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白回里间给安妮回过电话之后,又一脸笑的,走出来。
只见王莹伏在桌上整理稿子,而蔡逸凡手捧《读者》在认真地看,二人都没抬眼看一眼沈少白的,沈少白觉得尴尬,也不好意思再搭腔儿去打扰她们,只走到窗前,看到被雨水洗透的暮色有点微微发红,脱口赞道:“这晚色真好!”他本说者无心的,蔡逸凡听到,用肘轻轻碰一下王莹,王莹看她,她悄悄朝外努嘴,二人忙起身收拾东西,对沈少白笑道:“沈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沈少白原意要留她们,哪知无意将话说错,悔之不及,只得苦笑一下,冲她二人说道:“我可没撵你们的意思。”二人“咯咯”笑道:“沈老师多心。天也不早了,我们也该下班了不是?”
“那倒是,那倒是。”沈少白连连道。
二人笑着,一径走出办公室。
路上,蔡逸凡悄悄向王莹道:“这个小编可真有趣,说话办事,总将自己当作一领导。”“他嘛——还是很有才的,北京名牌大学毕业,对啦,我听小吴老师说,他这次很有可能会当上经济部的主任呢。”王莹神神秘秘地说道。
“是么?——那你们部原先那个主任呢?”
“听说到总编室主持工作去了。他是原先主任跟前儿的红人。喏,你没看,现在办公室都腾给他了。”
“我看他有点油腔滑调的。”
“人是很幽默。比小吴他们有才多了。听人说,他还是一诗人哩。”
“真的?”蔡逸凡问道。
“那还有假?我还读过他的诗呢,写得真好。”蔡逸凡听到王莹夸着沈少白,只不回声,只微垂下头走着路,不知为什么,脸庞慢慢有些红。
二人走过莲花路,拐入七一路时,分手了。
暮色已经很重,红里面掺进褐色。街道上,归人匆匆;半空中,宿鸟匆匆;一街两行的餐饮、小百货店等业已拉亮门灯,萤萤的灯光,在晚风吹拂下,飞散开来。
蔡逸凡走在人行道上,忽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蔡逸凡——”她盈盈回面。
人群中,沈少白笑着冲她招手。
她停下来,一只手让着头发,然后轻轻的靠边移了移,扭转身,等他。
沈少白挤过来,一笑,对她道:“王莹你们俩走得可真快。”
她没应答,悄悄瞥了他一眼,顺下子大眸子。
“有事儿要对你说的。走,到那边去。”蔡逸凡看他一眼,沈少白径往前走,她只好跟着。
他一路兴奋地说这说那,她只低垂着头,一路不吭声的,跟在他的后边,快到永康小吃城,她停下来,问他:“说吧——有什么事?”
“要请你帮忙呢,走,我先请你客。”
她一笑。
他又邀请她:“怎么?不肯帮忙吗?”
她笑了笑,咬着嘴唇,摇摇头。
“那就走吧。别总站这儿,让人看着,多不好。”沈少白说罢,径往小吃城去。
她只得跟着,二人就走了进去。
一钩银月,悄悄升起在柳梢。行人,在雨水洗净的街道上,南来北往往。街灯,渐次亮起来。一辆两辆公交车,晃晃荡荡往市中心驶去。沈少白与蔡逸凡临窗坐下。隔栏上置着一盆吊兰,枝叶披垂;隔栏外边,人声鼎沸。少白点要了几样小菜和两杯椰汁。蔡逸凡吸着椰汁,眼看着窗外。玻璃大窗映着街上路灯与店内各样顶灯壁灯,如闪烁繁星。眼盯着玻璃窗,仔细往外看,能看见里面有一个双重世界,马路上晃动的人影与来往车子,和店内熙攘的食客相映叠加,神秘而幽缈。
蔡逸凡一手托着腮,一壁喝着椰汁,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看到窗外,一言不发的,沈少白在她对面坐着,只看着她。她看他一眼,见他那样子看着自己,就把眸子低下,问道:“早就有事要对我说的,说吧。”
沈少白一愣怔,笑了,吸一口椰汁。
逸凡顽皮的大眼望到他,他就说:“你们学校哪个老师教得最好?”
“就这事呀。——”蔡逸凡咬着吸管,歪着头想一想,笑了道:“应该是范老师了。他教古代汉语,能背诵三千多首古诗词,号称‘范三千’呢。”
“‘范三千’?”
“嗯。”蔡逸凡狠劲点头。
“自封的吧?”
“才不是呢。”
“那别人怎知道他会背三千多首古诗词?”
“他亲口说的。”
“看看,还是自封的。”沈少白冲蔡逸凡一挤眼,笑了。
蔡逸凡一时无措。
“——这人也特狂了吧。哈哈。”沈少白掂起筷子,劝蔡逸凡吃菜,蔡逸凡一让头发,别过脸去,不理他。
“我原来就曾对你说过的——”沈少白一语未了,蔡逸凡就接口道:“记者以提问为生——是不是?”沈少白得意地笑着,点点头。
“你们活得累不累呀?”
“不累呀。你看我累吗?不累啊,挺好。”
蔡逸凡别转头去,不再理他。
沈少白轻轻地夹来菜,吃着,然后喝椰汁,也不去看蔡逸凡,只学蔡逸凡的样子,手托下巴去看窗外,忽然咏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拜托。——搞清楚了没有?这是夏夜。”
“凡是诗意的,均不科学。”
“你是说科学不诗意?”
“科学讲逻辑,而诗意多是摒弃逻辑的。”
“哼!什么逻辑!”蔡逸凡手托着脸颊,眼望向店内,沈少白笑了,道:“允许争论,但不可以绝食示威呀。”
蔡逸凡盯他一眼。
他笑着,她很生气的样子,又扭转脸,他双手托起筷子,送至她眼前,“美丽的公主,该进膳了。”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道:“你们这些人,都挺会耍嘴皮子的。”
“你们?不包括你吗?”
“当然不包括。”
“噢,我忘了,你在江大学的什么专业?”
“气死我啦!”蔡逸凡撒娇道。
“好,这时候,是你最美的时候。”沈少白瞧她一眼,她的脸竟不自觉红了。
她赶忙垂下头,只夹着菜,一点一点吃,“四沿齐”头发,将脸颊悄掩着,沈少白靠在椅子上,平视着她,她装着不看见,只咬着菜一点点吃,大眸子只是低垂着,但大眸子中的柔情却是湿漉漉的,几乎将餐桌都打湿了。他看着她,忘掉了吸椰汁。她扬起眸子,望他一眼,又一边看去。他喊她:“逸凡。”她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下,眼睛一边看去,只不看他的。“逸凡”他喊着她,要移身到她那一边坐下,她赶忙站起身来,慌乱地看着他,他的眼睛满是柔情,她害怕了,只低下眼睛,“沈老师,我要回去的。回去晚了,我妈妈会很担心的。”她要走,他拦着,她看他一眼,又将眸子低下去,他又要想拦她,她一斜身子,走开了。她一路小跑,跑走了。等他埋完单,出店外来,只见她远远地站在莲花池边,好像在等他。一盏乳白的莲朵一样的灯,耀着她,她在灯光与水影浮动下,周身泛起朦胧羞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