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垃圾的大嫂
垃圾一种是公害物质。对于这种物质,大多的人会敬而远之。因为,它发出的腐烂气息,令人作呕。可是,在我们居住的城市中,却有着为数不少的人,天天在与垃圾作亲密的接触。他们的生活,离不开垃圾。垃圾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些人多数是从乡下挤进城市里的盲流。当初,他们是怀着极其美好的愿望从家里出来的,可是城市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遍地是黄金。城市的灯红酒绿,曾经让他们兴奋和激动。仿佛,这里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当他们逐渐认识城市后,才感觉到城市的冷漠和欺诈。他们在找不到事做,有时甚至一两天吃不上顿饱饭时,便在心里恶毒地咒骂不接纳他们的城市。尽管如此,他们却不肯回去。城市里太多的诱惑,吸引着他们,从而使得他们对养育自己成长的家乡渐渐淡忘了起来。
她便是他们中的一员。她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不是因为她长得美丽,也不是她因为拾金不昧精神的伟大,而是她的装束。她的年龄大概在四十五、六岁之间,艰难的生活和曾经繁重的劳动,使得她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大许多。尽管是夏天,她的头上仍然包着条花格子的土布帕子。土布是黑白相间的。可能是久不洗刷的缘故,白的地方已经在开始变黑了。围在腰际的围裙上绣着一朵花。那花虽然失去了原有的鲜艳,可在一个以拣垃圾为生的人身上,仍然十分的醒目。那条说上什么们颜色的裤子扭着勒在她身上,将一小截脚腿裸露了出来。她的脸因为缺乏营养,黄得就像被人拆掉的一片烂菜叶。背上的竹背篓里装着矿泉水、易拉罐之类的空瓶子和一些废旧报子。手里的那把用来掏选垃圾的铁耙子,铮亮铮亮的。但从这点看,她从事拣垃圾的活儿已经很有些时日了。
我每遇到她一次,心里总禁不住地要去作一些猜想。从包在头上的花格子帕子看,她应该来自少数民族山村。在被人们称为花季的那个年龄,她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如果她是苗族,那么在跳花场上,肯定是小伙子们追逐的对象。如果她来自侗寨,那么她的侗歌肯定倾倒过不少的后生。也许她曾经做过舞蹈家、歌唱家的梦,不幸的是无情的生活将她的美梦击了个粉碎。那个曾经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也因她美丽的消失,而抛弃了她。于是,她含着伤心的热泪,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家,离开了那个现在她最痛恨的男人,离开了她生育的儿女,流浪到了这座山清水秀的城市。
这样的猜想,我知道对她是不公平的。生活于她来说,可能是另外的一种样子。也许她的家人都很爱她,只是因为贫穷,才不得不离乡背井挤到城市中来“淘金”。可是,城市并不接纳她。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失败后,她便开始了拣垃圾的生涯。
我们只要睁着眼睛,在这座城市里就可以随处看到拣垃圾的人。对于衣食无忧的人来说,看了也就看,谁会去关心他们的冷暖呢?偶尔从他们身边路过, 不是用手捂紧自己的鼻子,就是加快脚步匆匆走过。那慌张的神情,就像躲瘟疫似的。我无意谴责那些捂鼻子的人。他们要怎样做,那时他们的自由。不过,每当那样的时候,“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 这句话就会自然而然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说不定那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成为拣垃圾队伍中的一个分子啊!
傍晚,拣垃圾的大嫂把拣来的垃圾背到垃圾收购点,以换取或多或少的一份收入。收购垃圾的店主,像某些反映旧社会影片中的收租人一样,对她总是挑三拈四的。她嘴上不说什么,心头却是灯似的明亮。店主那么做,不就是压自己的价么?等到接过店主给的钱后,她才会幽怨地说上一句,不只值这点钱的。店主听了她的话,斜着眼睛望着她良久。她迎着店主的眼睛仿佛在说,就是这样的。在四目对阵片刻后,店主会掏出点钱递给她,然后颇不高兴地说,去去去——
她接钱的手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微微发颤。要知道,她所讨回的不仅是那点钱,还有她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