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夫
屠夫,在世人的眼里,向来是男人担当的角色。所以,当我在农贸市场看到手起刀落的她时,心中的那份吃惊,真的是非同小可。
她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着漂亮的丹凤眼,有着舞蹈演员苗条的身段。因为职业的特殊,她不能把美丽飘逸的长发展现开来,只能委屈地将浓密的黑发高高地盘曲在后脑上。裸露的双臂,虽然不乏女人的美丽,但是那凸起的肌肉,却更多地显现出了男人的刚毅。微胖的脸上,已经开始有了深浅不一的皱纹。或许是经常跟有油物质打交道的缘故,她的脸上、额上,都放着油亮的光。围在腰间的围裙,绣着湖水和荷花。荷花的颜色尽管已经被油腻污染了,但仍可看出当初的鲜艳与美丽。精心描过的眉毛,像片细小的柳叶,微微向上翘着,无声地显示着它的妩媚。淡淡的红色唇线,将略显厚大的嘴唇,勾勒得无比的生动。如果换过场合,谁也不会把她与五大三粗的屠夫联系在一起。
初看到她时,我很为她的美丽所打动。看着站在她旁边抽烟的男人,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妒忌。
买肉是没?她热情地问道。
多少钱一斤?
六块。保证不短斤少两。
是吗?
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人。我们是实实在在的生意人,从来不在称上做手脚。
那就卖一斤。
你看我这肉多新鲜,不多卖点?
你的肉?
她笑了一下说,我们经常这样说的。说完将刀拿在手上,眼睛一瞄,只听“噗”
的一声响,一块鲜嫩的肉就提在她手上了。随后她一甩手,那块肉就落在称盘里了。
一斤。她脆生生地报出称上的读数来。
我不大相信她砍的会那么准,往前一步朝盘称一望,果然不多不少,整一斤。
神了你啊。我称赞道。
听了我的话,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来。
不是我说大话,我老婆砍肉,三、五斤的从来不需要用称称。旁边的男人边收钱边说。
你们谁是师傅?
嘿嘿。是她。那男人委琐地笑着说。
奇怪是是不是?女屠夫说。
是有那么点。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说,不是说男人能办到的,女人也能办到吗?
你还蛮幽默的啊!我没有想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们一天已经够累的了,半夜就要起床去杀猪,肉卖不完不回家。要是自己不找点乐子,还不把人给敝死啊!
你这工夫可以申报吉尼斯大全了。
没想过。也不敢想。只要我的肉卖得走,就谢天谢地了。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对于生存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有什么比吃饱喝足更重要呢?
火车不是推的,工夫不是吹的。我老婆的工夫,不一般吧?
去你的。她推了那男人一把,然后叹息着说,嫁给你这没出息的男人,算我倒霉。
话虽这么说,但是从她推她男人的动作上看,我觉得他们是蛮恩爱的。这时就听得那男的得意地说,我娶了你这有出息的女人,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女屠夫用粘着猪血的手,在男人的脸上划了一下,说,把这块肉给妈送去。
遵命。男人接过女屠夫递的肉,喜滋滋地走了。
这是一对辛劳的夫妻,更是对和睦恩爱的夫妻。或许他们都曾经有过满意的工作,拿着稳定的工资,过着富足的生活。可是,谁也想不到的是,那样的工作会由于工厂的倒闭而突然失去。他们跟大多数下岗工人一样,痛苦过,彷徨过,可贵的是,他们并没有被生活所重压倒,于是,她那双纤纤玉手便握起了杀猪的快刀。
在她第一次拿起闪亮的杀猪刀时,她的心或许颤抖过;当猪血第一次溅到她身上时,她或许惊叫过;当第一次站在案板前叫卖时,她或许难过过;当第一次看着没有卖完的肉时,她或许痛哭过,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没有使她想到退缩,因为她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女屠夫的自立,是由于她地认识到了只有靠劳动才能养活自己,从而找准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我有理由相信,她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由此,我想到了人之所以有别于别的动物,就是因为人能够审视自己,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懂得该做什么,不该怎么做。遗憾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变得只认识孔方兄,只认识权贵了。而对自己呢,是越来越模糊,有的甚至到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地步。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个日益发达的社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