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理发师
理发师最原始的称谓叫剃头匠,而在偏僻的乡村人们又将其叫做刮刮匠。这一个“刮”字,便极其形象生动地概括出了它的野蛮。试想一下,本来你是怀着愉快的心情去理发的,可是当你看到自己的头上飞扬着一把雪亮的剃刀时,你的心情还会轻松愉快吗?也许是理发师们自己的觉醒,他们也感觉到了飞扬的剃刀给客人造成的心理压抑,所以年轻一代的理发师,在给客人理发时就只用剪刀,而不用那透着寒气的雪亮剃刀了。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这应该是一种人文关怀了。
在我的记忆中,以前剃头的地方不管是农村或是城市一律都叫做理发店。随之电脑、手机、网络等新名词的出现,理发店也改换成了时髦的美容院、金剪刀、名剪坊------从这些透着现代气息的店名里,便不难看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尽管理发店和美容院指的是同一种处所,剃头匠和美发师指的是同一种职业,但他们给人们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在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里,既有装饰华丽的美容院,也有简陋不堪的理发店,他们是这个城市中的另一道风景。
她曾经是很有名的剃头匠,来她所在的国营理发店理发的人,不排队等候一两个小时,是休想理到发的。那时候,人们常常以她理的头发而深感荣耀,见人便说,看某某理的发,怎么样?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比的自豪。人们之所以喜欢她理发,除了她的手艺外,再就是她人长得漂亮。那时的她剪的是上海头,穿的是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白大褂,好看的丹凤眼里时时露出迷人的笑。因此也就有女人不让自己的男人去她那理发。可是,那又怎么阻难得了呢?男人们表面乖了,暗地里照样去找她理发。如果有男人被自己女人跟踪到了,那就有好戏看了。
叫她想不到的是,几乎是一夜之间,吃人的“狼”就来了。那些从温州来的理发师,带来了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理发工具。这还不算,真正叫人新奇的是年轻的理发师们个个长着金黄的头发。人们由此便疑团顿生,难道他们都是外国人?可是,他们分明说的是中国话啊!等到日子久了,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理发师们的头发全都是染的。这一发现令许多追求时尚的青年男女激动不已,原来头发还可以这样办啊!其神情简直就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没有两样。之后是一两个敢于吃螃蟹的人,率先走进了温州人开的发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让理发师把散发着香味的油膏之类的东西涂抹在头上,然后用一个帽子将头包着。那帽子原是通电的,不一会头就热了。等到洗尽了头上的汗和那些油膏后,望着镜子里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理发的人简直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了。
渐渐地去温州发屋理发的人越来越多,她所在的国营理发店便日渐萧条起来。到后来随着外来理发名店的不断增加,理发手艺的不断翻新,头式的不断变化,她所在的国营理发店终于倒闭关门了。
在失业的日子里,她痛苦、彷徨、流泪,可是这一切拯救不了自己的命运啊。当她意识到这点后,便毅然决定重新拿起丢弃的剃刀。她租借了临街的一间夹小的铺面,在门边挂了一小块写着“某某理发店”的牌子。她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手艺还不至于被人们完全忘记。
初开张的那一个多星期,她的理发店里几乎没有人光顾。擦得铮亮的凳子没有人坐,磨得锋利的剪子没有派上用场,她失落的心可想而知。默默地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哭了多少回,就在她打算退还租借的铺面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走进了她的理发店。那老人说,替个光头多少钱?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老人家给多少都行。因为久不操刀剪,她的手略显得有些生疏,可是只那么一会,她的手便灵便起来,刷刷的一阵声响后,老人的光头便剃好了。老人用布满青筋的手满意地在光亮的头上摸挲着,嘴里连声说,舒服。舒服。真舒服。她笑望着老人说,你是我的第一个顾客人,只要你满意,钱我就不收了。老人说,这年头做点啥都不容易,再说你又是才开张,钱我一定要给。说着便掏出十圆钱递到她手里。她推委了一下,从身上找出八圆钱退还给老人。老人说,我走了好几家理发店,一听我说要梯光头,他们都摇头说不会。没有想到你替得那么好,我好舒服啊。多余的钱你收起,我以后再来剃好不好?
老人理发后的连续几天,天天有七、八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她的理发店理发,这对有过失业经历的她来说,生意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打那以后,在她的小理发店里每天总坐着那么几个等着替光头的老人。
虽然曾经有过的辉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她却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