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之后,夏又劝爸爸说:“爸,别难过了!”
“我说呢,人家台湾那么多老兵都回大陆来认亲祭祖了,据我所知,就咱们一个县竟有七八个台湾人回来过,难道我爸我妈都不在了吗。原来我对他们是一种憎恨,可我现在才知道我的母亲真的不在了,父亲大人又不能独自行动了,再加上我那还没见过面的小弟弟霍春又在政府任职,所以他们是回不来了。”夏单边说边抽泣着。
“是呀,爸,我还没来得及看到我奶奶,她就走了,我和他们血肉相连,却素不相识。”夏又也沉痛地补充说。
“你爷爷叫我陪你夏华爷爷去台湾看他,他哪里知道我的养父母早就都不在了啊。”夏单说着又大声哭了起来。
“爸爸,我知道你是世间最不幸的人了,三岁离开了亲生父母,中年养父母又离开了人间,这世道对你太不公平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也得陪你去台湾看看我们最亲近的人。”夏又劝爸爸说。
“好,那你工作怎么办?”夏单担心地问道。
“请假呗,我正好也不想去上班呢,既然他们不重用我,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来而无往非礼也。”夏又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样也好,也许到了台湾,你爷爷会帮上咱们一把呢。”夏单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明天就去公安局办理赴台通行证吧。”夏又对爸爸说。
“知道怎么办理吗?”夏单问道。
“以前我听别人说过,去台湾需要先坐火车去香港,然后再从香港乘飞机去台湾各地。”夏又回答说。
“嗯,那明天你就去办吧。”夏单微笑着对夏又说道。
就这样,第二天,夏又按照大陆居民前往台湾探亲的规定,到户口所在地的县公安机关出入境管理部门办理了《大陆居民来往台湾通行证》。之后他又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次日去往香港的火车票。
与此同时,夏单去了漕河驴肉店,买了二十斤驴肉,三十个火烧。然后又去百货大楼买了两瓶高档的刘伶醉和两条云烟儿。
1989年10月18日,夏单夏又父子二人凭公安机关出入境管理部门签发的旅行证件,从保定火车站出发,奔往开放并指定的香港出入境口岸。
他们首先乘坐的列车是T369,它属于80年代中国大陆列车发展历史上最先进的,新型动车组复兴号列车。早晨5点36分出发,第三天早晨6点19分就到了广州,总耗时24小时43分钟。
然后,他们又乘坐广九直通车,它是中国铁路及港铁共同担当运行于广东省广州市至香港的直达特快列车,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香港。
在香港住了一宿,次日乘坐香港航空 HX252航班。
夏又坐在了经济舱的右侧挨着机窗的位置,父亲夏单坐在他的左侧。
花甲之年的夏单坐在机舱的座椅上,身体一动不动,大脑沉思在亲生父亲的身上。他想,如今他已是耄耋之年了,见到他老人家说些什么,不能叫他过于激动,是否把他老人家接回大陆,好好地赡养晚年的老人。
而夏又坐在飞机里,身体晃来晃去,眼睛不断地透过机窗四处张望,大脑想入非非。人生第一次坐上飞机,他感觉像鸟儿一样,离开地面,冲上云霄,自由自在地翱翔,心情无比的喜悦,似乎忘记了原来他在单位工作中的烦恼。他认为那种“仕途经济”意识,犹如从太空视角看地球一样,太渺小了,简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小肚鸡肠,蝇头小利,不可一提。
透过机窗,在空中目视距离俯瞰宝岛台湾的海岸线和中央山脉,一种大度豁达,舍我其谁之感油然而生。
在他看来,像什么县政府的黄副县长啊,组织部的梁部长嘞,人事局的秦局长呦,还有新来的文化局孙局长咯,以及原文化局刘宽局长哟,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哪里从空中目睹过中国960多万平方公里的辽阔,还有300万平方公里的澎湃,这四季轮转的天地,冰与火演奏的精彩华章。
此时此刻的夏又,心情真可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一般,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