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镖师
各个行业的潜规则,若非身处其中,外人是很难想象的。麻子到达白河子时,首先联系的是本地的一个镖师。何为镖师,就是能保证你的货物正常运输的联系人。与倒票的黄牛类似,属于一种依附职业。这种镖师麻子认识的可不少。确切地说很多镖师是他们扶持起来的。他们虽身处边城,但于全国各地有业务往来,一旦货物在路上出现什么闪失,总不能事事都亲自前往。这个时候就必须仰仗这些镖师。他们相当于驻地办事处联络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麻子替老鹰在全国各地主要的业务点,都物色了有固定合作关系的镖师。镖师一般都是能人。他们不仅与当地行政主管部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且和相关的审查、处罚部门的关系也不错。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在各级的政府部门都有过硬关系。关系越好后台越硬的镖师,越能挣到大钱。
白河子的这位镖师,是一个能人。凡是在白子河境内所涉及的任何一项业务,据说他都能搞得定。说白了,呆瓜、次仁他们一伙人能够在白河子生存五年,也是得益于镖师的庇护。侦查工作,看似高压的状态,实则只要关键时刻软一手,就完全可以致使某些“破”在眉睫的案子,永远破不了。
麻子他们一年到头过境的羚羊角、皮毛、秃隼等见不得人的生意,如果没有镖师保驾护航,早就破了蒂。当然麻子也没少给镖师好处。包年,所有的货物保全费用是十万块。遇到事儿了,所有的费用支出由镖师自己负责。
镖师有一个响亮的名号:马丁。这当然不是他的本名,但正如他自己介绍时说的那样,谁会在意他的本名呢。他是一个藏族人,但看上去更像是汉人。因为他的母亲是汉人,他的父亲是藏人。所以,他身上有着藏族人的胆大、豁达,又有汉人的精明。这两种特质放在一起,确实是很适合做镖师。
他把麻子安排在一个毡包里吃藏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席间还有年轻的卓玛们载歌伴舞,把麻子弄得晕乎乎的,直言比新亚洲的夜总会更带劲。
“这次怎么就全栽了?”
“我打听过了,严打。过了这阵风头,我把他们全捞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都讲了什么,你能打听到吗?”
“紧得很,什么都问不着。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派人问。”
“问不出话,那就带点话进去。叫他们别乱咬人,我哥不会亏待他们的。”
“带不进去。严打嘛,就是进出口都很严的。”
“请个律师,律师可以进去带话。”
“请律师可以,先请着,就是怕不能批。”
“请律师怎么还要批的?”
“会见是要批的。”
“那好,明天找个律师接个帖进去,等消息吧。”
“我在这里等两天,等律师进去了再走。”
第二天,律师递交了会见申请,被驳了。理由很充分,可能引起串供、有碍侦查。如此,麻子跑了一趟白河子,除了得到“严打”两个字外,其它一无所获。
麻子在白河子不敢久呆,马不停蹄去了秋水市。秋水市的镖师韩衰仔的年费也是十万。他专门负责给象牙和穿山甲过境。这回货被扣,韩衰仔第一时间也去打听了。可是最终得到的也是两个“严打”。麻子照例是在秋水市吃喝了一番,丝毫没得到有价值线索。律师也请了,请去的律师也没有被批准会见。
麻子呆在宾馆里一筹莫展。这么邪门的事,以前还真没有碰到过。按说货被抓也不是头一回。以前都是镖师出面,就能解决的事,现在他亲自跑一趟却没有丝毫进展。话说严打,总不能两个省一起打吧,哪就这么巧了?
他越想越觉不对劲。就这个样子回去,老鹰还不把他给活吃了。他给马丁打电话,再次细问事情经过。那边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再次给韩衰仔电话,韩衰仔口径竟然如出一辙。
这下子麻子火了。
“你们可都是拿了年费的。这会子出事了,屁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叫我怎么跟我哥交待?这事儿你摆不平,损失要你赔。”
“赔?麻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这车货我就是一辈子也赔不上。”
“你赔不上,那就等着我哥来收拾你。”
“麻哥,别生气。让我再想想办法。这回风声是真的紧,我真的一刻也不敢怠慢。这事儿几乎算是天灾人祸,怎么能一拐子砸在我头上呢?这么多年了,我对你麻哥的事如果不上心的话,你们能挨到今天吗?只出这么一次事儿,你不能过河拆桥吧?”
“我跟你说马丁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现在如果这事儿不能了结,你就等着把一辈子赔进去吧。”
训斥过马丁后,他又给韩衰仔打电话骂了一通,又把这番话贩卖给了他。马丁和韩衰仔两人分头又找了多人打听新情况。到底还是马丁有本事,不知从什么渠道居然弄到了一份国家局的绿剑行动的内部方案,发给了麻子。麻子拿着这份文件总算在老鹰面前勉强交了差。
老鹰即刻将方案发给了马立。马立把文件打印出来呈给了洪宇。洪宇拿着文件,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心里五味杂陈。森警在所有的警种里可能是地位最低的,却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警校时,同学们一边自嘲五木警察的呆劲,一边却心生向往。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情愿用现在所有的荣华富贵,换做一个长年巡山守边的森警。可惜人的命运不以自我的意志为转移。它伸出翻云覆雨手,将芸芸众生视作蝼蚁,全然不顾它们乐意与否。
他抱着头,脑子里一片血腥。十八年了,只要一想起那场混乱,他就头痛欲裂。这场毁了他的血腥混乱,是一扇不能开启的地狱之门。十八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生怕稍不注意就会失手打开它。可是越小心越避不开。这扇门仿佛浑身上下都是开启键,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按钮、弹开它。
他强忍着痛,从桌底的抽屉里摸出止痛片,干咽着吞了两片下去,然后猛灌了几口水,把药片送服下肚。虽然药效没有那么快,但药吃下去,仿佛头痛真的有所缓解。他重又把文件拿起来,忍着痛再看了一遍。严打是真的,但两个案子一起被抓,除了巧合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因素呢?他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