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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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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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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连载

第七十四章 往事

74往事

洪宇被带到时,倪虹已经枯坐多时。

“给他把手铐摘了吧。”倪虹对带他进来的民警说。

“摘了?这,不合规矩。”三十来岁的民警,也是有几分主见的。

“没事。摘了吧。今天的事本来就不合规矩。”

“那,会不会不安全?”

“没事。安全。你出去把门关上吧。”

“那您注意安全。我出去了。”民警退出去,反身把门锁了。

“今天带了什么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我依你的要求把所有监控都关了。你觉得还需要带什么?”

“他们就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我,他们就相信你能够打动我?他们没有再给你派什么任务吗?你一向靠近我,不都是为了任务吗?”洪宇句句嘲讽。

“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可以不谈。”倪虹没好气地说。

“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能够见你一面已经算是人生至幸了。哪敢还挑三拣四的。我们从哪开始?”

“从李炽开始吧。今天,你想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聊天?李炽还是洪宇?我想告诉你,我跟洪宇没有聊天的必要,只有审讯。如果是李炽,我倒是很想跟他聊聊。”

“我也很不喜欢洪宇。我的心里,愿意永远是李炽。问吧,倪警官,今天有问必答。有什么疑虑咱们都可以敞开心扉来谈。明天你就可以拿去邀功了。”

“李炽,我再次声明,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谈案子的事儿。我只是来跟你聊天的。我与李炽没有案子可谈,只有往事不可追。我们之间,十八年来,第一次以彼此真实的身份坦诚相谈,真的有必要这么生分吗?邀功?我有必要吗?在你眼里,我就那样有事业心吗?”

倪虹眼圈又红了。

“别哭。我见不得你哭。你为我哭得已经够多了,别再为我哭了好吗?”他终于做回了自己,看不得她哭。每见她落泪,便心疼不已。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越过桌子给她擦泪。倪虹别过头去,自己把泪给抹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讪讪地问。

“挺好的。你呢?”

“不好。我的人生没有你,就不会好。”

“是吗?你在边城呼风唤雨,身边美女如云,怎么就会不好呢?我来之前,你可滋润得很嘛。”

“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我过得好不好,你心里最清楚了。你所说的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你,与你一起过过小日子,才是我最想要的。”

“幸而你没有与我共度。我俩如果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恐怕早就厌倦我了。”

“永远不会。”

“既然你这么渴望,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就忘了我、弃我而去?!”

“我没有一刻敢忘你。”

“那你动手打架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你逃亡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你离开的这么些年,怎么就没有见你联系过我?你的所谓无时无刻的想念与爱,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还是分离在世间的两个角落,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现在,你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打架吗?为什么?!”

倪虹已经止不住汩汩而出的泪了,她也不去擦,只是愤恨地看着他。

“是我年轻气盛。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们的今天全都是我一时冲动酿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他痛心疾首地说。

“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们的命运已经改写,我们的余生已经成定局。与其说我爱你,不如说我恨你。李炽,我恨你!我恨了你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只要想到你,就只有怨、恨。”

“我知道你恨我。你的恨源于爱。你的爱我能感觉得到。我不恨你。即便是到了今天,我也不会恨你。我对你只有歉疚和爱。今生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怨恨你。”

“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一个逃亡的人,能有什么路可走。走上这条路不是自然而然的么?”

“一个逃亡的人,不是更应该绕着警察走吗?你怎么还净干些招惹警察的事儿?”

“我本来是想在边城做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默默无闻一辈子。可是,小民难做,早晚被人踩死。为了生存,我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后面的事就被推着走了。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完全不以我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一帮人要养活。我也得为他们负责。”

“为别人负责?你这一辈子就是被义气毁了。真不明白,你们男人中的是什么邪,把存世的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在校的时候,你就最讲义气,凡事喜欢帮别人出头。我不知为此担过多少心。我总怕你会在某一次义气中出事,然后把我的爱情和未来全毁了。如今,看来,还是我短视了。这种义气,不光要毁了我的爱情,还将毁了我们之间仅存的一点幻想。”

“别说这些了,来不及了。说这些没有意义。我的路已经走到头了,就是要改也没有机会了。”

他看着倪虹,她的眼睛红红的汪着泪,悔愧之色难掩。

“你放心,我不会怪你。这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路,我自己承担。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能来边城,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我的这条路,即便今天不是你,明天也会有别人来断的。你别难过。我知道,这半生,你过得也不好。我只求你,一定要好好过余生,别再为我难过了。”

他每说一句,她就泪一次。他说越多,她哭越久,她太难过了。

“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当然也无法原谅你。我无法原谅我们。我们都太要强,太自主,太不肯迁就爱情。你不肯抛弃义气和责任,我不肯抛弃职责和怨恨。我们在爱情里都不是忘我的人,或许我们都没有资格谈论爱情。我们被外界赋予的责任和身份所强加,不肯为爱迷失自己。所以,你不肯在关键时刻为我回头,我不会在临危时刻为你迷失。我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的轨道,分道扬镳。”

未及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别哭了。我们都太明白对方所求,都太心软,舍不得强迫彼此。”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想要为她抹泪。被她别过头去,躲开了。

“我再不需要你了,也指望不上你了。那就从现在开始。我要你记住,最惨痛的回忆,就是此刻,面对我的哭泣而无能为力。我们虽然再没有机会了,但只要你懂得忏悔,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尽管如此,洪宇还是抱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倪虹最终还是把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两人任凭刚刚还有多少怨言,说了多少绝情的话,只要相拥在一起,就愁怨尽消,温情缠绵起来。

“痛吗?”她摩挲着他的指腹,“你当初是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把十个指纹都烧掉、磨平的?”泪如雨点滴滴跌落在他的掌心。

“烧磨指纹固然痛,但哪有比从此改头换面,从你的生命中剥离那样痛。”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时我正在军训,你晚来,站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那样恬静、单纯,就像一股清泉,令人为之悸动。”

“我站在梧桐树下,百无聊赖,非常羡慕在军列中挥汗如雨的你们。因为近视,看不太清你们的脸。只记住了队伍中个子最高的那个。”

“那棵梧桐树承载了我们太多的故事,你有机会回去,一定要替我去看看它。”

“那棵梧桐树还在池塘边,为某一段莫测的爱情擎着华盖。”

“如果说,我还有遗憾,那就是至今未能回到母校去看一眼。”

“我会替你去的。”

“替我回一趟家好吗?”

“我会去的。”

他们靠回忆把母校走了一遍,靠回忆把南京走了一遍,靠回忆把人生走了一遍。

人们怨恨宿命,其实每一步都是自己踩出的。

看守来敲门时,他们才匆匆分开。

“我该走了。明天他们会来问你话。你心里有打算了么?”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不为难。你想以什么身份是你的自由。”

“卢山如果会对你不利,你就去平房。”

“我不会对他不利,难道他还会对付我么?”

“你就是一根扎在他胸口的毒刺,若不拔出来,不仅会时时作痛,还可能随时毒发身亡。”

“你们之间都有什么交易?你会对审讯人员说吗?”

“我不会。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他。我不会断他的路。但如果他要对付你,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要时时提防。”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

“别让他知道你的行踪。注意安全。”

她打开了门,率先离开了。

他呆坐在椅子上,看守一时竟也不忍进来给他戴手铐。

她本想进监控室坐一会儿的,打开灯却见老王坐在黑暗中。

“你怎么还在?”

“好了?”

“好了。”

“走吧,我们去喝一杯。”老王起身,走头,她乖乖跟着,如一个挨批评的小女孩,跟着班主任去办公室做检讨般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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