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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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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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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人物写真》连载

第二十九章 卖鱼篓的孩子

卖鱼篓的孩子

  

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在散步的归途中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卖鱼篓的孩子。八、九来岁的他光着黑黝黝的上身,穿着条兰布短裤,结实的小腿上粘着些许黄泥。伸开的双臂平展地压放在肩头的扁担上。扁担的两头各挂着五、六个竹编的鱼篓。当时,他正站在人行道上,瞪大着一双溜园的小眼睛,在看一家小商店里面的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正是他那个年龄所喜欢的充满着神奇幻想的动画片。

我仔细地看了看挂在他扁担上的鱼篓,竹丝刮得很光滑,编织工艺也很精巧。伸手摸去滑滑的凉凉的,有种舒服的感觉。鱼篓的一面织着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圆圈。圆圈里有条蹦跳的小鱼。他见我那样盯着他的鱼篓看,就转过头来问我,要买鱼篓是没?他的话铜仁口音及重。我说,多少钱一个?五块。他回答完后,眼睛又转到电视屏幕上去了。

我拿着一个鱼篓问,是你爸爸编的吗?他不高兴地望着我说,你小看人。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难道是你编的?我不相信地说。听我那样一说,他高兴了,你要买吗?我说,要真的是你自己编的,我就买。他放下担子,拿起其中的一个说,是我编的。不信你看这点,还有我手上流的血呢。朝着他指点的地方仔细一看,竹丝与竹丝之间果然还残留着点血迹。当我确信鱼篓是他自己编织的时候,便不由得想起了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的一句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买不买?

买。

在递钱给他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因为高兴而激动有些发抖。

今天卖了多少个?

就这一个。

难怪他那么高兴,那么激动了。

出于职业的习惯,我关心地问道,上没上学?

他刚刚有点喜悦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我马上意识到他是个辍学的孩子。

想上学吗?

他使劲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样的问话是多余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我是很想对卖鱼篓的孩子说些安慰之类的话的,可是那有什么用呢?贫穷现象,不是几句安慰的话就能够解决得了。于是,我只能选择沉默。

在那卖鱼篓的孩子观看电视的小商店里,有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躺在一张白色的塑料靠椅上,手里拿着一包巧克力饼干,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在看电视的过程中,他说要水,就有人把水端到他面前;他说要吃冰淇淋,就有人去冷饮店买。

两个同样大的孩子,一个已经开始自食其力;一个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命运使得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其生存状况的区别。这种区别,是地域和贫穷造成的,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电视上的动画片放完了,卖鱼篓的孩子这才依恋不舍地将扁担重新搭在肩上,一摇一晃地离开了那家小商店。

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最吸引他目光的是街边的小吃店和玩具店。可是,那些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各种小吃,那些极具诱惑力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玩具,却没有一样是属于他的。

天就要黑了。卖鱼篓的孩子突然加快脚步,向郊外走去。

看着手里什么没用的鱼篓,想着自己跟他差不多的童年,我的心倏地沉重起来。三十多年前,因为家庭的贫穷,为了凑足几块钱的书学费,我常常要花上一两个月的功夫上山去挖药材、剐构皮、打金银花,其中的苦是今天的少年们无法想象的。有时候,当我与儿子谈及我童年的往事时,他竟然说,我童年玩的是铁架子的三轮车,现在人家玩的是电动豪华的。能比吗?

儿子的话使我猛然感到,随着物质生活的极大改善,人们对许多本该牢记的往事,正在一点一点地淡忘。我不也是那样吗?如果不是偶然地看到那个卖鱼篓的孩子,我怎么又会去想自己童年时代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呢?

苦,在人的生命长河中,是一种意志的磨砺。惟其知道苦,才更懂得珍惜填甜。我深信那个卖鱼篓的孩子,因为有了童年艰苦生活的磨砺,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压不垮他。

那个我原以为无用的鱼篓,没有想到竟成了我面对生活的一种警醒。这实在应该感谢那个卖鱼篓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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