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十岁出头的孩子,已经有了性的意识和萌动。这是从极少数女生那儿,看出端倪的。男生怎样,他不清楚,因为他自己在这方面足够懵懂,无法提供什么佐证。
但好看的女生,也不由得引起他的注意和欣赏。
班里的女生戚薇薇,穿戴洋气,细皮嫩肉,说起话来嗲声嗲气,像在撒娇,整个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范”。但她长得很好看——古风古韵的那种。
她的父母是从上海支援内地的医生。她的衣服很多,不同季节有不同的衣服,还不止一套。这和全班其他女生简朴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出,父母很宠爱她,她自己也因此自傲,还难免娇气。
同学们对她的“傲”和“娇”,多少有点反感和瞧不起。不过,对她的穿衣,女生们却是既羡慕又嫉妒。女生里,宽厚的洪爱华最能接纳她,与她要好。
凌青虽也下意识地觉得“小姐作派”不好,但戚薇薇亮丽的穿着,如晦暗和单调中的一束亮光,确是一道“风景线”,让人赏心悦目。
一天课间,狂风大作,突降大雨。上厕所的同学纷纷跑回教室避雨。未出教室的,有人扒着窗户,有人站在敞开的门内,观看外面的雨势。
本来是两个男生站在门内,戚薇薇突然走了过去,扶着门框向外张望,担心地说:“洪爱华还不回来,别淋着雨吧!”而这时,男生们打闹,有人把门内的两个往门外推,想让他们淋雨。其中一个被一把推了出去,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另一个挣扎着,不知怎么就到了戚薇薇的身后,结果推他,把来不及躲开的戚薇薇也一块推了出去。惊叫着的戚薇薇,霎时鞋子踩上了泥水,身上也淋湿了,冲回教室,“讨厌!”“不要脸!”大声骂个不停。那几个肇事者理亏,也不作声。她一边骂着,一边查看身上,这一看不要紧,只听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原来,房檐上冲刷下来的脏雨水,把她身上那件紫色灯芯绒的漂亮衣服,弄上了斑斑点点的污迹。要知道,平时同学们穿的一般都是布衣服,灯芯绒衣服算是高档的了。本来戚薇薇就娇气,这下把她心爱的衣服弄脏了,那还了得!她哭得那个伤心呀,洪爱华回来劝也劝不住。
老师上课,看她哭泣,问怎么回事儿,也批评了那几个。换作别人,生气归生气,闹腾一阵也就没多大劲儿了,可戚薇薇这“姑奶奶”不行。她在座位上紧锁双眉,轻咬朱唇,一脸的“乌云”,想起来就“吧嗒吧嗒”掉眼泪。两节课都过去了,她连课间休息都不“动窝”,就那么坐在座位上,时不时地淌眼泪。凌青不解她为何如此伤心不已,但她那“梨花带雨”的哀怨的样子,看起来却楚楚动人。此时,若把她身上的衣服换成一身仕女的装束,在凌青看来,定是林黛玉那样的古装美人——虽然他不知道林黛玉何许人也。
三年级时,还有一个大家公认的校花,是同年级另一个班的,大家管她叫“洋娃娃”。她皮肤白皙,高高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丰满的小嘴,大眼睛上一排弯弯、黑黑的婕毛。这些,不少漂亮女孩都有,不同的,也许是她分开来每一项都无可挑剔,组合起来又堪称完美。她和戚薇薇刚好相反,如果说戚薇薇的风格是东方的,古典的,她呈现出来的则是欧式的,现代的。她之“好看”,可能比戚薇薇的要更招摇一些。
有几次,下课早或赶上没课,无聊的凌青,不知怎么就神不由己地踱到她所在的班,从窗户外偷窥她的芳容。本来,教室窗户最下面的两块玻璃,是涂了油漆的,以防窗外的干扰,可好多地方,早让捣蛋鬼们用铅笔刀什么的刮出了“窟窿”。他就透过这些“窟窿”,看她在课堂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像看一件艺术品。一边看,一边惊叹造物主的创造。而且,居然能看很长时间。
他没觉得羞耻,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此后的岁月里,直到长大成人,他的这种对女孩的欣赏,好像再没发生过。其间,也有女孩,于他有过略带暧昧的举动,或是火辣的目光,可他象个木头人,毫无反应,所有的“意思”到了他这儿,都消弭于无形。他也没有主动去接触过异性。所以,他之于戚薇薇、“洋娃娃”,像对其它的美好事物一样,止于欣赏,应该和性关系不大。
此外,虽然没有了阿华,可还有“阿平”、“阿贵”……在新学校,他还是免不了和人干架。
这天放学后到野外玩,不是一个班的一伙人,临时纠集起来,玩起了“攻山头”的游戏——这也是他们最爱玩的游戏之一。
“战场”为一个不大的小土山。
参加的人分成两拨:守山头的一拨,因为占有地利,人数较少,只有包括凌青在内的四个人;另一拨攻山头的,由于“仰攻”不易,人数多了一倍,有八个人。
不论守与攻,双方借由的“武器”或者说“火力”,就是土块,用投掷土块来攻与守。所以,谁能取胜占上风,很大程度上要看谁家的“火力”猛——投掷得更急速,更密集。至于土块,黏土山最不缺的就是它,风干的土块随处可见,很快就能搜集一堆。如果从地上挖出一块带水份的黏土,用手捏巴捏巴,稍加“团弄”,这样的土块,就更有威力了。
那拨的八个人里,有个浑名叫“滚刀肉”的,他也是一个出了名的“顽主”,打架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没留意他怎么混进来的,一般没人找他玩。他最大的特点,便是“难缠”,恰如他的大名。比他弱的,他不让,比他强的,他不服。如果打不过你,他会死死抱住你的腿不撒手,任凭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挣脱了,他又影子似的跟着你,你到哪儿,他到哪儿,绝不善罢甘休。正因为这,比他凶狠厉害的主,见了他都退避三舍,不愿招惹他。
“战斗”打响后,那八个人分散开,择路向山上冲,山上四个人也分头把守。
刚才,凌青已抓紧时间准备了一堆土块,其中有几个团弄过的。他把它们妥妥地摆在面前,等着“招待”山下的人。
别看他瘦小,扔起土块、石头来,可是又狠又准,大概是从小比别人扔得多的缘故吧。果然,他扔出的土块,压制住了对手。他这一路,本来有两个人往上冲,刚冲一会儿,发现是个“硬茬”,不好冲,遂撇下他转向别的方向。
凌青正得意,不想,那边的“滚刀肉”看这边没人上,就临时改变路线,冲他来了。他一边攀爬,一边向上投掷土块。凌青也迅疾地投出土块,还要加上力度和准头,一如刚才那样。都知道“滚刀肉”的德性,惹翻了他不是好玩的,但这本是愿赌服输的游戏,所以凌青也没多想,该干嘛干嘛。
“滚刀肉”借着土包和灌丛的掩护,时隐时现,逐步向他逼近。他加快了投掷的频率,对方一边回击,一边躲避,稍有迟缓,但仍冲在八个人的最前面。怎么才能遏阻他呢?凌青灵机一动:你露出身子的时候,我能看见你,可你也能看到我,要击中你不容易,我不会在你没露头、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提前“开火”吗?于是,他给自己的投掷加了个提前量,估摸对方要露头了,赶紧投出土块。这一招果然收到了奇效。投了几次,一个土块击中了“滚刀肉”——土块刚好在他露头的一刹那赶到,撞了个正着。那土块是团弄过的,打在他的脸上,立刻一片淤青,像绽开一朵花,疼得他“哇哇”大叫。
这下,“滚刀肉”的怒火被点燃了,他直起身来,不再躲闪,径直向凌青冲来。上得山顶,过来就抱住凌青,把他摔倒在地,然后像骑马一样分开两腿骑他身上,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来,用它击打凌青的头——这“滚刀肉”欺凌人也跟别人不一样。
凌青挣扎,怎奈蛮牛一样的“滚刀肉”力气大了许多,他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其他人赶来劝解,没用,又是无人愿惹的这么个主儿,遂先后散去。本以为他打几下,解解气,就完了,毕竟是玩嘛,谁想他打起来就没完了。他骑在凌青的身上,“啪——啪”地用鞋底一下一下击打着凌青的头,也不言语。凌青的头被打得“嗡嗡”作响,之后就有些麻木了。那“滚刀肉”打累了,停下歇一歇,还不罢休,居然又抡起鞋来,继续他虐人的“伟业”。凌青无法挣脱,但决不讨饶,索性闭了眼,任他去打。
这一打,竟有半个时辰之多!凌青绝没想到,他的报复心理这么强,已经是“变态”的级别了吧!真不愧是“滚刀肉”,他能叫打他的人和被他打的人,都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