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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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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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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盛恒药行》连载

第四章 古道驼铃

从洪州城出东门,过乱岭关到平舒县,然后折向东南,抵达莎泉县后一路向东,经广昌县穿紫荆关出太行,就到了冀中平原。这是一条晋陕蒙出太行的古商道,千百年来驼铃声声,商旅不断。

洪州地处雁北商路要冲,经营驼队运输的有十几家。他们少则有几十峰骆驼,多的有上百峰。古时候,商家雇用了驼队后,还要从镖局雇用镖师。民国后,由于军阀混战,再加上日军进来后,中央军和晋绥军溃败,大批的武器落到了土匪的手里。所以,各地镖局大都关张了。短途运输,没有土匪,没有战事,驼队就把活儿给接了。长途运输,主家必须得派人跟随驼队,沿途拜码头,花钱买平安。

城东候三爷是洪州城最大的驼队,拥有骆驼三百多峰,驼工一百多人。和盛恒药行从打给天津送货,就长期雇用候三爷的驼队。每月少则一趟,多则两三趟。为了方便处理驼队路上的一应事务,高岳成安排李成威和几名伙计长期负责驼队各种问题的处理。

此次走货雇佣了候三爷六十峰骆驼。一大早候三爷的手下掌柜张易峰带着二十几个驼工,牵着几匹马,赶着骆驼来到了石桥巷。由于骆驼太多,巷子太短,所以除了陆续进来装货的骆驼外,大部分骆驼都需要在街上慢慢等候。

黄芪早已经捆扎好,李成威和王春林带着药行的伙计往出搬,李易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往骆驼上捆绑。驼队去天津单程需要十几天。所以除了黄芪,锅碗瓢勺,粮食等生活用品都得带上。还有几峰骆驼带的洪州烧酒和瓷器,这些都是沿途打点送礼用的。

“头一回做这纲营生,好好跟大伙学。遇事不要着忙,多听三掌柜的。”王春林去年腊月从口外回来,过完年后一直在药行做事。这次运货,高岳成让他给李成威打个下手。二姐田嫒莲不放心,早早起来蒸了好些干粮过来送他。

“兹会皱多人呢!再说还有三掌柜李成威呢!放心哇!二姐。”田嫒红在一旁对二姐安慰道。

“莫事儿的,兹条路章们已经走了几十年了。清朝末年老东家还活者那会儿,东家就亲自带着驼队往天津送货。三掌柜接过来也走了有二十几年了。放心哇!”大掌柜张贵才一边招呼人们干活儿一边对田嫒红姐妹俩说。

快晌午的时候人们才把货全部装好,驼队终于出发了。张易峰带着驼工驱赶着六十多峰骆驼逶迤前行,前后相隔了一里多长。李成威骑着马走在前面。王春林带着两个药行伙计中间照应。另有三个药行伙计骑马在驼队后面殿后。一行人扬鞭催马带着驼队出了东门,朝着平舒县方向缓缓走去。

“三掌柜,有点事情俺不明白,想讨教一下。”王春林催马上前一脸迷惑地问道。

“啥事?说哇!”李成威往紧带了下缰绳,让马放慢了步伐。

“章们出南门过抢风岭,然后迎东过王庄堡就喀以到莎泉县。为啥非得出东门经过平舒县,然后再到莎泉县呢?囊不是兜了个圈子吗?”

“春林挺用心的,头一次跟驼队就看出问题来了。是兜了个圈子,不过也就比走王庄堡囊面多个三二十里地。章们驼队穿州过府一般都不进城,因为进城必打税。王庄堡地处洪州和莎泉县的交界,号称‘堡国’。自古以来就驻扎着税警,日本人来了以后还修了据点。而且王庄堡地势险要,驼队去了绕都绕不过去。除非是去保定和阜平的驼队,囊是莫办法,非从囊里走不行。”

“噢!俺说咋从东门出城呢?”王春林若有所思地说道。

“春林去过王庄堡?”旁边的张易峰骑在马上问道。

“十几年前刚跟上师傅学油匠手艺的时候,跟着师傅去过。只知道离莎泉县不远了。囊您们头前走着,俺等一下招呼后面的驼队。”王春林说完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把马牵到路旁,让驼队从跟前过去。

过了沙圪坨村,就进入山区了。山谷里十分寂静,只听见驼铃叮当声和马蹄踩在碎石上的声响。张易峰骑在马上敞开嗓子唱起了二人台《拉骆驼》。他唱一句,会唱的伙计们合一句。

一出乃大门,额爬呀爬沙坡。俺们两个唱上喨,拉呀拉骆驼。长脖颈颈骆驼,长得一个短尾巴,妹妹你骑上,哥哥额在前头拉。长脖颈颈骆驼,细毛绳绳拉,也不知哥哥,游访在哪……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下,眼瞅着天近黄昏了。张易峰骑在马上对身旁的李成威说:“今黑了章们就在乱岭关的山下过夜哇!”

“乱岭关上有日本人。章们在山下过夜,皱多人伙吵吵闹闹的,不是寻上扒拉转料炭——寻灰吗?”李成威一听有些担心。

“日本人早走了。”张易峰端坐在马背上,拽着缰绳说道。

“日本人撤了?”李成威扭过头来问道。

“撤了有二十来天了。俺兹程子去了两趟平舒县,都是在乱岭关下过的夜。看来您有些时莫走这条路了。”

“有三四个月了。”李成威寻思了一下说道:“俺去年腊月回来今儿是头一遭。”

“俺就说嘛!”张易峰勒住马的缰绳,对身旁赶骆驼的驼工说:“往下传,再往前走个截,到乱岭关下过夜。”

王春林得着信骑着马赶了上来,问:“为啥非在乱岭关下过夜?听名字就不好。再说,乱岭关上不是有日本人吗?”

“这会儿日本人不在了。”张易峰说完笑着问王春林:“听说过乱岭关的老虎——密麻了吗?”

“听说过。”王春林不知道张易峰想要说什么。

“这地势山高林密,野兽众多,非常危险。乱岭关自古就有驻军,硝烟味浓。特别是日本人来了以后,天天莫事就开枪打猎,猛兽轻易不会过来。”张易峰一本正经地讲解着。

“真是隔行如隔山,这里面的道道还皱多嘞!”王春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对着哩!以前俺们一直都是在乱岭关下过夜。山谷中有个泉眼,四周都是青草。人和牲口都能方便休息。日本人来以后莫办法,先寻过夜的地方,第二天再过乱岭关。一黑夜狼嚎叫得睡也不敢睡。”李成威抖了抖缰绳说道。

“不是说乱岭关这嗒有个村子吗?”王春林问三掌柜李成威。

“有个乱岭关村。满共十几户人家。章们驼队过个根本招呼不了。再说驼队自古以来就是风餐露宿,哪里黑了哪里歇。除非到了紫荆关那样的大地方,能在大车店里住上一夜。” 张易峰在一旁插话说道。

“好了,不说了,快黑将了。等过几天到了紫荆关,俺请你们吃羊肉泡糕。”李成威朝马屁股上打了一鞭子,骑着马朝前走了。

驼队来到了乱岭关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今晚的月光很亮,伙计们忙着把骆驼身上的驮着的货物卸下来。骆驼和马匹自由地喝着小溪中的泉水,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一天了,人们还一直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李成威叫伙计们拿石头把锅架起来,找了一些干柴,熬了一锅小米粥。大伙儿拿出干粮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山里的夜晚十分的宁静。驼队的伙计们把货物和马匹集中在一起,砍了一些很粗的松树点起篝火,外围卧了五十多峰骆驼。走了一天的山路,所有的人都累了。大家顾不上说话,都靠在货物上睡着了。

王春林正在酣睡,突然被一声虎啸声惊醒了。他坐起来一看,马匹都在慌乱地踏着蹄子走动,骆驼也都站了起来。李成威也醒了,他看王春林有些害怕,说道:“莫事,离得远着呢!”

黎明时凭空一阵雷雨把大伙全部浇醒了。山里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雨就停了。李成威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打着激灵走过来对王春林说:“俺将将查看了一下,所有的黄芪捆子都湿了。这要是一直捂着就麻烦了。”

“囊咋办?”王春林一听没了主意。

“好办。”李成威让伙计打开了一个黄芪捆子。好在雨下的时间短,里面的黄芪没有湿透。他让人把张易峰叫了过来,说道:“驼队今儿上午得在这儿歇上半天。黄芪被雨淋了,前晌要晾晒一下,要不然捂住会发霉。湿得不厉害,不用往开解捆,叫人们扎巴到向阳通风的地势晾着,走走湿气就行。”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估计晌午能到牛头寨,这会儿看得后晌了。用不用叫人先去过句话?张易峰问李成威。

“好!俺来安排。”李成威扭头喊道:“孙二孩。”

“哎!”一个药行伙计应声来到近前。

“你骑上马去牛头寨打个前站,告诉胡三爷,驼队后晌到,今黑了章们得在牛头寨过夜了。”

孙二孩三十多岁的模样,跟随李成威已经十几年了,对驼队沿途经过的地方了如指掌。他走到牲口群中牵扯一匹马来,翻身上马去往了牛头寨。


胡三爷本名胡凯雷,是牛头山的寨主。日军占据洪州之前,曾在洪州国民自卫团里担任小队长。国民自卫团投降后,胡三爷到刘官庄投奔了大土匪王天庆。王天庆原本是晋绥军的一个连长。日军侵占雁北后,率残部退到了常山腹地刘官庄。通过不断的招兵买马,又网罗吞并了一些小股土匪和地痞流氓,势力发展到一千五六百人。

胡凯雷、魏和尚、汪梓和三人均为王天庆手下的团长。魏和尚俗名魏云龙,原本是洪州城里圆觉寺的和尚,日军修军营用木料把寺庙拆了后无处安身,投奔了王天庆。汪梓和则为王天庆旧部。胡凯雷因为在几人中排行老三,故人们称之为胡三爷。

王天庆占据常山后,为了对付洪州城里的日本人,将手下的人马依照常山的山势居高临下朝洪州城布防。一团汪梓和部驻守虎风口,二团魏和尚驻守天风岭,三团胡凯雷驻守牛腰梁。

王天庆曾三打洪州城。第一次没有攻克。第二次打开了南城门,进城掠夺了部分财物,在日军反击下退出了城。第三次,王天庆带领一千余匪徒攻打洪州城。日军早有准备,并从大同派来飞机助战。城里的日军冲出来,一直追到刘官庄,把王天庆的老巢捣毁。

胡三爷在刘官庄突围时负了重伤,王天庆将他安顿在停旨岭,并让人进城劫持了高岳成给他治病。王天庆率残部撤到了桑干河。不久汪梓和投降了日军。魏和尚独自离去,王天庆去金城县投了乔铁成,没想到被设计谋害。乔铁成将王天庆的尸体装入麻袋,由日军派汽车拉到大同师团部,随后又转送张家口日军军团司令部。日军验明尸体确是王天庆本人后,为了泄愤,竟将尸体扔给洋狗吃了。

胡三爷伤好带着收拢的二十几个伤兵到牛头寨占山为王,魏和尚听说后也找来入了伙。一晃六年过去了,牛头寨发展到了一百多人。牛头寨山下的牛口峪是驼队必经之地。由于高岳成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所以,胡三爷对和盛恒药行的驼队一向多有照顾。

孙二孩送来信儿,说和盛恒药行的驼队后晌到,而且要在牛头寨过夜,胡三爷听了以后非常高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特意安排了几路斥候前去接应。正当他和参谋长魏和尚一起商量晚上接待的事情,突然斥候来报,李成威带着驼队快进牛口峪了,可是后面五里外的山路上发现一队骑兵,象是在追赶驼队。

“嗯?骑兵?”胡三爷疑惑地问。

“对,是骑兵。”斥候回答道。

“整个雁北也就是从草原上来的花公鸡有骑兵。其他人还莫听说过谁有骑兵。”胡三爷思忖了一下问:“穿的啥衣裳?”

“距离太远,莫眊清楚。”斥候报告说。

“再探。”胡三爷命令道。

“是。”斥候刚要转身离去,又跑进来一个斥候。

“报告司令,探清楚了,是花公鸡的骑兵队”

“花公鸡?看来还真是冲着驼队来的。闯到章们的地盘上来了,来人!”胡三爷喊了一声,几个头领应声进来。胡三爷命令道:“马上带人到牛口峪两侧埋伏。待花公鸡的骑兵队进了牛口峪,把两侧的山谷给俺用木头和石头堵住。俺要叫这个花公鸡插翅难逃。”

“是!”众头领领命出去,带人下山去了牛口峪。

“走,章们眊眊去。”胡三爷对魏和尚说了一声,两个人带着四五个马弁荷着枪出了山寨。

牛口峪有二里多长,两侧山势险峻,中间最宽处有十几丈,两头最窄处只能并排过两辆大车。李成威带着驼队刚进牛口峪,王春林便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后面有好些人骑着马追了过来。象是冲章们来的。”

“多少人?”李成威镇定地问。

“四五十人。有两三里地就追过来了。”王春林着急地说。

“不怕。你看这是啥地方?牛口峪,是胡三爷的地盘。俺已经让孙二孩打前站了。您赶紧招呼后面的驼队,出了牛口峪就没事了。”李成威正说着话,孙二孩带着牛头寨十几个人骑马过来了。

“见着胡三爷了吗?”李成威问。

“见到了。”孙二孩在马上说道。

“人呢?”李成威看见孙二孩只带了十几个人不解地问。

“胡三爷在山上。你们赶紧带着驼队出牛口峪,俺们来断后。”孙二孩说完带着十几个人策马去了驼队的后面。

驼队刚出了牛口峪,就只见花公鸡带着手下的骑兵队进了牛口峪。胡三爷让传令兵打起了信号旗,只听得山谷里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牛口峪两侧被山上推下的树木和乱石封死。两边是悬崖峭壁,前后谷口一封牛口峪就成了一个绝地。

“吁!”花公鸡带住了缰绳,挥手让马队停了下来。

花公鸡长期在草原和雁北的平川地带活动,还是头一次深入到大山的峡谷之中。她前后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只怪自己刚才追得太急,不小心被困在了牛口峪。

“哈哈!是花公鸡吧?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了爷的地头上了。”胡三爷站在山上笑着问道。

“俺是花公鸡,请山上的好汉报个字号。” 花公鸡仰起头来冲山上喊道。

“牛头寨寨主胡三爷,莫听说过吗?”魏和尚替胡三爷回答道。

“听是听说过。头一次进山不小心闯了胡三爷的地盘,还请您大人大量,放俺们过去,来日定当相报。”

“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有甚了不起。章们从草原到雁北甚阵仗莫见过。”花公鸡身边的一个匪首不服气,仰起头冲山上喊道:“俺们是乔铁成司令麾下的华北剿匪军独立大队。刚才说话的是俺们大队长花公鸡少校。总做土匪有甚奔头,不如下山咱们一起干。”

“啥?乔铁成?”

胡三爷和魏和尚一听就火了。魏和尚从旁边的马弁怀里拽过一支步枪,调了下标尺,一枪把刚才喊话的土匪撂下马来。埋伏在山谷两侧悬崖上的人顿时全部开火,一时间枪声大作,峡谷中回响激荡。

花公鸡见状带着众匪徒骑着马左冲右突,无奈山谷中前后被堵,根本冲不出去,又全部退回了峡谷中间。她指挥众匪徒下马,有的倚在马背后面,有的躲在岩石后面,朝两侧的悬崖上射击。

花公鸡尽管得到了乔铁成装备上资助,火力十分强大,但在这种地形下,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一个个成了活靶子。混乱中花公鸡叫人用手雷炸开了后面山口的路障,带着三四个人冒着枪林弹雨冲出了山谷。埋伏在山谷两侧的人一边高喊着一边端着枪冲下了山谷。众匪徒见花公鸡已经逃走,剩下的人进也进不的,跑又跑不了,无心恋战,只好把武器扔在了一旁,一个个举起了双手。

枪声停息了。山谷中降匪们耷拉着脑袋呆若木鸡的伫立着,受了惊吓的马匹四处冲撞着、奔跑着。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中弹倒地的马匹。溪水掺杂着血水的颜色缓缓地流动着。

“参谋长,您下去审一审,有愿意跟着干的给章们留下,不愿的让他们滚蛋。俺先回山寨招呼驼队去了。”胡三爷把枪往腰间一插,对魏和尚吩咐道。

“好的,司令,俺这就去办。”魏和尚让传令兵打起了信号旗,然后带人下山打扫战场。


牛口峪之战是胡三爷占据牛头寨以来最大的一场战斗。此役牛头寨大获全胜,共歼灭花公鸡及以下匪徒20余人,俘获30余人,缴获长短枪支五十余支,马匹七十余匹。加之和盛恒药行的驼队以前都只是从山下路过,还是头一次来牛头寨做客,胡三爷心里十分开心,山寨上下人人笑逐颜开,杀鸡宰羊,热闹非凡。

是夜,牛头寨张灯结彩,大排延宴。俗话说,吸水烟下兰州,喝烧酒到洪州。胡三爷好这口,每回驼队来都给他带十几坛子。今天牛头寨打了胜仗,驼队带来的酒正好派上了用场,众人欢聚一堂推杯把盏,喝得畅快淋漓。

“司令,兹回得了这么多马匹,加上原来的快一百匹马了。章们也喀以有自己的骑兵队了。以后就不止在牛头寨这么个山头上呆着了。喀以四处出击了。”魏和尚端起酒碗来对胡三爷说道。

“恭贺胡三爷喜得骑兵。”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谢众弟兄们,来,干!” 胡三爷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干!”众人齐声响应。

“今儿要不是胡三爷搭救,驼队喀就完了。来,俺敬胡三爷一碗酒。”李成威端起酒碗来到胡三爷跟前。

“这呱们拉的。想当年在刘官庄爷身中两枪,大腿和肩膀各一枪,身上还叫日本人用刺刀捅了四五个窟子,眼看着就剩下半条命了。要不是你们东家高岳成,爷早不在了。所以,只要章们爷们一起喝酒,永远都是爷先敬和盛恒药行的。来,您先替您们东家高岳成把兹碗酒喝了。” 胡三爷不容置疑地说道。

“好!”看着胡三爷真诚的目光,李成威一仰头干净利落地把酒喝了下去,大伙儿见状纷纷喝彩。

“胡三爷打仗真是利索,半个时辰不到,花公鸡四五十号人就报销了,简直就是当年的杨家将。”王春林敬佩地说道。

“这算个啥?章们洪州自古就是战场,这种小把戏人人都会,花公鸡无非是不当心罢了。曹操被困华容道知道哇?章们和当年诸葛亮用的是一样的战法,无非是占了地利的优势。”胡三爷兴致很高。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用手指着王春林问道:“这位是……”

“这算是,怨俺,全怨俺,消灭了花公鸡心里光顾着高兴了,忘了给胡三爷介绍。”李成威拉着王春林的手对胡三爷说:“这是俺们东家的连襟,东家新娶的媳妇的妹夫。”

“胡三爷好!”王春林恭敬地说。

“后生好!和盛恒药行娶亲,俺这纲土匪身份怕去了给高岳成添乱,所以也莫有前去祝贺,还望你在高岳成面前替俺解释一下。”胡三爷真诚而不失威严地说道。

“一定把胡三爷的话带到。俺到和盛恒药行时间不长,现在李成威大哥手下做事,希望胡三爷和牛头寨诸位弟兄以后多多照顾。”王春林双手抱拳对胡三爷说道。

“囊是一定的。来哇!章们俩个先喝上一个酒。”胡三爷端起碗来,二人相对而饮把酒喝了下去。

“胡三爷真是海量。”王春林夸赞道。

“海量说不上,老了,不行了。”胡三爷用手抹了下胡须上的酒问道:“听说新媳妇是田福林的小喏?”

“是的,姐妹三个,兄弟一个,俺为二,大姐不在了。”

“田福林囊喀是洪州城有名的书香门第。听说小喏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还念过私塾、上过洪州中学呢!”

“是的。”王春林点头说道。

“漂亮是肯定莫得说。洪州自古出美女,人们常说,到了大洪州,回家把妻休。关键是洪州中学囊喀是全雁北地区头一所现代中学。甭说全洪州,就是全雁北地区又有几个女中学生?囊才是真正的才貌双全。” 胡三爷啧啧夸赞道。

“俺替东家和俺小姨子谢谢胡三爷。”王春林端起酒来敬胡三爷。

“好说。”胡三爷一饮而尽,放下碗问:“听说去年黄芪王出世后,祭拜大会上死了不少人?”

“老百姓死了三个,伤了二十多个。警察和蒙疆军听说死伤了三十多人。”

“听说黄芪王价值连城,喀值两个好钱?”魏和尚听到胡三爷和王春林在说黄芪王,便凑上前来问道。

“值多少钱不好说。只是和盛恒药行本身就是做黄芪生意的,所以也就把它当成了镇行之宝。”王春林解释说。

“就是,隔行如隔山。比如章们手里的枪,在章们手里那喀是个宝呢,在老百姓手里还不如个烧火棍呢!”胡三爷对魏和尚说道。

“对,对,司令说的对。”魏和尚恭维道。

“来哇!喝酒哇!今儿晚上章们是不醉不归。”胡三爷端起碗来对众人说道。

“好!不醉不归。”大家回应着。

李成威和大家喝了一会酒,感觉到微微有些上头了,就一个人出了大厅。他先到存货的库房查看了一下,并对几个看货的药行伙计嘱咐了一番。然后出寨门到旁边避风的一个山坳里看了下马匹和骆驼。检查完毕后,他回到山寨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夜空中星光闪烁 ,月光笼罩下的大山静悄悄的,山峦叠嶂,连绵不绝,像一副水墨画一样。

“咋一个出来了。”王春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

“里面嚷嚷的,想一个静静,思谋一下明天路上的事情。”

“今儿真危险呢!”王春林挨着李成威在大石头上坐下。

“是啊!”

“章们走了多远了?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到天津?”

“还莫出了洪州地界,等到了紫荆关就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啊吆咦!真个真的远呢!”

“走惯了就不觉得远了。等过了紫荆关就是一马平川了,路上也就莫邹多凶险了。”

李成威给王春林介绍着驼队沿途经过的地方,并给他讲解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王春林饶有兴趣地听着,并在心中一一记了下来。


黄芪王出世本就是个大事件,加之去年秋天和盛恒药行祭拜恒三爷时出事,早就在洪州地界上吵得沸沸扬扬。魏和尚对这件事本来不上心,但是下午审问花公鸡手下时得知,这个黄芪王竟然能值一个团的装备,晚上喝酒时又听到众人议论,这让他不禁动心。

此时牛头寨的人除了原来花公鸡的手下,只有魏和尚一个人知道黄芪王就在驼队携带的货物中。花公鸡自从抢劫黄芪王失手后,为了给乔铁成一个交代,一直派人暗中窥视着和盛恒药行的动静。当暗探亲眼见驼队带着黄芪王出发后,急忙出城报给花公鸡。花公鸡召集众匪一路追赶,结果在牛口峪几乎被胡三爷全部歼灭。

魏和尚暗自思忖,自从圆觉寺被毁后,这些年来流亡江湖,或为僧化缘,或落草为寇,始终没有一个立足之处。来到牛头寨后,尽管胡三爷对他有恩有义,但他岂甘久居人下。他思前想后决定窃黄芪王,和胡三爷分道扬镳。然后卖了钱,自己拉杆子起队伍,另立山头。

魏和尚拿定主意后不露声色,在酒席宴上与胡三爷及和盛恒药行的人推杯换盏,表现得情真意切。他亲自把喝多了的胡三爷搀扶回去,然后回来后继续和大家喝酒,及至众人醉意朦胧都纷纷散去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事情前前后后思索了好几遍,三更时分背起匣子枪精神抖擞地出了房门。

作为牛头寨的二当家,每天发布口令查岗查哨是他天天必做的事情。魏和尚照例把山寨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最后来到了库房的大门前。这个库房是个两进的大院落,前院和后院加起来有十几间房。大门和二门都有牛头寨的人持枪站岗,由于和盛恒药行的货物占用了前院的五间库房,所以今晚院子里还增加了和盛恒药行的伙计守夜。

“口令?”库房大门的哨兵隔着十几步远喊道。

“球栏欢,是俺。”魏和尚背着手走了过来

“噢!是您老人家。”哨兵见是魏和尚,放下手里的枪说道。

“莫啥事情哇?”魏和尚例行公事般地问。

“莫,参谋长。”哨兵挺直了腰板回答道。

牛头寨的库房前院存放的是粮食和生活用品,后院存放的是枪支弹药和金银细软。除了大门有两个卫兵外,二道门还有四个卫兵。前院和后院各点着两个汽灯,照的院子里跟白昼一样。魏和尚抬腿进了大门。他一招手把二道门的几个卫兵喊了过来。

“今儿黑了多操点心,除了章们的东西,还有人介和盛恒药行的货物呢!”魏和尚煞有介事般地嘱咐道。

“是!”二道门的几个卫兵应声回答道。

后院为山寨禁地,一般人不得入内。前院的各个库房因为伙房天天取用粮食,所以平时不上锁。魏和尚故作随意地把前院的几个库房查看了一番,重点关照了一下存放和盛恒药行货物的几个房间。药行几个守夜的伙计见是山寨的二当家,不便上前阻拦,只能任其查看。

魏和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晚上喝了不少的酒,加上此时心中有事,他觉得口渴得厉害,于是下地揭开水缸的盖帘,抄起铜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咚地喝了一气。

他上了炕似睡非睡地躺着。临近五更时把平时随身携带的匣子枪留在枕头边,只在怀里揣了一把自卫用的小手枪。然后带着事先准备好的一盘绳子和一把日军的刺刀悄悄出了房门。

魏和尚趁着月色一个人来到了库房的后面。牛头寨自古以来就有不少人曾在此占山为王,山寨里盖了很多的房子,不过大都都有些年头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土墙土房。

魏和尚站定后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估摸了一下放置黄芪王那间库房的位置,然后走过去把身上的绳子和刺刀取下来放在地上。他朝土墙上尿了泡尿,等了一小会儿后开始用刺刀一点一点地挖墙。

房子的土墙是用黄土掺杂了莜麦壳和成的泥夯实的。由于年代久远日晒雨淋,外表皮疏松的很,刺刀一捅就一片片的脱落。但是,越往里挖土质越硬,进度不由地慢了下来。魏和尚歇了一小会儿,站起来解开裤子朝墙上又尿了一泡,待尿液全部渗入后,蹲下身来双手握住刺刀又开始挖了起来。

当尿完了第三泡尿的时候,魏和尚终于把库房的后墙挖开了一个洞。他爬进去找到装有黄芪王木匣子,悄无声息地放在洞口从里面推出来墙外,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从狭窄的墙洞爬了出来。

库房的后面紧挨着悬崖,悬崖边上长着一颗粗壮的松树。魏和尚把绳子在松树上系好,慢慢顺在悬崖放了下去。然后把装有黄芪王的木匣子用绳子绑好背在身后,拽着绳子一点一点下了悬崖。

魏和尚在悬崖下的沟里摸着黑走了一会儿,然后拐弯来到了存放牲口的山谷。这个山谷不大,是个小盆地,里面长满了青草,并且有一条小溪汨汨流动。山谷口有间小房子,是山寨看守牲口的人住的。牛头寨从未有过牲口丢失的事情,安排人只是为了防止野兽侵扰。平日里只有两个岁数大的人下夜,没什么事情也就在这儿睡个觉。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色就要亮了。屋里的人正在酣睡,魏和尚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就近牵出了一匹大青马。他一手拽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按住马的辔头悄悄出了山谷。所谓三泡尿窃走了黄芪王,魏和尚的心里好生得意。他定了定神,朝着山上的牛头寨张望了一下,然后翻身上马,一个人快马加鞭逃往了紫荆关。


驼队在牛头寨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启程上路了。装货时伙计们发现其他货物都在,唯独不见了黄芪王。几个看守库房的伙计都说没见有人进去。胡三爷闻讯后赶到,对身边的土匪喊道:“快去叫魏参谋长。”

胡三爷命令牛头寨众人满山寨的搜索。经过检查发现,有人在库房的后面挖开了个洞,盗走黄芪王盗。胡三爷查看了一番说:“俺听守寨门的弟兄说,莫有人出山寨。原来是从这儿跑的。”

“魏参谋长不在。被子都是凉的。”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来报告。

“兹个鳖子,跟了俺四五年了,莫想到竟是个这东西。俺对不起您们东家啊!” 胡三爷非常自责地说道。

“胡三爷不用难过。临行前俺们东家交代了,此番把黄芪王运往天津,原本是想让花公鸡等人断了念想。但是,如果遇到躲不过去的事情,必要时喀以舍弃黄芪王。因为说到底它也就只是棵药材,与驼队的安全相比,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李成威安慰道。

“花公鸡是跑了。这又激出了魏和尚。”胡三爷气愤地说。

“一个魏和尚也掀不起啥风浪来。”李成威安慰着胡三爷。

“三掌柜,您放心,从今儿起俺跟魏和尚恩断义绝。俺牛头寨兵强马壮,这会儿又有了骑兵。除非见不着他,只要见到,他魏和尚就是个死。”胡三爷掏出枪来朝天上连开了三枪。

驼队出发了。胡三爷不放心,带领十几个人一直将驼队送到十里外的赤泥泉。李成威等人与胡三爷告别后,带着驼队继续缓缓地在大山中前行。

中午时分驼队来到了大石岭。突然张易峰一扬手让驼队停了下来。他指着远处青石板上躺着的一个人,对身旁的李成威说:“你的眼神好,你给章们瞭瞭,囊个老汉像不像魏和尚?”

李成威用手遮住阳光远远地望去,两里地开外的一块青石板上躺着一个人,正裹着羊皮袄在那儿酣睡。旁边一匹大青马无拘无束自由地啃食着地上的草芽,气得咬着牙说道:“啥是不是,就是囊鳖子魏和尚”

“咋了?咋不走了?”王春林从驼队后面赶了上来。

“发现魏和尚了。”张易峰对王春林说。

“是不是?”王春林顺着张易峰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说:“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你个鳖子兹回往哪跑。”

王春林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棒子就要去,被李成威拦住。三人简单合计了一下,由李成威和王春林带领三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去抓魏和尚,张易峰和其他人留下看守驼队。

魏和尚盗走黄芪王后,怕牛头寨的人追赶一路上不敢停歇,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多里地才放心下来。来到大石岭后正值中午,艳阳高照,人困马乏。昨晚一宿没睡,此时一放松睡意上来了,而且一阵比一阵浓。他知道只要牛头寨的人不追赶,驼队行动缓慢,根本撵不上他。于是他找了块朝阳的大岩石,把羊皮袄铺好躺在上面睡着了。

魏和尚一睡就一个时辰过去了,等醒来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李成威和王春林等人上去就把他给捆起来了。王春林从马鞍那把装黄芪王的盒子抱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空的。

“黄芪王呢?你个鳖子给藏哪了?”王春林冲魏和尚问道。

“就是,咋是空的?”李成威等人也逼问道。

“盒子里的黄芪王是个假的,是用黄芪个节弥的。半路地俺打开看了一下,发现是个假的就顺手摱了。”魏和尚交代说。

“你个鳖子就哄人哇!摱了还留着个空盒子做啥?是不是想瞒天过海?”王春林厉声问道。

“路过有个桃花崖,摱那儿了。”魏和尚看上去非常诚恳地说道:“俺看兹个盒子做工精致,想着还值两个钱就莫舍得摱。”

李成威和王春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成威让几个伙计看着魏和尚,他和王春林商量着看怎么处理此事。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魏和尚跑了。原来魏和尚觉得李成威等人不会轻饶了他,趁人不备弄开了绳子撒开腿就跑。

李成威和王春林等人急忙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魏和尚停住了脚步,从怀里突然掏出一把防身用的小手枪来。众人上前把魏和尚围在了中间。

“俺就说兹个鳖子不老实吧?你看还留了一手。”王春林端着棒子对李成威说。

“甭过来啊!俺喀真开枪啊!”魏和尚把枪口对准了王春林。

“你个鳖子给爷打,怕的你?”王春林用木棒指向魏和尚。

“都不许动,放下枪!”不知从哪儿冒出四五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年轻人,端着枪把在场的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北面斜叉的山沟里正在过队伍,人数不少,看上去有三十多人。这些人从穿着上既不像土匪,也不像日本人和蒙疆军。魏和尚一看把手里的枪扔在了地上,王春林等人也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木棒和绳子。

“你们是做甚的?”一个高个子当兵的端着枪问。

“俺们是洪州和盛恒药行的,他是牛头寨的。”李成威指着魏和尚说道。

“怪不得还拿把枪,原来是土匪。”高个子当兵的把地上的手枪捡起来插在腰间的皮带上。“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鳖子偷了俺们的黄芪王。”王春林看几个当兵的并无恶意,于是大胆地说。

“甚黄芪王?”高个子当兵不解地问。

“就是一个大个的黄芪。”李成威在一旁解释道。

“东西呢?”高个子当兵厉声问道。

“是个假的黄芪王,俺看不大的用处,就给摱了”魏和尚懦懦地回答道。

“是不是叫你个鳖子擡起来了,哄爷呢哇?”王春林有些不相信。

“一个这纲哄你做啥?不信俺跟你回桃花崖寻去。”魏和尚看上去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王班长,石排长让把这几个人带到南面的小树林里审一下。”一个战士跑过来对高个子当兵的说。

李成威、王春林和魏和尚等人都被带到了小树林。人被一个一个叫进去审,轮到王春林时他脑袋有些发蒙,稀里糊涂被人带到了一个身上挎着盒子枪的中年军人面前。

“报告石排长,人带过来了。”

中年军人挥手让当兵的走了。他端详了一下王春林突然说道:“吆吆咦!这事情闹的,俺还当敢是个谁们呢,原来是二妹夫。”

王春林从被带进树林的那一刻起,就以为要被枪毙了。所以,一直没敢抬头看。听到对面的军人叫他,抬头一看不禁热泪盈眶,惊喜地说道:“呀!原来是大姐夫。”

这个中年军人名叫石英,是中共洪州县委和抗日民主政府警卫营的侦察排长,刚带着部队到平舒县执行完任务回来。他和王春林是连襟,是田福林家的大女婿。当年水淹洪州城时,石英进城卖豆腐被洪水困在城里。等赶回家时,妻子和两个孩子都不见了踪影。第二年唐庄来了八路军工作组帮助老百姓搞生产自救,结果遭遇了日军扫荡,石英一跺脚索性跟着八路军上了南山。

石英刚才审问李成威和魏和尚时已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所以就没再细问。他掏出一盒“八达岭”烟,取出一支递给了王春林,一边给他点着火一边问:“家里都好吧?”

“挺好!外父身体硬朗。小妹去年秋上也出嫁啦,嫁给了和盛恒药行的东家高岳成。” 王春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高兴地说道。

“噢!”石英沉思了片刻问:“你不干画匠了?”

“这年景不好干,去年还跑了阵子口外。这会儿不光是俺在药行,田守业也在药行,给记账呢!”

“闹好啦!起码全家人的生活有着落了。”

“五年了,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唐庄惨案发生后俺还去寻过您。破壁残垣的,囊叫一个凄惨,全村家家戴孝,有十几户都叫日本人杀绝户了。俺们都担心您,没想到您参加了八路军。”

“唉!人也死了,家也没了。剩下俺一个人,灶王爷绑在腿肚子上——人走家搬,于是就当了八路军。”

“您不叼个空回去和老人见个面?老人喀是经常读念你呢!”

“你不醒的,做这纲营生不能牵连家人。好些人连名字都改了,俺光棍一人,就莫改名字。”

“囊有了事情咋个寻您呢?”

“县城西南面不是有个龙山吗?到龙山上寻俺。”

“龙山大了,阔哪寻你呢?”王春林疑惑不解地问。

“龙山大云寺有个宗昊大师,你去寻他就行。”石英交代给王春林一些细节。

王春林和石英见面的时间稍长了一些,李成威有些纳闷,但王春林也没做过多的解释。他们和张易峰汇合后,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带着驼队翻越石头岭,继续朝前走。


驼队没有进平舒县城,而是折向东南朝广昌方向走去。一路上晓行夜宿,过了广昌县城,顺着蒲阴陉一路向东,五天之后驼队终于来到了紫荆关。紫荆关是出入太行山的要冲。蒙疆政府和华北政务委员会以此作为边界,双方在关口的两头都驻有军队,并安排了税务人员收取关税。此外,紫荆关的下坡村还驻扎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并在四周修筑了许多炮楼。

李成威将驼队带到了关下的紫荆镇,到了南记大车店,老板南卓面带笑容地迎了出来。李成威问:“有房间吗?”

“有哩!莫谁的还能莫您李掌柜的。”南老板一看大主顾来了,兴高采烈地说:“三条大炕,睡二十来人莫问题。”

“是不是关城不让过,来往的驼队都住下了?”李成威不放心地问。

“听谁说的?”

“路上听人说的。”

“噢!是这么回事。”南卓解释说:“广昌这面收税的不就是个二环眼带了两个人么?一个请假走了十来天了。三天前二环眼说是回广昌开会去了。剩下一个人昨天有人捎信说他爹死了,拔起腿回去了。守城门的蒙疆军一看收税的都跑了,干脆就不让驼队出关了。”

二环眼名叫姜子杰,是蒙疆政府广昌县公署税务局派遣到紫荆关的税务组长。现在姜子杰和手下的人都不在了,广昌这面没人收税了,所以驼队只能过来,但是出不去了。

张易峰让伙计们把货物从骆驼上卸下来,寄放在大车店的库房。然后安排人把马和骆驼赶到拒马河边的草地上,轮流照顾看守。其他人全部进大车店休息。

这些年来为了招呼两面过往的驼队,李成威在紫荆关租了一间房子。平时无论是来的驼队还是去的驼队,那面驼队路上出了问题,李成威就赶往那面去处理。但此番他还是要带着王春林把去往天津的整个路线都要熟悉一遍的。

一切安排停当后,李成威带着张易峰和王春林到了自己租住的四合院。院子不大,王春林和房东合租,只租住了一间西房。房东朱四娃看见李成威回来了高兴地问:“这次回去的日子可不短。俺才把西下房的炕烧上了。山里不比你们平川,黑了冷得慌呢!俺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他们两个今晚一起住。黑了吃羊肉泡糕哇 !”李成威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一大块羊肉递给房东大娘。

“来就来哇!还买东西做啥?糕面咱有,就是没割肉。”房东大娘接过李成威手里的羊肉,王春林跟着进了正房。

李成威和张易峰进了西房,炉子烧得正旺,不一会儿屋里就暖气融融的了。张易峰搓着手说:“真暖和。”

李成威歇了一会儿说:,“你们两个困了就先格迷会,俺到紫荆关上看看。要是三天五天都走不了就麻烦了。”

“俺跟你一起去哇!”王春林一看急忙说道。

“俺是怕你走了一天的路太累了。”李成威说。

“不累,走哇!”王春林说道。

李成威留下张易峰,带着王春林上了紫荆关。紫荆关位于居庸关、倒马关之间,与二关号称内三关。紫荆关也称蒲阴径,是太行八径的第七径。关城就在紫荆岭上,关城东为万仞山,千岭耸立,峭壁悬崖;关城西有犀牛山,蜿蜒向西,与盘石口相接;关城北为拒马河,谷宽坡陡,浪高水急;关城南是黄土岭,千山万壑,层峦叠嶂。紫荆关城就建在这依坡傍水、两山相夹的盆地内。

李成威带着王春林来到北门。有一个班的蒙疆军在执勤,城外上插着一杆四色七条旗子。李成威二人出示了良民证和边境通行证后,到了南门。南门再往前就是南天门了。出了南天门就是十八盘的盘道。顺十八盘环绕下去到了下坡村才算是正式出关了。

李成威和王春林在关城内走得气喘吁吁。出了南门在路旁稍微歇息了一下。和北门不一样,南门换了治安军把守,关门上插了一杆五色旗。门券上嵌有"紫塞金城"四字。

城门外摆了一张桌子,几个税务人员正在给驼队办理收税。李成威拍了一下王春林,带着他到了不远处一间房子。房子门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华北政务委员会故安县公署税务局紫荆关税务所。”

李成威敲门进了税务所。所长王大脑袋坐着椅子上仰头迷糊着。李成威叫了一声:“王所长?”带着王春林进了税务所。

这王大脑袋还是二环眼帮着介绍的。六年前,日本人占据了紫荆关。加上蒙疆政府和华北自治政府等五花八门的机构,紫荆关成了影响和盛恒药行驼队运输的一大瓶颈。经过和高岳成合计,李成威花钱买通了二环眼,又通过二环眼认识了王大脑袋。

李成威把二环眼和王大脑袋请出去吃饭,就把一切都挑明了。蒙疆这面用的是蒙疆货币,过了紫荆关用的是联银券。为了方便,就都给银元。驼队无论过来还是回去,如果有货,给三块银元,如果没货,给一块银元。二环眼和王大脑袋各落各的。和盛恒药行是个大商家,一年到头常来常往。大脑袋和二环眼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哎呦,是李掌柜。有些日子没见了。”王大脑袋睡眼惺松地坐起身来问。

“这一程子一直在洪州呢!咋?二环眼这程子莫在?”李成威掏出一盒哈德门放在了桌子上问。

“二环眼遇着事情了。”王大脑袋打开烟抽出了一支,用火柴点着说。

“不是回广昌开会去了吗?”

“开啥会呢!税务局新换了局长,想把二环眼拿下去。二环眼这些时去张家口活动去了。您想想紫荆关税务所是块肥肉,谁不惦记?”

“囊喀咋扎?”李成威担心地问。

“二环眼能在紫荆关待这么些年,肯定是有关系。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在蒙疆政府民政部是个处长,和蒙疆军司令李守信关系很好。新来的局长不一定能搬倒二环眼。”王大脑袋弹了弹烟灰说道。

“喀他不来俺这驼队咋办?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呀?”李成威一听心里有些着急。

“这点事情好说。你先等上一两天。看二环眼明天或者后天回来嘛!按说走的日子不短了。实在回不来,俺再给你想办法。不过关城西面的蒙疆军那些人不太好打交道。”

“囊就全拜托王所长了。”李成威掏出五块银元递给了王大脑袋。

“这话说的。三四年的交情了。”王大脑袋拍着胸脯说道。

话虽这么说,但驼队还是在紫荆关整整耽搁了三天。这三天来李成威和王春林几乎天天去找王大脑袋,无奈北门的蒙疆军怎么都不买账。张家口的蒙疆政府和北平的华北政务委员会互无隶属关系,王大脑袋只是华北政务委员会治下故安县驻紫荆关的一个税务所长,拿北门的蒙疆军是一点辙都没有。

“这喀咋办?”王春林没了主意,急得团团转。

李成威虽然表面上沉得住气,但嘴唇上起了一嘴的泡。

广昌、莎泉等近处的驼队都掉头回去了。但是洪州和雁北地区其他县的驼队没有办法,只能停留在紫荆关前一直等待放行。这么长时间被困在紫荆关,人吃马喂的渐渐就接济不上了。人还好说,随便对付一口就行。可是,紫荆关前滞留了近千头骆驼和马匹,哪来的那么多草料喂养。没办法,张易峰每天安排人把驼队的六十多头骆驼和马匹赶到十几里外的山野中去放牧。

第四天上午,二环眼终于回来了。一看他满脸春光的样子,就知道此趟张家口没有白跑。为了顺利拿到通关文书,也为了帮助王春林把各种关系都衔接上,李成威特意邀请了二环眼、王大脑袋等人一起在紫荆村的迎春饭庄吃饭,给二环眼接风洗尘压压惊。

“这回张家口之行看来是收获满满的。”来的都是平时和二环眼交往比较密切的人,王大脑袋也就不避讳什么了,端起酒杯敬二环眼。

“那是。”二环眼得意的举起酒杯,说道:“来!弟兄们,一起喝!”

“来!喝!”众人一听端起了酒杯纷纷站起来。

二环眼兴致很高,喝完后用手背摸了下嘴唇说道:“想把俺拿下,他还嫩了点儿。他的后台无非是宣化省一个叫陈玉民的参议。俺的后台是李守信,蒙疆军的总司令,现在是蒙疆政府的副主席了,除了德王就数他大。”

大家知道二环眼指的是广昌新来的税务局局长。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在紫荆关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二环眼说了算。李成威看大家敬得差不多了,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姜所长!俺敬您一杯酒。”看着二环眼把酒喝了下去,李成威把王春林叫了起来,介绍给了二环眼。

“小伙子,看上去不错,憨厚,老实,精神。敢不敢和俺老姜喝个酒。”二环眼打量了一下王春林说。

“姜所长跟俺喝酒,那是看得起俺。”

王春林端起面前的酒杯正要敬二环眼,结果被他拦住了。二环眼霸气地说道:“来,换大碗,今天高兴。俺不欺负你,咱俩今天一人就三碗酒。”王大脑袋等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当即找来大海碗给二人把酒倒上。王春林端起碗来说:“以后还望姜所长多多关照。”

“好说!”二环眼豪气十足地说道。

二人端着碗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咕咚咕咚地把酒喝了下去。

王春林这酒喝得着实太猛了,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回去后躺在炕上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早上。等他彻底醒明白匆忙赶到南记大车店后,驼队已经把货物装好了。

“您过来了?俺还说一会儿回去叫您去呢?李成威从大门外进来,看见王春林说道。

“才过来。夜个喝得太多了,这会儿头还蒙着呢!”

“俺出来囊会儿看你睡得正香就莫喊你。”

“通关文书都弄好了?”

“通关文书和契税都弄好了。”李成威扬了下手中的几张纸说道。

“一个紫荆关还皱难过呢!”

“现在是战乱年代,昨天您莫看见两面军队穿的衣裳都不一样?在章们兹面老百姓花的是骆驼票子,过了紫荆关是联银券,就和两个国家是一样的。您先等会儿,俺去寻下张易峰”

驼队离开了南记大车店,出了紫荆关镇后逶迤过了关隘。下了十八盘后沿着拒马河峡谷接连走了两天,终于出了山口,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冀中大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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