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全是演技
洪宇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卢山满眼不解,“看来,还是美女同学的魅力大啊。一向千杯不倒的洪总居然被你灌醉了。”卢山看着倪虹打趣着说。
“要么就是他之前的酒量注了水,要么就是你帮他吹牛,晚上也没喝多少,跟我更没怎么喝。”倪虹分辩着。
“跟你是没怎么喝,可人家却帮你挡了不少酒。”
“这倒不假,不过我也不必感怀。他肯定是一见到女人就帮人家挡酒的主。”在她的印象中,他确实是一个酒量不错的人。经过数十年的磨练,酒量只有见长,没有倒退的,就凭今天的这点小酒根本醉不倒他。她眼里露出一丝鄙夷,倒想看看他要演什么。
洪宇胸口一阵难受。这个女人,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他在楼上有包间的,我送他上楼去休息。你卡带了吗?”卢山扶起洪宇,向倪虹解释着,“他平时不这样,让你见笑了。”
“我不回去,不回去!”他迷迷糊糊地抗争着,一个接一个地打着酒隔,最终哇地一声吐了卢山一身。
空气立时凝固,满天飞舞的酸腐气息熏得人无法呼吸。卢山狼狈不已,只得松开洪宇,顶着一身呛人的秽物躲进了卫生间。卢山跑动掠起的空气涌向了倪虹,呛得她一阵阵干呕,呕得眼泪水都冒出来了。倪虹一边擦泪,一边看着肇事者,他正无辜地睡着,与一个真正醉酒的人并无二致。
倪虹认真地端详着。这一刻他的样子,除了脸,全然是李炽的作派。她的心一痛,差点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这会儿躺在床上,洪宇倒是越想越清醒。每一个关于倪虹的细节,都在脑子里反复地重演。人生处处不相逢,怎么料得到躲在这个边陲小城这么多年了,依然还有与她重逢的一天。醉酒是演的,但伤痛是真的。几杯酒下肚,他已经没有勇气去看她的眼睛。只得装醉,趴睡。
泪水再一次缓缓地爬了出来,顺流着一直淌进了鬓颊。
人生何处不伤心,只是别人看不见罢了。
他越想越不甘心。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被自己如此草率给糟蹋了。他最怕的是,等到明天醒来,发现今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太真切的梦。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等不到天亮,他就起床沿着沅河一 路步行至古街,只为亲眼一睹她的心隅茗。
清晨的古街像是一个未从睡梦醒来的老者,从容优雅,透着岁月洗练的气息。心隅大门紧闭。他笑自己太傻。这么早,她肯定在睡觉。他在边城呆了数十年,怀着这样的闲情逸致逛古街却是头一次。只要心隅在,见不见她不紧要,只要她在就好。趁着古街的铺门都没有开,他这个边城大佬可以悠闲无骛地逛逛。
古街是沿着沅河而建的,一头连着市政广场,另一头却是森林公园。他给余建打了电话,让他半个小时后到森林公园的另一个路口等。便沿着古街散步。
昨晚睡得不好的人,何止他一个。倪虹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睡不好是她的常态,她并不恼。懊恼的是昨晚的一个梦。真真切切的,好似是接着昨晚他的醉酒往下演的。
卢山进卫生间去清洗秽物时,倪虹看着烂醉如泥的洪宇,一时没有忍住,居然伸手去抚了他的脸。谁知她的手才刚碰到他,他就一把抱住了她,居然伏在她身上就抹泪哭了。
倪虹任他抱着哭,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没想到洪总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洪总这该是触到伤心事了吧。”倪虹艰难地推开他,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利落而刻薄。
“我的伤心不用触,我每时每刻都活在伤心里。”洪宇作势起身与她对面而立,眼里闪着灼人的光。
“怎么会呢,像洪总这样拥有呼风唤雨本事的人,应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何来的伤心。”倪虹退开一步。
“这个世界上人前风光,人后伤心的人会少吗,多我一个不算多。”
“洪总平时总有喝醉酒抱着女人哭的喜好吗?”
“我从不没有喝醉过,我也从不哭。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就不用智谋和努力,只要抱着一起哭就行了。”见她有意退开,他没有再近身,而是重又坐下了。
“看来女人还是经常抱的。只是不明白我为何会让你有哭的冲动,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
“我抱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你不同,你不是她们。她们没有那个福气。”
“倒不知我的这种福气从何而来,愿闻其详。”
“你使我想起一个人,我伤心的全部根源。”
“这个女人是你的初恋吧?都说男人对初恋是无法忘怀的。”
“不,是我的母亲。她不在了。”
“洪总,你这话真叫人听着不悦。虽说像你的母亲应该感到荣幸,可是我不愿自己像一个已亡故的人,这有点不尊重人。”
“你像她年轻的时候。我来自单亲家庭,是母亲一个人把我养大,我非常怀念她。”
这也太能扯了吧,这个时候还闹妖,把她仅有的一点同情心彻底击碎了。她一把推开他,“洪总怀念母亲,应该去祭祀,而不应该抱着一个鲜活的女人假惺惺!”
“倪虹多好听的名字啊,彩灯霓虹闪烁,妖冶迷人。你虽不妖冶,却一样迷人。”
“你在怀念母亲的时候如此评价另一个女人,不觉得亵渎吗?。”
“是你提醒我此刻应该关注鲜活的女人。”
“洪总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
“我觉得倪虹这个名字太妖了,你应该换一个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况且是父母所赐,岂能乱改 。”
“不用乱改,我帮你取了个小名,叫虫虫。”倪虹的心一痛,这正是在校时他给取的小名,难道他今晚就要揭开自己的面具?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有刺会扎人,就像毛毛虫会咬人一样。怎么样,我的理由独特吗?”
她轻哼了一声,说:“并不独特,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人在我面前用过个理由了。洪总只不过是抄袭了别人弃用了二十年的创意罢了。”
“哦,这么巧,这个人是谁,一定要介绍我认识。”
“那就太遗憾了,这个人死了。”
“就是你们刚才谈到的那个人?是你的初恋吧。你当时一定很爱他吧,他是怎么死的?”洪宇听得心惊肉跳。她有这么恨他吗?巴不得咒他死!
“李炽!李炽只是李炽,与爱人无关。至于他是怎么死的,我不在乎,反正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死人。”她声音突然重起来,愤恨的味道更呛人了。
“这个叫李炽的男人看来挺叫人羡慕的,二十年过去,你依然还这么在意他。”
“洪总的理解力真独特。我何必在意一个死人!”她就近踢了一个椅子到身边,缓缓地坐下。
“你的恨装得也很独特。一个人如果真在你心里死了,你何必还么恨他!”他把坐着的椅子拉得离她更近,又来逼视她。
他一逼近,她就腾地站起来。
然后,脚在被子里使劲一蹬,她醒了。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她缓过神来,明白这是一个梦。幸好是一个梦。幸好昨晚她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