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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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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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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花霜满头》连载

第一十九章 内战爆发,再与爱人痛别离

返回新房,郑东喜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交到警卫员小杨手中,转身对梁希音说:“我回团部了,明天你就去找他,把事情说说清楚。不能拖,越拖误会越大!”

“你不能走。他不愿见我,说明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一切都过去了,终于解脱了。东喜,别走好吗?我们好好做夫妻。”梁希音从小杨手中夺过衣物,摔到床上。

郑东喜朝小杨使了个眼色,小杨很识相地带上门出去。来回踱步转了几圈后,郑东喜搬张凳子坐到梁希音身边,说:“晨光不理智,我能理解。是个大男人,遇到这种事,也许都会这么做,但你不能不理智啊。想想看,你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现在终于知道他的下落了,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可我们现在是领了证、办了仪式的合法夫妻。往后,你怎么面对你的首长、战友?我又如何面对乡里乡亲?他们会拿什么眼光来看我们?”

郑东喜一笑,说:“没想到,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观念还这么成旧,甚至说是封建。我们共产党人打天下,不就是要打破这些封建的、成旧的东西吗?我们,我是说我们,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沉默。

枯坐一阵后,郑东喜起身欲走,梁希音说:“东喜,你真的舍得放弃我?”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水面漂来。

“舍不得又能怎样,你让我跟晨光决斗吗?何况,他在你心中占多大位置,我还不清楚?这我不怪你,也很理解。正因为你对他一往情深,感情专一,才感动了我。——希音,你知道吗,因为你的感情专一,才让你变得更美。我愿意为你守着这份美,这是我的精神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美,我不一定占有她,只要她能在心里给我留下一小块位置就行了。真能这样,即使是暴风雨的日子,我也会感觉是风和日丽。”

“可你……”

“不说了,好吗。我们先抓紧时间,把离婚手续办了。你赶紧带着手续去找晨光,把情况说清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再拖下去,说不定他们就调防了,又要擦肩而过了。”

当夜,郑东喜回团部,梁希音也没留在新房。仇梅氏叹了口气,说:“我说这两孩子怎么一反常态,先是闹着,不让你跟郑团长圆房;后来虽然不闹了,晨光又回来了,你说怪不怪。这说明你跟晨光的缘分没断,是老天爷故意安排两孩子来‘送信’,成全你和晨光呢。既然老天爷都认为你跟晨光不该分,你又那么介乎他,那就赶紧去找他。”梁希音扑到仇梅氏怀里,流着泪说:“老天爷既然如此眷顾我,为何还要让我们的每一步都走得这么艰难呀……”

第二天一早,郑东喜、梁希音一起来到区公所办了离婚手续。走出区公所大门,郑东喜从警卫员小杨手中接过马缰塞到梁希音手中,说:“见到晨光好好解释,不要耍小脾气。最好能带他回来,我们一起建立新中国。”梁希音嗯哪一声,嗫嚅着想对郑东喜说什么,但话始终没说出口。一阵相顾无言后,她这才提缰上马。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芦荡内,开得正盛的苇花随风摇曳婀娜翩跹。一抖缰绳,两脚一磕马肚,善解人意的枣红马随即腾开四蹄,驮着同样一身红装的梁希音,人马合一如一团火一路燃烧。

梁希音进入徐州贾汪地界已是傍晚。因急于赶路,一路没吃没喝没休息的她,终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倒马下;醒来时,已躺在一户农家的床上。“闺女,你终于醒了,吓死人哩。”一身材干瘪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坐到床边,被岁月刻在脸上的一道道皱纹里沉淀着慈祥,“要不是我家老头子和小小子路过,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梁希音起身要谢,被老太太摁住了。老太太说:“你身子太虚,不能乱动。”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老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说:“听说又要打仗了,村子里的人都跑光了。我跑了十几里地,才找来这勺红糖。”

“快用开水冲碗红糖水来。”老太太说。

老头用黑海碗冲好红糖水,像护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端到床前,让梁希音赶紧喝了,恢复恢复元气。梁希音坚辞不喝,老太太也没强求,但话匣子却打开了,说:“闺女,看你这身装束,像个刚过门的媳妇呀?”梁希音点点头,又摇摇头。“怎么,出什么事了吗?”老太太问。梁希音就把她和何晨光、郑东喜之间的事挑要紧处说了。

“噢,我说你怎么迷迷糊糊地老是念叨‘晨光、晨光’呢。按你说的这个地址,离我们家不远。等你休息好了,明天就让我们家小小子带你过去。”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我怕迟了,他又跟部队开拔了。”梁希音要起身,又被老太太摁住,说:“闺女,我知道你心急,但再急,也不介乎这一刻呀。你要是想精精神神地早点见他,就把这碗红糖茶喝了,好好睡一觉。”梁希音这才听话地从老头手里接过碗来。

第二天下午,勉强能够下床的梁希音,跟着老太太的小儿子来到了营地。团长听说有个牵着枣红马的漂亮女子,自称何晨光的媳妇,立即让卫兵把人领到团部,并传令何晨光跑步前来,领受“作战任务”。不一会,气喘吁吁的何晨光报告进来。一眼看到梁希音,愣住了。

“咋咧,睡都睡过了,裤一提就不认识啦。”团长手拿马鞭,背着手来回踱着。

何晨光双腿咔嚓一并,立正敬礼:“报告团长,不是您说得那么回事。”

“你看看她,多漂亮的新媳妇,人家都承认了……我说你小子够神速的呀,请假刚回去,就把媳妇娶了呀!”团长放下马鞭,端起茶缸喝了口茶,“假没结束就归队,是不是对新媳妇不满意呀。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找个这么个漂亮媳妇,那是你祖上多少辈人的造化。要是我家那个母夜叉也长成你老婆这样,我他妈早就那什么,就像戏文上说的,肯定不早朝了。”

看团长又训何晨光,又夸她长得漂亮,原本一肚子委屈的梁希音早已乌云散去。

团长叫来卫兵,通知伙夫多准备几个菜,再把他那几坛子小烧拿出来。“把三营长、四营长叫过来,晚上我要补喝何营长的喜酒。”团长很兴奋,好像结婚的是他,“再单独准备一间干净一点的房子。破个例,何营长跟他媳妇今晚就在团部睡了。”

“团长,这不行呀……”

“有什么不行的?兄弟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脑袋别裤腰上,这点特殊算个裘!”

夜,静得让人心慌。

酒席结束,团长一声令下,何晨光、梁希音被兄弟们送入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房间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你倒好,摸上家门了,面都不见,人就走了。”梁希音埋怨几句后,把她和郑东喜结婚的实情说了,还拿出了离婚证明,“东喜的为人你是知道的。目前为止,他没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在伺机找你的。”何晨光说,“一次部队休整,我偷偷跑了,想去找你,结果被当逃兵抓了回来,差点被枪毙。是团长说情救了我,让我带过立功。——团长是我恩人!”

两人说一阵,唏嘘一阵,说到动情处,紧紧搂抱一起,生怕一松手,对方又没了。“我们还能有今天,太不容易了……”梁希音窸窸窣窣宽衣解带,一具洁白无瑕的胴体呈现在何晨光眼前……但他几次努力都没成功。“别急,我们的日子长着呢!”搂着一身虚汗、瘫软在自己怀里的何晨光,梁希音安慰说。

春宵苦短,天很快就亮了。接到通知到团部开完会回来的何晨光告诉梁希音,部队要开拔了,可能有仗要打。

“打仗?跟谁打?日本人不是投降了吗?”

“不知道。我是军人,仅能服从命令。”

“真的要打内战?”

“……”

“这怎么行,那你跟东喜不就成敌人了吗?国家千疮百孔,为什么还要打,就不能抱在一起好好搞建设,让老百姓过点太平日子吗?”

“我和团长也很苦闷,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军人仅能服从命令。”

“怎么没法子,这兵咱不当了。走,脱了军装,跟我回家……”

正纠缠着,团长再次派人来催。眼看挽留无望,梁希音拉着何晨光的手说:“战场上心思要活络点,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懂吗?现在我已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走多远,都要想着我,早点回家……”何晨光朝梁希音深深鞠了一躬,一脸内疚地说:“希音,有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我真的不行了,那个地方不行了。你还记得吗,红岛一仗,我那地方曾中过枪。后来虽然伤口好了,但后遗症也留下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不要等我了,我已不是完整的男人了!”说完转身,跳上军车。何晨光这句话,顿时让梁希音的脑子一片空白。但很快,她就稳住情绪,尾随军车一路高喊:“我不介乎,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回到梁家圩,郑东喜所在的部队已调往外地。

“这是他临走前留给你的。”仇梅氏把一个包裹递给梁希音。梁希音打开一看,是一封信和几本书。

希音:

部队紧急开拔,不能等你回来当面告别了。

不知你是否见到了晨光,我们之间的“误会”跟他解释清楚没有?你们是深深相爱的一对,我相信,这世上任何艰难险阻,都不能阻隔你们这两颗心贴到一起。

说实话,晨光的突然出现,我的内心是矛盾的、痛苦的。晨光回来的那天晚上,起先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在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我为我肮脏的想法感到羞耻、自责。

我以为,爱一个人,不仅仅是拥有了她这个人,更重要的是要让她开心快乐。如果隐瞒了晨光回来的事,我们可能已经成了真正的夫妻。但这对我来说,我会内疚一辈子;对于你来说,如果有一天知道了事情真相,不仅会痛苦一辈子,还会一辈把我当小人。我感谢我自己,能够很快清醒。

我走了,我会在解放全中国的路上,让一个个捷报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谢谢你曾经对我的爱。不,这种爱是永远的,不是曾经——同志之间、兄妹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爱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将用我的一生来守候,无怨无悔!

                                       郑东喜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带个口信给晨光,就说我,当然也包括你,真诚希望他能脱离那个腐败的队伍,回到革命队伍中来,与我们一起,参与到即将到来的新中国的建设中。——我相信他能看清目前的形势。

                                      东喜又及

梁希音收起信,想对仇梅氏说什么,欲言又止。“姑爷呢,晨光呢,没见着?”仇梅氏问。

“见着了。”

“人呢?”

“跟着他的队伍走了。”

“啊?那可是国民党的队伍,听说又要跟共产党争天下,又要打起来了。他这不是跟郑团长唱对台戏吗?你干嘛不劝劝他,让他离开?”

“我劝了,他不听。他认为都是中国人,不会打起来。他说,他的团长对他有恩,他得听团长的……”

“还是知书识礼的读书人呢,这形势,明摆着是要打嘛。好不容易见了面,团聚了,一起跟你回来多好……对了,闺女,有个心眼你可得长着,你这次出去,就说没见到晨光。你想啊,要是有人知道你男人在国民党的队伍,那你还会舒坦过日子吗?”

“知道了,谢谢你侬提醒。不过,我想共产党不会那么小肚鸡肠。再说了,他是他,我是我……”

“反正多个心眼不吃亏。”

此后不久,国共两党果然在全国各大战场拉开架势,你来我往,频频过招。共产党军队势如破竹,捷报频传。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梁希音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共产党的军队里有郑东喜,她希望这个队伍多打胜仗;纠结的是,国民党军队那边有她的爱人,她不能不为他的安全担心。

思念、担心、焦虑……梁希音的容颜日渐憔悴。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的仇梅氏,听了邻居们的介绍,于一天深夜,从外村请来两位会用筷子卜卦的筷头奶奶,想通过她们问一问何晨光的音讯。筷头奶奶让仇梅氏取来四副筷子,每两副筷子末端交叉,用细绳捆扎在一起;随后让两组筷子四脚落地架在一起。两位筷头奶奶隔筷对坐,微阖双目神神叨叨念了一通不知所云的咒语后,这才伸出老树皮般干瘪的双手,抬起架在一起的筷子。“筷神、筷神快显灵,告诉我何晨光现在是不是还活着……”筷头奶奶开始发问。一阵静默后,她俩手中的筷子突然摆动,在空中划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弧圈,咔嚓一声交叉搭在一起。筷头奶奶又问:“如果晨光活着,你就再搅一下。”手中的筷子又在空中划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弧圈,又一次咔嚓一声搭在一起。得知何晨光安然无恙,对筷头奶奶抱怀疑态度的梁希音,内心还是一阵敞亮,说:“再帮我问问筷神,他现在人在哪,什么时候回来?”筷头奶奶手中的筷子再次搅动,一阵比比划划后,筷头奶奶将“筷语”翻译成人言,说:“你要找的人现在南方,他也想回来,但被事情缠住了,一时脱不开身。放心,他有贵人保护,不会出岔子,肯定会安安全全回来。”完事后,仇梅氏从家里拿出十个鸡蛋,每人给了五个,千谢万谢送出家门。刚转身,梁希音问:“梅妈,真有筷神吗?灵验吗?”

“灵,灵着呢!”仇梅氏说,这世间事,每件事都有一个神管着,灶有灶神,门有门神,做生意有财神……凡人一动心思,神就知道了。做善事呢,就奖励;做坏事呢,就处罚;有了难处,就帮助解决。筷神就是管活人吃喝的,人到哪了,哪吃饭,吃的什么,她都知道。要是人不在世了,她手中的花名册上就没这个人名字了,她也就管不着了,就归阎王管了。

仇梅氏这番话,再次给了梁希音以信心,她像小女孩一样,嗲嗲地说:“梅妈,我肚子好像有点饿了呢!”

“好好,闺女,我这就生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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