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蒋宇航的头像

蒋宇航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11/03
分享
《《春秋争霸战》 (下)》连载

第九章 诗以言志

冬天,楚共王命子囊率大军伐郑。郑国入侵了蔡国,这不能不报复的。郑国的大夫们,齐聚朝上,商议退敌之策。

郑简公还年幼,是个可怜的童工,五岁就得上朝工作,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不容易。只是经过一年的时间,郑简公也习惯了,懂得如何在苦闷无聊中寻找些乐趣,当衣冠楚楚的大臣们,因观点不同在朝庭上争辩,这个面红了,那个面绿了,谁说服得了谁?不重要的,不知道是与非,也不用听明白,他只是看戏的,看累了,眼皮不受指挥了,就随它的喜欢,合上睡觉,别的不想,他只听子驷的。

如何面对楚国大军,是战还是和?这是大方向,大方针的选择,艰难的,郑国是一个弱国,没有多少资源可与楚国对抗,也没有多大的主动权。

子驷说:“子襄兵锐,不可敌也。”

子展说:“子乃帅兵之人,能惧战乎。”

子驷说:“吾非懦夫,而国力之差,非逞一时之勇能救。吾恤念士卒,莫作无用牺牲也。”

子展说:“楚,蛮夷也。晋,文明也。岂可言无用耶?且人往高处,不可自甘坠落也。”

这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选择,不能不慎重。郑国大臣以七穆为核心分成两派,以子驷、子国、子耳为代表是亲楚派,主和。以子孔、子蟜、子展为代表是亲晋派,主战。

亲楚派都是曾经领兵打仗的人,熟悉战场上的情况,了解楚国的实力,知道郑国是不可能抵抗楚国的,不如顺从楚国要求,可以保住城池,免生灵涂炭。亲晋派则是理想主义者,他们希望坚守城池,以待晋国救援。

两派意见各有道理,也难分对错。在本质上说,子展的观点站位更高,因为楚国与晋国相争,是因为楚国同样向往中原文明,想被中原接纳,融入到文明社会中。但它要以一个有尊严的方式融入,结果,那些中原小国不幸就成为了楚国的牺牲品。

当对错难分,也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在这种情况下,以利益为出发点进行考虑,是更为可行的原则。因为,以对错为标准进行选择,就只有一个选择,选择对的。但当对与错区分不开来时,这选择就无法进行。而改为以利益为原则进行选择,可选项就多了,回旋余地也大了。因为,既可以选择利益大的,也可以选择利益小的。都无关对与错,并不是说选择利益大的就是对的,选择利益小的也可能仍然是对的。

等待晋军救援当然也是一种可行的选择,但问题是晋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恐怕解不了燃眉之急。

子驷说:“《周诗》有之曰:‘欲等河清,人寿几何?卜问太多,自作网罗。’按晋军风格,为保证胜利,必作充分准备,故须费时耗日。且若谋出多家,民不知所适,事滋难成。”

子展说:“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国无信,兵乱日至,亡之日也。吾与晋国,五次会盟,一旦背之,信誉全失。虽楚救我,有何用之?亲我无成,鄙我是欲,不可从也。不如待晋。”

子展是子罕的儿子。

子驷说:“兵乱至,民难急,姑且从楚,以纾吾民。待晋师至,吾又从之。两头摇摆,左右逢源。敬供币帛,以待来者,此方为小国之道也。”

子展说:“今晋君方明,四军无缺,八卿和睦,必不弃郑。而楚师辽远,粮食将尽,必将速归,何患焉?”

子驷说:“筹备玉帛,待于边境,以待强者而庇民焉。寇不为害,民不罢病,不亦可乎?”

子展说:“吾闻之:‘杖莫如信。’固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晋,不亦可乎?”

子驷要说服子展,因为,楚国的入侵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子展也想说服子驷,因为,政治要有长远照眼光,不能目光短浅。二人争执不下,把熟睡中的郑简公也吵醒了。

子驷说:“《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请从楚,吾来承担责任也。”

子驷引用的是《小雅·小旻》第三章。大意是说,谋夫谬误多,用了却不会出成就。虽然发言满庭,没有人敢揪出过咎。就如谋划如何出行,双腿却又不落实于道路上。

郑简公虽然刚睡醒过来,朦胧中,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基本原则。

郑简公说:“可。从楚也。”

这小童之言也是纯真,反正他只听子驷的。

子驷去和子襄讲和,签订了盟约。回来后,派王子伯骈向晋国报告情况。王子伯骈是亲晋派,与晋国君臣关系良好,由他去晋国解释,或许会得到晋国的体谅与理解。但是,晋国可以理解吗?可以体谅吗?

王子伯骈心里嘀嘀咕咕的,这个任务艰巨,他到了晋国,拜见晋悼公,稽首于地。内心忐忑不安,他来又不是带着什么好消息的,只是寄望晋悼公的宽宏大量,难免羞愧,准备好了挨一顿痛骂的了。

晋国君臣不知道王子伯骈内心复杂的想法,他掩饰得很好,面上有点肃穆的样子,看不出是不自然的感觉。只是见他一面的肃穆,晋国君臣也一面肃穆起来。他们静静等候,听王子伯骈要报告的事情。

王子伯骈说:“君命敝邑:‘修整战车,士卒警戒,以讨乱略。’蔡人不从,敝邑未敢偷安,全国上下,倾尽全力,以讨于蔡,并获司马燮,献于邢丘。”

王子伯骈与晋悼公相熟,私交甚好。他想告诉晋国君臣,结盟以来,郑国对晋国是忠心无贰的。

晋悼公赞许说:“汝戮力同心,战胜蔡人,且勇猛可嘉,众皆有睹也。”

郑国经过郑僖公暴亡之后的一场内乱,亲晋势力受到一些打击,引起晋国君臣的极大不满。而郑国主动讨伐蔡国,对楚国是一个意外打击,也使郑国重新赢得了晋悼公的好感。

王子伯骈感到内疚,晋悼公坦然自若的信任态度,让他再度忐忑不安起来。接下来他要说的,必定会让晋悼公感到受打击,他会失望,也许还会十分愤怒。他能赢得晋国的谅解吗?这来的一路上,王子伯骈就一直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王子伯骈继续说:“而今楚来讨曰:‘汝何故用兵于蔡?’”

晋悼公继续安慰他,给他信心。说:“无惧楚,寡人会盟诸侯,必敌之也。”

王子伯骈又说:“楚人焚我郊堡,侵凌我城郭。敝邑之众,夫妇男女,不得安生,以相救也。国家倾覆,无所控告也。”

晋悼公说:“蛮夷无道,作恶多端,与禽兽无异。汝放心也,寡人即日会盟拒之。”

王子伯骈越发羞愧了,他不知道怎样说下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跟晋悼公说的话,不是先前准备好了的,已经变味了,变得像是来求援一样,跟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反。不能再这样说下去,不能绕圈子了,越绕越麻烦的。还是要把私人情面放下,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直接表达就是了。

王子伯骈说:“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穷困,而不得不受盟于楚,孤与其二三臣,欲禁而不能止。”

知武子愕然。

这是什么意思?

急问他说:“汝已盟楚乎?”

王子伯骈回答说:“实不敢不告也。”

王子伯骈稽首于地,晋国朝庭上是一片默然。众公卿都看到晋悼公变了面色,这是因为内心感到痛苦了。这是因为失望,因为被出卖的痛苦。王子伯骈本是郑国内硕果仅存的亲晋人物,现在竟然也会这样。

晋悼公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后,他说:“汝,吾之友也。而此事,唯寡人之痛矣。”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他也是奉命行事的。

知武子说:“请伯骈暂回也,兹事大矣,须时商议,吾稍后回复也。”

王子伯骈站起来,虽然内心抱着极大的歉意,但也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了,便默默地告辞,后退离开。

待王子伯骈离开后,知武子说:“若不惩之,弗能向诸侯交待也。”

大臣们是气愤至极的,郑国这样做,简直就是公然地侮辱晋国,他们是不可以咽下这口气的。连一向立场和平,不主张用武力解决盟国矛盾的中军佐范宣子,也认为不能这样就算了。

但面对大臣们一致的讨伐声,晋悼公却是有些犹豫。中原各国连续两年遇到了天灾,上一年是遇到蝗灾,这一年是遇到旱灾,鲁国也才刚举行雩祭求雨,若再发动战争的话,对各国百姓也将会是沉重的负担。

知武子说:“非寡君不仁,实乃郑侯失义。晋若不讨,是失责也。有咎不罚,是纵恶也。”

晋悼公于是说:“会盟诸侯,伐郑拒楚也。”

但晋悼公的忧虑,也是必须要考虑,大夫们商议了一下,现在是秋天,他们认为在来年的冬季讨伐郑国较合适,可以让各国有一年左右的恢复准备时间。

知武子使行人子员到王子伯骈的住处,通知他有关晋国的决定。

子员对王子伯骈说:“君接到楚命,不使行人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此君之所欲也,谁敢违君。寡君将帅诸侯以见于城下,唯君准备也!”

这是一份措词强硬的宣战书。

王子伯骈接过了国书,郁郁而回。他的使命没有完成,没有能够避免晋国的讨伐。但子驷安慰他。

子驷说:“欲来者,总会来也。受与拒,唯天命矣。”

这恐怕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范宣子奉命出使鲁国。他曾多次出访鲁国,每次出使都是一段美好的旅程。所以,他对鲁国的印象感觉满好的。这次也是这样,一路上,大自然的优美景色就已经让他赞叹不已。正是深秋时分,枫叶红了,茂密挺拔的松树,依然翠绿,而天高气爽,蓝天上不见有一丝白云。范宣子在车上,听着马蹄有节奏的奔跑声,不仅觉得清脆,也更觉晋鲁两国的友谊,就如这万里无云的晴天一样美好。

范宣子拜见鲁襄公,感谢鲁襄公继位后即到新绛朝见晋悼公。

季武子说:“晋侯仁德,威仪天下,言仁及人,言义及利,诸侯心安也。”

范宣子说:“今郑侯背义,令寡君受辱,吾告于君,将兴师讨郑罪也。”

季武子说:“吾受晋命,岂有不从乎。”

鲁国对维护中原同盟十分忠心,也十份勤勉。当然,鲁国文化是中原文明的重要的组成部分,它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当仁不让。而鲁国君臣当然也是有这样的自豪感,他们也是把晋国看作是中原文明的保护者。

傍晚,鲁襄公设享礼招待范宣子,筵席上有酒有肉,殿里有编钟演奏,也有宫女舞蹈。

酒是在夏朝发明的。据《吕氏春秋》说,“仪狄作酒”,明确说酒是夏禹之臣仪狄所发明。并且,禹还任命仪狄为司掌造酒的官员。吕不韦这点记载,可信性当然很高。毕竟治水是一项耗费人力的大工程,饮酒可以解乏,设置专人负责向工地供酒,还是很有必要。

《尚书正义·卷十四·酒诰》说:“仪狄造酒,夏禹之臣,又云杜康造酒,则人自意所为。”汉《说文解字》又说:“杜康始作秫酒。又名少康,夏朝国君。”似乎酒的发明应该是有两个发明家,是不是吕不韦的记载就错了呢?也不能这样理解。大概仪狄和杜康两人都发明了酒,但采用的是两种不同的工艺,或者酿造的是两种不同的酒。仪狄造酒可能工艺复杂,所以需要国家监管。而杜康简化了工艺,所以,普通老百姓只要愿意都可以自己酿酒。

由于杜康简化了酿酒工艺,因此,酒的产量大增,而且方便。所以,到商朝时,饮酒的风气盛行,人们尤其喜欢群聚而饮,不醉不休。所以,周朝推翻商朝后,周公就制定《酒诰》禁酒,他认为酗酒是商朝所以会灭亡的原因之一,并规定只有在祭祀时才可以饮酒。

《酒诰》的规定倒是提高了饮酒的品位,把饮酒与敬神联系在一起,而不仅仅是一种生活享受。但酒这东西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尤其在古代,又没有太多的娱乐,这享受尝试过了,似乎就很难放弃。到了春秋晚期,禁酒令实在已经名存实亡。

但诸侯还不至于酗酒度日,他们仍是守着周天子的基本规矩,只是不至于严格到只在祭祀时才饮酒,在重要的日子里也会饮酒庆祝。由于鲁襄公还没行成年礼,他不能喝酒,就只能看着大臣喝酒了。当然,他没喝过酒,对酒的味道也就没有嗜好。

范宣子赋诗以作为给鲁襄公的献礼。他吟的是《国风·摽有梅》:

 

梅子掉下来了,

树上还有七成。

想娶我的郞呀,

不要误了吉时。

 

梅子掉下来了,

树上还有三成。

想娶我的郞呀,

现在正逢其时。

 

梅子掉下来了,

我要收拾箩筐。

想娶我的郞呀,

赶快开口说了。

 

范宣子吟咏《摽有梅》,是用这首诗来比喻需要抓紧时间来准备,虽然还有一年的时间,但与楚作战必是大战,准备越及时,准备就越充分。胜利的天秤,倾向于为作战做好了充分准备的人。

诗以言志。这是春秋时期贵族阶级一项优良的风尚。这也是周朝所以是开创了一个文明的时代,因为只有这样,杰出的文化遗产才得以传承,也才能启发后人创造杰出的成就。而且,作为贵族,饮酒的品位与民间不同不足为奇,但当这上梁有了如此这样文明的风尚,民间自然也会跟着学。平时也许不饮酒,到了重要的日子,就会喝上一点,偶尔还会赋诗一首,民智不就这样开启了?而如果是知识分子,还会搞创作,玩玩《飞花令》之类的游戏,更多的创造性成果,不就日积月累创造出来了?

季武子谁敢哉!今草木为譬,寡君在君,如草木香也。欢以命,怎会拖延

季武子亦赋《小雅·角弓》作为回礼。这首诗的第一章是这样的:

 

赤色角弓,

弦松则反。

兄弟婚姻,

亲则远。

 

季武子的意思,是要表示晋鲁两个友谊亲密,鲁国重视晋国的命令,一定会认真准备。

范宣子听着编钟演奏,欣赏着舞蹈的表演。但这种乐舞不完全是娱乐,甚至也可能不应称之为娱乐,而是纯粹的美感塑造,有着一种抽象道理的表现。

因为鲁国是完整地传承了西周礼乐制度的诸侯,而礼乐制度本身是为了开启蒙昧,教化人心,并不是为了娱乐的。有点像现代人,听古典音乐会打瞌睡。所以,尽管芭蕾舞很美,但真要完整地观看一场演出,也会觉得比较闷的一样。

晚宴结束,范宣子准备离开。接下来他还有任务,要出使到宋国,同样是为了准备出兵郑国。

季武子再献赋《小雅·彤弓》,大意说:

 

放松彤弓,

受言藏之。

我有嘉宾,

心中赠之。

钟鼓既设,

摆酒享之。

 

放松彤弓,

受言载之。

我有嘉宾,

心中喜之。

钟鼓既设,

劝酒饮之。

 

放松彤弓,

受言装之。

我有嘉宾,

心中好之。

钟鼓既设,

敬酒酬之。

 

季武子歌毕,范宣子回应说:“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献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作为宝物,子孙世代收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

范宣子说的是在半个世纪之前,城濮之战发生的典故。战后晋文公与郑文公在郑国的衡雍结盟,晋文公献楚俘给周襄王,郑文公当时作为周襄王的相礼主持仪式。周襄王赐晋文公彤弓一把,彤箭十支,晋文公命范宣子的爷爷士会护守此弓。别人会关注这场大战的辉煌,士会虽然也参与了这场大战,尽管所起的作用不大,但是,这守护之责也是很光荣的。

然后,范宣子举起酒爵,痛饮了三杯。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