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后。下午。天热得要命。知了,如难缠的泼妇,在窗外柳树荫里没命聒噪。中午喝了酒的姜主任歪在躺椅上,扯呼噜大睡,涎水,淌满嘴角。“猪,大瘦猪!”沈少白瞥一眼老姜,心里骂着,随手将笔掷在桌子上。响声惊动老姜。老姜伸伸身子,并不睁眼,只顺势扭扭脖子,嘴大张着,又是一阵轰雷闪电。太痛苦了,沈少白又不便发作,只好欠屁股走人,径往卫生间去了。沈少白本不内急。但他既已进来,只得装装样子。忽然,他听到隔壁女厕里进来一人。男厕与女厕相连就是这样不方便!特别是单位里,男女同仁都熟悉得不得了,解起手来总有种被人窥听的担心,不敢太畅意,要说这里边闹出的笑话还真不少呢。总编室那个方玲,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大碗与男人喝酒,豪放得很。一次,她与几个同事地摊吃小吃,刚围矮桌子坐下,就有人打趣她:“你那上下嘴都大哩!’’方玲一急,哈哈笑说:“你又没从我下面出来,咋知下面大?”“你尿尿声跟黄河决口样的,全报社谁不知?!”众人哄然大笑。于是,方玲编辑得外号:“黄河决口”。还有李总那“哼哼先生”的外号也缘于厕中逸事。据说,李总前几年得肠胃病,大便时总用劲,还伴有“哼哼”之声,女同仁们坐一处闲聊时便笑骂他:“解手跟做爱似的,哼呀嗨的,叫得人心焦。”不大久,李总“哼哼先生”之名便传。也许是为了避免落下把柄充当笑料,同事们入厕时,只要听到隔墙有声,都尽量压低声音,小动作来。若一方来晚了,听到隔壁有声,皆要先停下来,尽量等对方声息出了门后,再解决问题。这已成为报社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心领神会遵守。可这次女厕里过来的那女子明明来得比沈少白晚,却不顾他这方反应,便很响地打开格子门扉。
“绝对是外来户!”沈少白笑着,心下暗想。
为了检证自己判断的正确性,沈少白故意轻手轻脚走出,往不远处一个窗台下站了,点起一棵烟,单等那女的出来。她会是谁呢?窗外正破土兴建的是报社的印刷大楼。《莲城日报》这几年在报社“头儿”孙总的领导下,发行量和广告收入年年翻番,有了钱了,报社编委会又提出“第二次创业”的口号来,创业先从硬件入手,于是决定先盖印刷大楼再盖办公大楼,同志们心里说实话有些小看法:办公楼破成这儿样不先盖,咋先弄起了印刷楼?再说,现在谁不知当干部的发财途径有两条:动干部与搞建筑!“嘿嘿,你老孙头再狡猾,这回不是也没料到本公子揩了你‘老不死的’油!”沈少白倚窗台上想着,摇摇头笑,“蹼”就朝窗外吐了口唾沫。“啪!”一声脆响吓了他一跳。他忙转过身,忽见那女卫生间里走出的,竟是几天前在冷饮店旁碰见的王莹的江大同学蔡逸凡!
怎么?她也来报社实习了?沈少白刚要张口喊,只见她也被刚才那声响吓得一愣怔,回过头喃喃低语了一声:“这风咋这么大?”说完,不好意思地顺下眸子,好像没看见沈少白似的,径往东走去。沈少白“嗯”一声,装作清嗓子,意思是想逗那女生回一下头的,不想没办到,便偷眼跟着她,想看看她在哪个部门实习。
报社编辑部共分四个编辑室:总编室、经济部、政教部和副刊部。除副刊部在一楼外,其它三个部(室)都在二楼。总编室因为除负责一版的编辑外还要轮流值夜班,人多些,七个,占三间房;其它部室都是占了两间办公室。经济部在卫生间西边,政教部在楼道尽东头,政教部与卫生间之间这几间房,归总编室。那个叫王莹的江大学生就在他们经济部实习,不过她与小沈不在同一办公室,她与上官主任在一屋办公,是跟小吴做实习的——这,都是上官云婷主任特意安排的,个中玄机与隐秘,大概只有沈少白一人知晓。蔡逸凡刚走过楼道口,不知是否要往总编室拐呢,沈少白就听到楼梯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沈少白一惊,赶忙扔了烟头,手忙脚乱往办公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