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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跛脚船工带着哑女媳妇挨家挨户给村里乡亲们送鱼的时候，各个生产队的队长，被老村长路成顺叫到了他开荒的田里。
老路专门留了一茬长势最好的红豆，特意没收也没卖，他和李广义的想法不谋而合，计划给村里人每家一些红豆，村里的五保户、军烈属，每家都是双份。
老路的腰痛病又犯了，干不了重活，他就把几个生产队长叫来，帮着收割了，给村民们送红豆。送红豆之前，老路给几个生产队长开了一个小会。
这第一季，自己的瓜田和广义的鱼塘，都取得了很好的收成，说明乡里要大家发展副业生产的方向，是符合村里实际的。咱们老百姓，只要辛苦劳作，即使在贫瘠的荒地上，舍得用心用力，总会有所收获。
老路佝偻着腰，看着几个生产队长纷纷点头，继续说，俺在村里听到了，不少人家，也想发展副业，估计是看到荒地有了收成，眼馋心跳了吧，这是个好事啊。你们几个队长，替俺给大家送红豆的时候，顺道摸摸底，看看有谁家想发展副业，咱们再开个村委会，把这一片荒地，都整理耕种起来。
老路手指着瓜田北边一长溜的荒地，
“这些地，老是荒着，可惜了。”
几个生产队长早就想加入到副业生产中来了，看到老路和李广义捷足先登，有了这么好的收成，一个个都有些妒忌了。
还是老村长看得准啊，这世道，真的是变了。什么资产阶级尾巴，什么阶级斗争，都让它见鬼去吧。不要抱怨中国的农民吧，他们确实没有啥文化，也讲不出啥大道理，只有实实在在地填饱肚子，手头宽松点儿，全家老小能有个花销，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舒心的好日子啊。
中秋节，华北大平原的传统，家家要买月饼。河东县一带，习俗流传，盛产一种老月饼，一层层透明薄纸一般的饼皮，包裹着五仁呀、枣泥呀、豆沙呀，不同的月饼馅，吃起来又脆又甜香，远近闻名。
中秋月儿圆，也是人人团圆的日子。公元一九八一年的中秋节，应该浓墨重彩地记录在皇龙渡村的村史上。就在这个明月高悬，清风疏朗的夜晚，皇龙渡村几乎全体村民，扶老携少，都自发自觉地汇聚到村委会大院，商量起发展副业的事儿来。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老路感慨几个月之前，任凭乡长和自己怎么做工作，都没有人出头去承包荒地。只有李广义和自己，大胆地走进了村西那一片荒草地。现在，不用再做什么号召和宣传，村民们踊跃地要求发展副业生产，真是让人高兴、让人振奋啊。
很快，村西的几十亩荒地，被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包圆了。
开完会，村民们三五结伴儿，兴高采烈地往家走。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十四，月亮仙子的脸庞好大，好圆，好亮啊。月亮上的环形山隐约可见，传说中的嫦娥奔月，吴刚砍桂的故事，又被谁家的老奶奶在葡萄树下，给小孙孙们一遍又一遍讲起。
村道边各家各户还种有好些石榴啊，苹果啊，山楂啊，果实掩映在密密的树叶里，一阵风过，捂着嘴笑得格外欢快。
老路走在最后，村妇女主任志飞娘也没走。等村民都走光了，志飞娘和老村长说起一件事。
上次牛海军回家的时候，去找了志飞娘。油田运输队的史队长，老家的妻子三年前由于突发山洪不幸去世，留下一个三岁的小女娃，一直被史队长的老娘在家带着。前几天，老家来人，把孩子给史队长带来了。
史队长家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所以老家人想让孩子跟着她爸爸史队长一起上学。史队长见到孩子那个高兴劲儿就别说了，但是照顾孩子却让史队长犯了愁。
新油田初建，运输队的任务十分繁杂，天南海北地出差，更是家常便饭。孩子还小，放在队上，也照顾不好，加上油田还没有成立学校，孩子上学的事儿，让史队长愁得不行。
牛海军这个热心肠，帮着出主意，建议史队长把孩子寄养到皇龙渡村。这样既能照顾好孩子，还能让孩子在村里的小学上学。史队长出差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去看看孩子，一举两得。
史队长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就让牛海军回村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肯接收孩子。
牛海军回村，就直接去找了村妇女主任，志飞娘。志飞娘掰着手指头，合计了半天，数算着村子里各户人家，家庭成员、经济条件、住房、 家庭负担这几个条件，一一盘算，数来数去，村里适合接收孩子的人家，还就只有老村长家。但这事还得和老村长合计一番，不知道老村长啥意见呢。
老路一听，没有任何犹豫，满口答应。运输队的史队长，人很实在，帮了村里好多忙，再说他也是个退伍兵，很对老路的脾气。
自己家里志红带来的小外甥军军，也快要上小学了，还有志霞里里外外帮忙，再加个小孩子，一点问题也没有。
第二天，农历八月十五，傍晚时分，史队长带着孩子史芳芳来到了老路家。
瘦瘦弱弱的史芳芳，比小军军大一岁，今年六岁了，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儿，大大的眼睛，嫩脸儿清秀，可爱又聪慧的一个小姑娘。
史队长给老路带来了一箱甘肃老家的老白酒，还买了两只鸡，几条鱼，几斤月饼。牛海军跟在后面，肩上扛着一袋白面。
老路有点生气，“史队长啊，你这是做啥，直接来就行，还带这么多东西做啥？”
史队长握着老路的手，“大叔啊，以后要麻烦您了。”
“你看你，外道了不是，孩子在俺家，你放心就行。”
路志红忙着出来接史芳芳，拉着小姑娘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奖，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啊。小军军也跑出来，好奇地看着史芳芳。
志红忙让小军军叫姐姐，小军军高兴地围着史芳芳转了几个圈儿，跑去拿来自己最喜欢的小风车，给小芳芳玩。一会儿功夫，两个孩子就玩到了一起。
路志霞忙着做饭，手脚麻利地收拾饭菜，志红帮着在院子里摆好桌凳，月饼啊，葡萄啊，石榴啊，满满的一桌子好酒好菜。
老路拉着史队长的手，坐在桌边，打开黄河滩的老高粱酒，招待史队长和牛海军一起，交杯碰盏地喝起来。
路志红给小芳芳和小军军单独摆好碗筷。小芳芳还有些腼腆，志红爱怜地看着她，不停给她夹菜，小碗儿一会就堆得高高的，像一座咋也吃不完的小山。
月亮升起来了，金黄的圆盘高高地挂在天边。小院里的酒香飘逸，月亮仙子闻着阵阵酒香，脸上的红晕也越来越浓，忙着扯了几片儿云朵，来遮羞了……
村道上响起了孩子们的玩闹声，小军军没等吃完饭，就拉着小芳芳跑了出去。路志红跟在后面，一叠声地喊着，“慢点儿，慢点儿，别磕咯……”
史队长这次直接喝大了，被牛海军扛着回去了。老路歪坐在院里的石磨上，眯起眼，望着天上的圆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生活如果能像这圆月，天天圆圆满满，该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