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上完,小学生涯结束了(当时小学是五年制)。开学就是一名初中生了。那中学生活是个啥样,凌青想也未想。他和大部分同学一样,从未在学业上感到有多大的负担,只关心玩,只在“玩”上动脑筋。眼下正是暑假的大好时光,他和伙伴们早就盼望着可以“疯玩”一场了。
那段日子,他们跟“山”较上了劲。矿区周围没啥好玩的,放假以后,居民区南边一脉绵延的小山,成了好去处,那里似乎有无尽的乐趣,他们常往山上跑——打土仗,摘酸枣,抓蚂蚱,掏鸟蛋……
有几天没上山了,虽然每天在房前屋后,或附近不太远的地方,玩得连吃饭都顾不上,几个小伙伴,还是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好像欠缺了什么。
吃过早饭,凌青去大明家,见大明和四小正在给皮球打气。那皮球比篮球小点,是四小的二叔送他的,哥几个拿它当篮球玩。这皮球有点慢跑气,隔一两天就瘪了,要玩,就得用大明家给自行车打气的气管,把它再打足气。
见了凌青,大明说:“正要叫你们呢,咱们打篮球去。”出门,又叫上东东、黑眼、喜喜等一干人,直奔学校的篮球场。球场上,东东说昨天见有人吃酸枣,刚摘回来的。大明一听,来了精神,跟凌青说:“明天摘酸枣去吧?”凌青说:“行。”哥几个里,大明咋咋呼呼,好像数他行,外人看着都以为他是头儿,其实凌青是个实干家,什么事儿都少不了他,又有主见,地位不比大明差,一般他俩说了,事情就定了。
这摘酸枣也不容易,每次要走十几里山路,大约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靠近居民区和村落的地方,早早就让人摘得差不多了,只能往远走,越远的地方,酸枣越多。
第二天,上了山,轻车熟路,路过“巨人脚印”和“泉水沟”,直奔“酸枣坡”。所谓“巨人脚印”,是一个形似脚印的大坑,一米多深,七八个平方大小,因此被称作“巨人脚印”,他们上山玩,经常路过它。泉水沟,自然是因沟里有山泉而得名。“酸枣坡”,是他们私下给取的名字,因为经验告诉他们,这一带,数那儿的酸枣树最多。
到了“酸枣坡”,出乎意料,树上的酸枣并不多。也不知是他们动手晚了,别人摘走不少,还是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反正比往年差得远。再少,跑了这么远,总得摘吧?只好把那没几颗酸枣的树,一棵一棵地“过”一遍。
摘了好一会儿,也没摘到多少,连空书包的底都盖不住,凌青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其实,并不是所有树上的酸枣都不多,也有多的,那悬崖边、峭壁上的酸枣树,就多。这酸枣树也怪,越是险要的、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枣越是结得又多又大。可是,再眼馋,也只能看看。峭壁上的,干脆挨也挨不着。悬崖边的,伸手够不着,非要上到树上去,那酸枣树浑身是刺,枝干又细,上去要担很大的风险,总不能为个酸枣玩命吧?这一点,大伙都心知肚明。平时,他们也就摘摘路边的、坡坡坎坎的,能摘多少是多少。可这回,委实摘得有点少,凌青不由得就动了心思——他盯上了悬崖顶端的一棵酸枣树。
那棵树,满树的“红红火火”,比起路边、沟坡上的稀稀拉拉,实在是诱人。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冒险。相对来说,那是一棵最不险的树了,可也必须上树才摘得到。
大明、东东、黑眼几个,还在四处寻觅,作鸡肋式的采摘,看他坐在地上,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也不知盘算什么。如果就此打住,不再多想,也就没什么事了,可人的欲望呀,生出容易收回难。它的魔性,常使人迷茫而走上不归路。他又看了那棵树一眼,这一看,完了!他放弃了内心仅有的抵抗。那“拥挤”的酸枣,宛如一个个红红的“小脸”,争相对他说:“你敢来吗?不敢来,你就乖乖地在那羡慕吧!”本来就猫抓一样心痒难耐,这下再经不住诱惑。他对伙伴们说,要去那棵树采摘。东东一般没甚主张,大明、黑眼劝他别去,说太危险,他不听,站起来走去。
那棵树斜长在几十米高的崖壁上,离崖顶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探向空中的树,与笔直的崖壁呈大约110度角。
凌青伏下身子,抓住离它最近的灌丛,伸出一只脚来,探到树干上,使劲踩了踩,整棵树微微抖动,看起来还算结实。他把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慢慢直起身子,抓住树枝,最后站在了树上。
一手抓紧树枝,腾出一只手来,前后左右摘了起来。摘一把,往斜背的书包里放一把,包里的酸枣很快见涨。
摘一会儿,四周左近摘得差不多了。上到这么险的地方,又有了收获,按说该满足了,马上退回去,啥事没有,可他不甘心:上也上来了,干脆多摘点。他双脚又往前挪了挪,树干是斜的,他的身子更倾斜了,加上要伸手去摘更远的,身子其实已经很难站稳了。除了双脚以外,保持身体平衡,主要靠紧抓树枝的那只手,不料,它在往前移动去抓下一个树枝时,让尖利的刺扎了一下,身子跟着一斜,失去重心倒在分杈上。他整个人斜躺在树上,靠自己很难站起来了。更要命的,是先前踩在树干上,重量在靠近根部的后半段,小树还能承受,现在他整个人压在树的前半段,加上刚才轰然倒下,压得小树一下子向崖下倾斜,树根从岩石中露了出来,情况万分危急!
其他人见状跑来,吓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稍作迟疑,黑眼想到一个法子,他一边大叫:“裤带!都把裤带解下来!”一边解下自己的帆布裤腰带。另两人也急忙往下解。三个裤腰带,一条接一条地系成一长条,甩过一头叫凌青抓住,大明在前,冬冬在后,俩人抓住另一头,黑眼再从后面抱住冬冬的腰。仨人用力,把凌青拉起,接着又拉回地面。期间,凌青要蹬住树干往起站,小树踩得更倾斜了,树根也露出更多。四个人顾不得这些,也无暇多想,拉的人,一通生拉硬拽,逃的人,只管蹬踩着摇摇欲坠的小树,总算拉上来了。站在坚实的地上,才有悔意,也有后怕——对自己刚才的莽撞。身上也不知道扎了多少刺,费力清除了一阵。
事后,凌青把他的酸枣分给伙伴们一些。要不是伙伴们助他脱离险境,还能有这些酸枣吗?这是大伙共同收获的果实,他不能独占。至于救命,他和仨人都未多想,不存在“感恩”一说。换了任一个人,其他仨人一样会那么做。成天厮混在一起,事情发生了,凭着单纯善良的本能,自然而然地就做了,没有过多的客套和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