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
走在街头,你会不时看到戴着顶漏光的草帽,裸露着黝黑的背膀,推着一辆木架子胶轮车,在烈日下拉着比身体重几倍的东西艰难地行走在大街小巷子的人。他们便是我所说的车夫。铜仁本土人则称之为拉板板车的人。他们时常三五个聚在一起,没事做的时候,就坐在板车上玩扑克。为了使成天玩着的扑克不腻味,他们也表示表示。表示的内容多是一角两角的毛票。一旦顾主来了,叫上谁,他就丢下手中的扑克,喜滋滋地跟着去了。其他的呢,则照旧玩着扑克等着下一位顾主的到来。也有不扎堆的,就自个儿拉着板车四处转悠,巴望碰上有人叫他。
在这个群体中,年龄的差异极大,少的十八、九,老的五、六十。他们共同的心愿便是每日多拉上几趟,多有点收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就那样地伴着板车走过了长长的人生旅程。那样的旅程,以及旅程中的各种艰辛,是不被人们看见、所注意的。正是这样的一些人,为了我们幸福美满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结识他,缘于为朋友拉一些价值不菲的装饰材料。朋友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买下小山样一大堆材料后,打个电话,吩咐我去找个拉板板车的替他拉回去,就匆匆地走了。我朝朋友的背影说,那么远的路我跟着走回去啊?朋友的声音随风飘过来,你打的去。我私下想,打的我倒是轻松了,东西拉不回怎么办?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拉板板车的汉子悄然来到了我跟前。他沙哑着声音说,你这些东西要拉吗?我狐疑地望着他。从他瘦削的脸上看,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六的样子,身子很单薄。许是常年拉车的缘故,他的背有些驼,裸露在外的肩上,有被绳索勒出的深紫色的印迹。看着那道深紫色的印迹,我倏地感到心里一沉。仿佛那道印迹是烙在我心上似的。
从那道紫色的印迹上,我体验到了拉车人的艰辛。
他见我那样望着他就说,你担心我拉不起是不是?不等我回答,他又说,再有点我也拉得起。我不是担心他拉得起拉不起,我是害怕他不给我拉到。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我晓得了。我说,你晓得什么?他不回答我的话,只说,你要不放心跟着我走就是了。我的心思被他一眼就看穿了。跟着你走?我看了眼火辣辣的太阳,没有把后面的话再说出来。他说,要是放心的话,你就打的先回去,我保证随后就帮你把货拉到。我说,你——他说,你的担心我完全理解。我想了想说,我还是跟着你走吧。他不再说什么,把货装上后,照着我说的方向,埋头拉起车就走。
跟在后面,走了还不到两百米,就虚汗淋淋了。在一个弯道处,他停下来揩汗,见我的衣衫都拧得出水了,便说,你还是打的去吧。他越这样说,我心里的疑团越大。这之后,他就只管拉车,再不与我说话了。
打的的念头一次次浮上来,又一次次被我打了下去。又跟着走了一段,我实在受不了毒辣太阳的灸烤,终于还是犹豫着先打的走了。临上车前,我朝他望了一眼。他知道我那眼神的意思,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脸,拉着车走了。
我在朋友的住处焦急地等着车夫的到来,时间虽然只有二十来分钟,但那二十来分钟在我看来却是那么漫长。我伸长脖子,望着大道的尽头,巴望着那车夫的出现。拉货的板车倒是接连不断,可却没有我急切盼望那辆出现。上当了!这念头虽只是那么一闪,仍然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远远地在大道的那一头,一个弓着背艰难地拉着板车的车夫走来了。当我看清楚迎面走来的车夫正是我盼望的人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卸完货后,我歉意地说,我还以为你把我的货拉走了呢。听了我的话,他并不见怪,憨憨一笑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们拉板板车的,讲的就是个信用。你就是拉的金子,我也不会起盗心的,不该我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要。说完,他拉着那辆寄予着他全家生存希望的板车远去了。
不该我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要,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车辆朴实无华的话却一直留在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