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着用油布密封的两大水桶饭菜,奈音太从平原镇大车店纵马飞驶,赶往正在地头劳动的社员作业的田间。
两个大桶内,一桶装着黄色的苞米饭,另一桶装着白菜萝卜汤。萝卜汤是用猪油熬的。在那个年代,这样的饭菜,也算是一顿不错的饮食了。
奈音太是十点左右从平原镇出来,十一点半左右到达社员午间在野外休息吃饭的地方。这儿其实是一棵高大而茂密的柳树。
这棵枊树已有很长的年头了,树身粗得两个人都抱不拢,树冠呈蘑菇状下垂,树阴很大,方圆三丈多宽。夏天很适合野外田间劳动的人乘凉,小憩。
当奈音太到达这棵大树下拴好马卸下饭桶,生火烧水时,社员们还未赶来,他们仍在地里挥汗锄禾。
相比之下,奈音太的这活倒清闲多了,他很快烧开两壶水,然后坐在树阴下,只等社员们从地里赶回来,吃饭、喝茶、小憩。
这是一块四面丘陵环绕的方圆一里左右的小草地,大柳树就在其南侧,在炽热的太阳的烘托下,在树阴下乘凉,非常惬意。偶尔微风夹杂着爽意,一吹而过,在阳光下伴着上下伴飞的彩蝶,使这块原野中的小憩之地,翠绿世界,富有诗情画意。
过了一阵,田间的社员三五成群地从地里走出来,肩扛锄头,手提杯碗走了过来。
奈音太的妻子也在人群中,她跟着娜仁花边走边谈,面容有些焦悴。
奈音太看着妻子的表情,盘算着如何跟他说自己去黑龙江进厂当工人的事。此事虽然已跟她谈过了,但出乎所料地是,她当场表示反对。
“女人都这样,头fa长,见识短。”奈音太看着妻子的神色,心里很是不快。
“奈音太,”娜仁花见小伙见了妻子也不打招呼,心生不快,就叫他过来。
“大姐,”奈音太摆出一副懒得理的神气,说:“你就别管我们的事了。”
“可你妻子老找我,求我帮她说说哪。”娜仁花仍笑着,让塔娜去跟她丈夫一起找个地方搭伙吃饭,小憩,因为他们是一家子。
奈音太没再说什么,也就跟着塔娜走到树阴南边的一块地上坐下来,两口子就埋头吃饭,相互不理。
生产队长宝鲁也来了,他坐在烧水的火堆旁,泡了一杯茶,然后接过一个社员递过来的一碗苞米饭与一碗白菜汤,边喝茶,边吃饭。
“宝队长。”此时已吃完饭的娜仁花走过来,坐在宝鲁的一边,说:“奈音太想去黑龙江进厂当工人,你看如何办?”
“这事好啊,我们乡下人,谁不想进城当工人呢?”宝鲁倒对这类事不大关心:“如他要走,你告诉朝会计,给他开一张介绍信就行。”
“可他妻子塔娜不同意他走,两口子正闹别扭哪。”娜仁花悄声说。
“这样好事,她怎么不同意让奈音太走呢?”宝鲁呷了一口茶,不解地向奈音太与塔娜吃饭小憩的地方瞟了一眼,问。
“主要是塔娜怀疑给奈音太找工作的那个人是奈音太以前当胡子时的同伙,怕他又和上次一样,误入贼窝,自找麻烦。”
“还有这等事?”宝鲁吃饭后抹了一下嘴,说:“这类事,不在我们管的范围,你好好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和好,去黑龙江就行了。”
“可塔娜说什么也不同意其丈夫走啊。”娜仁花有些为难地说。
“这我也没办法,如奈音太一定要走,塔娜不愿去的话,你就先让朝会计给奈音太开一张介绍信,先去。”
“好吧。”娜仁花能说什么呢?他也只能按生产队长的吩咐去做。
跟生产队长谈好后,娜仁花就叫住塔娜,和她一起离开树阴,另找一个地方向她传达了宝队长的意思。
“他一定要走,那我也没办法。”塔娜倒也没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他走后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有点害怕。”
“我看,你还是跟着你爱人走最好,何必这样闹别扭呢?”娜仁花很不解。
“他上次也是听外村的几个朋友的话,这样走的。结果当了土匪,坏了名声。所以我不想让他再去。”
“可现在土匪已没了,不会重演上次的戏的。”娜仁花笑了:“你没必要再担心了。”
“那好吧。”塔娜听罢娜仁花的话,也就勉强同意了:“只是他走后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夜里有点害怕。”
“那你就住在我家吧,反正我的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小的也在学校里念书,晚上人少,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等奈音太把那里的事安顿好了,再来把你带走不是更好吗?”
两个人谈完话后就返回到大柳树树阴下,此时劳累了半天的社员们都三个一帮,五个一伙地分散坐在树阴下谈天,有的则躺在地上小憩,午睡。
“你一定要走,我也不再反对。”塔娜听罢娜仁花的话,一回来就回到奈音太身旁,对他说:“娜仁花大姐明天找朝会计给你开一张去鹤岗的介绍信,你明天就可以动身了。”
“不急。”奈音太见自己的妻子一改过去的冷面,同意他去了,心里很是高兴。不过,他也很想让妻子随他一起走。
“你还是自己先去吧,如去那里后日子好过,再来带我走就行。”
其实,塔娜本不愿让丈夫去那么远的地方,自己更没走的意思。现在只是因娜仁花劝说而勉强同意而已。
奈音太没再说什么,他只盼着早一点跟着钦达木尼去黑龙江进厂当工人,如事情真的像钦达木尼说得那样的话,那他的好日子就马上开始了。
此时日头已西斜,吃完饭,休息了一阵的社员们又起身带着各自的工具往地头赶过去。
奈音太则留下来收拾行装,把两只送饭的水桶洗净,然后重新驮在马背上,准备回去。
大树下一下子变得很清静,奈音太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周围,想起以后不能再来这儿劳动了,心里不免引出一股难舍的情感。
他收拾完行装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自己年年野外劳动时休息的地方。不过,作为乡下人,他也不想失去这次千载难逢的进城当工人的好运。毕竟,这是当年每个人都希望得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