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秋天,沈少白从京城一所大学毕业回到莲城。
同学们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留京的留京,沈少白毅然决然地回到莲城,是因为这里有他的家。少白的家就住在莲城下属一个小县——阳城。他一来想依靠所学,报效家乡,二来呢就是可以照顾家。沈少白父亲年岁大,母亲去世早,他兄妹三人,又是家中老大,沈少白就想工作地点能离家近些。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一个多月下来,他跑遍莲城所有企事业单位,不是单位不需要人,就是需要人的单位不聘他!好奇怪的,自己明明是京城一流大本,回来到这个小城,竟然会找不到工作!沈少白纳闷得直搔头。期间,沈少白回过两趟老家。提起这事儿,他的父亲便摇着头,叹口气,对他说:“孩子,咱们这地方找工作不兴文凭,看关系的!咱们家又没啥有本事的亲戚,在市里边又没一个熟人,你还是回北京看看吧。”
小沈没听他父亲的。
他想既然回来了,再回北京去,干吗的!
沈少白一扭头径返莲城,并决计要在这里扎下根,混出模样来,然而看看又是十多天过去,沈少白兜里的钱已所剩无几,工作的事儿,还是没眉眼。这,不由得使少白有些心急。昨儿一夜,他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又没睡好觉,好容易瞌上眼儿,天已明了。沈少白一骨碌爬起身,简单漱洗一番,就带上门出去。猩红的秋阳正打在墙头上,红得像一片暗暗火焰;几只麻雀在电视天线上叽叽喳喳,跳跃的影子投在墙面上,仿佛上演着一场皮影戏;墙根处植着株无花果树,旁边是一棚葫芦架,几个小葫芦,电灯泡一样垂下来。
沈少白刚下到楼梯一半时,忽听见女子的几声呻吟声。
是那种很畅快,又很难忍的吟呻声!
沈少白赶紧停下脚步,将背包往后扯扯,就听见那声音愈大愈畅快,接着,便是女子的咬叫声:“快,快——天呀!”
沈少白一下子明白了——
“又是大早上的,这小两口儿!”沈少白忙蹑着手脚转回身,不好意思惊惹人家,就又上楼去。
自打租住以来,沈少白常常碰见这类尴尬事。
这是一处小院子。楼房,顶底六间,外加一间小平房。其中楼下三间,因为放家什,房东没对外出租,其余倒是全租的。然而,除去小沈租得楼上最东边一间和这对青年男女租得小平房以外,小院内再没别人租住。起开始一两天,沈少白起来得早,早早的就出外找工作,晚上,很晚才回来,与那对青年男女相见得稀。自然,对他们没有多少印象,只是感觉他们穿著挺时髦,也挺前卫的。特别是那个女的,大秋天了,还穿着一套短套裙,腰肢很细,头发披卷。后来,忽然一天,他贪睡懒觉,起床已是七点多,也像今天这样,他正下楼梯呢,猛然听见女子的叫声。起开始那声音很细,很绵;慢慢变大、变急,陡然仿佛是被掐了一下子似的尖叫起来。当时,沈少白愣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嗯!”他故意大声清清嗓子,然而小平房内的欢叫声并没息止,反而叫得更欢。一时沈少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退回房内。呆了一呆,沈少白出来停在平房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儿,扩扩胸,伸伸腿,时不时往楼下瞟几眼。他看见那女的精神焕发,脸庞红润,走起路来一弹一弹的,像脚底下装了弹簧,又洗衣、又做饭,在院内忙碌着。这小两口儿是做什么职业的?白天不上班,晚上回来那么晚!这时,只听那女的,娇滴滴地喊:“小强,小强,起来吃饭啦。”连喊几遍,无人应腔,便一边摆手将水珠甩去,一边在睡衣上擦拭,忽然仰脸看见沈少白伫楼上正望着自己呢,笑一笑,脸就红了。然后,就又开始喊:“小强,小强,起床吃饭哩。”
沈少白下楼去。
两个人互看一下,都笑了。
那女的嘟哝一句:“这个懒猪,还睡呢!”一面笑着,一面往屋里摇摇而去。小沈呢扯开小院门就出外了去。
不想到今天,沈少白又撞见这桩尴尬事儿。
当他退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心里暗骂道,这小俩口儿也真是的,夜里那么多时间,非赶早上这点儿啊!忽然,一探头看见那女的抱着床大被子,笑盈盈地爬上楼来。沈少白刚要扭脸躲闪开,就听那女的对他笑道:
“沈先生,今天您休息呀?”
沈少白不好回避,便在房内笑答道,起来晚,还没走呢,心内却说,还不尽怨你二位,大早上的乱折腾,是我不愿意打扰你们好事呢!晨阳,染得门外空气跟浸上胭脂水的透明薄纱一样,那女子就隔着一层浅红细纱,往一痕墨黑的铁丝上晾被子。被子是金缎团花的,像丛大菊花,被女子抱着,又在细丝上搭了,不小心那边的支架倾倒。女子与菊花,慢慢倾斜。沈少白看见,忙跑过去帮忙。红的阳光,千丝万缕飞扬开,像跳入万千绸缎之内,沈少白过去一把扶住细铁丝,那女子与被子便瘫成一团。
女子搂着被子笑了,道:“谢谢您,谢谢沈先生。”
“大家是邻居,说谢就见外,不用谢的。”沈少白说着,过去复又带上房门,便要下楼去。
这时,那家男子“咯噔咯噔”上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