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冰 著
序幕
阴冷潮湿的西北风扫过沟港、河汊,湿地、渠塘,滩头、堤坝上那一丛丛高矮不一坚硬锋锐的芦苇茬,窜上枯树枝头呜呜啸叫几天后,终于招来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原本脉络分明的苏北平原,分不清哪是乡道、哪是村庄、哪是田畴,白茫茫耀人眼目。
按往年惯例,这样一场大雪,宽厚仁慈的梁家圩大财主梁玄机,总免不了要亲率佃户倾巢而出,捉野兔、抓野鸡、网鸟雀……在嬉闹声中踏雪叩土,祈祷来年丰收。
“那场景,可是相当热闹,相当有趣噢!”许多年后,我那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奶奶梁希音,时常对我叨叨起她儿时记忆中那一幕幕闹雪趣事:雪深没膝,短腿野兔面对疏松的雪野无法脚踏实地撒腿狂奔,整个身子塌陷积雪中,稍一露头,便成佃户们的囊中之物;躲在荆棘丛中宿了一夜的野鸡,抖开覆盖在头顶的积雪,扑扇着华丽的翅膀准备觅食时,闭了一夜的眼睛突遇打在雪地上的阳光反射,顿时被炫得五彩缤纷,失去方向胡乱栖落,有时干脆就落在行人肩头束手就擒;在雪地上用几根竹竿撑起渔网,竹竿上系上一根长绳,网下撒上谷粒,因饥饿而智昏的鸟雀便会蜂拥而至,浑然不知躲藏在远处的捕猎者已绳拉竿撤,失去支撑的大网从天而降……奶奶的回忆诗情画意,每一次讲述,我总能从她那澄澈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鬼怪精灵的少女情怀。
但这年冬天的大雪初霁,雪野上却见不到梁玄机与佃户们遥相呼应的嬉闹以及从腑腔内蹦出的爽净甘洌的野叫。因为有一场喜事随着这场大雪,同时降落到了梁家。感恩于东家的佃户们人尽其用纷纷参与,将这场喜事闹得像大雪一样铺天盖地。
新中国建立后,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乡们每每忆起此事,还都感慨万千,说为了这件喜事,梁玄机不但免了所有佃户一年的租子,还提前三四天,挨家挨户将佃户们请到他家的高墙大院内,不分昼夜地吃起流水筵席,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而这件喜事,就是梁玄机唯一的女儿——后来成为我奶奶的梁希音要出嫁了。让梁玄机喜上眉梢的是,奶奶的成亲,准确地说,不应该叫出嫁,而应叫娶亲。也就是说,男方要倒插门过来,在我奶奶这边洞房花烛,为梁家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