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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是一溜儿高高长长的土坡，土坡里面围着一个大水库。沿着水库边种满了树。树上的叶子早被风刮跑了，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倔强地指向天空，诉说着时光里那些小秘密。
小云和志鹏从自行车上下来，志鹏推着车子上坡。志鹏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告诉小云他去征兵体检的事儿。
“小云，今儿上午俺去参加入伍体检了。”
“是吗，咋样，通过啦？”
小云眨着好看的大眼睛，转过头看着路志鹏，调皮地问。
志鹏忽儿一转念：“你猜呢？”
“志鹏哥，俺觉得你身体那么棒，绝对没问题的。”
志鹏笑了笑：“让回来等部队通知。他们说，还要家访呢。”
走上坡顶，顺着水库边的小土路，一旁有一处石头闸门。照例，两人停放好自行车，小云倚靠在闸门的底座石头墩上，歇一会儿。
水库里的水早都结了一层冰，仿佛一方巨大的水晶，想要把一切都包容进去。冰层还不是太厚，稍远处的冰层反射着斜照的阳光，烁烁地闪着人的眼睛。路志鹏弯腰随手从地上捡起两粒小石头，把其中一粒向冰上扔去。小石头划着弧线甩到冰面上，吱溜吱溜滑了好远。
“志鹏哥……”
小云欲言又止，很认真地看着志鹏。
“咋了？”
小云的眼睛好亮啊，一直能照到志鹏的心里。
“俺在想，你穿上军装会是个什么模样。嗯，一定很神气。还有那个大沿帽，红五星……”小云满脸羡慕神往的样子，“说不定，以后你还要立功当军官呢。对了，就是中尉，篮球队里他们都喊你中尉，这一准儿就要实现呢。”
小云越说越兴奋，两手比划着，小辫子也跟着一摇一晃，夕阳洒落的光圈在她脸上闪亮，熠熠生辉。
“啥呀，俺就是一个小兵。”志鹏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对，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兵。志鹏哥，俺相信你，到了部队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小云两眼迸射出聪慧的光芒，一眨一眨间，小巧的眼睫毛都像笑开了花。
“可是……”志鹏欲言又止，随手把手中另一个小石头用力地抛向冰面，抛得更远。水库中间，露出水面有一方小岛，残留有几丛干芦苇，小石头吱溜地划着，惊起了芦苇丛中的几只野鸭，扑闪着翅膀飞起来。
“怎么了，志鹏哥？”
“可是……”志鹏又顿了一下，“真要参军走了，以后就没有机会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啦。”
志鹏心里实在没底，鼓了好大的勇气，好不容易说出来，心慌慌地又加了一句：“当然，还有许可和志飞他俩。”
小云没有听出志鹏话语里隐藏的深层意思。在她心中，一直当志鹏是一个保护自己、爱护自己、处处让着自己的大哥哥。班里呀，学习上呀有什么事，她也都习惯了和志鹏说。高中功课多，小云又认真好强，所有心思都放在功课上了，其他的杂事儿，就很少顾及了。
南河乡高中管理严格，老师们平日里也防范得紧，加之南河乡地处偏僻，乡风淳朴，初长心思的少男少女们，在这比较传统的氛围中，还总是保留着纯洁的想法。虽然也有朦胧心动，男女同学间大多还是彬彬有礼，客气有加。
小云就是这样，在学校里，除了集体活动，学习讨论之外，很少和男生打交道。当然，路志鹏是个例外。同学们都知道他们俩是一个村的同乡，而且路志鹏这个学校篮球队的蓝队队长，以敦厚、老实，在学校里出了名，大家也就都不往多处想。
小云偏着小脑袋，忽闪着眼睛，看着路志鹏，笑意盈盈。
“你到了部队可以给我写信呀，志鹏哥。当兵走了，你也总要回家来探亲的嘛。你回来了，咱们几个再一起去黄河岸边摸鱼，小杏树林里听鸟唱歌，还有咱们村的小学校，大场院，还有许可爸爸的农技站……”
小云历数着他们少年时的“秘密乐园”，难忘的童年时光，倏忽间，仿佛又被拉回到眼前。
志鹏低着头，不敢看小云。他脸上火热热地，有些发烫。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勇敢地迎着小云纯真无邪的目光。
“以前做梦都想早点去当兵，今儿真要去参军了，还真舍不得咱这故土乡情呢。”
“志鹏哥，老人们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你现在倒是咋了，愿望要实现了，可不能犹豫啊。这可不像你篮球队队长的风格，啊。”
小云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志鹏跟着，也笑了。
志鹏忽然想起什么，从自行车车把上自己的黄书包里，摸出帮小云爸爸买的药，还有一个长方形的透明塑料盒，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钢笔。
“小云，这些药是给干爸的，这个钢笔给你吧。这是上次地区篮球赛的奖品，送给你，以后学习用吧。”
小云接过药和钢笔盒，眼光落在了透明的塑料盒盖上，红漆涂了一个“奖”字。盒底是一层墨绿色的丝绒布，一支崭新的钢笔，淡蓝色的笔身，套着明晃晃的钢笔帽，轻巧地别在绒布上。小云轻轻地打开盒盖，眼光凑近，仔细看，一声惊叫：
“呀，还是英雄牌的呢，这很贵的吧，志鹏哥，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志鹏忙说：“你用吧，俺到了部队，用笔写字就少了。”
小云拿着钢笔仔细翻看，脸上有说不出的喜爱。
“俺知道你喜欢蓝色，就和别人换了这支。”
看着小云欣喜的样子，志鹏也很高兴。一抬头，红丹丹的落日正一点点犹豫着往下落，似乎要着急赶回家，似乎又有些许难以割舍，暖暖的余晖抹满了西方整片天空，和此时的自己一样，心头郁积着好多留恋和不舍。
回到村里，天都黑了。街巷里飘着几缕炊烟，不知谁家的晚饭香味一阵阵飘来，隐隐夜幕，偶尔间杂着几声狗叫。
志鹏看着小云飘然进了自己家，挥手再见，就推着自行车走向自家的小栅栏门。
刚推开院门，屋里的油灯光倾泻到院里。小外甥军军一下子就从屋里蹦了出来。这个小家伙胖嘟嘟的，刚学会走路，他头上顶着一顶瓜皮棉帽，伸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一歪一扭地往外跑。
“军军，慢点，这孩子。”志鹏听到大姐路志红的声音，一边叫着孩子的名字，一边从屋里追出来。
“大姐，你们来啦。咱爹呢？”
志鹏停好自行车，一把将小军军抱起来，一边狠狠地亲了亲他的小脸儿。军军胖乎乎的小手摸着志鹏背上的黄书包，小嘴儿嘟囔着，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志鹏回来了，军军，快叫舅舅。咱爹去村委了，说是商量修路的事儿。”
“噢，二姐呢？”
“志霞出去拾掇些柴禾，一会儿给你炖鲜鱼吃。”
志鹏一边逗小军军玩闹，一边和大姐拉家常。娘去世早，大姐路志红早早就帮着操持家务。前年大姐出嫁了，也是隔三岔五回来帮着拾掇拾掇。大姐到里屋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是给志鹏做的新棉袄和棉裤，凑到志鹏身前，比量着大小。
“大姐，不用比量，你做的绝对合适。”志鹏笑着，一边把去征兵站体检的事儿告诉了大姐。
“真要去参军啦，你还是个孩子啊！”大姐停下比划，看着个头儿早就高过自己的弟弟，眼圈忽地红了。“那你和咱爹说了吗？”
“还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