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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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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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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那朵火烧云》连载

第二十章 家书抵万金——“新鲜过后”续

凌青感冒了,去女排宿舍,找卫生员何雅丽拿药。走到房前,里面有人大声说着什么,听声音像是四排排长沈星星。

推门进去,见严莉莉坐炕沿上低头啜泣,沈星星立在她面前。这严莉莉皮肤细白,身材曼妙,轻言细语,本是个知冷知热、自怜自爱的娇气主儿,没想到“沦落”到这山野僻乡修铁路。男战士里,有人给她取了“白牡丹”的外号,似乎褒贬的意味都有。只听沈星星用领导加大姐姐的语气对她说:“你想家了,这情有可原——谁不想家呢?我也想!可年轻人要有志气。在家你是爸妈的宝贝、千金,在这儿就是一名光荣的铁建战士!你想过没有,你现在为国家修战备铁路,还自己养活自己,不用给家里添负担,将来还能分配工作,你爸妈多为你骄傲。如果你退缩了,放弃了,那算什么?年轻人怕吃苦,还能有什么出息。再苦再累也要咬牙挺住,你说是不是!”这沈星星原来在学校就是红卫兵头头,干练泼辣。到底是曾经风云一时的红卫兵女将,一番话说得严莉莉停止了啜泣,连凌青听了都深以为是。

回到住处,述说了刚才的见闻,几个都不作声,似有所动。

过一会儿,廖凡首先打破沉默,幽幽地说:“我们厂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156项目’,是苏联援建的兵工厂。我家住的宿舍楼就是苏式的。我爸是工程师。厂里的技术人员,还有厂领导,住得都是这样的宿舍楼。我和弟弟住一间屋,一人一张床。我爸我妈住另一间屋。还有厨房,卫生间,阳台。夕阳西下,我坐在阳台上拉琴。一想起这来,我就想哭!”妈的,这小子的家真不错,和我们那儿的局长家一样!凌青想。他有个初中同学,父亲是局长,他去过这个同学家里,他家就像廖凡说的那样。

听了廖凡说的,凌青也不知该同情、羡慕还是嫉妒他了,也许都有。那时候,大多数人家住的是平房,楼房很少。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一应俱全,这样的楼房更少,只有少量的人可以享受,比如领导干部、高级知识分子什么的。一般人家,不管平房还是楼房,都要到外面去上厕所。有的厨房都是公用的。也都不宽敞,一间一户、两间一户的为多。凌青的同学和邻居,几世同堂的比比皆是。姥姥在的时候,凌青家也是三代七口挤在两间房里,还剩一间不大的房用来吃饭,待客,写作业,储物……

廖凡是真情流露,可也明显有显摆的成份。几个听了,都默不作声,估计和凌青一样,心里不是太受用。片刻,赖宝发话了:“我就奇怪了,你家那么好,你非要来这儿修铁路干什么?回去坐阳台上拉琴去呀!你这少爷,就该好好受受苦,锻炼锻炼。”这缺心眼的赖宝呀,不管怎么说,人家正在伤心头上,不能闭住嘴,积点德。

这下好了,廖凡一番话,触碰了人内心柔软的所在,勾起众人思乡的心绪。

宏光平时不爱有得说没得说的,有点老成持重。建伟原先是街上的小混混,这混社会的人,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昊天每日话也不多,似乎深藏不露。赖宝话最多,他家的事儿,什么都往出抖落。

听赖宝说,他家是铁路的,爸和姐姐都是跑车的列车员。这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可是个实惠诱人的职业。利用南来北往的机会,他们能买到普通市民买不到的很多东西:河南的白面,湖北的大米,青岛的带鱼,北京的果脯、布鞋,上海的时尚服饰……在铁路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中,有一句流行语:接车。谁家跑车的这一趟买了东西(吃的,穿的),或是给别人代买了什么,就得家里人去接车——要么骑自行车,要么坐公交,去车站把东西带回来。

想到在家的日子,赖宝神往又自得地说:“我们家每天大米白面的,从来不吃粗粮!鱼呀肉呀,经常有!”这话,有脑子的一听就是夸大。且不说鱼和肉,光是把65%的粗粮,都买成白面大米,就得花一大笔钱,挣的那点工资,还不定够不够呢。况且,就算买得起,也不能只顾嘴,别的什么都不顾吧?家有跑车的,是比别人“滋润”,也没到他说的那样。这下轮到廖凡“损”他了:“大米白面,大米白面,你脑子里除了这还有什么?你上辈子是不是猪呀,投胎转世来的,每天就惦记着吃。你咋不回去吃你的大米白面,要赖在这儿修铁路呢?”

听着两人念叨自个的家,听着俩人的斗嘴,凌青的思绪早就飞回了家。

来这儿,一共只给家里写过两封信。第二封信前几天刚寄走。和第一封信差不多,信里报喜不报忧,大略讲了一下现状,说一切都好,请爸、妈放心,另外全家人可好,云云。眼下,他等待回信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急切了起来。父母亲身体还好?姐姐、妹妹们也都每天照常上班、上学吧?也不知姐姐谈“对象”了没有?……其实,刚离家一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一般不会有多大变化,可他就是想听母亲念叨念叨,说说家里的事儿,另外,从母亲关切的询问里,领受家人的温暖。他怨自己,每次都笼统地说“全家人都好吧?”之类的话,下次要问得详细点,具体点。

他最牵挂的是母亲。父亲自从不担任领导以后,不知怎么,变得意气消沉,家里大点的事儿,像子女的工作什么的,他也不大管。再说不当权了,以前的熟人,部下,恐怕连“面子”也没人给你,想管也有心无力。话也比以前少了,多的是牢骚和怨愤。家里的事儿,里里外外,主要靠母亲一个人操持。除了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以外,刚操心完姐姐和他的工作,接下来又要操心姐姐找对象的事儿,成家的事儿。现如今,中学生们都在辍学寻出路,再往后,马上又该操心大妹妹的工作了……她要操多少心呀!

他在这儿盼望家里的信,他不知道,家里同样盼望他的信,挂念他在异乡的一切。

想到唯一的儿子这么小就离家远行,干得还是苦力活,母亲不知偷偷流过多少泪。

小时候带过他,又前前后后一起生活了六七年,姥姥也很疼爱他。她从四川来,听说外孙去修铁路,哭着要母亲把他叫回去,说:“我们不干了!这么小的娃儿,弄去修铁路,郞个想的嘛?!家里养不活一个人?!”

这些,都是一年以后,他回家探亲,姐姐告诉他的。

以后的日子里,煤油灯下,给家里写信,读家里的来信,是他莫大的安慰,也给了他一种支撑。想起离开省城,他“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不在乎的爽利劲儿,怎么也想不到,“家”会令他魂牵梦绕,家信对他如此重要。他体会了“家书抵万金”的深深的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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