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场打闹,是因为一句话引起的。
方玲的一句话。
方玲说这句话,是在两天前。
那是礼拜天。一大早,天晴得发蓝,朵朵白云,风一吹,轻轻飘动,像绣在蓝缎子上的荷花。莲城,像只硕大花篮,乱乱插满紫的桐花、绿的柳条与碧的荷叶,成群小鸟,在明蓝的空气中飞翔,脆薄鸟叫与圆圆晨曦,像透明的榆钱似的,覆落得满街都是。行人、车辆,都在花影、树影与嫩嫩的曙光之内穿行。一切,都显出闲适又美好。
上午八点不到。莲城日报社大门口,早已聚拢来一大拨儿人。这些人,都是莲城日报社的编辑记者。他们各个笑逐颜开,一律骑着单车的。原来,他们是要去郊外踏青赏春,而这次活动的主要召集人,便是总编室副主任方玲。方玲在报社,总是很具有感召力,特别是年轻人,很爱跟她厮混在一起。
这次来的人员,不单是总编室的,还有副刊部、政教部、专题部与印刷厂的一些同事。但是没有一个经济部的人。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有问起。“同志们!出发!”方玲笑着,挥手大喊一声,率先撂腿上车,打前走去。
人人骑上车子。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有说有笑,便在方玲带领下,在晨曦与鸟叫里,沿着莲花路一直征东,到了清水河岸,拐道弯儿,顺着河堤一直往北行。他们没有目的。昨儿下午,开完全体会,大家是即兴表态决定的,并没有定住要去哪儿玩,方玲也没想目的地。“大家尽兴就行,走哪是那,不要定目的地!”方玲说。
“好!”大家鼓掌响应。
所以今天,大家都是跟着方玲走。
方玲一直骑在车队前边,像只领头大雁。车队,排成“一”字形,一会弯儿,一会直的。哪儿树荫多,方玲就往那里骑去,大家就跟着去。年轻人,或大撒把,或一手扶把,或两人攀臂,一路快快活活,说说笑笑,真是热闹呢。
临近中午,他们拐进一片麦田。
麦田中间有条小路。路面上,稀稀疏疏生些野草;路两边,缀着些或紫或黄或白或粉红的小野花。地边,有几株大桐树和一棵老槐树。老槐树散发着槐花的香气,一瓣一瓣细碎的小黄花,经过风吹,竟有几瓣堕下来,若美人的眼神;紫桐花,开得热烈,浓郁的香气搅得天空都有些晕眩,远远的斜倾了去。阳光,若滚玉,似瀑布,静静流泻到麦田。麦田,一望无际的。只在遥远的边角,簇出几个矮胖的村庄,疏疏罗罗,仿佛田边散落的大蘑菇。清风,无遮挡扫过去,似井水一般清,滤过树枝,梳着麦苗。整个春天,丰润又明净。不远处的河水,清且涟漪,少女的眸子一样,祼身一样,多情潋滟,柔媚婉转。
方玲招呼大家在这里午餐。
方玲矮小的个子,上身只著短袖的米黄体恤衫,穿著牛仔裤,浅红的夹克系在腰间,笑着走在大家中间,“随便拼桌,各得其乐啊!”方玲一边说着,一边来到田垅上坐了。
几个小女生围拢着她。
自行车或倒或支或依了树,七七八八,乱放着。
两三个人或一两个人,或聚或散或对坐,有三四堆儿的人群样子,打啤酒的、撕鸡腿的、掰面包的、剥火腿肠的,说着笑着。风,软软的绸子一般,在麦田、在树间、在野花丛里飘逸。掉落的槐花与桐花,经了银线一样的阳光串了,宛若流金溢彩的流苏,闲闲地垂着,荡着,飘着。
方玲与几个小女生,在流苏里边,一壁笑着,一壁捏着东西吃,一壁谈起文学。
她们从《呼啸山庄》,谈到《简爱》;从《小妇人》,谈到《少年维特之烦恼》,又谈起一些诗。
忽然不知谁说起《红与黑》来。
有几个女生,就说:最烦于连那样子的男人,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
方玲吃着面包,无意识的随口道:“现在社会,像于连那样的女人也不少,谁不烦呢!可这就是现实,伟大的作品,就伟大在这里,——什么时候看,都能在身边找得着对应的人与事呢。”
方玲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句不经意的闲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上官云婷耳内,引起来那场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