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班战士打架的事,很快被报告给王团长。
团部会议上,大家各抒己见,最后还是王团长一语定调,“他们还年轻,血气方刚,彼此有小摩擦,无须放大噻,我最喜欢有血性的战士,多教育,他们成长起来,会更稳当……”
高考开始了,火热的季节,烙烫着万千学子火热的心。
和全国上百万高中毕业生一样,南河乡高中的毕业生们,怀揣着梦想和希望,走进高考的考场。
七月的阳光已经很炽烈了,考生们的心情也被撩拨得火烧火燎。
李舒云,许可,李志飞,和同学们一起,早早来到了考场外。
许可有点紧张,头上一个劲地冒汗。李舒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递给许可。
“许可,看你头上的汗,快擦擦。”
“这家伙,准又是考前紧张了。”李志飞说着,抬脚照着许可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踢得好,有你这一脚,俺就静下心来了。”许可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自我解压。
“叮铃铃,叮铃铃……”进考场的铃声响起来了,三个小伙伴各自攥起右拳,凑到一起,一起高喊:“加油!加油!”挥挥手,笑着,走进了各自的考场。
麦子成熟了,这一季的麦子收割完,还是按原来的生产队统一分配。收完小麦,按照村民大会议定的方案,村里的田地很顺利地分到各户。各家各户忙着种玉米,种大豆,精心侍候起新分到户的田地。
经过了两个月的准备,皇龙渡村小学重建新校舍,终于正式开始了。
李志飞的爸爸曾经是瓦工,腰受伤了,不能干重活,他就领着几个年龄大的砖瓦工负责技术活,在垫高了的地基上,用石灰划线,楔橛子。
李舒云的爸爸李文齐拿出看家的绝活,喊起了劳动号子,
“嘿呦嘿啊,嘿嘿呦啊,抡起来啊,嘿嘿呦啊,夯下去啊,嘿嘿呦啊,使劲干啊,嘿嘿呦啊,夯结实啊……”
牛海军请假回来了,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人拽着一根拴在石头夯上的绳子,随着李文齐的号子声,抡起了石夯,吭哧,吭哧地打在划好线的土层上。
李广仁带着一伙人,把打磨好的石块搬来,要在夯结实的土层上用石头垒上半米高的地基。就连“二溜子”路志强也来了,他脸上被老村长狠揍的伤,还没全好,趁这个全村一起劳动的机会,“将功赎罪”来了,奋力地忙着挑水和沙和泥。
志飞妈领着一帮妇女们,在不远处垒好的简易土灶上忙着烧水,做饭。
皇龙渡村的孩子们一伙一伙的,高声叫喊着,在高高的土坡上冲上冲下,热闹地翻了天。
老村长路成顺负总责,忙着指派人,干这干那。
开工的第三个傍晚,乡长苏正河来到了皇龙渡村。
这一段时间太忙了。今年春末夏初连续几次大雨,剧烈地重创了南河乡。不少村子里那些几十年的老土屋,因为被雨水冲刷或者被水淹,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倾斜或者倒塌。
县里乡上从第一次大雨就开始派人挨村巡查,苏正河自己也是马不停蹄,挨村实地查看。
不少村里的五保户、特困户受影响最大。已经有二十多户老人因为房屋受损严重,陆续搬到了乡里的敬老院暂住,还有一些住不下的,直接住到了乡里的会议室。
好在黄河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塌方,也没有漫溢等险情,从各村抽调的民兵,轮流上黄河大堤上日夜驻守了。大雨要是再加上黄河漫滩,那情形更让人难以对付了。
苏正河瘦长脸儿更黑更瘦了。他骑着那辆偏三斗摩托车,先去小学校的现场转了转。石头地基已经快垒完了,这个地基打得真高,真结实啊。
跛脚李广义负责晚上值班看守,他告诉乡长,大家伙儿刚散工,回家吃饭去了。苏正河就直接来到村长路成顺家。
推开门,苏正河一眼看到路成顺正坐在一个搪瓷盆子前,泡脚。老炮兵的脸上,露出一股痛苦的表情,正咬牙把脚放进水里。
看到苏正河来了,老炮兵马上要站起来,苏正河忙示意他不用站起来,自己随手拉了个马扎,靠近老路跟前坐下。
没等坐下,苏正河一眼看到老路的脚后跟,竟然烂了一大片,盆里的水,血浆搀和着泥浆,让苏正河吓了一大跳。
“这是咋了,你,你受伤啦?”
老路憨厚地朝苏正河笑了笑,
“不碍事,被石灰浆给烧了。”
“来来,俺看看。”苏正河伸手要扶老路的小腿。
“不用……”老路挣脱了,挡住苏正河的手。
“你别动!俺看看!”
苏正河两只手端起老路的脚,老路的脚后跟上伤口已经开裂了,边缘上模糊着一些石灰浆,尽管洗了一遍,还是有些血水渗出来,流到了乡长的手上!
苏正河一只手慢慢撩起水,给老路洗去脚跟上的泥浆。水碰到老炮兵的伤口,疼得老炮兵不由自主地一下挺直了身板。
原来,老路除了工地总体负责之外,看到人手不够,就主动帮着挑石灰浆。刚刚烧热的石灰浆不小心钻进鞋子里,就烧伤了脚后跟。有空的时候,还可以马上脱下鞋,把石灰浆倒出来。但是一忙起来,老路就没顾上。开工才三天,脚后跟已经被石灰浆烧伤了一大片,脓血混杂着泥浆,让人不忍细看。
苏正河的眼睛湿润了。
这个从基层小文书干起,直到现在已经是乡长的“黑脸包公”,也可以算是经历过多年摔打的钢铁汉子了。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头发白了两鬓的老兵,这个脚跟磨烂了的老村长,自己连日来挨村跑着救灾所受的苦累,瞬间,一扫而光。
苏正河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涌出来。
苏正河劝老路让村里的年轻人顶上,年纪不小了,可不能这样玩命儿干了。苏正河严肃而又发自内心地指出:“老路啊,你累垮了,皇龙渡村的事就真得没人能顶起来了!”
老路理解苏正河的心情。
在老路心里,他很服气这位比自己小不少的“年轻”乡长。苏正河有文化,有眼界,心地正派,做事果断、细致。他对自己的提议真得是发自内心的,但是,村子里的事情,又杂又乱,难办啊。
经过了大食堂,大公社,又经过了十年文革,村民们的劲头都懈怠了。各种政治运动把人磨得麻木了。农民自己的局限性,更是自顾自,各扫门前雪。只要不涉及自己家庭利益,有热情为村里出头出力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几百人的村庄,青壮年也不少,但是能跑到前面,起带头作用的,真得没有几个。就说这次重建村小学,老路自己只能拼上老命,救火队员一样,东奔西扑,自己跑在前边,还能多少带动村里人出工出力。
苏正河有感于老路说自己是“救火队员”,他自己不也是个“救火队员”吗,满乡各村乱跑,哎,都不容易啊。
苏正河递给老路一根纸烟,老路掏出半瓶老酒,两个人在油灯下,聊起来。聊着聊着,又聊起村里的年轻人来。
通过这次盖新学校,还有年前清淤修路,老路发现李广仁和牛海军两个人跑前跑后,表现得很积极。
苏正河想起来什么,说起年后县上下达的文件,有一份是要求加强基层组织,特别是村里的党建问题。雨季提前了,忙得啥都放一边了。
老路深有感触,村里的年轻人入党得少了,提出入党申请的也少了。村里的党员多数都是五六十年代入党的老家伙们了。党员,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吃香了。村里的党小组会议,一年下来,正儿八经地也开不了几次。党的影响力、凝聚力都明显减弱了。
两个老党员不由地感慨起来,联想到他们年轻时的情景,那时候多么热血沸腾,多么振奋人心啊。那时的年轻人,积极主动要求上进,竞争着入团、入党。而现在,情形大变了。
两人一聊聊了大半夜,半瓶酒早喝光了。老路要留苏正河在自家炕头上将就一宿,苏正河想起明天还有事,就趁着月色,跨上偏斗摩托车,赶回乡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