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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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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花霜满头》连载

第四章 荒岛遇难,彼此身份被揭开

距废黄河入海口五十多海里的海面上,浮着一座面积二十多平方公里的小岛。小岛四周巉岩峭壁,岛内大小洞穴密布,几十种海鸟栖居于此;时常腾起的山岚淡时如纱如幔,浓时如厚云压顶变幻莫测。更为稀奇的是,岛上居然还有几口甜水泉眼,叮叮咚咚甘之如饴。当年倭寇发现此岛后,立聚于此,以此为跳板,一次次登陆上岸,烧杀抢掠,骚扰沿海百姓。

后来,朝廷联合当地渔民,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盘踞岛上的倭寇剿灭。激战中双方死了多少人,史料没有记载,但有文字描述,说岛上的石头都被鲜血染红,多少年都没褪色,当地人因此把这座没有名字的小岛叫做红岛。每遇阴雨天,出海的渔民远远看到它,都要绕着走,因为他们经常听到岛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厮杀声和鬼魂凄惨的哭叫。“不听话,就把你送红岛上去。”这句话已成当地人吓唬小孩子的口头禅。

倭寇被灭后,红岛一直无人敢去,更不要说在上面居住了。直到有一年,单小毛的爷爷带着活不下去的百十号穷人,一怒之下劫了地方官员进贡给皇上的生辰纲,被官兵追得无处可逃,才想到这座小岛。他们拖家带口摇橹驾舟逃到岛上后,清兵也来剿过几次,但都铩羽而归,这拨人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干脆利用这座天然屏障,干起了杀富济贫的营生。到了单小毛,单家已是第三代岛主了。

那年,单小毛带领两百多人上岸,硬砸赵家庄赵月舫家的窑,因为半路杀出个梁月宽,两人惺惺相惜,这才各自罢兵。单小毛空手而归后,儿子在一次打家劫舍时身亡,他自己不久又染绝症撒手人寰。咽气前,他交代孙子单石滚,带领岛上的老少爷们好好过日子。遇到难处了,就到赵家庄找一个名叫梁月宽的人,他定会出手相助。

单小毛死后,孙子单石滚挑头,一路砸窑、绑票顺风顺水,时间一长,也就把梁月宽这人给忘了。而这次从悦来客栈绑走何晨光和苇花的,正是单石滚的手下所为。此时,他正在山洞内为这次成功绑票喝酒庆功。从凌晨一直喝到太阳红脸下山,油灯高挑,酒还没散,一个个舌头打卷、言语不清,摇头晃脑、东倒西歪。

“岛、岛、岛主……今我得敬你侬一碗。”一眼角有块疤痕的土匪端着一碗酒,扶着洞壁,趔趔趄趄泼泼洒洒地来到单石滚跟前,“今儿这一票,天意,天意,太他妈顺了。不但掳了那么多现银,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上万两银票,够岛上老少爷们花一阵子的。”

“你懂个屁。那银票我细细瞧了,想把银子提出来,还很难呢,得、得有密码。”单石滚与疤眼铛碰了一下酒碗——没喝,把酒碗重重地甩到石桌上,震得碗内酒花四溅。

单小毛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据说,为了保密,当年苏北一带的钱庄,都为自己出具的银票设计了一整套个性化的密码。从零到十的数目字,到一至十二月以及每个月的每一天,都分别有一个相对应的汉字。每组密码都由钱庄与存钱人共同设计;取现时,出示银票,双方对上了密码,才能兑到银子。商人之间出具银票,都要告知对方密码。

“听我爷爷讲,每个月的三十天,多是从一些诗词中取字,譬如‘莫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私利,阴谋害他人,善恶必有报,到头定分明。’而十二个月份的代码,也是从事先选取的词句中选择,譬如‘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空阴。’一到十的数目字,多用百家姓的前十位姓氏替代……最终,银票设计的是什么密码,就很难破解了。破解不了密码,银票不就是一张废纸吗?”单石滚摇头晃脑地卖弄,让围着他的一伙土匪听得云山雾罩,纷纷翘起大拇指,恭维单石滚见多识广。

“这、这还不容易,把他们带过来一拷问,灌足了棍棒汤,还怕他们不说?”疤眼说。

“他们要是死扛不说呢。”有土匪插嘴。

“有钱人都、都怕死。他要不跟我竹筒倒豆子,我就、就让他们生不如死……”疤眼说。

“嗯,这我们相信。你狗日的折腾人的法子,玉皇大帝都惧三分……”单石滚说,“把他们带过来,我先问问。实在不行,再上其他法子。”

“好的,我这就去。”疤眼说着晃出山洞。

何晨光和苇花被关在不远处的山洞里,洞口有两土匪持刀把着。被反绑的他们倒在洞角一堆枯草上,虽已清醒,但都感到头痛欲裂;尤其是何晨光,烧退不久,被这一折腾,脸又烧得能烙朝牌饼。

“这是在哪,怎么会到这来?”何晨光有气无力地问。

“我们遇到绑匪了。”苇花说,“现在可能是在海岛上。”

“你怎么晓得是海岛?”

“你听,远处的声音像海浪,还有这岩石表面,全是的咸渍……我们住了黑店,被土匪放出的眼线盯上了。”苇花沉着理性的分析,让何晨光刮目相看,盯着她瞅了又瞅。

一阵沉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疤眼摇晃着进了山洞。苇花迎着洞口的光线乜了他一眼,发现他眼角的疤痕因酒精烧灼更加红亮。

“哟嗬,看不出来呀,还留一手。走,跟我见岛主去。”疤眼上来一扯捆绑在苇花双手上的绳索,想把她拎起来。“你想干什么?”苇花扭身一甩,将站立不稳的疤眼闪了个踉跄。疤眼恼了,一个饿虎扑食再次缠上苇花,一拉一扯间,将她始终紧扣在头上的狗皮棉帽被扯了下来——一头青丝飘然如瀑,小伙打扮的苇花瞬间柔媚夺目。

疤眼、何晨光同时愣了。“女的!”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苇花冷静地退到山洞一角,面对疤眼,目光戒备。

“我说你这脸皮怎么嫩得能掐出水来。”疤眼喘着粗气,一脸邪笑扑向苇花,“今儿该爷有艳福……”

“不许胡来!”疤眼欲对苇花使坏,何晨光挣扎起身,一边大声喝止,一边背着被反绑的双手撞向疤眼。疤眼一侧身,伸手轻轻一划,何晨光被拨到一边,摔倒在地。

“就你这身子骨,还想保护女人?一边呆着去,别坏了爷的好事。”疤眼再次抓扑,苇花背着被束缚的双手闪展腾挪,一次扑空的疤眼恼羞成怒,拔出腰间的盒子炮就要搂火。

“疤眼,昏头了吗?”洞外又进来一土匪,“岛主让你来带人,让你来杀人了吗?……岛主让你赶快把人带过去,他有话要问。”

疤眼打了个激灵,酒醒一半,噢了一声,两人一起押着何晨光、苇花往洞外走。

绑来时是两男的,现在其中一个突然变成女的,单石滚也惊呆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忘了下咽,顺着嘴角哗哗流了出来。

“岛、岛主,人给你侬带来了。”疤眼提醒盯着苇花目不转睛的单石滚,“岛主,你侬没事吧?”说着,伸手在单石滚眼前晃了晃。

单石滚如梦方醒,喉结一滑,将剩下半口酒咽进肚子,这才张嘴说话:“快,快,请他们坐,请他们坐。”

原以为,单石滚要按道上规矩,先给这两人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这么做,看上去还很友善,该不会也被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迷得七窍堵塞了六窍吧?疤眼越想越摸不着头脑,只好请这两人在不远的石礅上坐下。

石洞内只剩几个人。石桌上杯盘狼藉,洞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苇花皱了皱眉,说:“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把我们掳到这里?”

“你们是与我们无仇,但你们身上的银子可与我们有仇。”不等单石滚张嘴,疤眼抢先开口,这让单石滚很不满意,他瞪了疤眼一眼,说:“你那屄嘴能不能闭上,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疤眼被呛,显得很无趣,垂手立在一边,缄默不语。

“银子、银票都已被你们抢走,为何还不放我们走?莫非谋了财,还要害人性命不成?”面色潮红的何晨光激动地站起身,一阵咳嗽,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倒向苇花,苇花无法回避,连忙站起顺势将他揽入怀中。从没这么近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苇花觉得整个身子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包裹着,血液激荡,心性迷离。但很快,身陷险境的她就从这种令她欲罢不能的气息中挣脱出来。

“哥,你怎么啦?”苇花稳了稳心性,将因发烧而面部潮红烫人的何晨光扶好坐下,转脸面对单石滚等人,“你们究竟想怎样?”

“说出银票密码……”疤眼再次插嘴,话没说完,又被单石滚盯了一眼,忙低头缩脖不再吱声。

“要我们说出密码,可以,但有个条件。”苇花说,“你们看,我哥他烧得厉害,你们能不能先请个郎中给他看看,只要他病好了,我们就说出密码。否则,要杀要剐随便。”

单石滚略一沉吟,对疤眼说:“你狗日的上岸一趟,请个郎中,再给他们准备两口干燥一点的洞口,把他们分开,好好伺候。”

“太麻烦。要我看,上点手段,还怕他们不说?”疤眼嘟囔着。

单石滚瞪了疤眼一眼:“翅膀硬了是吧?哪那么多废话!”

疤眼低头离开。

安排何晨光、苇花分别住下后,单石滚吩咐人给何晨光烧了碗姜汤,又给他们送来吃的盖的,还另外给苇花所在的山洞生了个火盆。“都说土匪很坏,杀人不眨眼,没想到这土匪还有点人性。”吃了点东西,和衣躺下后,苇花大大咧咧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但酒已醒了的单石滚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苇花俊俏的容颜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撩得他口干舌燥、全身鼓胀。有几次,他踅到苇花所在的洞口,一阵抓耳挠腮踌躇流连后,最终还是一跺脚离开了。

“盗亦有道。对待这样的女人,要想长久,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单石滚打定主意后,为了消弥心中熊熊燃烧的邪火,索性又把二岛主、三岛主等人重新叫醒,陪他通宵畅饮。

“大哥,听说绑来一女的,像仙女下凡?”身材瘦高的二岛主呷了口酒。

“是哩,搞得我心神不宁。你们说,我身边什么时候少过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这次不一样,一看到她,我他妈连话都不会说了,舌头在嘴里直打滚。”单石滚一仰脖,灌下一碗酒。

二岛主:“就为这事,把我们哥几个叫醒?”

单石滚:“不乐意啦?我也是难得动一次真情,容易吗?”

“不是不乐意,大哥,你把这事搞复杂了。”矮胖的三岛主横横地说,“要我看,直接绑上床,生米煮成熟饭,女人一旦越过了这个坎,什么都得乖乖听你的,随你怎么动情,还怕不给你动?”

“有点品行好不好!难怪人家骂我们是土匪,瞧你这做派,跟土匪有什么两样?跟我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一点长劲呢?”单石滚批评三岛主说。

“我们干的本来就是土匪营生。”三岛主嘟囔道。

“那我们也是有身份的土匪!”单石滚回呛一句。

“老三,别再惹大哥生气了。”二岛主一捋下巴上几根山羊胡说,“大哥,我懂你侬的意思了。你侬是想给我们找个像样的嫂子,永远的压寨夫人。现在你侬遇到了人选,不想用老办法办妥这事。你侬要先收她的心,再收她这个人,这样她就能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了。大哥,是这个意思吧?”

“看看,老二到底读过几天书,说话就是有水平。”单石滚说着,痴痴地盯着洞口,又自言自语说,“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你说这人也怪,一见到她,就感觉跟她在哪见过,感觉肚里这颗心被山泉冲洗了一下,清清爽爽,想不出任何坏主意了。”

“大哥,你侬这是相思病,病得不轻。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字不识几个,整出文气来了。”三岛主笑道。

“老三,哥跟你掏心窝,你怎么总是起哄呢?快回去睡觉。”单石滚脸转向二岛主,“老二,我觉得吧,好事不在忙中取,急火就是夹生饭。所以说,这事先别急,先把她哥的病治好,再对他们好一点,让她对咱有点好印象。让他们感觉,我们与其他土匪还是不一样的。另外,把银子、银票还给他们。跟我入了洞房,这些还不都是我们的吗?”

“我看悬。”二岛主说,“大哥,我晓得你侬心思,但不赞同你侬这么做。”

本来以为二岛主很体己,没想到也会说出这种让他丧气的话来,单石滚心情大变,手一挥,甩脸色说:“去去去,你也去睡觉。我困了,也要睡了。”说着披衣走出洞口。但次日一早,他又把两个岛主叫过来,说:“我想了一夜,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拖。要不,你们兄弟俩去找一下这女子的哥,摸一摸底,透一下我的想法?只要他们同意,我什么都满足他们。”

“要是不同意呢?”二岛主问。

“你还没问,怎么就知道不同意?”单石滚说,“大哥我都被这个女人折腾成这样了,就不能为我分担一点?”单石滚语调一扬,有了怒色。

三岛主一点没怯,说:“要是冲冲杀杀的,兄弟们为了大哥,没说的,提着脑袋上。让我们为这女的说媒拉纤,我们不乐意……我就想不明白,这女的在你侬手心,要杀要剐,还不是你侬一句话的事?还要我们去征求意见,我们可是土匪哎,大哥!”

“土匪怎么啦?我这次就是要武戏文唱。我认为,文唱更稳妥……你们想呵,要不是这场大雪,她不会住到悦来客栈;不住到悦来客栈,悦来客栈的伙子就不会为我们提供这一票的线索。要是你们还跟往常一样,只劫钱不劫人,这女子就不会和我见面。还有,你们都知道,大哥我对女人向来玩一玩就甩的,女人对我来说,就是身上的一件衣服,想穿就穿,想甩就甩。但这一次,真是奇了怪,第一眼看到这女的,我就上心了,那种感觉你们不晓得,我也说不清楚,就是魂被勾走了,既想得到她,又不想伤害她。一想到她,我就觉得冷暖都不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跟这女子有缘。既然缘分来了,就不能丢了呀,你们说是不是?”单石滚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得头头是道。

但另两岛主听了,可不这么认为。三岛主说:“你侬尽想美事呢。要是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下就得了呗。还捣鼓出这么一堆想法,真麻烦!”单石滚听了再次不开心,不开心就想发火。发火前,他都有个先擂桌的习惯。

看单石滚要擂桌,二岛主忙起身,说:“大哥,你侬别闹心了,我们这就去。”拖起三岛主往外就走。

疤眼连夜渡海上岸,果然为何晨光请来郎中。经郎中熬药调理,他的身体状况、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因为不让他与苇花单独见面,何晨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如何脱身。二岛主、三岛主说明来意后,他略一沉吟,说:“这是大事,我得跟我妹妹商量商量。”得到同意后,他在土匪押送下,来到扣押苇花的山洞。

自从苇花暴露了女儿身,一眼相中的单石滚就命人给她送来了姑娘穿的衣服,换下了她那身不男不女的服装。再次看到苇花,何晨光也被眼前这个嘴角眉梢透着妩媚、俏皮的姑娘惊呆了。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见面时全忘了。

“发什么愣嘛,快坐呀,身体好点了吗?”苇花为何晨光让座,何晨光这才如梦方醒,回话说吃了郎中开的药好多了。

“他们怎么让你到我这来了,不怕我们密谋逃跑呀?”

“他们——呵呵,让我给你保媒来了。”

“为我保媒?没搞错吧?”

“真的。岛主要收你做压寨夫人呢。”

“有意思,这儿的土匪真有意思。按理,我们已是他们罾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现在倒反过来了,跟我们讲起理数了。”

“我也正为此事纳闷呢,感觉他们与其他土匪真的有点不同。”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是希望我去做压寨夫人呢,还是……”

“你可不能去,做了土匪婆子,生下孩子,就是小土匪。”

“就这些?”

“我就是这样想的,反正你不能当土匪婆子。”

“要是他们不是土匪,现在要你来保媒,你还愿意保这个媒吗?”

“那也不愿意。”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现在去跟他们说,就说我是你未婚妻,要死死在一块,就是不能把我让出去。”

何晨光脸一红,没想到苇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咚呼直跳,脑子刹那间还出现一阵空白,半天才说:“可、可他们能信吗?”

“信不信,还不看你本事?你要是跟他们拼命,他们还能不信?这时候,你只要表现出夺妻之恨来,他们一定会信。你要不去拼命,说不定,我就真的成了土匪婆子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何晨光突然提高嗓门,精神一振,起身就欲出去。

“你干什么去?”

“我跟他们拼命去。”

“就这么赤手空拳?回来。”苇花说着,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尖刀,“这把刀我一直放在贴身部位,幸好没被他们搜走。”

这把刀何晨光有点印象,在悦来客栈时,苇花就是用这把刀防的他。

苇花把刀插到何晨光的贴身腰间,叮嘱说:“关键时候,你要用这把刀挟持匪首,让他放我们走。现在他们还有点相信你,是个机会,就看你的了,哥!”

“知道了,你放心。就是我没了,也不让他们伤害你一根毫毛。”

单石滚和两个岛主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何晨光的消息。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正是何晨光。单石滚放下碗筷,急切地问:“咋样?”

何晨光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单石滚身边,端起一碗酒,一仰脖喝了下去,随即摸出腰间尖刀,左臂勒着单石滚的脖颈,右手握刀,抵着单石滚,狠狠地说:“想抢我的未婚妻,门都没有。快,弄条船放我们走,否则,你我同归于尽。”

何晨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们仨措手不及,洞内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跟我们来这一手,看我不掐死你……”三岛主想往上冲,被二岛主一把拉住:“没看到刀正抵着大哥的脖子吗?你这一冲上去,他的刀子往下一拉,大哥还有吗?”

“你们都别动,看他能把我怎的。”单石滚喝止二岛主、三岛主,面不改色地对何晨光说,“你刚才说她是你未婚妻?她不是一直都叫你哥吗?”

“我不管,她就是我未婚妻。你赶快备船,放我们走。”何晨光说着,将手中的刀往单石滚的脖子上压了压。

“好。你们去把她叫过来,她要是当着我的面承认,她是你未婚妻,我就立马放你们走人。”单石滚说。

正僵持着,苇花被带来了。看到苇花,何晨光有点走神。他一走神,单石滚就感觉到了,几个闪电般的动作,手中的刀就被单石滚磕飞了,人也被甩到了一边。二岛主、三岛主上来就要收拾何晨光,但被单石滚制止了。

“他说你是他未婚妻,我呢也看上了你。你现在说句话,如果你真是他未婚妻,我不为难你们,放你们走人。”单石滚对苇花说。

让何晨光没想到的是,本来说好的事,苇花这时突然改变主意——她那沉淀在骨子里的顽皮劲又上来了,全然忘了眼前的险境——她想检验一下,她在这两个男子人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想看看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究竟能争到什么程度。真闹起来,一定很好玩。想到这里,她改口了,说:“谁说我是他未婚妻,我们就是偶然走到一起的……你们不是都看上我了吗?好,我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要是男人,就为我打一架,谁赢了,我就嫁给谁,但有一点,不能伤了彼此性命。”

苇花出尔反尔,何晨光目瞪口呆,心想,你这不是害我吗,明知我不是他对手,还出此毒计。何晨光越想越气,但又不便对苇花发作,于是将心头怒火燎向单石滚,不等单石滚对苇花的建议表态,他就抢先一步,与单石滚扭打在一起。

单石滚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何晨光不但主动应战,还先下手为强,也跟着火了,再加上苇花在一边拍手跳跃、鼓劲加油,就更加上心。几个回合下,何晨光被摔得遍体鳞伤。但他没有罢休,像疯了——更多的是被苇花气疯了——一次次被摔倒,他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像狗皮膏药粘着单石滚。他的这种粘劲,渐渐地就让单石滚产生了恐怖,由恐怖而萌生了杀心。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结果了他。”单石滚想,事后再跟苇花解释,反正人都没了,他又是胜者,胜者就是他的男人,哪有女人不维护自己男人的?这样想着,眼睛的余光就扫到了洞角那把尖刀。他边打边退,边退边挡,眼看退到伸手可及尖刀的位置,单石滚一个扫堂腿将何晨光扫了个仰八叉,右手随即捡起尖刀,不等何晨光有所反应,猛扎过去。眼看何晨光性命不保,突然一道黑影迎面飞来,唬得单石滚连忙收刀,但动作慢了一点,黑影啊一声叫唤,抱着何晨光滚到一边。这个黑影就是苇花,而单石滚收刀不及划伤的,正是苇花的香肩。

天性顽皮的苇花本来只想看看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的把戏,没想到,随着两人打斗得深入,她被何晨光感动了。明知不是单石滚的对手还为她拼命,说明她在何晨光心目中的分量很重。一个男人能为你去拼命,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走了一下神的苇花再次回过神来,发现单石滚从地上捡起尖刀欲下狠手,于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着何晨光滚出险境。

苇花利索的动作让单石滚大吃一惊,没等他缓过神来,苇花开口了:“男子汉大夫,怎么说话跟泼妇似的不算数,不是说好互不伤害性命吗?怎么动起刀子?你还算个男人吗?”

心仪的女人发火,信心再足的男人也会不知所措。苇花花容突变,单石滚顿时扛不住了,吞吞吐吐想解释,可这张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一个劲地“我、我、我……”在这个岛上把握主动权的单石滚,此时让人看上去像六神无主的小毛孩。

“我什么我?你输了!”何晨光化险为夷,苇花这才站起来,捂着流血的肩膀说,“是男人,就要说话算数,不许耍赖!”

何晨光原本对苇花很反感,后来看到在关键时刻,她又不顾性命来救他,心头的气也就没了;气没了,这火气也就灭了。不顾现场的单石滚等人,何晨光撕下身上一块布,一瘸一拐地走到苇花身边,帮苇花包扎起来。

“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样?该放我们走了吧?”伤口包扎好后,苇花对单石滚说。

单石滚一扬手,做了个放行手势。苇花也不多问,与何晨光相互搀扶着,往外就走。看他们走出洞口,一边的三位岛主急了。“大哥,就这么放他们走啦?什么算话不算话的?我们可是土匪哎,大哥……干脆把那男的一刀宰了,把那女的绑到你床上不就得了,怎么这么多事……”三岛主还要说下去,被单石滚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们虽是土匪,但土匪也有道。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将来有一天传出去,被江湖上的人知道,我还怎么混?……不要多说了,让疤眼给他们准备一条船,送他们走。”单石滚说着把手中一直握着的尖刀摔到一边的石凳上,端碗喝起酒杯来。

洞里只剩单石滚一人。他站起身,愣愣地盯着洞壁上岩石的纹路,漫无目的地想着心思。许久,他突然回过神来,捡起那把尖刀,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后,转身冲出山洞。

岛上,浓雾笼罩。

海浪拍打的简易码头,疤眼正解船缆,准备送苇花他们离开,岸上突然有人朝这边大声喊叫:“等一等,等一等!”话音刚落,隐藏在浓雾中的人影清晰了。定睛一看,是单石滚。

何晨光一惊,说:“他是不是反悔了?”苇花没说话,但心情她明显紧张。

疤眼重新将船缆拴好。空气瞬间凝固。

单石滚跳上船头,举起手中那把尖刀说:“别担心,我就是想问问,这把刀哪来的?”

“这很重要吗?”苇花反问。

“这刀我熟悉,一共有两把,是我爷爷花一百两银子,请云梯关的张铁匠用了一年时间煅打出来的。另外一把爷爷传给了我,这一把怎么到了你们手里?”

苇花从单石滚手中接过刀,摸了又摸。“这把刀也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一直被我父亲收着。这次我外出,悄悄偷出来,用于防身。”苇花说,“听我父亲说。当年有个土匪叫单小毛的,带人来劫庄子,我爷爷单枪匹马出面抵抗。战胜五十多个土匪后,单小毛跟他单挑,结果打了平手。两人惺惺相惜,阵前相约为兄弟,单小毛就将这把刀留给我爷爷做了纪念。后来听说单小毛病亡,他老人家死后第二年,我爷爷才知道这件事,伤心得几天吃不下饭……”

“你家是不是原来的赵家庄,你爷爷是不是梁月宽?”苇花还想说下去,被单石滚掐断话尾。

“是呀,你怎么知道?”苇花说。

“单小毛就是我爷爷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按辈分,你可是我妹子呢。”单石滚激动地说,“快,别急着走了,回岛上去,等养好伤再说。”

几个人重又说笑着上岸回岛。一路上,只有何晨光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不停打量着苇花,好像刚认识似的。回到岛上,单石滚一边安排大摆宴席,一边又让人找来郎中给他们治伤。席间,单石滚问:“妹子,你俩大雪天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干嘛?你为何还要男扮女装呢?”这一问,就把苇花与何晨光双双逃婚的事挑开了。等相互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何晨光说:“早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逃了。”苇花脸一红,说:“还不是怪我们父亲,不让我们婚前见面,才出了这档子事。”单石滚提议:“既然是个误会,现在也搞清楚了,你们俩又没啥意见,干脆就在我们这个岛上把婚事办了,也给我们这个岛添点喜气。”

何晨光思忖片刻,说:“大哥,不瞒你说,我这次从家里出来,还不仅仅是逃婚。主要目的还是想逃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么多年,一直被父亲圈在家里,整天跟各种盐务打交道,人都快成睁眼瞎了。我打听好了,我师爷杨大圣人在南京,现在在金陵大学教书。我想找到他老人家,看能不能到大学继续读书。如果现在结了婚,我们的生活与父辈相比,还有什么两样?人生如白驹过隙,我不想这么活。”

“你到哪,我也到哪。你读大学,我也跟你去读大学。”苇花开始撒娇。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何晨光说。

“我不管,反正你到哪,我就到哪。”苇花的任性劲又上来了,何晨光也没多说,端起酒碗就与在座的干杯。因为开心,都喝了不少酒,离洞口几十米,都能闻到飘过来的酒香。

住了半个月,何晨光、苇花不顾单石滚一再挽留,离开红岛,前往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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