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志鹏受伤了,伤得很严重。
他随桥梁排一起去帮助驻地政府维护一座危桥,在水下施工,固定一根倾斜的桥桩时,桥上的一根枕木不慎滑落。危急时刻,志鹏右手一把推开了班长罗洪涛,伸出左臂去挡掉落的枕木。
枕木势大力重,一下子砸到他的左臂上,另一头砸到了他的头上,哐当一声,把他砸晕在水里……
参观农场的经历,对路成顺有很大震动。经过了几天几夜全盘思忖,结合皇龙渡村的实际情况,老炮兵村长拿出来一份详细的计划。
按照老路的设想,先把村里五保户、军属烈属家庭的责任田划分到一起。他们的家庭大多没有劳动力,可以把这一片地让村里劳动力富足的家庭代为耕种,然后按照田地的产量分成。
村子西边的水塘,因为年久淤积,库容面积已经严重缩小。老路的想法是把这个水塘挖深,再加宽。水塘四周荒芜的盐碱地,可以挖出几个小水塘,养鱼或者种藕,另外再划出几个区域,试行养殖等副业。
村里田地重新分配,是最重要也是牵扯最多的核心问题,应该把好地和孬地分开档次,平均分配。划分土地还涉及原有地块间的沟渠,以及田间道路的重新整理。还有村里的预备地,都要征求村民们的意见。
分地牵扯到每家每户的利益,要把老百姓最看重的这个问题解决好,最好是召开全体村民大会,大伙儿一起商议,公平合理,一次性不留隐患地解决好所有能预料到的问题。
以乡长苏正河多年的经验,深知在农村,土地对于农民意味着什么。土地,就是农民们的衣食父母,就是命根子,直接牵扯到每户庄稼人的利益。
分地是最令人头疼的事情了。就在南河乡,这一两年间,因为土地纠纷引发的邻里纷争,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最厉害的一次,两户人家都动了锄头,导致多人受伤。因此,苏正河对于划分土地一直很谨慎,只要简单的平均分配就可以了,可千万不能因此出什么差池。
但是苏正河没有想到,路成顺提出的分地及发展副业的建议,竟然比他的想法,确切地说,比县里乃至省里的想法都更详细,更有计划性,更有前瞻性。尽管从内心苏正河赞同路成顺的想法,但是这样一来,工作量就会大大增加。
上边要求的最迟在夏收之后完成这项任务,绝对不可能按时完成了。
乡长和村长为了此事,第一次发生了争执,各不相让。最后只有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先召开全体村民分地动员大会,听听大家伙的意见。
皇龙渡村全体村民分地动员大会热闹地召开了。
文革之后,全村人聚在一起开会,这还是第一次。村里沉寂多年的小广播,传来老村长干脆利索的通知。
当天下午,村民们早早聚集到村委会大院里。年纪大的老阿爷、老阿奶们来了,拿着小马扎,煞有介事地坐好。青壮年村民们三五成群地站着,小孩子们围着大院追逐着,嬉闹着,叽叽喳喳。村委会破旧的大院里,又一次腾起了生机。
会议开始,乡长苏正河首先简明扼要地把划分土地和发展副业生产的政策做了说明。
“请大家伙都来,就是一起商量,一起合计。希望大家伙不要有什么顾虑,心里咋想的,竹筒倒豆子,有啥意见都可以直说出来,毕竟这事关系到各家各户,大家伙有想法都唠唠。”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从哪说起。老村长路成顺先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就是划分田地、发展副业和村庄道路一起规划。打破原来分地到生产队留下的弊端,直接把地分到各户,好地和孬地都要平均分配。村西水塘旁边有一片荒地,可以用来发展副业生产,田地里的小路也要重新整理修护。
乡长苏正河特意声明:“本次大讨论,不戴政治帽子,不定革命性质,就事论事,大家不要有过去政治运动的负担。让大家伙都来,就是一起参与,公平、公正地讨论,最后听全村大多数人的意见,咱们大家伙一块儿做决定。”
乡长的话,解开了村民心中的顾虑。会场马上热闹起来。有的人问,是按户分还是按家庭人口分?有的人问,原来小队里的麦子还没有收获,要咋分啊?小队里的牲畜咋分啊?有的人问,副业是干啥的啊?……七嘴八舌地参加讨论,热闹得像一锅粥,很快就咕嘟咕嘟沸腾了……
李舒云这一段时间学习很紧张。高中的课程多,有几门功课越来越深奥。再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班里的学习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舒云又是一个心思细致的姑娘,功课一直很用心,主要功课语文、数学都是优秀,就是物理、化学稍微吃力些。
坐在舒云后排的许可,正好和她相反,物理、化学两科学得蛮好,语文数学反而不如小云。
自从志鹏参军走后,作为铁哥们,许可自然而然把对志鹏的承诺,照顾好小云,记在心里。许可明白志鹏的小秘密。其实,他自己也很欣赏李舒云,简朴,好学,性格还好,在班里的女生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最紧张的考前复习中,许可也没忘记帮小云提高物理和化学。他把这两个科目的重点、难点一一圈出来,给小云做参考。还把自己托省城姑姑买来的最新习题资料送给小云,多做练习。
小云很感激许可,也抽空帮许可补习语文、数学。两个人各取所长,都获益不少。
这天中午,放学铃声刚刚响过,一班的李志飞满脸兴奋,跑到二班教室来找许可和李舒云。他手中还拿着两封信,原来是路志鹏又给他们来信了
李志飞把小云的信递给小云,把志鹏写给自己和许可两人的信递给许可。许可看到递过来的信,信封已经被撕开了,显然志飞已经提前看了信,这个心急的家伙!
小云和许可一边看着信,志飞一边发出邀请,请他们两个人一起去学校南门外的乡政府食堂,吃个大餐。
看到李志飞一脸的喜色,许可打趣他:“咋了,你小子,就为了志鹏的来信,看把你高兴成这样?”
“这是一方面,还有另一件好事呢。”
“啥好事儿?快说来听听。”李舒云也很好奇。
“先保密,一会儿吃饭再说。”志飞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小子,还保密!看你说不说?”许可说着就要上前挠志飞的痒痒,他知道志飞最怕痒了。
“别,别,俺说,俺说,”志飞一边躲着许可,一边扭捏地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那个,那个,俺刚接到谭老师通知,上次俺画的那幅画,就是下雪时在咱们皇龙渡渡口画的那张,参加省里画展得了二等奖……”
“你小子,真行啊,你!”许可兴奋地打了志飞一拳,
“这么大的喜事该请客,俺们给你庆祝庆祝。”
李舒云也为志飞高兴:“恭喜你啊,哈哈,咱们村出了大画家了。”“哪有啊,你俩就别笑话俺了。还是多亏了你们帮俺挡着雪,才画成的草图呢。走,俺请你俩去吃一顿好吃的。”
“好,走……”三人一起结伴,说说笑笑,去乡里小食堂打牙祭。
也不清楚睡了多久,志鹏依稀听到鸟儿的叫声。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
头好痛啊!
费了好大劲儿,志鹏才把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一条小缝。
眼前的事物由模糊逐渐过渡到清晰,一片白色。
这是哪儿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换新营房了吗?
志鹏努力地想,头却越来越痛,猛一下,又昏睡过去。
几声银铃般的笑声再次把志鹏唤醒。
好温暖啊。阳光照到了志鹏的头上,脸上。
志鹏试着动了动手,右手动了,左臂没动。他又试着动了动脚,两只脚还有感觉。
志鹏慢慢睁开眼,慢慢侧头。
确定了,这不是在自己营房里。
这是哪呢?周围墙壁上半边雪白,下半边青绿,像是……
像是一间……
一间病房!
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也不清楚是几点了,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的感觉慢慢扩散开来。
“你看,你看,这几棵也长高了。上周刚到我的脚面,现在到我的小腿高了。”
“哈哈,我种的这一片儿,比你得高多了。”
志鹏尝试着抬头,挣扎了一下,头抬不起来。他听出说话声就在窗外。志鹏慢慢地把头转向窗户,眼睛斜向窗外看。
树枝高处,几片嫩绿的叶子,折射着明亮的阳光,很是晃眼。
几棵大柳树,枝条上柳芽儿满满盈盈,风一吹,柳枝微微晃动。有个白色身影,正在窗外柳树下弯腰做什么。
“那一定是你偷着多浇水来着。”
“哈哈哈,每次我都比你多浇两桶呢!”
志鹏听到有人在窗外俏皮地说话儿,他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躺在这儿了。他现在明白,自己一定是受伤了。
左臂火辣辣地疼,头也疼,不能动脑筋,好像一思考就疼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