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白出外游荡一天,这单位也找,那单位也看,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只好垂头丧气往住处走去。深秋的夜晚,已很有些寒意,夹路两边的梧桐树,一片一片往下散发叶子,像一群一群飞落的蝙蝠,风一吹,将这个世界搅得有些暗,也有些乱。沈少白裹紧夹克,背包似乎很沉,压斜他的左肩,勾着头,他走在这条寂然无人的小街上。一时间,他有点万念俱灰,连续的碰壁,他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在这样一个城市里混,他觉得如此无助与卑微,就若陷进无边的汪洋大海,再怎么挣扎,总是没有希望;也若坠入一眼枯井,或一座牢房,再怎么跳跃攀爬,总是找不着垫脚让自己挣脱而出。所有遇着的人,他们都抱成团儿,对他漠视与抵触,像铜墙铁壁一样竖立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逾越与融入。父亲的话,又响在耳边——
孩子,咱们这个地方不兴本领,兴关系的!咱家没有好的亲戚,没有帮手儿,你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有用的啊,你还是走吧!到别处去!
然而,沈少白究还是不信,他竟脱口而出一句北岛的诗:“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他猛然扬起头,握起拳头,挥动着右手!他不相信,这一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不需要他,他也不相信自己深爱着的这片土地会拒绝他!落叶,在他周围朴簌簌掉着,宛若黑雪,迎着落叶与风,他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那是家小餐馆。
沈少白找着空座位坐了,要碗热干面吃。服务员将面端来。他一摸裤兜儿,钱快花光了,房租还没着落,如果实在不行呢,真该去求邻居王小强!先去歌厅当服务生吧,能挣八百是八百,先混个有吃有住再说,真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沈少白这样想着,乍一抬头,见餐馆柜台摆放着一台电视,便抽出筷子,一边吃面,一边有一眼没一眼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本市司法界举办的法律知识竞赛。
忽然一个“光头”横进来,冲着餐馆老板就叫嚷,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一瓶雪花啤酒!
好的!老板笑眯眯应道,忙转身走进厨间。
“光头”眼睛四处一抡,随手将少白身边的椅子拖过去,倒坐下,点起香烟,一边狂抽,一边粗声粗气招呼服务员倒茶水,调频道。
学点法律知识有好处的,沈少白扭脸冲他一笑。
“光头”翻眼拧了一下沈少白,眉头子蹙蹙,猛吸一口烟,没有说话。
沈少白伸伸腰身,活动了一下脖颈。
这时,电视画面切到一个领导讲话。
这位领导怎么这样面熟?!沈少白觑眼待要细看时,不料“光头”一步抢去,一顿“啪啪啪”乱扭,将台换掉。然后,他转身咧嘴冲沈少白笑道,这人叫吴雄飞,政法委书记,听他瞎日白弄啥!还不如看成龙!
吴雄飞?莫不是我初中语文老师,吴雄飞吴老师?沈少白想到,刚要去央“光头”换过频道去细认认。
猛然间,从店外早闯进来七八个年轻人!
他们或掂刀或提棒,气势汹汹,一径朝“光头”奔去。“光头”见状,撒腿就跑,不料早被这几个人嗷嗷叫着摁倒在地,一阵狂打暴揍。
“光头”血流如注。只见他抱着头“爹呀娘呀”大呼小叫。小餐馆内无人敢管。那些人,擦擦刀棍,又跺他几脚,扬长而去。沈少白见了,忙过去一把搀起“光头”,出门招来辆三轮,将受伤的“光头”送到附近卫生所包扎。“光头”心中气不过,刚包好头上伤口,便掏出手机,哭丧着脸,向人求援——
强哥,强哥,快来!兄弟我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