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扎根的爸爸李志的失踪,一直是徐局长心中的痛,也是他一辈子的愧疚和不安。
1985年10月1日,这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徐局长分配到这个镇镇政府工作,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镇政府的大门楼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路边的一户人家正给儿子操办婚礼,唢呐声声,喜气洋洋,亲朋云集。沾着喜气,闻着花香,徐局长的心情也很高兴,从此进入政府,踏上仕途,他满怀抱负,立志为官一任,造富一方。那时候,徐局长年轻,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喜欢结交朋友。在一次镇政府工作人员的饭局上,徐局长和李志坐一起,李志比徐局长大两岁,徐局长站起身敬李志一杯酒,说:“李哥家是哪里人?”李志端起酒杯道:“我家是肖荡县人,毕业分配这个镇工作。”通过进一步的交谈,原来他俩是校友,都毕业于皖江学院,李志早徐局长两届。和尚不亲帽子亲,有了这层关系,徐局长和李志成了好哥们,两人来往密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一天天过去,镇政府人事变动,徐局长年轻有为,工作能力强,办事认真,由办公室主任,宣传委员,党委副书记,镇长,镇委书记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有徐局长的照应,李志也从财政所长荣升为副镇长职务。官场风云变换,高深莫测,勾心斗角,沉沉浮浮,一不小心就祸从天降。1997年5月,一封匿名信举报到省里,说这个镇的原党委一把手黑书记,贪污,受贿,虚报项目,套取国家补贴。于是,省,市,县三级纪委对黑书记成立联合调查组。黑书记在这个镇当一把手时候,徐局长是党委副书记,李志是财政所长,都是身边红人。后来,黑书记提升副县长,临走之前力荐徐局长担任这个镇党委书记。过了一年,镇政府换届选举,财政所长李志顺利当选分管农业的副镇长。现在,有人污告黑副县长,想整倒黑副县长。徐局长知道,他和李志背靠着黑副县长这棵大树,如果黑副县长倒了,他们都得牵连。必要的时候,只能舍卒保帅,找个替罪羊。
徐局长约来李志,两人深夜密谈。
在镇政府一把手的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窗外,天阴沉沉的,漆黑一片,一弯月牙儿在云层遮掩下时隐时现。
徐局长和李志对面座着,李志面色蜡黄,精神憔悴,像大病未愈的人。
徐局长见了,关切地问:“李哥,看你无精打采的,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检查一下。”
李志淡然一笑,道:“昨天检查过了,没有大毛病。”
徐局长说:“那就好。”
两人都没有吸烟的习惯,就这样静静地座着,他们都清楚“黑副县长”事件的严重性,都在思索着问题,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有点沉闷。过了一会儿,李志说:“徐弟,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啥要办的事你就吩咐吧?”徐局长告诉李志说,他们看“黑副县长”事件发展的情况,如果诬告是真实的,他们两个人就要站出来一个背黑锅,当替罪羊,决不能让黑副县长这棵大树倒下了。徐局长说,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做出牲牺,这是最后一步棋。我们出事了,我们的老婆老子有人出钱照顾,会让她们生活的更好。李志说,要牺牲也得是我,你和黑副县长的知遇之恩,我这辈子也难以报答。就这样,正当“黑副县长事件”调查的关键时候,李志提出要去新疆旅游,散散心,镇党委批准了。李志一走,马上传出谣言,说他畏罪潜逃了。“黑副县长事件”总要出个结果,就算子无虚有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最后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查,“黑副县长”事件纯属诬告,一切烟消云散。事件平息了,但李志一去数月不复返,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李志的家人去新疆找过他,也无功而返。开始的几年,徐局长在这个镇担任一把手,李志去新疆旅游失踪不归,工资照发。后来,徐局长离开这个镇,荣升县招商局局长,这个镇又换了新的党委书记,了解到李志长期不上班,是去新疆旅游不归,生死不知,把他的工资停发了。这个镇研究决定,给李志停职留薪,等他回来。
“叮铃铃……”徐静静的手机响了,她掏出一看,是李扎根打来的,生气地挂掉了。
徐局长问:“静静,谁的电话,你咋不接听,万一有啥事情,岂不错过了。”
徐静静说:“李扎根打来的,他能有啥事,肯定告诉我新疆好。”
徐局长说:“新疆是好,那里大漠孤烟,茫茫戈壁,苍凉美丽,跑着牛羊。等退休了,我也去新疆看看。”
徐静静笑道:“爸,你这是不打自败,被俘虏了。”突然,徐静静沉思了一下,猛地大声说,“啊啊啊!爸,我想起来了。”
徐局长看了女儿一眼,收回目光,道:“什么呀?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
徐静静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就在新疆,经常对我说新疆美,新疆美,邀我去她家做客,我一直没答应。现在想想,这是冥冥中天注定吗?李扎根要去新疆工作,李扎根的爸爸在新疆失踪了,我和李扎根是恋人关系,我大学同学是新疆人。唉,新疆新疆,把我扯进去了。”
徐局长笑道:“静静,想多了太累,有时候还真得相信命运,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最好。”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徐局长要女儿下车买两瓶水喝。徐静静进超市,不一会提两瓶水出来,这时,徐局长也把车子停在了车位上,小区门口车来人往,进进出出,城市的夜睡得很晚。迎着夏夜凉爽的清风,闻着谁家窗台飘溢的花香,踏着月光和灯光,踩着阶梯,父女俩一步步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