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初期的科尔沁草原,与当时的全国各地一样,是一个土匪如毛的地方,各种大大小小的马匪经常进村骚扰村民,动辄抢劫枪杀。
除了日本鬼子投降后失去靠山的那些兵痞恶棍,还有抗战时期投敌当汉奸的官兵。他们因害怕战后受正义的惩罚,就跑到山里狼狈为奸,做起抢劫商人,骚扰百姓的勾当来了。
这些土匪成了东北抗日军民的挥之不去的,随时制造灭绝人性的惨案的严重隐患,成了解放初期的东北抗日军民的心头之患。
因这些匪徒也急于找新的靠山清洗罪责来继续以人民为敌,国民党军进入东北后,他们立即与国民党接头,受国民党军的委任,又与我们东北抗ri军民作对。
为此,东北抗ri军民与从关内进入东北的八路军与新四军一道与国民党匪徒及形形se色的土匪武装进行了殊死的斗争。
扎拉森所在的这支骑兵连,隶属当时的中共西满分局辽吉军区领导下的内蒙古骑兵二师第十三团。这次他们为追剿当年在科尔沁草原上兴妖作乱,祸害百姓的一股东科后旗籍土匪残部。
十多天前他们在东科后旗南部一次交战中消灭了这股土匪的大部分,只有一小股逃脱。
团部考虑这股逃脱的残匪多为东科中旗人,就断定这股残匪逃向保康方向,便把追剿这股匪徒的任务交给扎拉森所在的二连。二连此前在东科前旗北部(当时叫东科前旗五区与六区,今科左后旗西南部一带)寻找这股残匪多天,未见踪影。
但因连续寻找与追剿多天,人马都极度疲劳。团部考虑这些因素,在下达奔赴东科中旗境内前,特地给骑兵连放假二天整休。扎拉森就是这个档儿,在连长代钦的再三催促下特地来看其妻儿的。
或许是因劳累过度,吃完面条后扎拉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娜仁花见丈夫刚吃完饭就困睡,明白他累倒了,也就没再叫醒他,就着灯,只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丈夫的身旁,看着他的消瘦的脸默默地流泪。慢慢地,自己也倚着墙进入了梦乡。
柜子上放着的煤油灯,因一整夜未吹灭,灯管内的煤油慢慢耗尽,灯芯上的火苗越来越小,最后熄灭了。
倚墙打瞌睡的娜仁花,头部慢慢滑向一边,身子猛地一沉,醒了。此时窗纸已开始发白,天快亮了。
她忙摸黑握住煤油灯,到外屋加油后重新点上,就拿着灯回到里屋,往炕头一看,心头一沉:她看见自己丈夫不知什么时候脱衣上炕睡着了。
更使她吃惊的是,自己的丈夫在黑暗中拉过墙边贴放的一张被子,竟把白被里向上盖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一种不祥感立即揪住她的心。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知什么办才好。
正在她左右为难时,扎拉森突然睁开了眼,看到自己的妻子还在身旁怔怔地站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坐起来,内疚地苦笑了一下:“都怪我,怎么不知不觉地睡死了呢?”
“别说了,什么睡呀,死的,你难道不明白我天天为你担心着么?”说着,她控制不住感情,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扎拉森忙把妻子抱住,象哄孩子似的,边给她擦眼泪,边开玩笑:“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象小孩似的呢?”
“你听我的话,行吗?就一次。”娜仁花推开丈夫,强忍着泪水说。
“好,我听着,你说。”扎拉森仍笑着,“我知道你受尽了苦,有什么话,你都说。”
“你不要再走了,”娜仁花指着他的刀枪,“我让我弟把它送回去。我们不要了,行吗?”
“娜仁花,”扎拉森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把她的手拉过去抚摸着:“我是一个军人,有严格的军纪,如我不走,部队就按规定,把我当逃兵处理。明白么?”
“逃兵?”娜仁花强忍着感情,“当逃兵活着,总比去打仗找死强吧?”
“不,”扎拉森斩钉截铁地说,“我必须按时归队,就是死,也不能当逃兵。要明白,逃兵是军人的耻辱!”
“可、可是,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和孩子什么办哪。”说着,她身不由己地跺着脚哭起来。
“不要哭了,”扎拉森又难为情地抱住妻子,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原谅我,娜仁花,作为一个革命军人,我不能扔下自己的患难与共的战友当可耻的逃兵。”
“好吧,扎拉森,”娜仁花停住了哭,“我理解你,你很勇敢。刚才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娜仁花,”扎拉森不知想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圆形银佛龛,交给自己的妻子:“我把它留给你。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吧。”
“好吧。”娜仁花强作笑脸,“我给你做饭去。”
“不用了,”扎拉森抓起靠柜放着的枪,背起来,又握住放在柜上的东洋刀,说,“时间不早了,连长正等着我呢。我得走了。”
“快起来,你们的爸爸要走了,”那仁花忙叫醒五个女儿,又把摇篮中睡熟的儿子推醒,“快,向爸爸道个别。”
“好了,”扎拉森尽情地亲着摇篮里的儿子,“儿子,等爸爸打完仗回来好好和你过日子。等着啊。”说着,强忍着感情,笑着站起来。
“爸爸,”五个女儿齐刷刷地靠近炕沿跪坐着,把脸贴近父亲的怀里,默默地看着父亲的脸。最小的女儿还不懂事,只是跟着姐姐们投入父亲的怀里。让爸爸出征前尽情享受儿女深情。
“好了,我走了。”扎拉森强作笑脸逐一亲了一下五个女儿与摇篮上儿子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娜仁花忙带着五个女儿,站在门前,看着丈夫解开马缰,纵身跳上马,笑着向妻女挥了挥手,调过马头身村北的路飞驶而去。
娜仁花拉着抚摸着女儿们的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去的丈夫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为止。
“妈,”其三女儿巴达玛不解地看着远去的父亲,问:“爸爸为什么刚来就走了呢?什么时候才回来?”
“哦,”出神地望着远去的丈夫的背影发愣的娜仁花突然被三女儿的问声惊醒,一时不知什么回答女儿们才好,她瞟了一眼大女儿斯日古楞与二女儿秀玲,四女儿白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你们的爸爸出远门,等打完仗就回来。”她弯下腰,抱起最小的女儿秋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儿一样顺着其清秀的脸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