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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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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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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那朵火烧云》连载

第一十五章 好孩子做不了几天

凌青开始每天去“刨地”。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稀罕!以往,难有什么事情能打断他的嗜玩。这回,自觉有愧,他乖乖地听母亲的话,既无怨言,也不讨价还价。

母亲说的医院墙外那块地,是父亲前几天刚看中的。这几年,菜少,粗粮多。为了改善生活,人们都想着能有块地,种点蔬菜,比如西红柿、豆角什么的,或是种上玉米,秋天能有新鲜玉米煮来吃。很多地方,大有“全民种地”的架式。农田之外,机关、学校、军营、企事业单位,所有的空地,凡是可以用来耕种的,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菜和庄稼,包括边边角角巴掌大的地方。

种的人多,地自然不够用。凌青家动手晚,等到想起种地这码事儿,已经无地可种。怎么办?经过一番探寻,父亲的目光,投向了职工医院墙外的一块河滩。

一条小溪流过这儿,平时水流不大,一两米宽的涓涓细流,常常是越流越小,叫人担心它会马上断流。只在雨水多的时节,它才成了象样的河流。偶尔发大水,更是满河床的水。有的河滩,冲积了一层厚厚的土,还挺适合种庄稼。可这儿的河滩,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石头,其中的土很少。放眼望去,不是“一川石头大如斗”,是一川石头如“星河”。没人在这上面种地——全是石头怎么种?父亲独独相中职工医院墙外的一块,是因为这儿有水源:一根粗大的排污管伸出墙外,把医院每天的医疗废水和生活污水,排了出来,排出的水漫过河滩,汇入小溪。看着那“咕嘟嘟”排出的又黑又臭的水,父亲琢磨,只有这片河滩可以试一下。把它开垦出来,就算土少,地薄,只要有水,还是有可能种庄稼的。小溪的水引不到地势高的河滩,只能白白流走。

至于这又黑又臭的水能不能浇庄稼,种出的粮食和菜能不能吃,有没有害,就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了。

凌青开始了垦荒。父母上班,两个妹妹还小,姐姐在学校忙活什么,开荒这事儿,基本上就落他一个人身上。

这块地,面积大概有三分多。地上是散乱的石头和稀疏的杂草,地下还是石头,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石头缝里,有少量的土。

整个地坚硬无比,得把这些石头清除掉,留下不多的土,才可能种庄稼。当然,石头太多,很难清除完,只能尽量去做。一镐下去,只听“咣”的一声,火花四溅,往往在地上只留下一个白印。要好几镐,才能让一小块地面有点松动,再连刨带撬,这样,有的石头更松动了,把它们一个一个拣出。坚硬的地上,总算有了一个小坑,有了一个缺口,利用它,再一点一点地,继续向周边和深处拓展。

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劳动,也是第一次干重活。干了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一镐一镐,虎口震得生疼,手掌磨出了血泡。他干干歇歇,就这,上下午加起来,也顶多能干五六个钟头,就累得再也干不下去了。一天下来,使出“洪荒之力”,垦出的地,不过巴掌大一块,连三平米都不到。

每天在一起玩,猛不丁少一个,小伙伴们还觉不习惯,似乎缺少了什么。无奈,意兴阑珊的四小和冬冬,只好跑来陪他玩“南泥湾开荒”。俩人在那儿逮蚂蚱,捉虫虫,要么蹲凌青跟前,看他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间或,拿起镐头,替他干一会儿。干了没几下,停下,皱着眉头,发愁地说:“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呀?不会白干吧?这地能种庄稼?”毕竟不如玩儿轻松快乐,伙伴们不是每天都来,也不是每次都待到最后。这是他的本分,没办法,他得老老实实地干。

父亲星期天休息了,就来帮着干。母亲还有姐姐、妹妹也来看过。到地里,看了一会儿,想不到是这么难垦的一块地,母亲说,不行算了,费这么大劲儿,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种地呢。凌青不干,付出了十几天的汗水,说什么他也不愿放弃。

每天在太阳下挥汗如雨,路过的行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这位和沙滩、石头“较劲”的黑瘦少年。

就这样,他楞是用了二十多天,把这块地开垦了出来。拣出的石块,在地边堆成了小山,够装一大卡车的。地里种上了玉米、豆角、西红柿。有黑臭的水灌溉,到了秋天,收成竟然还不错。那些日子,他们家隔三岔五,摘回一大包豆角、西红柿,香喷喷的玉米,也吃了好一阵子。有了这块地,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不少。

看着凌青刨地种地,为家分忧,有担当,父母不免欣慰。不想,顽习难改,种完地,撒欢儿玩的凌青,连出两件事儿,搞得父母又“怀疑人生”了。

那几天,他家南边的火药厂忙着搬迁,听说已经全搬完了。随着居民区的扩展,原本很有些距离的火药厂,就显得离居民区近了。出于安全考虑,局里决定把它搬到更远的地方,原址的旧厂房全部推倒,在此修建一所新的小学 。

这工厂搬家,还能没有好东西遗下?捡几斤废铜烂铁,就能卖一笔钱,运气好的话,捡上几十斤,那可就发了财。几个忙不迭地跑去,一看:厂子不光搬完了,拆也拆得差不多了,现场残垣断壁,废料、废渣堆得到处都是,有的地方堆了有几尺厚。早有不少孩子,埋头蹶腚地在那儿搜寻翻找——借助树枝、木棍、角铁、钢筋。几个赶忙也加入了进去。

搜寻了一会儿,也许是收获不丰,也许是断垣残壁加上满世界的土石碎块,太适合玩“打仗”了,一帮人又不安分了——这找钱生财的事儿,也挡不住玩的心思。几伙人自然而然地玩起了打仗。用不着特意地挑动和组织,看似随手的一掷,就能引发一场“大战”。几伙人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向对方投起了土块、石块,一会儿攻击这伙人,一会儿又攻击那伙人。

不幸的是,凌青被击中了,更不幸的是,击中他的并不是土块,甚至也不是石块,而是鉄块!不知哪个可恶的家伙,放着满地的土石块不用,却挑了一个鉄疙瘩投过来。这鉄块正中他左眼的眉骨,距眼睛不足两公分!霎时,鲜血奔突而出,模糊了左眼,顺着脸往下流淌。伙伴们赶紧把他送去医院,又报知家长,一阵忙乎......

眉骨上的口子刚愈合没几天,黑眼说他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

几个人跟随他,走了没多远,来到一堵刚砌成的砖墙前,那儿堆放着一大堆麦秸秆,看来是要用它和泥(加上黄土或者还有白灰)抹墙的。

洁净的秸秆,蓬蓬松松,一看就是今年的新茬麦秸。只一眼,它的“亲和力”,就招引得人跳了上去,扑了进去。而接触它的一刹那,洁净、蓬松之外,一种麦秸的清香缭绕开来,又多了一份惬意!几个在麦秸堆上蛙跳,鱼跃,摔跤。跳就可劲往高跳,跃就纵身一跃,摔就试图把对方狠狠地“掼”在麦秸堆上,反正也不担心碰着、磕着,享受的,就是那松软和弹性。

这嬉戏,有别于以往,令他们新鲜、尽兴!也不知道,“蹦床”和“海洋球”(塑料泳池)的鼻祖和发端,是不是麦秸堆。

玩得正酣,凌青刚把黑眼摔倒在麦秸堆上,没防大明从后面冲过来,猛地推他一把,他也倒了下去。糟糕的是,这大明冲得太急,收不住脚,也随他一起倒下,整个身子压向他支着上半身的左胳膊,隐隐约约听得“咔嚓”一声,他当即昏了过去。几个吓慌了,赶紧要架他去医院。这一刻,他又醒了过来,左边肩膀和胳膊疼得碰也不能碰,只好从右面扶着他慢慢往医院走,一面叫四小跑去通知凌青父母。

到医院,脱衣服让大夫察看,上楼拍片子,回诊室等片子,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过一会儿,结果出来了:肩膀和胳膊肘脱臼,另外还有骨折。真是乐极生悲,这最容易让人不加防范的“温柔乡”,却生出这么可怕的后果!

职工医院还未设骨科,相关的病人由外科来处理,或者转到其它大医院去。

外科几个大夫护士围着凌青,把他那条胳膊摆弄来摆弄去,加上拍片,打麻药……忙了整整一下午,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掉,看着凌青都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怎么“拧巴”了半天,总算是把脱臼的肩膀、胳膊复了位。又作了些别的处理,直到天黑,他才打着石膏,胳膊下面垫块木板,套一条绷带吊在脖子上,出了医院。

那时候的孩子,兄弟姊妹多,条件差,远没有现在的孩子“金贵”。凌青的父母就这么把他交给大夫,任由折腾,也不怕治出毛病,留下后遗症。可能多半是不懂,想不到大夫也有可能不太专业。

凌青胳膊这一吊,就是两个多月。

又去医院拍了片子,大夫说骨折长得差不多了。可没想到,骨折是好了,拆了石膏以后,这胳膊却直不了,硬梆梆的,原封不动地保持着90度的弯曲,肘关节一毫也动弹不得,像是就那么长住了。

这可把凌青和父母吓坏了,该不会就这么把一条胳膊废了吧?大夫安慰说不要紧,这是长时间不活动,气血壅滞造成的,做做理疗就好了。于是,看大夫做了一遍后,父母每天又多了一件事儿:把从医院拿回来的蜡,在家里的火上化开,摊在一块油布上,给凌青敷在胳膊上作“蜡疗”。凌青便每天也多了一件难受的事儿:呲牙咧嘴地,把自己的胳膊放在化好的蜡上,让母亲或父亲包裹起来。每一次,都像是要赴汤蹈火,每一次,都想抽身逃走。一直到蜡凉下来,才把蜡撤去。此时,一条胳膊烫得红通通的,有的地方已燎出了泡。好在这罪没白受,他的胳膊慢慢能动了,一天比一天伸展了开来。

这吊绷带和治疗的几个月,凌青既不能跟人打架,也不能爬高上低地淘气,父母到大大省了心。头一次,他过了几个月的“文明”生活,父母也从未这么长时间地平静安稳过。

事后回想起来,这几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最后,他还能欢蹦乱跳、完好无缺地活着,继续演绎人生,也真是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个奇迹!父母大人,让你们操心了、受惊了——摊上这么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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