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里走了,对李扎根打击很大。
这些流逝的岁月,日子从指缝间悄悄滑落,但马千里的影子一直在李扎根脑海中挥之不去。李扎根想到和马千里的相遇,相识,异地他乡,茫茫人海,这是一种缘份。李扎根想到,马千里虽然走了,但他有未了的心愿,他舍不下这美好的生活,舍不下亲爱的朋友,更舍不下他需要父爱的女儿。但有啥法子呀?一场车祸,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亲人朋友阴阳两隔,从此成了永别。有时候,李扎根一个人默默的自言自语,马叔叔,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请你放心吧?你的女儿由刘子明抚养,一定会把她培养成才的。许多个夜晚,李扎根都梦见了马千里,他多么急切地想把这一切都告诉马叔叔呀?可是,马千里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任凭他怎么努力想靠近,但是就是走不到近前。他试图伸手去拉马千里,很快,马千里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月亮的清辉悄悄得照耀着戈壁滩,照耀着宿舍楼的窗户一片明亮。风儿擦着墙角吹过,敲打着宿舍楼的门窗沙沙作响。远处的戈壁滩上,隐隐约约能听见狐狸和野狼的叫声,给戈壁大漠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迷迷糊糊,李扎根躺在床上刚想睡着,戈壁女鬼就来到他梦中,把他的灵魂带走了。李扎根的灵魂离开肉身跟着戈壁女鬼走在一条窄窄的,两边生长着杂草的小路上,也许是黑夜吧?路上昏昏沉沉,光线暗淡,不见一个行人。走了大半天,李扎根有点累了,脚步慢下来,戈壁女鬼在前面喊他快走,于是他又继续赶路。途中遇到一个村庄,房屋,树木,小院依稀可见,可是任凭李扎根怎么努力用目光寻找,村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戈壁女鬼告诉他,这里是无人区,村庄已经搬迁了。实际上这里是一片坟场,阴森森的恐怖可怕,一股股阴风吹来,身上感觉冷冷的。李扎根一个人在后面害怕,喊戈壁女鬼等等他。戈壁女鬼说,你快点来,你快点来。在阴间,你可以试图想象前世是什么托生的,施展一下本领。于是,李扎根想到,他以前做梦的时候会飞翔起来,便不由自主展开双臂学鸟飞翔的样子,令人高兴的是,李扎根的身体飘到空中,平仰着,随着双手的摆动,飞起来了。这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前世是一只雄鹰,他是雄鹰投胎转世的。再往前走,遇到一条河和一座小桥,李扎根怕自己飞不过去,掉进河里淹死了,就收起翅膀下来和戈壁女鬼一起走在桥上过河。河面很宽阔,水里长着杂草,有一片一片的荷叶在水面漂浮着,微风吹过,荷叶晃动,水面漾起波纹,李扎根突然想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阴曹地府中的“奈河桥”吗?过了“奈河桥”再回不来的人,就真真的变成小鬼了。李扎根害怕了,不想去了,但脚步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像被鬼魂控制了一样走上“奈河桥”。在桥中间,李扎根向水里看去,发现有四个小孩站在荷叶上钓鱼,他们玩的很高兴。李扎根怕他们掉下水里淹死了,他自己又不会游泳,如何去救他们,不去救他们良心过不去。于是,李扎根不去看他们,加快了脚步,匆匆地走过“奈河桥”去。桥那头有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卖茶水,李扎根正好走路口渴了,于是买一碗茶水喝,突然想到这就是传说中阴曹地府的孟婆吧?她卖的茶水是迷魂汤,喝过了就忘记前世的记忆了。李扎根趁她不注意,把碗里的茶水倒在了路边。李扎根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发现老奶奶身后还站着一些人,他们都目光呆滞,神情暗淡,一个个无精打采。过了一会儿,戈壁女鬼说,走吧,李扎根,再带你到前面看看。李扎根说还有多远,我走累了。这时,卖茶水的老奶奶说,这里有一趟班车,马上就来了。真巧,话没落音,从桥的那一头开来一辆公交车,只是这公交车和人间的不一样,它矮矮的,扁扁的,有点圆形状,公交车没有门,要从上边爬进去。李扎根只看见公交车开过来,没看见车轮子,也没看见有其他乘客,也没看见有司机,想必这是一辆无人驾驶的公交车吧?李扎根和戈壁女鬼爬进去,汽车很快发动了,它旋转着,速度越转越快,隔着车窗户,李扎根看见,突然有一口深深的井,上不见天,下不见底,感觉汽车一晃荡,直往下沉。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才落到有一片烂泥的河边空地上,李扎根和戈壁女鬼下了车,顺着河边小路往前走。李扎根突然又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吧?听说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魂,都是在阳间罪大恶极者,在这里受够了酷刑才能托生。李扎根和戈壁女鬼边走边看,突然从那边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小鬼哭叫声,李扎根和戈壁女鬼走过去看,在一棵歪脖子古柳树上,用铁链子锁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鬼,小鬼旁边架着一口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冒着浓烟的滚滚的油锅,一个鬼差用钉着铁钉的木板狠狠地抽打小鬼,小鬼疼的哭爹喊娘,大叫着再也不敢做坏事了。李扎根吓得毛骨悚然,躲在戈壁女鬼身后不敢看。戈壁女鬼告诉他,这是刑满释放的罪鬼,让他记住伤痛,再托生做个好人。用铁钉的木板打过小鬼,鬼差又拿来一把锯子,叫上另一个鬼差,两个鬼差从罪鬼的头部一劈两半直直地锯下来,又把锯掉的一半身体扔进油锅中炸一会,小鬼又是疼的哭爹喊娘。这时李扎根看见,一半带铁锁的鬼魂留在了阴曹地府,另一半解脱了出来。戈壁女鬼说,每个人都有两个灵魂,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善恶都在一念间,轮回却要等到五百年。小鬼也是如此,把罪恶的死不改悔的灵魂留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把改造好的,善良的灵魂放出去。鬼差拿出钥匙,打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阴森森的大门“吱吱呀呀“慢慢敞开了,随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地狱之门已经打开,超生去吧。”李扎根和戈壁女鬼赶快逃出地狱之门,前面是一个村庄,灯火明亮,有人影走来走去。据说,经历了十八层地狱磨难的小鬼,再托生都成了好人,老实人。
逃出了地狱之门,李扎根惊出一身冷汗,他自语道:“差一点没出来,吓死我了。”
戈壁女鬼说:“走,李扎根,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了却你的心愿,也了却我的心愿。”
李扎根看着戈壁女鬼,不解地说:“什么事情呀?能了却我的心愿。”
戈壁女鬼说:“你不是一直想找到爸爸吗?我知道他在哪里。”
李扎根眼睛一亮,说:“女鬼姐姐,我爸爸在哪里,快告诉我呀?”
戈壁女鬼说:“去了就知道了。”
李扎根的灵魂跟着戈壁女鬼穿越茫茫的戈壁大漠,翻过一座山峰又一座山峰,走过一程又一程,前面不远处有三个大沙丘,依次排列着,中间的大沙丘旁边生长着一棵弯曲苍桑,枝杈纵横,老皮爆裂的千年胡扬树,干枯的枝条在风沙中摇晃。胡扬树顽强的生命精神,经风历雪,伫立在苍茫的戈壁大漠上,守望着这一片土地,它是大漠的魂魄,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戈壁女鬼告诉李扎根说,这个地方叫“鬼风口”,一千多年前,是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曾经商贾云集,驼铃声声,一派生机勃勃的祥和景象。由于这个地方荒凉偏远,没有人烟,官府也很少来往,后来被一伙强盗看上,他们在这里拦路抢劫,杀人敛财,成了无数商人的断魂路。这些商人客死他乡,都成了孤魂野鬼,他们都有妻儿老母,都有不舍的牵挂和思念,如今这些回不去家乡的灵魂该是何等的悲伤和悲痛。每到夜晚,戈壁大漠静悄悄一片,这些孤魂野鬼只能和星星作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风沙淹埋了多少煎熬的岁月?雪花飘落了多少熟悉的往事?如今,他们逝去的模样还有人记得吗?不管怎么说,这一段历史永远铭刻,这一段故事经久流传。一千多年过去了,这片土地上依然能听到无数孤魂野鬼思乡的哭诉。鬼哭声伴着风沙声成了这里的一大景观,吸引很多好奇的游客前来探险。久而久之,把这个地方叫成了“鬼风口”,便流传了下来。再后来,这些无数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感动了天地,于是“呼呼呼”刮了三天大风,漫天狂风卷起戈壁大漠的黄沙,在这里堆起三个大沙丘,俺埋了无数客死他乡的白骨,让这些孤魂野鬼有了安放灵魂的地方。
戈壁女鬼说:“李扎根,记住这里,记住这里的一切。”
李扎根说:“这和我有啥关系。”
戈壁女鬼说:“你看看,这里有三个大沙丘,中间的大沙丘旁边有一棵千年胡杨树,那是你爸爸李志埋骨的地方。”
“我爸爸在这里吗?”李扎根向前跑去。
戈壁女鬼拦住他说:“你不能靠近,那三个大沙丘都有恶鬼把守。”
李扎根着急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戈壁女鬼说:“李扎根,将来有人开挖这个大沙丘,一定要先燃放三盘鞭炮,烧纸钱祭奠,给把守的恶鬼和这些客死他乡的灵魂打个招呼。否则,会有事故发生。另外你爸爸身边有两个宝石光玉手镯,那是他前世老婆留下的遗物。”
“爸爸,爸爸。”李扎根突然大喊起来。
“扎根,扎根,你怎么了。”睡在旁边的徐静静惊醒了,推着李扎根说。
李扎根梦醒一场空,满眼泪两行。
“我梦见爸爸了。”李扎根说。
“又做恶梦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徐静静说。
然而,这一梦醒来,李扎根就再也睡不着了。
透过窗户的缝隙,外面星光闪闪,月牙儿弯弯,能听见沙海子矿井架上“叮叮当当”的风铃响,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