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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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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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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人物写真》连载

第三十章 残局守望者

残局守望者

 

象棋是一项深受人们喜爱的活动,不管是在都市,还是乡村,它都拥有大批的爱好者。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身强力壮的青年,有刚入学堂的孩子。他便是这其中的一员。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北门口转盘边的人行道上。那天他穿着件白色的圆领衫,头戴一顶边缘有些发毛的草帽,手拿一把大蒲扇坐在一根小木凳上晃晃悠悠地摇着。他宽大的脸庞上乏着油亮的光,有些灰蒙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智慧,一种寻求,一种勇于挑战的神情。从他发白的头发和额头上深深浅浅的皱纹看,年纪恐怕早翻越了花甲。在他的面前摆着一局象棋的残局,棋盘上的红黑两色棋子,如同两只眼睛挑衅地窥视着过路的行人。摆在棋盘上的残局,在一个对象棋略知其皮毛的人看来,那是注定要赢的。可是,真对弈起来,必输无疑。那些深藏不露的民间高手,则一眼便可望穿,老人所摆残局,其实最终不过是个平局。

过往的行人, 驻足观望的多,对弈的少。尽管如此,他仍然兴致勃勃地等候着敢与他交锋的那个人的到来。

老人的这一生中,下象棋是他唯一的爱好。在他居住的小区,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于是,他把战场摆到了大街上。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想找人对弈,寻求其中是快乐。可是,没人肯搭理他。当然,想寻求的快乐也就没有找到。后来经人指点,才摆出残局,开价对弈。钱虽就那么五元,但对不少人来说却仍是有吸引力的。看着棋盘上摆出的阵势,不知道其中奥妙的人,都认为他傻到了极点,明明只要一两步就可吃掉对方老将的棋,他居然还要用钱来赌,那不是白白拿钱送人吗?这便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那五元钱就像一个挂在树枝上成熟透了果实,看上去伸手可得,可真要去采摘,却怎么也够不着。

他在一次次地获得成功,尝到甜头之后,便一改初衷,从原先单纯的找乐,变为了以赢利为目的的残局守望者。

守望的过程,对于他来说,就是捕获猎物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获取更多的收入,他翻遍了自己所藏的所有棋谱,并像小学生看书一样,一字一句地读,不厌其烦地地背。他要求自己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每战必胜。可是,世界上哪里会有常胜将军呢?曾经称雄世界的拿破仑,不也遭遇了滑铁泸吗?

他原以为他脑海里所储存的残局,完全可以打败任何一个敢于与他挑战的对手。他对自己的棋力,充满了自信。

自信,是人所必须具备的。因为,它可以使你更加上进,可以使你看得更高,走得更远。但是,过分的自信,则会使你一叶遮目,狂妄自大。我们所需要的是,能够激励人上进的那种自信。对于眼中只有自己的那种自信,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会唾弃的。

俗话说,强中更有强中手。对于这样的警世格言,走过了六十来年漫长生命历程的他,应该是知道的。遗憾的是,人在很多些时候,往往不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许多平时自称清醒的人,却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他是个普通人,当然也就避免不了犯这样的错误了。

那天,在他的残局棋盘前,来了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长得不怎么的精神,脸上看去很有些疲倦。当那少年蹬下身来朝棋盘上的残局进行观望时,他颇不耐烦地挥着手说,站到一边去。那少年望了他一眼说,爷爷,我可以和你下一盘吗?

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小不点儿会向他提出挑战。他蔑视地冲着少年说,我这是要开钱的。少年说,多少钱下一盘?他从身上掏出五元钱说,你要赢了我,这钱就是你的了。输了呢,你就拿五块钱给我。少年说,我只有三块五毛钱,可以吗?他不高兴地说,一边玩去。少年失望地站起身来,望着棋盘失望地说,要是我走黑可以赢。听了少年的话,他心里有些吃惊。这盘残局是他刚刚才从《象棋名谱》中翻来的,已经有六人败在他手下了。难道这小家伙身怀绝技?这样一想,他便把少年叫住了,兴致极高地说,小家伙,你要能赢我,我给你十块钱。少年说,我只下棋,不要钱。

当阵势摆开后,人行道立刻便被围观的人给填满了,他们伸长着脖子,睁大着眼睛,屏息静气地观望着那一老一少的鏖战。

他本是想以长者、以高师的姿态,同少年下一盘指导棋的,不曾想才开局几步,自己就被逼到了绝路上去了。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对手时,已经挽不回败局了。立刻,他的手心里就冒起了擦不干的汗,心跳也急速跳动起来。他不甘心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脸面丢失,就尽量地磨,以此拖延时间,让少年急燥,好东山再起,击败少年。叫他想不到的是,那少年比他更有耐性,更能磨。

结局是他和所有观望的人都没有想到的。少年胜了。

获胜的少年,在起身离开时,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一个躬。

打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看到他再来街头摆残局。那次失败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不知道他是否会从中悟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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