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老人
在每天下班的路上,我都会在军分区门口遇到那个手拿一叠《贵州都市报》和《贵阳晚报》的老人。她大概七十的样子,一边缓慢地挪动着脚步,一边用沙哑而微弱的声音喊道:都——市——报——晚——报——她的喊声是疲乏的,无助的。听着那喊声,我的心便会不由得一紧,原本不想买报的我,禁不住会停住匆匆行走的脚步,掏出钱来买上一张。每当她递报子给我时,我都会把眼光在她布满深深的皱纹的脸上停留那么一会。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是老人艰辛一生的见证。无情的岁月像一把刀。正是这样的刀,把她刻成了一尊活的雕塑。看着眼前的这尊活的雕塑, 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有着同样皱纹的父母亲的脸来。
老人来自何方,她有没有子女,我不得而知。照说像她那样大年纪的人,是早该坐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了。可是,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冒着严寒酷暑行走在街头卖报。
她是个靠自己劳动养活自己的人。我从心底里敬佩她。
对于都市里的卖报人,人们关注他们,是希望从他们手里的报子中,寻找到阅读的快乐和享受以及各色图片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至于,他们的种种疾苦,他们生存的艰辛,却往往是被忽略了的。其实,他们被人们忽略了的不仅仅是疾苦与艰辛啊!
在喧嚣的都市,不管是天晴还是雨,也不管是在大街上、小巷里或是商住区,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卖报人的身影。当他们把一张张报子送到读者手中,以此换来了或多或少的一份收入时,他们的脸上便会显露出欣慰的表情来。这欣慰既是一份责任的落实,也是一份收获的体现。
曾经有那么几天,我没有遇见那个卖报的老人。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居然感到空落落的。一个以卖报为生的人,突然不再卖报了,那她以什么为生呢?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再一次地想起了我远在乡下的父母。他们尽管有我这么个儿子,尽管我也尽了孝道之心,但是,他们同那位卖报老人一样,也是在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这使我想起了母亲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我只要能动一天,就不增加你们的一点麻烦。母亲这看似平淡的话,却常常使我内心感到深深的震动。震动之余,更增添了我对母亲的崇敬。正是因了母亲“不增加你们的一点麻烦”,才使得我能够安心地做好自己的一切工作。我想,或许那位卖报老人也是像母亲那样想的。
冬季来临了,行走在寒风里的人们把脖子缩了起来,将双手插进了有体温的裤兜里。然而,都市里的卖报人却不得不裸露着双手在大街上行走、叫买。他们如果也像悠闲的行人那样将双手插在裤兜里,那就只好饿肚子了。
终于,在这天的傍晚,我又见到了那个卖报的老人。
那时虽然不过五点来中,但因为下着凌雨,看起来就像要黑了的样子。当我的眼光在匆匆行走的人群中看到她时,“风烛残年”这个词便猛地跳了出来。行走在刺骨寒风里的她,仿佛风稍大一些就会被卷走似的。她的脸也比前些日子更显苍白,喊声比平时弱了许多。我猜她一定是病了。我向她走过去,将一元钱递给了她。当她把一份《贵阳晚报》连同五毛钱拿给了我时,我突然说,再拿一份《贵州都市报》。老人抬头望着我说,你平时都只买晚报的。我说,今天多买一份吧。在老人低头抽报子时,我问道:老人家,这段时间怎么没有见你来卖报子?老人对我的问话显然感到很意外。我看到她的喉节蠕动好几下才说出“病了”两个字来。我说,天气怎么冷,你应该在家多休养休养。老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天正一点一点地黑下来,老人手里还有十来份报子没有卖完。我知道她不把报子卖完,是不会回家的。于是就说,老人家,天快黑了,我把你剩下的报子全卖了吧。
老人听了我的话,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了。她显然是看出了我的用意用,就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好意。
我说,我又没有帮你做什么,谢啥呢。
你已经买过了。再卖就是买废纸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就躬着身喊着:都——市——报——晚——报———远去了。
望着老人越去越远越模糊的背影,我的心酸酸的,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