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非开车将沈少白送到玉秀新村门口,少白说:“这星期内,我等兄弟好消息。”“哥就放心吧,绝对不成问题!”小非答应着,将车门给少白打开,少白下车走后,小非打转方向盘,驱车回家去了。
光头小非的家在市粮局第一家属院。
这是几幢破落的七层板楼。小非的父亲原是莲城市粮局一干部,小非高中没毕业,只因在学校爱打架、成绩差,考大学没指望,他父亲便托关系,找门路,将小非送到部队去当兵,转业后,小非的父亲也退休了没有实权,小非的工作便一直没着落。小非便跟着街上赖皮孩儿重新混在一起,头发剃光,脖上套根粗金项链,整天吃喝嫖赌。后来,一个偶然机会,与王小强混到一起,小强当时已承包梅苑大酒店歌舞厅,需要人手,一眼见着小非,锃亮光头、粗金项链,凶神恶煞一样,就着实相中了。慢慢的,小强手下聚集四条“铁杆”,号称“四大金刚”。这四人,依次是霹雳长发老熊、机灵鬼连超锋、光头小非与妖蛾子马艳艳。现如今,老熊承包歌舞厅;连超锋办起摩托商行;马艳艳做起“农家院”,三人各管一摊事儿。唯独光头小非,只因喝酒误事,还贪玩好色,一直没有“独立山头”,还跟着小强跑单帮。也怪好,小非挺高兴,他才不愿操那么大心,只要有车开,有酒肉吃,有钱花就成啦。小强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没事儿他就开着小强送给他的冒河车,这街跑那街,名为小强提供可资利用的“市场情报”,实际上就是“吃饱溜”。小非虽说贪杯好色,然做事从来不来回透,“口风严”,啥事到他这儿为止,牙打掉咽肚里。连他亲爹妈末婚妻,都休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子丑寅卯”来。
一说到小非的未婚妻,这里边还有一段故事呢。
那是小非刚转业回莲城,一天下乡到一战友家喝酒,喝得大了。天眼看黑下,他还非要走,战友没办法,要送他,他眼一瞪,眉毛一竖——“不能送,到这儿为止,听哥的,快回去睡觉!”战友知道小非这臭脾气,便目送他一摇三晃过了村东小木桥,转道弯儿看不见。小非虽然酒喝得高了点,但脑子倍儿清。他来到马路边,站在路灯下等车。忽然马路边一家小饭店内跑出来一女孩。小非趁着路灯觑眼一看,但见这小女孩,短头发,高挑个儿,边跑边哭。后边有三个小青年,叼着烟卷,一边骂骂咧咧走过来。
小非见状,冲到中间,拦下他们。
“我说这位哥,咋着,别管闲事中不中?”
“不中!——她是我妹子!”小非往身后一挑大拇指,眉毛一拧,吼道。
“嗬!这哥们儿挺拧。”其中一人道。
小非听了,一个高起脚“啪!”拍在那人的腮邦子上,那小青年捂着脸蹲下。另外两个,面面相觑,连声求饶。
“滚!”小非怒吼一声。
那三人落荒而逃。
这时,身后边的小女孩,转过身来,朝着他鞠一躬,说了声谢谢。
小非手一摆,让那女孩走。此刻,这小女孩子已经将他当作英雄。当然,小非心底间的那一股“英雄气”也油然腾起,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钱,递给女孩:“当服务员的吧?——这些钱拿着,回家去吧。”
“俺不要!”女孩扭身过去。
“那你到哪儿去?”
女孩又转过身,问他:“你呢?你到哪儿去?”
“我在这儿拦车回家,到莲城。”
“我也到莲城,我跟你走!”
小非一惊,望她一眼。
她咬着嘴唇笑,头一低,又扬起来,一对眼看向他。
小非刚要说什么,猛然见前边一辆“大解放”开过来,小非就往路间一站,大手一挥,将车拦下。小非刚要往司机楼儿里钻,后衣襟却被女孩扯住,“这位哥,我也要上去!”小非没办法,大手递给她,她拽着,二人上车。
在路上,小非才了解到,这女孩子叫刘娟,家是阳城方山的,高考落榜回家。她父母非让她嫁给当地一煤窑主的“脑残”儿子为妻。前些天,她逃婚出来,跑到这个镇子上来,在饭店当服务员,不想遇见赖皮。
“多亏你救我,你就好人做到底,让我跟你到莲城去吧。”
小非无言。
两人回到莲城。小非爹妈一看,深更半夜的,儿子带回来这么个水灵灵跟根葱似的姑娘,喜忧参半。刘娟也很懂礼貌,口儿很甜,一口一声叫“阿姨”,叫“叔叔”,将老俩口喊得心花怒放。这以后,刘娟就住在小非家里,像个闺女一样地侍候着小非爹妈。老俩口对外说,这是小非女朋友;对内呢倒像疼闺女一样疼刘娟!——若儿子哪点对不起刘娟,俩老人都不愿意。
小非照例过着十分混蛋的生活,但一回到家,见到刘娟,就跟变个人似儿的,对刘娟倒也是百依百顺。期间,小非开车带着刘娟回过几趟方山,整个村里人都说,刘娟有福,找了个城里女婿。刘娟一笑,很满足。小非刘娟二人,只因一直没钱买房子,所以婚事迟迟没办,还一直跟着老人住。
小非在楼下按几声喇叭。
楼上小娟早听到,就慌慌忙忙地将窗子打开了,一张笑脸探出来。小非熄火,锁车门,仰脸儿冲楼上小娟使坏脸儿,小娟嘴一撅,笑着,冲他招招手。小非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小娟早下来接着他了。二人拥抱一下,说说笑笑一道走回房内。小娟先端洗脚水,再端洗脸水,小非将脚和脸洗过。小娟又端来一盘冷在冰厢里的西瓜,一芽儿一芽儿,递给小非吃。小非嗑出的瓜子,小娟都用手一把一把接了,她知道,小非爱吃瓜子酱,一把一把用净水洗净了,晾开,晒酱用。小娟会过日子,什么都不带浪费的。小非爹妈看着这未来儿媳,这样节省,一百个乐意。——儿子小非吃喝惯了,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找小娟这样媳妇管着,老俩口嘴上不说,心里头踏实。小非看着女友小娟这样子,想自己在外边的荒唐事,心内怅怅的,一时间西瓜就吃不下了去。
小娟看他一眼,拿手巾过来给他擦手脸,然后将电扇往他那边挪挪,将凉席往床上抻抻,对他说:“累一晌了,躺下歇歇。”
小非总是对小娟与家人撒谎说,他开车出去是跑出租的。小非爹妈与小娟都相信。小非往家缴钱啊。小非挣得钱,一分一厘都缴给小娟。这次,小非又将沈少白给他办事的酬金三万元,如数缴给小娟。小非躺下来,想这次的这活儿搞不好,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这样想着,便呆眼望到小娟,手一遍一遍捋着小娟头发,道:“娟,要是我出啥事了,你再找一家,可别苦着自己!”
“说那是啥话!”
小非还说:“我说的是真的。”
“你能出啥事儿?别瞎说!”小娟趴在小非胸脯上,双手捂起小非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