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一天,他们驱车来到库尔勒,把路虎放在车位,找了个老人叫阔孜的哈萨克向导,带着他们东转西绕,在白花花的棉田间穿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片荒野终于展现在面前,已经可以看到,原野上三三两两的胡杨,在向游客致意。
沿路西行,胡杨明显增多、增密,大大小小的胡杨,高高低低,姿态万千。金黄色的树叶,透着阳光,斑斑点点,金光闪闪。定神一望,处处是精美的油画。穿行在这金黄色的海洋里,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胡杨林拥着路在徐徐深入,路两侧低洼处的积水越来越多,水面也越来越大。成片的胡杨在水中立着,或在岸边驻足观望,浅蓝的水面映着金黄,映着胡杨修长的身姿。远方水面上,黑色和白色水鸟,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或游弋,或低飞,生机盎然。
听阔孜老人说,这里有胡杨和水胡杨的区别。内蒙古、新疆的许多地方虽然都有胡杨,但很少有水胡杨。所谓水胡杨,是指与水相伴的胡杨,因为胡杨,洪荒之水平添了许多色彩、许多姿态;因为有水,胡杨多了一份水灵,多了一份秀美,多了一份飘逸。水与胡杨相映成趣、相得益彰,而真正意义上比较集中连片的的水胡杨就在这里。轮台县胡杨林公园片区的胡杨普遍高大、粗壮,更显沧桑、壮美、阳刚,行内话叫作胡杨里的男人。相比之下,这里的胡杨个头稍矮,多细腰,多长腿,身形多高挑,叶的色彩也更明亮、艳丽,更具柔美、妩媚的风情。听了介绍,再看身边的胡杨,心有触动,感觉形态各异的胡杨好像一下子都有了生命,仿佛个个性感十足。分明可以看出,有的丰满,有的骨感,有的是少女,有的是少妇。细细观赏,好像还能分清哪个腼腆,哪个娇娆,哪个活泼热情,哪个风姿绰约。
他们徒步穿越沙丘,经过艰难跋涉,在沙梁高处,欣喜地望见远处有很大的水面,水面的四周是成片的胡杨,胡杨的外围是连绵的沙丘。居高临下,水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在水面上,可以望见成群的水鸟,在成群的水鸟中,大批立在胡杨树头或岸边的白鹤特别显眼。好一幅诗情画意的场景,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徐静静看到,在水的东头,有一个简易陈旧的草棚,在小草棚附近的水边,静卧着一个小独木舟。
夕阳终于没入地平线,天很快暗下来。他们又前行了一会,在路边找到一块空地,中间是略平的沙地,旁边是低矮的沙丘,沙丘上有一些胡杨。在其中一个沙丘上,巍然屹立着一棵高大的胡杨,枝繁叶茂,树形舒展,看起来非常与众不同,感觉像是一棵母亲树。在微明的傍晚,在母亲树的左上方,有一弯细细明亮的月牙,看着好像在调皮地笑。
当身临其境,每个人都会被胡杨惊人的美所震撼。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身心会一下子放松,空气好像变甜了,胸腔里好像充满了快乐,全身的细胞也都兴奋活跃起来。胡杨会和游客一样高兴吗?那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高兴才会有如此绚丽的色彩。胡杨会因为游客的到来而高兴吗?或许,听到由衷的赞美,胡杨也许会比较开心。也或许不会在意,因为有人无人,年复一年,在这荒原胡杨的家,在这秋冬之际,回望一年的从容、自信与坚毅,胡杨都会用色彩喊出它们心中的快乐。历来,人们谈胡杨都离不开胡杨的“三千年”,即“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胡杨“三千年”情怀传递出的是不屈的浩然正气;而在荒原之上,周而复始的守望,胡杨用绚烂诠释出了生命的意义,那就是:用毕生的精力,展示个性,展示特点,展示与众不同。
许许多多的人们,百千万里,只为胡杨,只为欣赏胡杨的与众不同。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完全陶醉了。不知不觉,天渐渐地黑透了,一行人在胡杨林里分不清方向,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小时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们心急如焚。
向导阔孜老人也没有了办法。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底沉的“嗷嗷”的狼叫声,大家吓坏了,一阵惊慌,难道遇见狼群了。阔孜老人仔细观察,好象就一只狼,他猛然想起,是狼王,只有狼王才发出这种底沉的“嗷嗷”声。狼王在向他们引路,走走停停,回头看看。刘子明,叶茹娟没有经历过这种奇怪的事情,有些担心。李扎根心里虽然对戈壁女鬼托梦深信不疑,但对狼王引路这件事情不敢确定。徐静静也害怕狼王会不会把他们引入陷阱。买买提-巴图尔救助过白狐狸,也遇到过“白狐报恩”的事情,他相信人和动物能够和谐共处。
只有阔孜老人看见狼王高兴地笑了。
他说:“大家不要害怕,我们的救 星来了。"
接着,阔孜老人讲述了他和狼王的故事。
那是20多年前,新疆巴里坤草原。半夜,哈萨克牧民阔孜听到一个奇怪的叩门声。他忍不住打开门,一只腿套狼夹、鲜血淋漓的狼王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只狼王已失去了往日的凶恶,正用痛苦而祈求的神情望着他。
阔孜与狼王打交道了多年,他明白了这只狼王的来意。他动了恻隐之心。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狼王的前腿,看到那只铁夹已死死扣入,深入骨髓。阔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熟练地打开夹子,狼王却因巨痛而发出低低的哀鸣,浑身不停地颤抖着。阔孜用马奶酒为狼王清洗了伤口,又用备用的草药仔细地敷在伤口上,用绷带包扎起来。狼王不时抬头望望他,眼神里充满着感激。
天已蒙蒙亮,阔孜拍拍狼王的脊背,示意它离开。狼王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可能由于受伤的缘故,竟一个趔趄跪下了。阔孜赶忙扶狼王起来,并朝它挥了挥手。
几个月后的一天夜晚,阔孜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叩门声。等他去开门,那黄褐色的身影早已隐没在夜色里,门口丢着一只带有余温的野兔。他知道那是哪只狼王送来的。
又到了牧民冬季转场的时候,阔孜赶着他的羊群往前山迁徙。气温已降到零下二十几度,新生的羊羔随父母艰难地跋涉着。
突然,一只黑白杂色的狼带着两只狼从红柳丛中猛扑出来,它们杀入羊群,疯狂地撕咬着可怜的羊们。牧羊犬几次冲到狼面前,都被狼凶狠的嚎叫声给逼退了。看着惨遭杀戮的羊儿,阔孜心痛极了,那可是牧民的命啊!他拿起马鞭冲向狼,可是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正在这危急关头,那熟悉的身影又闪现出来,狼王发出“嗷……嗷嗷嗷”的嗥鸣,与那三只吃羊的恶魔撕杀在了一块。
狼族之间的搏杀可谓你死我活、惊心动魄。狼们腾挪跳跃,你扑我闪,直杀的狼烟四起,日光失色,惨叫连连。身单力薄的狼王竟然打败了黑狼,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三只恶狼夹着尾巴逃跑了,而那只狼王也已是伤痕累累,浑身颤栗。
随后的几天,羊群继续向前山迁徙,再走过山上的一座栈桥,就到了那过冬的草场。
这座栈桥是通向新生的必经之路,但桥已年久失修。阔孜赶着羊群来到桥边,远远就看到那只狼王蹲坐在桥上,拦住了羊们的去路
有几只胆大的羊刚想踏上木桥,就被狼王低沉的吼声逼退了。“眼看大雪将至,时间可耽误不得呀!”阔孜心里暗暗叫苦。
阔孜独自来到桥边,和狼王对峙着。
“这家伙,可能饿极了,要吃羊了!”想到这,阔孜不由怒从胸中起,抡起马鞭死命地抽向狼王。狼王任凭身上被马鞭抽得皮肉横飞,也丝毫不退缩,它低声地呜咽着。
阔孜有点于心不忍,他走向狼王。刚走两步,他猛然听到木桥咔咔嚓嚓断裂的声音。阔孜心里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捆扎木桥的红柳树枝多年被风吹日晒,已不堪重负。一旦羊和人踏上木桥,就会命丧崖底,后果不堪设想!
阔孜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了狼王的良苦用心。
他赶紧去四周砍来新鲜的红抑枝,用半天的时间重新把木桥绑扎结实,使木桥能保证羊群安全通过。
暴风雪就要来了,时间一刻也不能耽误。阔孜马上要和他的羊群重新赶路了。最后,阔孜再一次望向那只狼王:在乌云密布的苍穹之下,那只狼王静静地蜷缩在木桥边上。身上的鲜血染红了雪地,它已无力再跟阔孜赶往前山的牧场了。它的眼睛静静地、静静地望着阔孜和他的羊群,一直融入到天边的雪域高原……
只是,几十年过去了,阔孜再没有见过狼王。不曾想到,今天阔孜和大家在胡杨林迷了路,生死关头,狼王又出现了,又来报恩了。此情此景,狼王知恩图报的精神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