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们也不是蠢猪,知道攻破北大门的是厉害角色,转而向南大门突围,这是上上策,因为南大门处于低矮的地方,而且人数极少,容易突围而出。
突然之间发生了如此转变,南大门的队员们开始出现伤亡,杨松泉开始独木难支。
在杨佳铭的带领下,队员们蜂拥而上,瞬间攻到了南大门,与南大门的队员们结合在一起。
“看来,今天我要会一会传说中的霹雳狂刀了。”领头的家丁看到了杨佳铭,突然停下厮打,冷静地走向杨佳铭。
“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为大地主卖命不会有好下场。”杨佳铭手握钢刀,怒气冲冲地说。
“不管咋样,老子也要和你大战一场。”那家丁大睁着眼睛,像是个怒目金刚,嘴巴大吼一声,朝向杨佳铭砍下来。
杨佳铭不慌不忙,提刀迎战,每一刀的砍杀都能与家丁的大刀触到一起,声音阵阵刺耳,划出了火花。
另一家丁猛地倒在杨佳铭脚下,绊倒了他差点儿被大刀划掉鼻子,顺势右腿一脚,把敌人提出几米远。
双方冷静下来,左看右看不见了潘之西。
“东家,你跑了我找谁要钱去?”
“那看你有没有命花。”杨佳铭不再沉默,几个连环腿,踢到了对方,顺势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别再打了,你们收手吧,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打鬼子,那大地主潘之西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们别再跟他卖命,我可以保证你们活下去。”
“霹雳狂刀,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别在蛊惑我的那些小弟。”带头的家丁不服气地说。
杨佳铭生气地用刀身拍了一下家丁的脸:“你看看你,手下败将了还嘴硬,就像死了的鸭子脖子硬一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群小弟着想,现在日本帝国主义在祖国肆意妄为,残害百姓,掳掠一空,你空有一身本领,却甘为地主当打手,你还是不是人?”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句句实话,仿佛汩汩涓流,让他们都沉默了。
“我和他们同生共死,今天落在你手里,我们也不能苟活。”带头家丁还在嘴硬,青筋绽出,鼻孔发出粗粗的气。
“我知道你叫黄大浩,以前也是爱打抱不平,拔刀相助,是湘西一带有名的侠士,手里养着一群穷兄弟,后来自己的老阿妈被害,你连夜杀死了仇家,跑到这儿隐姓埋名,给潘之西当打手,继续养活他们。所以,我觉得你的内心其实不是想寄人篱下,良心也不会泯灭,还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杨佳铭缩回了刀,试着从黄大浩的内心出发,争取燃起他内心深处火热的侠士之心。
潘家堡里停止了打斗,双方都在拍身上的尘土。
说起黄大浩此人,让人既爱又恨,他身材比杨佳铭魁梧,有一对豺狼似的凶恶的眼睛,你对他好他会对你好上百倍,你对他凶恶他会比你还凶恶。
杨佳铭站在他的面前,显然是给了他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所以内心是一万个不服。
“黄兄,起来吧,我们大家可以做兄弟。”杨佳铭微微一笑说,收回了刀,然后亲自伸手拉黄大浩起来。
“你说的话算数吗?”黄大浩有点不放心,他从小在江湖上混,戒备心很强。
“如果我骗了你,我把自己的头砍下来给你。”杨佳铭指了指自己的头,“如果你能够和我们一起打跑了日本鬼子,以后我们共同建设祖国,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祖国?”黄大浩笑了笑,“我的国家,这个词语我第一次听到,而且是从你们贵州人的嘴巴里听到,真是觉得好亲切!”
“看来,黄兄和我都是读书人,应该知晓现在国家的走向,相信我们国家会成为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社会。”杨佳铭直接跳到了探讨国家前途的层面,争取得到黄大浩的共鸣。
黄大浩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像在思考着啥子,过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向他的兄弟们招招手,聚拢到一处墙角要开个小会。
众小弟围拢来,有一个瘦小的小弟献上一杆烟,大家商量了半晌,黄大浩把烟头掐灭,往地上一丢:“一起打鬼子!”
杨佳铭从心里高兴得像傻子接到了绣花球一样,他是非常相信黄大浩的话。因为黄大浩是有过劫富济贫的经历,而且也读过几年书,向往正义之路久矣,只是迫于生计,不得不给坏人打工,这也是所谓的瑕不掩瑜的道理吧。
“热烈欢迎。”杨佳铭笑了笑,“既然以后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为了建设美好的家园,我们步调一致,听从党的指挥。”
“不过,我的小弟由我看管。”黄大浩走过来,顺便递给杨佳铭一支烟,还给了一个拥抱,“我会听从杨兄的指挥。”
杨佳铭微微一笑:“从此我们就是兄弟,同甘共苦。”
南大门已经被打烂,双方虽然各有伤情,但没有出现人员死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心中的怨恨也消解了一些。
“假如逮到潘地主,我要大卸八块。”黄大浩看了看四周,全部是潘之西的宴席,心中愤愤不平。
潘之西跑了,他趁着大家厮打的时候,看到大势已去,悄悄溜走。杨佳铭看了黄大浩一眼,微笑着说:“你还惦记他的金子?”
“没有。”黄大浩呵呵一笑。
“你不惦记?那是假的,我真的很想把他的所有财产掳去,充实我们的各种开支,现在我们游击队真是揭不开锅了。”杨佳铭像倒黄豆一样说出了原委。
黄大浩和那群小弟们都咧开嘴笑着:“真没想到你们如此辛苦,掘地三尺我们也要帮大家找出潘大地主的金银财宝。”
剩余的清江游击队员傻愣地站着,完全没想到黄大浩的性情转变的如此之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部分人去追潘地主,另一部分人跟着我去收拾地主的东西,我们要做到又吃又包的精神。”杨佳铭一边安排,一边跑去潘之西的大院。
大院有四栋房子,每栋房子高三层楼,中间有一百平方米的院坝,一般都是宴请宾客所用,楼房的窗口非常结实牢固,一般人撬不动,原来是为了保护地主的饮食起居安全。
此时的长桌上的饭菜还热腾腾,但是已经被刚才打斗的烟灰覆盖,让人看了都没有食欲。
杨佳铭笑着:“潘地主的饭菜蛮丰盛,大家把表面的饭菜倒掉,扒拉一下底下剩余的,吃了填饱肚子。”
“慢着,厨房有现成的,足够二百人吃喝着呢。”黄大浩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指着厨房,堆满笑容地加上一句,“我也是饿极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厨房的猪蹄子往嘴巴上送,黄大浩早已知道,即使没有清江游击队,他也会第一个尝个新鲜。
“是不是改不掉坏习惯啊!”郝静看不过眼,嘴里说了一句。
此刻的黄大浩,自然没有理会郝静,自顾自地吃着,后来准备上前动手,被杨佳铭制止住。
“让他去吧,坏习惯要慢慢改。”杨佳铭使了个眼色,总算说服了人家女政委郝静。
如此情景,如此狂人,杨佳铭已经见怪不怪,为了抗日大业只得慢慢等待黄大浩的转变。郝静轻微地摇了摇头:“希望他不要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黄大浩的耳朵很灵,竟然听到了郝静的话,嘴角上扬,发出了冷笑:“怎么?还不信任我?”
说着,轻轻地拍了一下杨佳铭的肩膀,脸色突然变得不易察觉。
“我和你不打不相识,倒有一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怎们不信任你?”杨佳铭坦率地说,觉得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还是我们男人说话直率,女人啊就是喜欢拐弯抹角,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你是猜不透的。”黄大浩得意地说。
厨房的饭菜被黄大浩的兄弟们消灭殆尽,清江游击队也在外面吃了个精光,正准备返回岩崖大寨,有人来报。
“大队长,潘之西抓着了。”来人高兴地汇报。
郝静带领几个女同志,来到潘之西面前,看了看掉光了眉毛的奇怪模样,笑着说:“很好,不错,我为你们立头功,等到了岩崖大寨我们开公审大会。”
“要不得。”跟随的几个女人摆了摆手。
“为啥子?”郝静疑惑地问。
有个胆大一点的女同志,瞅见旁边的人不再吭声,便对着郝静的面说:“潘地主这模样要是到了岩崖大寨,大家都睡不着觉。”
“何必绕一大圈呢,直接在潘家堡公审,节省时间,又能起到震慑的作用,让方圆几百里的地主都看到,剥削老百姓是没有好下场。”杨松泉火药桶爆发般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郝静点了点头,默许了杨松泉的做法:“那就由杨松泉副队长牵头公审,一定要把他的所有罪状公诸于世。”
潘之西慢慢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雄伟的楼房,绝望地流下了几滴眼泪。这天艳阳高照,蓝天上飘着几朵淡淡的云,缓慢移动,眼望四周,黛黑色的山坡在阳光照耀下,越发清晰。
不是啥子眼泪都能博得同情,杨松泉狠狠地拉着潘之西,踉踉跄跄地来到操场上,顺便给他腿部一脚,恶狠狠地说:“告诉你,一个钟头之后,你就看不到蓝天白云了。”
“你们这些泥腿子,野蛮无理,光天化日抢人家的东西不说,还要处死我,这是哪家的王法?”潘之西知道自己可能逃不过,干脆硬起了脖子,大声质问。
“潘大地主的名头响当当,我来告诉你,犯了哪家王法?你犯的是欺压老百姓剥削老百姓的法制,我们讲求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你认为我们抢夺你的财产,你是马背上跌跤,牛背上抽鞭,大错特错了。你靠的是从佃农身上抽取的粮食发大财,人家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粮食,十有八九进了你家的仓库,人家借你一升米,你利滚利,翻年要二升米,人家还怎么活?你要活活逼死人家啊。”说话的是郝静,她成功激起了被压迫的农民心中的怨恨。
操场上人声鼎沸,每个人都上前踢了他一脚,狠狠地吐了口水,不一会儿潘之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模样非常滑稽。
群众的愤怒一旦有了口子,那可是如泄洪般的,甚至不可控制。在台上的杨佳铭、郝静、王珍珍、杨松泉、小桃子等这些人也不忍心看了,郝静提议道:“我们要以教育为主,惩戒为辅为原则,干脆点到为止,要不然他死了,上级说我们如此对待人家,记过处分乃至关禁闭,大家都不好过。”
可是,杨佳铭把这话当成耳边风,自顾自地看热闹。
潘之西颓然地坐在地上:“我告诉你们我的金银珠宝放在哪儿,请别再折磨我了。”
“大队长,你看他要招了。”小宝拿着火钳准备上前把他耳朵拧下来,听到潘之西服软了,便像台上报告。
“好,大家发泄完了,先到另一边休息一下。”杨佳铭站了起来,大声说。
没想到潘之西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愤愤地说:“我只对杨大队长一个人讲。”
“好的,我就喜欢爽快之人,早是这样的态度,还免受很多皮肉之苦。”杨佳铭来到潘之西面前,郑重地说,“若是你骗了我,你知道后果是很严重。”
潘之西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杨佳铭的眉宇之间时而舒展,时而收缩,大家也在睁大眼睛盯着。
半晌,杨佳铭说:“我们不是山上的土匪,也不是打家劫舍,你的金银珠宝日后要上交国家,你跟我一个人说也没用,而且你声音细小,模模糊糊,我都不知道啥子意思?”
忽然,潘之西睁大眼睛,把头一甩,用力向杨佳铭的身上撞,同时张大嘴巴,像疯狗一样作咬碎骨头状。说时迟那时快,杨佳铭往左边闪过去,避开忽如其来的变故。
“好你个杨佳铭,你是十恶不赦的强盗,你是恶贯满盈的土匪,整天怂恿一伙穷人打我的注意,抢我的田地,你不得好死,自你六岁那年用弹弓射我,搞得我差点半身不遂,还帮潘寡妇放牛到我牛圈,使我在那时候开始霉运连连,现在你又来害我家破人亡,一切都是你为了那个妖娆的潘寡妇,我知道你们的那些龌蹉事,一个毛头小伙子被一个二手货夺去了处男身份,你纵使当了啥子大将,你害臊不害臊,你就应该沉入河底喂鱼,还装模作样地宣传啥子狗屁打倒土豪劣绅,呸,都是你假借这种思想,做你的下三滥事情。”说到这,潘之西已经口干舌燥,不知道是谁从背后给了他一闷棍,顿时血流如注。
“你乱讲我们大队长,你诬蔑我们大队长,就应该不得好死。”那人随口骂了几句,踢了倒在地上的潘之西,一动不动,伸手去鼻孔试一试气息,大骂道,“叫你还装死。”
“我还准备反驳呢,咋就晕死了呢。”杨佳铭心中拔凉拔凉的,心想着地主死到临头还不忘抹黑人家,愤懑至极,“把水弄过来,把他浇醒。”
双手被反绑的潘之西在冷水的浇灌下,渐渐睁开了眼睛,但是嘴巴不能说话,成为了哑巴。
“我告诉你,我和人家那是你情我愿,是真爱。”言简意赅的话,杨佳铭也想不到怎么就说出了此话。
潘之西张嘴啊啊地发出微小的声音,很多人都哄笑起来。
爱好抽大片叶子烟的老孙头,卷了卷烟,点燃了吸一大口,然后用低低的声音对杨佳铭说:“我看,只有把他扭送到团级单位,他们确定是否枪毙,要是上面怪罪我们乱搞一通,以后工作也不好开展。”
“对对对。”杨佳铭像打了鸡血一样,两眼鼓了起来。
“在这儿公审时间久了,恐怕不妥!我一万个支持老孙头的做法。”黄大浩附和道。
“不过,”杨佳铭内心忧虑,复杂的心情也不能完全表露,便顺势道,“这一路上荆棘丛生,坎坎坷坷,需要人员护送,不知道谁最合适?”
谁都不愿意,现场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
“我看你们宁愿被敌人杀死,也不想遇见麻风病人,我在潘家堡吃喝拉撒那么多年,我得了麻风病了吗?人们说,那麻风病只要治好了,你天天粘着他都没事。你们不去,我报名参加这次的押送任务。”黄大浩终于发话,也许有他的小九九。
这点心思被杨佳铭看出来,但是不想当场戳破,而是转移了话题:“黄兄,你厨房的饭菜还没吃完呢。”
“早吃饱了。”黄大浩尴尬地说。
郝静也是领会了大队长的意思,去跟黄大浩做起了思想工作:“好吧,你刚刚加入我们,这团级单位也不认识你,你就别押送潘地主了,等一下你另有任务。”
对于新加入游击队的黄大浩,身上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一点匪气,当初也是杨佳铭为了避免双方继续争斗,到头来两败俱伤而采取的下下策,实则是怀柔政策,若是真正能融入到正义的队伍中来,还需要时间,还需要磨炼,甚至经历一场与日本与战争的考验。
因此,黄大浩若是押送潘之西,第一个不放心的是郝静,这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觉吧。
杨佳铭越发警惕起来,注意着黄大浩的一举一动,思忖片刻,便说:“黄兄,带上你的兄弟,把潘地主的一切东西,押往岩崖大寨,杨松泉押送潘地主。”
“好,我这就安排。”黄大浩的声音不太干脆
“他不知道又在想啥子幺蛾子?”郝静低声问。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郝静看着胸有成竹杨佳铭,说出掷地有声的这番话,很高兴地笑了。
“报告,大队长,出事了。”押送潘之西的人跑来跟杨佳铭汇报。
“啥子事?”
“潘之西死了。”
“咋死的?”
来人正准备详细说清楚,杨松泉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被我杀死。”
“咋回事,上级怪罪下来,你脱不了干系。”郝静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先给他们上政治课,“对于上级未定性的人员,如果被下面的人无故杀死,可犯了枪杀俘虏的大罪。”
“他又不是俘虏,而是可以千刀万剐的大地主。”杨松泉争辩道。
“我们只有公审大会的召开资格,送到上级还有公审一次,做一个典型人物,才能起到更大的宣传作用,现在人没了,师部如何交代?”郝静知道他们犯下大错,在于事无补的情况下,说了公审大会的重要性。
“那咋不找说?”
“你是一个老党员了,还用教?”
有了几年党龄的杨松泉,被政委郝静骂得狗血淋头,才说出了来龙去脉:“不过,他在半路上嘴巴不干净,一直在骂人,骂我们清江游击队,骂我们十八代祖宗,就知道带领人家斗地主,不是打就是杀,咋一点王法都没有,于是我的火药桶脾气来了,只是轻轻推搡他一下,没料到潘地主竟然滚下悬崖,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政委,这还用说吗?你写个报告交去师部,把事情原委说清楚,留下这家伙的脑袋,为我们游击队保留骨干力量。”杨佳铭最后以游击队再也不能减员了的理由,把烫手山芋扔给了郝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