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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终于平整好了，路成顺召开了村委扩大会议。对于这次清理黄河淤泥，平整村路任务中表现突出的二队队长李广仁、村民牛海军提出了表扬。老炮兵建议用村集体的“预备粮”给予他俩奖励，得到了一致同意。
所谓“预备粮”就是村里“预备地”打出的粮食。每个村庄，按家庭人口分地时，都预先留出一块预备地，以备村里有新媳妇啊，添丁啊，给以增补。预备地由村里安排人统一耕种，打出的粮食是“预备粮”，归村集体统一支配。村集体没有啥收入，遇到集体出工时有花销啊，五保户粮食补贴啊，救灾啊啥的，都从这预备粮里支出。
元旦对于农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村民们最在意的是农历的新年。皇龙渡四时耕种，一直按照农历的老历法来进行。新年对他们来说，就是农历的正月初一，这才是一年中最喜庆最热闹的节日。
下雪了，村民们都猫在家里好好歇息。一年之中，只有冬天这一段时日是农人们休息补充体力的时候。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忙活了一年了，这会儿，该好好歇个冬了。
李志飞周日回到学校，拿着自己在黄河大坝上画的草图，急冲冲地找到教美术的谭春学老师，请他指点。谭春学一眼看到，这图立意不错，立刻放下他那宝贝疙瘩似的茶壶，和志飞热烈地讨论起来……
新兵们在部队过了一个热闹的元旦，紧跟着，新兵连军训开始了。
李家良现在已经完全是路志鹏的“跟屁虫”了。家良性格内向、随和，还有几分拘谨。他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务农，参军之前从没出过远门。自从和志鹏分到一个班里，志鹏处处谦让，保护着他，使他感觉路志鹏就像个哥哥，格外亲切。有点怕生的李家良，总是跟在志鹏身边。
路志鹏很快适应了部队的节奏。南河乡高中一年多的住校生活，早已使他习惯了集体生活。校篮球队的经历，在锻炼了身体的同时，也增强了他不服输的意志，开启了他勇于接受挑战的意识，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子汉。所有这些，都使他在刚到部队不多久，就崭露头角。
苏明波适应得也很快。只是新兵军训把他狠狠一顿操练，累得够呛。他从小没吃过苦，在学校时打篮球也舍不得出力气，体质上的虚弱让他在严格的军训中很是狼狈。
不过有一点儿值得欣慰的是，苏明波和路志鹏之间关系改善了很多。彼此见面，都友好地打招呼了。离开家乡几千里，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自然地域的老乡概念，把他俩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唐连长就吹响了集合哨。排长陈德江很快穿好衣服，几步跑进各个班的宿舍，大声喊起来：
“快，快，快，大家快穿好衣服，集合了。”
新兵们还在睡梦中，猛然被喊醒，睡眼惺忪，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鞋子。志鹏动作麻利，穿戴整齐，还帮着李家良系好腰带，跑出宿舍。
等大家都出来，按高矮顺序站好自己的位置。排长陈德江围着新兵们检查，这个军纪扣没扣，那个腰带系反了。一番整理后，立正报数。
路志鹏个头最高，排在最前边，他早已站好，响亮地报数：“1！”
接着“2”“3”“4”……
李家良排在第五位，轮到他报数时，也许是紧张，他跟着旁边的人大喊“4”，大家一下子都笑了。李家良才发觉自己喊错了，忙改口，又喊了一声“5”。
陈德江本想生气，一想到这是紧急集合，瞪了李家良一眼，马上绷住脸，“严肃点，后面的，接着报！”
全体带到操场，集合完毕，唐连长抬手看了看手表。
“太慢了，用时十三分钟！你们互相看看，衣服腰带乱七八糟，像什么样子！是不是前几天的训练太轻松了，看看，把你们一个一个养得膘肥体胖，行动起来这么磨叽。今天早上，就给你们来一个越野拉练。目标：山顶雷达站，跑到那里之后，再返回军营。我倒要看看，哪个排的速度最快，哪个排最慢。最快的有奖励，最慢的嘛,只有处罚。好了，出发！”
山顶的雷达站，距离军营直线距离不过三公里，但是山路是绕着山势盘旋向上修的，曲里拐弯，陡峭难行。志鹏他们刚到军营时，连里组织一起去参观过，蜿蜒的盘山公路，一个来回保守估计大约十公里。天还没亮，冷冷的北风吹来，冻得大家脸蛋儿通红，嘴里呵出的热气，马上就会变成一团小小的白雾。
志鹏跑在队伍的最前边，二排二班长牛二虎，就是苏明波三班隔壁班的班长，虎背熊腰，身板杠杠壮，和志鹏并列领跑。
一排长陈德江一会儿照顾落后的战士，一会儿跑到队伍的最前边。他看到路志鹏在前边领跑，气喘吁吁地命令：“路志鹏，你小子，坚持住，给老子抢个红旗回来。”
没等志鹏开口，牛二虎先说了：“一排长，第一是我们的，你就不用惦记了，哈哈。”
“排长，你放心，俺一定尽力。”
志鹏一边说，一边不服气地瞅了一眼粗壮的牛二虎，脚下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山路越来越高，山上的雾气也越来越重。志鹏调整好呼吸节奏，加快了脚步。牛二虎也跟着加快脚步，不离左右地跟着志鹏，不时轻视地噘噘嘴，心里想，我倒要看看，这个新兵蛋子能有多大能耐。
冬日黎明前的黑暗慢慢散开，志鹏和牛二虎已经跑过了雷达站，其他战士们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俩沿着雷达站右边下山的路向军营跑回去。山路和平原上的路大不一样，平原上跑步，没有颠簸的感觉，而在山路上越野，上山时高抬腿累，下山时虽然不用高抬腿了，但是硬邦邦的山石戳得脚底板更是钻心疼。幸亏志鹏在高中篮球队一直没落下锻炼，十公里山路跑下来，除了腿有点酸累，其他感觉也没啥。
牛二虎一直是连里的越野标兵，这家伙来自山区，自小练就了山中飞毛腿。入伍之后，牛二虎一直保持着二连的越野记录。没成想，今天的越野拉练，路志鹏这个新兵蛋子一下子爆发出来，他自然不甘心被路志鹏超越，咬牙紧跟着路志鹏，和他较劲，杠上了。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朝阳露出一条缝儿，来看热闹了。路志鹏和牛二虎彪着一股劲，你追我赶，差不多同时跑进军营大门。距离操场还有最后的三百米了。路志鹏头上早已冒出腾腾热汗，他扭头看了一眼牛二虎，也已经喘气不均。
志鹏一鼓劲，一咬牙，全身加速，冲刺！最终，路志鹏比牛二虎提前一个身位冲入操场，一把抢下了象征第一名的小红旗。这才慢慢缓冲了十几步，停下来，大口气，喘息不止。
牛二虎在最后关头没能追赶上路志鹏，一边弯腰急促地喘着粗气，一边不服气地瞪着志鹏。
连里的文书，早已站在操场边，记录下两人的成绩。
太阳露出了头，红晕满脸，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被冷风涂抹了红色脸妆。陆续地，有不少战士跑回来了。
二排的平均体质不错，已经有五个人跑回了操场。志鹏所在的一排还是只有他自己。
牛二虎早已歇过劲儿来，他看到自己二排已经有五个人都跑回来了，抬起头，挑衅地对路志鹏说：
“新兵，我们二排跑回来的人多，今天，这第一名还是我们二排的。”他伸手，就想抢夺志鹏手中的小红旗。
志鹏一把将小红旗闪过一边，不服气地看着牛二虎。
“你输了就是输了，还不承认？俺是第一名，俺们一排就是第一名！”
牛二虎闻言，一步窜到志鹏身前，昂起头，瞪着高自己半头的路志鹏。
“哟，新兵，你还挺傲啊，嗬，不服咋地？”
“俺就是第一!”志鹏理直气壮。
还没等志鹏说完，牛二虎伸手推搡了志鹏一把。野牛一样粗壮的牛二虎，力气果然不差，一下子把志鹏推得倒退了好几步。
好强的志鹏哪能吃他这一套，他把手中的小红旗往连里文书手中一塞，冲上来，反推牛二虎。二排的几个战士看到牛二虎和志鹏扭在了一起，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苏明波歪歪扭扭地跑了回来，他看到自己排里的二班长和志鹏扭在了一起，想着挤进里面劝架，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等到一排长陈德江赶到，路志鹏早被二排的人围着，和牛二虎打得难解难分。一排长一看这情况，瞬间火冒三丈，带着一排的战士加入混战，两个排乱成一锅粥。
唐连长赶来，几声吆喝，很快制止了两个排。
等全连的战士都跑回来，唐连长做了简短的点评。点评结束，其他排的战士都去吃早饭了，一排和二排被留在了操场上。
唐连长看看鼻青脸肿的路志鹏和同样狼狈的牛二虎，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并现场开出了罚单：两个排全体战士一起受罚，把阅兵台西边的两大堆砖块，搬到操场尽头的旗杆下。哪个排搬完了，哪个排就去吃早饭。
一排和二排彼此的怨气慢慢驱散，一起受罚的无奈爬上了战士们的脸庞，就连越爬越高的阳光拉满了热度，也挺不起大家丁点儿精气神。风更猛烈了，大家拖着越野拉练之后的疲倦身体，一趟一趟，来回搬运砖块。越野拉练谁胜谁负，很快变得不重要了，此时此刻，操场上只剩下了身体的疲惫，只剩下了汗水，只剩下了空肚子对早饭难以抑制的渴望，伴随着他们渐渐踉跄的脚步。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又爬了老高，幸灾乐祸地笑着，懒洋洋地照着操场上累得东倒西歪的战士们。总算把砖块运完了，精疲力竭的战士们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连端起碗吃饭的劲儿都没有了。
早饭后，新的处罚下来了：一排和二排一起，打扫整个军营卫生一个月。
一排长陈德江尽管忿忿不平，却发现了路志鹏体能上的优势，毕竟越野拉练能击败连里的标兵牛二虎，足以让一排声誉大振了。陈德江更喜欢志鹏这个大个子了。
早上的越野拉练，把苏明波折腾惨了。他瘦瘦的身体，耐力差，十公里的拉练，直接让他吃不消。好歹坚持着跑回军营，又连带着受罚搬砖，累得他小脸煞白煞白，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直接摸回宿舍里。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锻炼，志鹏回到宿舍，感觉身体要散架了。坐在下铺李家良的床上，连最后一丝爬到上铺的力气，似乎也挤不出来了。
目光流转，靠墙的柜子上，许可送的文竹瘦瘦弱弱地向上生长。最上端，又发出了几片小小的新芽。苍翠的枝干，层层的叶片，云一样舒展，生机无限地向上攀爬。铁罐身上许可用毛笔写的“壮志千里”，字体是许可特有的那种娃娃体，一瞬间，好朋友殷切的目光闪现在眼前，让志鹏倍感亲切。
志鹏伸手摸着铁罐，默默地感受着内心的起伏。他的思绪飘飘忽忽，仿佛穿过山山水水，回到了家乡。
李家良提着热水，回到宿舍。看到志鹏独自注目柜子上的文竹，也凑上前来看。志鹏告诉他，铁罐里的泥土，是从家乡带来的。一句话，说得李家良眼圈儿也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