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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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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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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人物写真》连载

第二十四章 的姐

的 姐

 

你说的没错,以前人们是称我们开出租车的为“土豪劣绅”。那时铜仁的出租车很少,跑上一天确实有不少的收入。可是现在不行了。你不相信?我们现在跑一天,累死了也就两百来块,与过去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二百来块也不错?你是不知道我们这行的难处。什么难处?还是不说的好。说了就把人给得罪了。得罪了人,我这车还开不开?怎么不会?你应该知道现在好多事,好多人,都是惹不起的。我们找两个钱也挺不易的。你难道没有在报子上看到出租车司机经常被抢,被勒死的消息?曾经有个被害的同行,在案件侦破后,抢劫的那人供出当时他只抢到了三十块零九毛钱。你说,我那同行死得冤不冤啊!那些该死的抢劫犯也不长长眼睛,现今这社会有钱人多的是,却偏要来打我们这些人的注意。说到这她把话打住了。我一看原来是塞车了。趁着这当儿,我用眼角地打量了一下她。

她胖圆的脸上画着妆,那妆画得有些羞羞答答。眼角和额头上,已经开始有了若隐若现的皱纹。从那些皱纹里可以看出她生活艰辛的一面来。头发黄中带黑,显然是染过了的。溜圆的眼睛时时警惕地望着前方的路面。把在方向盘的双手,戴着白色绣花的手套。那手套干干净净,给人一种悦目的感觉。尽管是圈坐在靠椅上的,仍然能看出她娇好的身段来。她的右手腕上,戴一个深绿色的玉圈。从玉圈的成色看,已经有些年月了。那东西也许是她家的祖传,也许是她心爱的人所赠。从她不时摸挲的动作看,她是很喜欢那玉圈的。在车玻璃窗前的小平台上,摆着一瓶蓝色液体的香水和一支横放着的淡黄色的有些枯萎了的菊花。

车流开始流动起来。的姐抱怨着说,铜仁堵车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你问我夜里出车怕不怕?当然怕。你是不知道啊,有的时候就是再怕也要跑的。讲讲夜里出车的经历?一般来说,城里跑就是深夜我也不怎么的怕。但是,要出城,还是到更远的地方,我就害怕了。女人都是胆小的。这个你是知道的。有些女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都会害怕的,更不要说夜半三更出门了。我以前就是那样的人。现在,一家人生活的担子压在我的肩上,见生意来了,心头再害怕,也要把生意接下来。多跑一趟就多一份收入。

最难忘的事嘛,当然是有的。那一回,我送一个客人去怀化。那位客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往我车前一站,我的车里立刻就黑下来了。他一上车,我的车便突地往下沉下去。我问他去哪里?我用普通话说,去怀化。我说,对不起,不去。他诧异地看着我说,你怕我不给钱?我支吾着说,不是。时间晚了。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微笑着说,是不是怕出事?我说,谁不怕出事呢?他说,你放心,不会出事的。我有急事,就请你跑一趟。我说,街上有的是车啊。他说,今天我就要你的车。他这样一说,我更感到害怕了。我说,你还是坐其他人的车。我去帮你叫都可以。他不回答我的话,摸出一支烟来点着,悠然地抽了起来。看来他是铁定心要坐我的车了。我犹豫了一下,报出一个惊人的价来。听了我的报价,他愣了一下,随后说,行。他的回答使我感到十分意外。你不知道,我所报的价,可以跑怀化三个来回了。你说得对,最后促使我挺而走险的,正是钱的作用。当时我想,跑这一趟,差不多等于我在市里跑三天的收入了。管他的豁出去了,大不了——你感到奇怪是不是?人们不是长说,钱是绳绳,人是猪。为了钱,我只好让人用绳子牵着走了。

车出铜仁半个小时,天便黑了。耳边刮过的风声,在这个夜晚,在我的耳朵里,听来就像是鬼怪的嚎叫。我的眼睛虽然盯着路面,但心里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对他的防范。过凤凰不久,我突然听到人哭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当明白哭声是我的客人发出来的时,我竟一下子没有了主张 。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好一阵后他才说,我是个没人要的人了。我说,像你这样派的人,只有你不要别人的。他痛苦地说,我经常在外跑生意,妻子与别人好了,要跟我离婚。限我今天赶回去接女儿。一想到女儿就将失去母爱了,我的心就痛得难受。想着想着就——让你看笑话了。我是个做母亲了人,自然能够体贴到孩子失去母爱的痛处。我很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达到怀化,那位客人拿出我报要的钱来。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突然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同情。我只收了应收的车费,将多余的退还给了他。他不解地望着我。我说,我们能够平安到达,既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好了,我得赶回铜仁了。祝你们破镜重圆!

的姐的故事讲完了,我的目的地也到了。下车的时候我说,希望下次再坐到你的车。她笑着说,那感情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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