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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殷纣武王聚众钩陈垒、稳江山冯异大战五社渡、阻霸王汉祖滕公过虎牢……虎兕于柙畜东虢，诸帝分封列彻侯；大禹治水、河精授图，却道不透天地宇宙之间的波诡云谲；灭商兴礼、时破时固，去之有喜亦有忧。
《水经注》说，伾北，即《经》所谓济水从北来注之者也。今济水自温县入河，不于此也，所入者，奉沟水耳，即济沇之故渎矣。“伾”就是位于荥阳西北的大伾山，紧傍洛水，却被黄河冲断了，留下一段险要的山体成就东西要道之咽喉，紧接着郦道元又提到制、戚、东虢和虎牢。除了曾是春秋卫邑的戚在濮阳，制地、东虢或虎牢都在荥阳，且与大伾山相连。《春秋传》曰：制，岩邑也。制是建在岩石上的城，也就是东虢，系虢叔住过的地方。鲁襄公二年七月，晋成公与各路诸侯在濮阳会合，却在虎牢修复旧城逼迫郑国与之求和，可见此地的确不一般！
《穆天子传》曰：天子射鸟猎兽于郑圃，命虞人掠林。有虎在于葭中，天子将至，七萃之士高奔戎生捕虎而献之天子，命之为柙言之东虢，是曰虎牢矣。说起穆天子来也是挺有意思的，《左传· 昭公十三年》说，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列子·周穆王》也说，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穆天子让造父用马车拉着他上昆仑墟见西王母令人生疑，跑到郑圃打猎逮住一只虎让人做好虎栏养起来却应该千真万确。《论语》也说，虎兕出于柙，而畜之东虢，是曰虎牢。虎牢之所以叫虎牢倒名副其实，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乃洛阳东门户，也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关隘。虎牢关又称汜水关，刘邦、项羽斗过，李世民和窦建德也在那里叫过板。“虎牢关下水逶迤、想汝飘然过此时”出自王安石的《汜水寄和甫》，临川先生借诗寄言，残年思乡才期待归隐田园。只是读完“洒血只添波浪起、脱身难借羽翰追”，似乎还能品出临川诗句寓意之外的另一番意味。虎牢关是黄河岸边诸多风景中的一道，伫立在关隘之上，回首西望或举目东眺，淘淘黄水不逝，早时的情景虽去犹存！
《水经注》说，河水又东径平县故城北。河南有钩陈垒，世传武王伐纣，八百诸侯所会处，《尚书》所谓不期同时也。平县就是现在的孟津县，西汉置，东汉废。说古免不了颠三倒四，可不说说钩陈垒，再说起孟津或盟津就少了滋味。钩陈一词有很多释义，神兽、星名、星主鬭讼兵阵，还指军阵名，其作用是为了护卫防御，除此之外又指后宫。《乐汁图》说，钩陈，后宫也。《晋书·天文志》也说，大帝之正妃也，大帝之帝居也。至于垒的解释也很多，却只能取其一，《周礼·夏官·量人》说，营军之垒舍，量其市朝州涂军社之所里。如此说来，垒是军营无疑，可要是与“钩陈”联系在一起必定有缘由才行！《汉书·外戚传》说，“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於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于钩陈。古来认为恒星为三垣，中垣有紫微十五星才被称为紫宫。钩陈在这里指的是星名，离北极最近，流星“尾委曲如龙”才取后宫之意。至于“钩陈垒”这个地名之始，郦道元倒说武王伐纣、八百诸侯聚集在平县故城北的河南岸，“与钩陈并气下制，所临之辰，则决禽敌”是得其名的缘由，却没和后宫联系在一起。龙作为华夏族的图腾，原始崇拜派生出一系列图腾文化，也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至于起源，始于伏羲也好，成形于黄帝也罢，龙作为华夏族标志性图腾，也让后世帝王找到了以此宣示其统治之正统性的理由。夏商周时的九鼎、秦之后的玉玺全不如龙具有精神上的说服力，伏羲、黄帝都是先帝，从另一个方面讲，龙的传人也就有了看似无可辩驳的合理性。如此说来，“尾委曲如龙，临於钩陈”该与商纣王和他的爱妃有关，却不过是推测。只是武王灭纣后，“牝鸡司晨”也成了典故，再与“伯禹腹鲧”联系在一起就有点意思了吧？
《水经注》引用《论衡》里的话说，武王伐纣，升舟，阳侯波起，疾风逆流，武王操黄钺而麾之，风波毕除，中流，白鱼入于舟，燔以告天，与八百诸侯咸同此盟。总是这么神话，武王挥舞起黄钺，眨眼间让河水倒流的阳侯成了手下败将，孟津或盟津也有了由头。孟津会盟后，武王与八百诸侯率兵一路杀向朝歌。纣王死了，妲己的尸首也分了家，王朝更迭就是戡乱扶正，武王建周，礼乐文化也由此诞生！
《史记·殷本纪》说，（商纣王）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纣王好色，却不是宠幸妲己一人，只是惟有此妇才让帝辛成了亡国之君。华峤说，迁文直而事核。作为西晋学者、史学家，华峤如此评说《史记》应该有些分量，何况，太史公说商纣王与说靖王刘胜一样的确事核言直，那司马迁对妲己的记述就不该令人生疑。《国语·晋语》也说，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列女传》是传记性史书，刘向著书时当然不会像《山海经》或《穆天子传》那样写得玄幻之极，何况，又有史料相佐。刘向说，妲己“美而辩，用心邪僻，夸比於体，戚施於貌”，也正是如此才使商纣王神魂颠倒，那武王灭商后将其“斩以玄戈”就顺理成章了。妲己有罪，且还不是小罪，也难怪屈原作《楚辞》时向天发问，“殷有惑妇何所讥？”只是屈原可不如刘向干脆，《列女传·孽嬖传》说，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想当年，周武王率戎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与商战于牧野，除了说殷纣维妇人言是用，还对祖先的祭祀不闻不问，轻蔑废弃同祖兄弟而不任用，却对罪恶多端之人推崇尊敬什么的，那“维共行天之罚”就仰不愧天。周武王于战前发表誓言，维妇人言是用”为纣王列举的首款罪状，如此以来，无疑与帝辛“虐于百姓”、“奸轨于商国”构成了因果关系。
史书上说起妲己来言简意赅也言之凿凿，可《封神榜》较之于《史记》或《国语》之类于民间流传广泛，许多人认为纣王宠信的爱妃就是妖女，神话倒变得越发真实了起来。好在只要略通史书就不难得出正确答案，可之于妲己的想象上升为神话，无疑又颠倒了上述的因果关系。神话究竟是神话，史书上对有苏的记载却不多，但凡说起来必定联系到妲己。妲己出自有苏无疑，可其赖以生存的部落不会强大，否则也不会被纣王打败，还搭上个美女。依照《国语·晋语》所言判断，商纣王要打或打败了有苏，其部族首领干脆把妲己献了出来。《列女传》也说，纣伐有苏，有苏女以妲己。如此说来，妲己很被动地跟着纣王回了朝歌，接下来“夸比於体、戚施於貌”也自然而然，只是有被动和主动之分就值得寻味了。
“贞：妇好告于多妣、妇好不往于妣庚”出自《甲骨文合集》，这是妇好参与祭祀活动前的卜辞。上古时期，祭祀是重要的政治活动，到了商代甚至高于一切政事，祭祀、占卜等活动一般都由男性主持。只是妇好是商王武丁的宠妃，“登旅万、乎伐羌”、“今者王共人呼妇好伐土方”都奋勇当先。妇好功绩卓著，不只是有自己的封邑，还有任意使唤的奴隶，具有独立的经济地位。只是妇好的权力和权利都建立在男权基础之上，好在武丁时期商代妇女的地位还较高，母系氏族的遗风依然影响着人们的社会文化心理。待纣王继位之后，母权制遗风影响被逐渐削弱，妇女自然沦为男性的附庸。自盘庚迁殷后，农耕文明逐步取代游牧文化，男子的地位明显提高，女权被忽视也就成了历史的必然。妲己被迫进入朝歌之前，女性的地位就很糟糕了，色迷纣王、祸乱朝纲，致使其亡国究竟出于什么心态也不难猜测。只是对于妲己的评说众口一词，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事实上，对于一个被迫入宫的女人来说，其心态是很复杂的，依赖、对抗或报复或别的什么都说得过去。是不是可用“宁为玉碎”解释妲己的行为的确有待商榷，却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自夏商周之后，精神脉络流变跌宕起伏，尤其是儒学渐渐演变成封建礼教，妲己固然可憎可诛，只是稍稍宽容一点就能品出别样滋味来。
《水经注》说，昔禹治洪水，观于河，见白面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也。授禹《河图》而还于渊。《尚书》所谓东至于孟津者也，又曰富平津。《晋阳秋》说：杜预造河桥于富平津，所谓造舟为梁也，又谓之为陶河。河精授禹《河图》就在陶河，可河中有精灵吗？没有，只是古人的想象也昭示着另一种神秘或玄妙。有人说，《河图》被誉为“宇宙魔方”，其中的“河”涵盖了星河、银河和宇宙，却与地上的河映照，天象与地形相配寓意无穷也深邃之极。岂不知万事万物除了易解的自然法则，是不是也有一张《河图》映照着充满波诡云谲的人世间呢？
《水经注》说，又东过巩县北，河水于此有五社渡，为五社津。河水过了巩县，离虎牢关越来越近了。建武元年，朱鲸派持节使者贾强、讨难将军苏茂，率三万人从五社渡渡河攻打温县。冯异是东汉开国名将，辅佐刘秀不遗余力。派苏茂攻打温县之后，朱鳍自己率兵攻平阴，也就是今河南孟津东北，以削弱冯异的军力。只是冯异与寇询合军，击败苏茂军后渡黄河再攻朱鳍，更始军败后退入洛阳。稳固了东汉江山，刘秀修建太学、设立五经博士，恢复西汉时期的十四博士之学。刘秀还常到太学巡视、与学生交谈，受其影响，除了好多郡县兴办学校，民间也出现了不少私学。汉光帝在文化上继承汉武帝的衣钵，大兴儒学、推崇气节，也开创了“风化最美、儒学最盛”的“光武中兴”时代。
《水经注》说，（巩）县北有山临河，谓之崟原丘，其下有穴，谓之巩穴，言潜通淮浦，北达于河，直穴有渚，谓之鲔渚。周人到了春季都进献鲔鱼，可渔汛季节才有，鲔渚才叫鲔水。胶鬲原是个鱼贩子，还兼卖盐，周文王把他举荐给商纣王当内应，待武王伐纣后就派上了大用场。《吕氏春秋》说，武王伐纣至鲔水，纣使胶鬲候周师，即是处矣。武王以胶鬲为内应伐纣大兴周室，冯异大败苏茂、朱鳍稳固了刘氏江山，且都在巩县，一个兴礼，一个固礼，想想也有点意思吧？
“赖有金台旧知己，应怜魂断虎牢西”出自韩维的《春霁忆洛阳》，无独有偶，宋庠作《晚坐观风亭》也慨叹：“犹喜不迷存阙地，绛英瑶斗虎牢东。”一西一东，两位诗人心境不同，却都借助虎牢抒发胸臆，看来虎牢关就不只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文人墨客不能掌控精神流变的趋势，“两崖峡束枕洪涛，自古英雄争虎牢”出自赵秉文的诗作，此语可谓一语中的！
与虎牢关有关的故事总是不凡，《水经注》说，秦以为关，汉乃县之。城西北隅有小城，周三里，北面列观，临河岧岧孤上，河水南对玉门。昔汉祖与滕公潜出，济于是处也。文中的“关”就是虎牢关，至于滕公也不陌生。还是沛厩司御的时候，夏侯婴就与刘邦交好，且甘愿身陷囹圄、自身受刑也要保全后来的汉高祖。班固大赞夏侯婴等人“方其鼓刀、仆御、贩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勒功帝籍，庆流子孙哉？”交情如此深厚，自然能与汉高祖同舟共济！《项羽本纪》说，汉四年，项王率兵包围成皋，汉王与滕公逃出来渡过黄河去修武投奔张耳、韩信的部队。待楚军打下成皋之后，却不能再攻，缘于刘邦派兵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楚汉争霸之结果毋庸赘言，秦承“先秦之余绪”倒是不假，可高祖建汉后为“开魏晋之大端”也功不可没！只是刘邦以黄老思想治国，精神流变图上并不是艳阳永照！
《水经注》说，漯水又东径汉征君伏生墓南，碑碣尚存，以明经为秦博士。秦重法而轻儒，甚至以坑儒彻底消除对民众之影响。只是除了秦人在大酉山和小酉山上藏书，伏生归隐后也冒着诛杀之罪将《尚书》匿藏于壁中，还在教书的间隙著《五经》和《尚书大传》。汉文帝作为传承者，遵循黄老思想无为而治，却不轻儒，缘于老庄之说与儒学并不存在绝对的矛盾冲突。德于道看似是两种不同的治国方略，却都激发民众于不自觉或无为中“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如此以来，汉文帝“安车征之”，知道伏生托辞年老不能去，干脆派掌故欧阳生等人去跟他学《 尚书》也就顺理成章。汉文帝和汉景帝开创了“文景之治”，可只是一味地追求“君正”和“法正”，导致西汉“无礼”而“乱”无疑又是一大景观！卓文君丧夫后和司马相如私奔、陈平的老婆嫁了五回才找到如意郎君，甚至丈夫还没咽气，有的女人就另觅新欢……也难怪汉武帝违背祖训独尊儒术。只是从孤雌生殖到男腹孕育，乃至女性称帝、蛮夷入主中原，精神脉络之流变也是风生水起！“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乃圣人之慨叹，却不知后来者消解了“吾已矣夫”的忧虑，遗憾的是，潮起潮落最终难以归于平静。漯水离虎牢关不近，却与黄河相连，站在伏生的墓前回首望去，是不是也有一番别样滋味在心头呢？
《水经注》说，又东北过杨虚县东，商河出焉。黄河水从西到东枝津众多，又有不少河流注入相伴入海，可发生在河边的故事不会随着淘淘黄水东流而逝。天上有星河，地上有黄河，呈现在天地之间也是一幅充满玄妙的《河图》！感怀古人，叹叹之余却又有杞人之忧，也只能用宋庠的诗作结：空说虎牢天地险，不知春色过关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