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再继续玩下去,估计要喊救命的。
杨佳铭和潘寡妇好了两年,但杨大炮是不会让他们结合的,他们只能偷偷摸摸地过上地下情的生活。
杨大炮发觉杨佳铭翅膀硬了,管不住裤裆里的家伙,和潘寡妇苟合在一起,自个儿抓不住杨佳铭,气得往地上的石头踢几脚,疼的还是自己的脚,唯有嗷嗷叫。
杨佳铭和潘寡妇都知道,他们是干柴烈火,如此下去没有好结果,但是他们又总是管不住自己。
那一整宿,杨佳铭直说:“英敏姐,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可是非凡叔是我俩的绊脚石,要么再等几年,你阿爸两腿一蹬,归天了再说。”潘寡妇无限深情地说。
“我阿爸的身板好着呢,”杨佳铭叹着气说,“牙齿能咬断筷子,双手能劈开砖头,一脚能踢死一头牛,没二十年他是不会升天的。”
正当他俩“诅咒”杨大炮死的时候,潘寡妇的屋外有一个人摩拳擦掌,最后往树干击一掌,无奈地离开。
屋外的人就是潘之西,家里已经三妻四妾,但对潘寡妇的小蛮腰和双乳,是望眼欲穿,是虎视眈眈。
潘寡妇总是让杨佳铭给私有化了,心中不服却又无可奈何,想冲进去一把火烧潘寡妇的木屋,然后吐一口水,骂道:“这对狗男女也有今天。”
可是,潘之西做不到,他虽然名为地主,但是也要遵守村规民约,纵火烧寨子是死罪,毕竟一个地主禁不起一岩崖大寨子人的围攻,遭天打雷劈不敢说,被剥皮那就太可怕了。
杨佳铭从门缝里早已看到潘之西,准备好弹弓,如果他搞下三滥手段,手中的石子是不长眼的,栽赃陷害,没门。
第二天,杨佳铭吻一下潘寡妇:“今天清湖寨搞热闹,跳芦笙,唱苗歌,去不?”
“那是肯定的,”潘寡妇顺口说,“传统节日哪能少得了我?”
杨佳铭笑着说:“我忘了你是上次的少妇组苗歌王。”
潘寡妇经过一番打扮,一副花枝招展的少妇形象愈发凸显地展现在杨佳铭眼前,杨佳铭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是天上的仙女吗?”
潘寡妇咯咯地笑着,挎着小篮子出发了。
清湖寨位于岩崖大寨下游,约有十里的路程,杨佳铭和潘寡妇一前一后来到清湖寨芦笙堂,此地早已吹起震天响的芦笙曲。
杨佳铭穿梭在芦笙堂,遇见正在吹芦笙的五弟松泉,悄悄问:“阿爸来了吗?”
“哪还有心情来,都被你气饱了。”松泉停下脚步,嘿嘿笑道。
“你的嘴巴咋个没把门的,真是下完了蛋的母鸡,没啥搞头,啥好话不讲,尽是坏我好事。”杨佳铭说着,轻轻擂了松泉。
兄弟俩正要打闹,忽然一道柔和的影子缓缓地从香炉山顶飘下,那影子翩翩起舞,如蜻蜓点水般,飘落到一个人山人海的芦笙堂中央。
顿时,整个人声鼎沸、笙歌如潮的芦笙场鸦雀无声,人们屏息凝视着芦笙场中央的那道身影,原来是一位妙龄少女。
那少女大约十七八岁,头带像牛角的银帽,一排排银铃铛像刘海一样几乎盖住额头,弯弯的柳叶眉,睫毛细长,双眼忒大,柔柔的豌豆唇,一张瓜子脸,一脸白净的皮肤,容貌真是秀丽娇好。
只见她手里攥着一条精美的苗丝带,脚穿一对崭新的丝绸鞋,脖带一个银白的颈项圈,身穿艳丽的绸缎苗装,显得身材更加苗条,楚楚动人,弱质纤纤。
“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一老者大声奇道。
“简直是仙女下凡。”有一少妇赞叹道。
“哪家姑娘如此漂亮,活象一朵绽开的鲜花。”一个吹芦笙的俊俏苗民小伙子夸赞道。
人们纷纷称赞那少女的美丽,忘记今天是啥子节日。
少女双手的五指活扣在一起,两腿稍屈,向周围的人们柔柔地谦虚地说:“各位父老乡亲,我叫王珍珍,今天是第一次来跳芦笙,脚法有点生疏,希望您们不要笑话我。”
王珍珍轻盈地跳了几步,那脚法真是美妙,厉害的是王珍珍手里攥着的苗丝带,像舞龙银蛇,忽左忽右,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那位俊俏的苗民小伙子连忙飞奔到王珍珍的身旁,吹起嘹亮的笙歌。
苗民地区的芦笙节,举办已久,从来都是吹芦笙的先吹,然后是姑娘们踩着笙歌的节奏和旋律跳舞。非常奇怪,今天倒过来,王珍珍的举动岂不乱了规矩?人们准备谴责王珍珍,却被王珍珍和小伙子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双人芦笙歌舞给迷住,纷纷不约而同地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来。
开始是芦笙歌舞的第一种:软挪步。
接下来是芦笙歌舞的第二种:疾冲步。
人们唱着,跳着,到了忘我的境界。
王珍珍和小伙子边唱边跳,有时还对望着嬉笑,彼此似乎有了好感。
小伙子吹起了名叫“讨苗丝带”的笙歌,如此重复,一直到女方愿意把苗丝带捆到男方的芦笙上,才表示女方真正的喜欢对方,以后要谈婚论嫁就水到渠成了。
小伙子向王珍珍发起猛攻,吹了几遍的“讨苗丝带”,王珍珍还是没有把苗丝带捆到小伙子的芦笙上,王珍珍想捆上去,却又别过脸,像是在考验小伙子的耐心。
小伙子无奈又吹几遍,也许小伙子太专心致志,用情太深,笙歌悠悠,芦笙的六支芦笙管忽然像蛇一样左突右拐,旋裹着王珍珍的苗丝带。
王珍珍不注意,一个踉跄向小伙子的身上扑去,两人抱成一团,飞将出去,在空中像两片飘落的树叶,翩翩起舞。
顿时,人们掌声雷动。
“太美了。”
“太感动了。”
人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小伙子抱着王珍珍转几圈,缓缓地落在地上。
“这有啥子好看?讨苗丝带,我已经吹了八百回。”松泉看见人家受到吹捧,撇下杨佳铭,心中不服,大声说,“刚刚有人吹得我都觉得,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说谁呢?”小伙子停下脚步,朝着松泉吼道。
“表哥,别理他们。”此人是王珍珍的表哥,吹得一手好芦笙曲,王珍珍笑着制止他,“别破坏芦笙节的欢庆气氛。”
杨佳铭瞅见王珍珍,眼睛都不会转了,如果说潘寡妇是一颗红透的樱桃,那么眼前的王珍珍就是一颗晶莹透剔的葡萄,要是把它吞下去,绝对连果核都不吐出来。
下一秒,一切都将更加美好,杨佳铭心里想着。
王珍珍正好与杨佳铭四目相对,微笑一下,走远了。
杨佳铭失落,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几步,被人叫了一下,转身一看是潘寡妇,觉得自己像是牯牛陷在泥潭里一样,进退两难。
“英敏姐,你不是在赛苗歌吗?”杨佳铭面露微笑,关切地问。
“寨里有人说我家的母牛出事了,帮我回家看看去。”潘寡妇紧张兮兮地说。
“真是关门挤了鼻子,撒尿湿了裤子,怎么就没有一件省心的事儿?”杨佳铭有点儿不耐烦地说,“这儿热闹着呢,好不容易来一趟。”
“杨佳铭小祖宗,你就当一次我的员工,听说是母牛下崽,可惜的是还没有生出来,估计是难产。”潘寡妇一边拉扯杨佳铭,一边往家里赶。
杨佳铭听毕,眼睛一亮,立即跟着潘寡妇一路小跑,奔回腊子寨。
“把吴麻子叫来。”潘寡妇命令杨佳铭,清江十二寨的岩崖大寨老头子吴得水是一个麻子,专门收敛尸体和做鬼师,兼顾接生——畜生下崽肯定会找到他。
等到吴麻子汗流浃背、心力憔悴赶到的时候,潘寡妇的母牛已经气若游丝,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实在是可怜。
吴麻子嘴里念念有词,把双手洗干净,伸出右手戳进母牛的产道,不一会儿牛崽从母牛湿漉漉的产道出来。
“产道就是滑道,助产很重要。母牛下崽有征兆,食欲不振哼哼叫。后面红肿流粘液,嘴里哞哞频排尿。”吴麻子舒一口气,很有大师的模样,向周边赶来看热闹的人说。
大家哄笑一团,都说吴麻子是一个色鬼。
“你们厉害?为啥子不来帮忙,还在凑啥子热闹?吴麻子是话糙理不糙。”潘寡妇说着驱赶那些无所事事而又希望发生事儿的闲杂人。
牛圈里肮脏不堪、密不透风,像烟囱里的屎,臭气熏天,外面却人头攒动,喧嚣无比,谁也没听潘寡妇的话。
潘寡妇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粪瓢泼出难闻的粪便,大伙儿才捏着鼻子跑开。
牛崽是一头公牛,躺在在腚后还流着黏液的母牛后边,半睁着眼睛,太阳光照射进来,若隐若现,但也足以刺痛这新生牛儿的眼睛。
牛儿索性闭上还有少量裹着黏液的眼睛,听着来围观的人们说话,警惕地竖着耳朵。
吴得水50岁年纪上下,带着有点苍老而嘶哑的的声音说:“这是一头出生很顺利的小公牛,我为许多牛接生,即使是难产,其他的牛崽硬是耗费我三个时辰,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健壮的小牛,能像吹口哨哄骗孩子撒尿一样容易地接生这头小牛崽。杨佳铭,你去摆一下香案,按照风俗民俗,要在牛圈门口念念我们苗家的牲畜兴旺经。”
杨佳铭得令,在潘寡妇屋里搜寻到纸钱和香火,在牛圈口简易地摆成一个做法事的香案,等着吴得水“大展神功”。
像游丝般的一只手,抚摩着小牛崽的身体,它顿时感到舒坦,飘飘欲仙起来,竟然不顾阳光的刺激,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只手是潘寡妇的手,一只柔如丝绸的手,一只充满关切的手。
小牛崽扑闪着美丽而大大的眼睛,环顾四周,看到杨佳铭和潘寡妇笑盈盈地说话,似乎感觉到关爱和温暖,感叹着光明的世界是多么美丽,多么惬意,多么地心驰神往。
也许是在母体中摄取的营养过剩,小牛崽的躯体比其它的刚出生的牛崽要大一倍,力气也盈实凶猛。
小牛崽站起来,引起三人的一阵喝彩声。
小牛崽睁大眼睛环顾四周,这是啥子世界?
小牛崽虽然发不出话来,但是内心早已汹涌澎湃。
吴麻子把小牛崽抱起来,轻轻抚摩光滑如绸缎的皮毛,嘴里啧啧地称赞道:“好皮毛,好骨骼,这肯定是一头势不可挡、战无不胜的斗牛王,我现在给它念经,愿它长得肥肥大大,健健康康。”
说完,把小牛崽放进牛圈里。
吴麻子接过杨佳铭手上的香案,摆在牛圈门口,在香案上摆三个土碗,排成一列,从右到左分别盛了酒、肉、饭。
吴麻子转过身,对杨佳铭招了招手,说:“先烧纸钱,把香点燃,一共九柱香,分成三把,其中两把分别插在牛圈门口两旁,另外一把插到屋里的香炉。”
杨佳铭应了一声,手脚麻利、跑上跑下,一会儿便办好了。
小牛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着吴麻子穿着希奇古怪、全身黑色的苗民衣服,一块黑布蒙住整张脸,开始摇头晃脑起来,活像凶神恶煞,样子令人毛骨悚然,小牛崽却毫不畏惧,睁着大眼睛听吴麻子念经。
他念到:
啊呜呜,啊呀呀,
老天啊,老天啊,
今日我来敬菩萨。
啊呜呜,啊呀呀,
老天啊,老天啊,
您送牛崽到我家。
啊呜呜,啊呀呀,
老天啊,老天啊,
牲畜兴旺枝开花。
啊呜呜,啊呀呀,
老天啊,老天啊,
谢您降福在我家。
吴麻子的声音时尔亢奋不已,时尔鬼哭狼嚎,时而双手放在膝盖上,时而双腿有节奏地颤抖,活象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
他一连重复地念了七八遍,揭开黑布,两眼皮往上翻,着实可怖。
用吴麻子的话说,这是有一定道行的鬼师,方能做到眼皮上翻,三个时辰不眨眼皮,吓个小鬼没有问题。
杨佳铭被吴麻子叫过来坐在香案前的矮板凳,吴麻子站在一旁,指挥杨佳铭敬菩萨。
杨佳铭神情庄重地在牛圈门口两边洒两滴酒,再把肉撕几个碎片,撒在牛圈门口,然后把几粒米饭丢在门口,说:“已经敬完菩萨。”
“好,一切任务已经完成,你们就收拾收拾一下香案,晚上你俩就放心地犯罪犯罪一下。”吴麻子用手指了指身旁的潘寡妇,两人手脚麻利地搬着吴麻子心爱的家私——香案。
小牛崽用前腿使劲地往前伸,总算是费了很大吃奶的力气伸到眼睑,刷了刷,将眼睛揉得排出恶心的黏液,眼前明显地更加亮堂起来。
吴麻子却把门板关上,小牛崽干脆躺下来,睡着了。
第二天,小牛崽被早早地吵醒。
它醒过来的原因是潘寡妇把牛圈门打开时,那巨大的响声刺痛牛的耳膜,扰醒了小牛崽。
它睁开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原来是潘寡妇送米汤来喂,一边喂,一边用一把刚制成的柔软的芭茅草扫帚,揩擦着它的身体。
小牛崽身体上痛痒之处,都被给擦拭得非常舒服,好似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杨佳铭和潘寡妇相视一笑,小牛崽像是通人性似的情不自禁地叫出“哞哞”的声音。
“盼星星盼月亮,我们老潘家终于可以抱孙子了。”一个老妇人的高声大嗓在牛圈外响起。
小牛崽停止了喝米汤的动作,杨佳铭和潘寡妇返身望去,看见是地主潘之西的阿妈阿孙婆。
潘寡妇连忙放下扫帚,轻言细语地说:“乖牛崽,要听话,不要乱跑出来,我现在去看看地主家的孙子,打个招呼,互道恭喜,再来看看你。”
屋子里传来人们的说笑声以及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实在是像青蛙谈恋爱一样,吵翻了天。
那孩子是潘之西的媳妇所生,啼哭声可以说惊天地泣鬼神,怎么也停不下,人人都在像热锅上的蚂蚁。
“赶紧写个哭夜郎。”潘寡妇扭着腰,走过去说。
潘之西取来笔墨写到:
天黄黄,地黄黄,
我家有个哭夜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清江十二寨,凡是初生儿爱哭爱闹的,一般都写上哭夜郎,贴于墙上,让过路人念着便制止哭声。
“快去,快去,把这张纸贴在对着路口的墙壁。”潘寡妇有点儿像多管闲事地说,“要不然,孩子会哭得像刚刚生七胞胎一样。”
“会不会说话呢,这是男孩子,会生吗?信不信,我骑你。”潘之西阴阳怪气,要动手往潘寡妇身上揩油。
“杨佳铭咘嗲。”潘寡妇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潘之西条件反射似的缩回手,若无其事地往墙上贴上纸条。
真是巧了,纸条真管用,没出几步,这小孩破涕为笑了。
小牛崽看到四周无人,迈开脚步跨过装米汤的木槽,朝有潘之西家的方向走去。
杨佳铭听见潘寡妇的喊声,忘记关上牛圈门,急忙跑去询问潘寡妇啥子事儿。
或许是心有灵犀,小牛崽悄悄来到地主潘之西家的门口,完全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危险正在笼罩着它。
杨佳铭突然想起了啥子,直跺脚,说:“看看,先顾着这儿,那牛圈的小牛崽,不知道喝光米汤没有?要是喝光米汤,跑出来,那还得了。”
杨佳铭大步流星地走回来,小牛崽顿时惊慌失措,忘记牛圈所在的方向,反而往旁边宽阔的场地跑去。
“别跑,别跑,你给我站住,你给我回来,你看前面那儿有一头号称为铁牛的大公牛,会把你顶死的,你给我回来。”杨佳铭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叫喊,它却“牛”不停蹄地跑。
可以如此这般地说,前面的大公牛与小牛崽是同类,同类岂能互相残杀,它爱护还来不及呢。
同类就应该结为好友,小牛崽急奔过去,要大公牛来保护,不让杨佳铭来训斥,抽打。
小牛崽跑到大公牛的面前,没想到,那号称铁牛的大公牛鼻孔发出狂怒的空气,两眼鼓得要掉下来,猛地用两只坚硬的角顶了它。
“这大水牯牛真像吃不下二两谷的麻雀,肚量太小,我的小牛崽怎个受得了。”潘寡妇心疼地说。
“牯牛是很好斗的,别看平时很温顺,一旦遇见同类便拼死搏杀,我只能祈祷小牛崽地狱里碰见救命菩萨,死里求生。”杨佳铭飞快地跟随铁牛的脚步,力图制止铁牛的残杀。
小牛崽促不急防地倒退几步,立即慌不择路地逃,铁牛撵过来,杨佳铭双手扯住铁牛那又粗又大的尾巴,顿时制止住铁牛,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杨佳铭,估计小牛崽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杨佳铭利用一个空当,用绳子牵住铁牛鼻子,骂道:“潘少爷,你咋个养牛的?”
潘寡妇追赶到铁牛的身旁,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不照看好你的牛,你看我那刚出世的小牛崽,怎能挨得住铁牛猛烈地一顶。”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铁牛一直都拴在此棵枫树下,哪晓得你家的牛崽跑来。”潘之西据理力争。
潘寡妇觉得潘之西说的也不无道理,无话可说,耷拉着头继续跟随杨佳铭追着小牛崽,晕头转向肥臀左右摇摆地跑。
可是,牛具有一个特性,一旦慌不择路,便会寻求庇护所。
不远处,有一座打开门的牛圈,小牛崽敏捷地跃进牛圈里,惊恐地缩到牛圈里的角落。
“牛崽,乖乖。你给我出来,这不是你的窝。”潘寡妇追到牛圈门口,惊慌地说。
小牛崽惊悸不已,哪里还敢出来。不管是谁的牛圈,在里面就是很安全了。
小牛崽看看潘寡妇,眼睛一眨不眨,这可把潘寡妇急坏了,只好跳进来,把小牛崽搂在怀里,急忙往牛圈外走去。
“哎,潘英敏,你家的牛崽跑进我家的牛圈,你看该怎么办?”潘之西把铁牛拴在一棵大树下,双手抱在胸前,拦住潘寡妇的去路。
“啥子怎么办?”杨佳铭在一旁气恼了。
“咿,亏你是大名鼎鼎的霹雳狂刀,通晓是非的后生。”潘之西显然是有点儿愤懑,怪有狗眼看人,咬穷不咬富的势头,何况是自己在理。
“那又怎么样?”杨佳铭是方圆十里最有名望的年轻人,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一肚子学问,人们好酒好肉敬重他还来不及,潘之西是吃饱了撑的,敢这么较劲,显然是不把杨佳铭放在眼里。
“那就应该懂得,牛进了别人的牛圈里,按照我们寨子的风俗,就应该烧香驱鬼,赔礼道歉。”潘之西理直气壮地说。
在湘黔边界南,每户人家自有牛圈,各人喝着各人酒,自家拴着自家牛,一切井然有序,安居乐业,若是别人家的大牯牛跑进人家牛圈,那是野牛进圈,人畜尽散。那还得了,大牯牛即使是小牛崽也是一个农村家庭的全部家当,田里的,地里的庄稼,都是牛的功劳。
“潘地主,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家的牛顶了潘寡妇家刚出生的牛崽,又做何解释?”显然杨佳铭的权威是固若金汤,不是一两天建立起来的,即使自己犯错,那全寨子的人还是给他个面子的。
“顶了你家的牛崽,那又如何?现在看起来,还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死了,可是你家牛崽进我家牛圈,就是犯了规矩,我家以后出啥子事,比如人生病,牛死亡等等。你担当得起吗?”潘之西觉得自己有理在先,像连环炮一样射向杨佳铭和潘寡妇,把先前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好,既然我错了,那你说,怎么赔礼道歉?”潘寡妇实在没辙。
“好,既然你承认赔礼道歉,那我就说了,谷子一担,米酒10斤,猪肉100斤,鞭炮一串,在我家门口放。”潘之西很利索地道出了如此条件。
潘之西是九代单传,但也不是吃素的,倚仗着自己祖上传下来的百亩田地,养了三五十个家丁,整天耀武扬威地乱逛寨子,别人见了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倒是方圆十里清江十二寨的霹雳狂刀杨佳铭早已长大成人,身体健壮,还跟着阿爸杨大炮组成船队,专门在清水江上运送物资,威震四方。
潘之西自从被杨佳铭暴揍之后,家丁们也躲躲闪闪,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如今有村规民约保护,便如同斗胜的公鸡一样,耀武扬威起来。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谁也不吃亏,我们寨子里不就是赔礼道歉,说句对不起,放一串鞭炮,念回经岂不行了吗?”潘寡妇不甘示弱,何况有杨佳铭给自己撑腰,还怕潘之西他那几个哈卵,“干吗要那么多东西,叫牛坐板凳,我办不到,你潘之西就是乌龟下的蛋,一个王八蛋。”
“小寡妇,还真是镰刀刮丝瓜,很多路数,办不到,也要办,要不我们到议事厅找寨主说理去。”潘之西岂能放过如此在理的机会。
议事厅是苗民村寨自古以来解决纠纷的地方,东西两边放置着酒坛子,解决纠纷前双方念咒语,摔破酒坛子,意为人在做天在看,谁不遵守谁遭难。
“人在做天在看,谁不遵守谁遭难”从寨主嘴里说出,可以起到分辨谁是盗贼的作用,也可以解决纠纷,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也是应了一句做贼心虚和咒语难听致使人产生恐惧或即将崩溃的心理作用,真是百试百灵,就看你的心理素质如何?
“搞哪样卵啊,我不去,到那里还不是你阿爸说了算吗?你要的那些东西是我们寨子里史无前例的,说烧香驱鬼,我肯定能办到,你要的东西,一句话,我没有。”潘寡妇噘着嘴,大声抗议。
潘寡妇觉得这样的事情用不着到议事厅去,何况议事厅一直是潘之西父子俩人暗箱操作的地方。
“你个死球卵的,竟然说没有?现在你家的田土都要绕到我家房子了,100斤的猪肉,竟然说没有?你身上恰好100斤。”潘之西笑嘻嘻地望着潘寡妇。
“别个男人都是二蛋,你却是独蛋的,独苗的恶少,你讽刺我啊,我才有一亩田,你他妈的有上百亩,还说我家的田绕到你家的房子,是你故意把房子建在我的田边,让我不得收成,我无奈不和你计较,今天这事,我只能说句对不起,放一串鞭炮,念回经,其他的免谈。”潘寡妇底气十足,也是恶狠狠的一气呵成地大骂一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啥子搞哪样卵、死球卵等等要多脏有多脏的话儿都出来了。潘之西骂不上来,找不到毒辣的词语,尤其是说潘之西的裤裆里只有一个蛋蛋的时候,还是独苗的时候,潘之西一挥手,那些家丁齐刷刷地端着枪对准潘寡妇,黑洞洞的枪口着实瘆人。
潘寡妇看着这么多枪对着自己,不免出了点冷汗,潘之西觉得自己占上风,说:“100斤猪肉,一两都不能少,我阿爸昨天刚刚修改的村寨条约。”
“狗屁条约。”操场上响起炸雷般的声音,同时一根竹篙飞一般地插在潘之西的面前。
杨佳铭闪电般地来到潘之西身旁,双手锁住潘之西的脖子,潘寡妇才躲过一劫,静悄悄地绕到杨佳铭身后。
顿时,寨子操场上聚满了人。
“你说的倒挺容易,100斤猪肉,那起码要20块大洋,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潘寡妇瞧了瞧潘之西,有杨佳铭给她撑腰,挺起胸脯继续说,“那狗屁条约,还不是由你们父子俩定了个七八成,我们才定那些阿猫阿狗的小事,好处还不是你们家捞了去。”
潘之西害怕杨佳铭的超高武艺,低下头不再说话。
“现在是民国时期,要讲道理,讲民主,不能再像你以前那样耀武扬威啦。”杨佳铭毕竟是喝过几年墨水,外出就读多年,想想还是要先礼后兵,决定上一堂政治课,“不是你阿爸给领导上贡,与其说你当上保长,不如说你连个保长侯选人都当不上。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不能蛮横地说啥就是啥?别以为你是阎王开饭店,鬼都不上门,我杨佳铭可不是好惹的。”
潘寡妇瞧了瞧四周,说:“今天,你家生了个娃娃,大家应该高兴高兴,何必伤了和气,你现在问问操场上的观众,牛进别人的牛圈,应该要那么多的东西吗?大家来评评理。”
“不应该,不应该。”观众显然是站在潘寡妇的这边,就是清江十二寨约定俗成的帮理不帮亲。
潘之西低下头,大气不敢出,众怒难犯,他还是有点忌讳。
潘寡妇眼看潘之西没了底气,像是泄了气的球,软趴趴的,便笑着说:“我们都是本寨子的人,大家以和为贵,今天的事,错在我家,我先在这儿跟你说声对不起,等一下我把牛抱回去后,再来烧香驱鬼。”
潘寡妇烧了香,算是赔礼道歉,但是那潘之西也太欺负人了,居然不照管好自家的牛,让铁牛顶了小牛崽,现在牛崽惊魂未定,不吃奶也不喝汤,恐怕牛崽以后发育不全。
潘寡妇望着战战兢兢的小牛崽,唯有眼泪往肚里流,说不出的苦。
幸运的是,杨佳铭到坡上采一些药草,喂养小牛崽,总算是治愈了小牛崽受惊吓而不吃草的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