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花送走哈顺后又开始做饭,直到十点左右才熬出一锅玉米面白菜粥,勉强让饿极了的四个女儿吃上晚饭。
当年的乡下青少年倒不怎么讲究吃喝,能填饱肚子就行。
此时娜仁花的大女儿与二女儿已长大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另二个也已到七至九岁。
母女五个夹着一张表面铺有瓷砖的大黑炕桌匆匆地吃完了饭,桌上的昏暗的煤油灯发着轻微的吱吱声,被透过木格窗吹进来的微风有气无力地左右摇摆。
“妈,”大女儿斯日古楞对自己的母亲的整天为集体而忙碌很是不解,“你为什么天天不是去开会,就是带着一群婆娘上山到田间忙个不停呢?弄得我们连饭都按时吃不了。”
很显然,斯日古楞对自己的母亲任村贫协代表与妇女主任很不满。
“这也没办法呀。”娜仁花叹了口气,说,“你的宝鲁叔说他的工作很忙,贫下中农与妇女的事,常求我出面处理。如我不gan,他们就去找你们的宝鲁叔,他就忙不过来了。”
面对女儿们的白眼与怨言,娜仁花显得很无奈。那是一个公而忘私的,集体主义思想放金光的年代,人人以为集体努力为荣。
此时她的两个年龄较大的女儿都已念完高小,闲在家里,当然,也常随其母亲和一大群村妇们一起到地里劳动。虽说还不算社员,但到地里劳动,合作社里每天仍给她们每人记八分工。
那时合作社还未开始叫生产大队。不过,一九五八年开始叫生产大队之前已开始集体劳动了。
当时的劳动报酬是一天记八分工。当然,有时以计件记工分,实行多劳多得,有些人一天能记十五六分左右。
当年农村参加劳动是不直接发钱的,而是采取记工分的方式。即每个社员都发一本手工油印的工分册,每天收工前生产队长或各小组组长给收工后的社员的工分册上写上出工种类与工分多少并盖章确认。
至于现款,到了年底,生产小队开全体社员会议,根据各人的一年所得工分的多少分些钱,表现好的还发些奖金。
当年社员手里没什么钱,到了年底,所发放的钱也不过几百元而已。
因娜仁花是村里负责贫下中农与妇女工作的村干部,白天与社员们一起在地里劳动,休息之余还提着帆布口袋摘些野菜,晚上回来后除了做饭,也熬些猪食喂猪。
这样,等于说,娜仁花一般很少休息,天天没黑没白地劳动,收工后还得处理那些贫下中农与妇女们的家庭琐事。
这自然也引起她的女儿们的不解与抱怨,但作为村官,她也不得不整天忙于自己的本职工作。
昨天她收工后因被哈顺的事拖住,饭很晚才做出来,弄得其四个女儿饥肠咕噜,很是不满。
此时其两个女儿已长大成人,大女儿除了时常随母亲下地劳动外,还成了合作社里的供销社职工。当然,当时的供销社,村一级还未开专门的店,只在大队里开了两间房的合作社的店。
斯日古楞的工作,也就是定期把设在生产大队的公社供销社商店里的货运到生产小队里,在一个小屋棚里摆一天货后晚上即送回去。
哈顺找娜仁花是想得到她的帮助与其丈夫奈音太离婚。当然啦,当年年轻女人想离婚也不是今天这样随便的。因受旧的传统观念束缚,在乡村很少有人提出离婚之类事。
哈顺的离婚的理由,听起来也挺好笑的,那就是她嫌自己的丈夫当过土匪。建国前的东北土匪如毛,很多地方当然有不少曾当过土匪的人。这类人当年自然被地富反坏归为一类,多少也受点歧视的,这很自然。
哈顺因此而闹离婚,可以理解。不过,她之所以此时才闹,主要是前些天村里来了一个叫钦达木尼的中年人,自称是过去与奈音太一起当过胡子,这次路过甘旗卡时顺路来看他的。
听钦达木尼的话,奈音太也就动了心,想跟着钦达木尼去外地找工作。因此想带哈顺出去。但哈顺却不愿离开,也不想让奈音太离开。
结果小两口闹别扭而打起来,哈顺也就赌气地来找娜仁花评评理。当然,她也不好提自己的丈夫那种不光彩的身份,也就嫌自己的丈夫好吃懒做,提出离婚要求。
“你的丈夫随其朋友外出打工也不错。”娜仁花并没有把这事当一回事,她虽然知道奈音太过去当过土匪,但这种人在乡下也不少,也没什么规定限制他们外出。
“我有点不放心哪。”哈顺倒也透露出自己的本意,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又找他过去的那些狗朋狐友为非作歹。自己更不愿跟着这个不明身份的外来人出去。
“有什么不放心的?”娜仁花倒是有了警觉:“是不是奈音太的那个朋友是他过去当土匪时的同伙?”
“嗯。”哈顺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他是哪儿人呢?”
“我也不清楚,听他们的话,那人好像从北面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哦,是这样呀。”娜仁花会意地点点头,笑着说,“他们过去当过土匪,但现在都已回乡,我们也没什么理由禁止他们来往啊。”
“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贼眉鼠眼的。”哈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那人是带你的丈夫出去打工的,又不是带你去当他媳妇的,有什么好讨厌的?”
“说真的。娜仁花姐。”哈顺摇摇头,说,“让奈音太跟着他出去,我真的很担心哪。他们过去当过SHA人放火的胡子,现在他突然来找奈音太不是什么好事。”
“也是啊。”娜仁花收住了笑,不自觉地点着头,说,“如你真的很担心,就不让你丈夫出去就是了。”
“可我管不了他啊。”哈顺苦笑着摇头叹气道,“我倒是希望村领导帮助我,把那人赶走。”
“我们可办不了这事。”娜仁花摇摇头,说,“我们的理由不充分,怎能随便把外村人赶出村里呢?那样做,万一那人上告,我们岂不有口难辩了?”
“他们是土匪。”哈顺突然愤怒了,“我不想让我的丈夫再跟着这类人出走,又干SHA人越货的勾当。”
“你的看法很对,只是我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把外村人赶出村吧?也不能因他过去当过土匪而现在又认为他是土匪。”
“那你想咋办呢?”哈顺显得很失望。
“我们最好是找村里的那些有见识的小伙们帮助你去劝说并阻止那人带走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