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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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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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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盛恒药行》连载

第八章 圆觉寺失窃

魏和尚自打离开了牛头寨后,以游方僧人的身份先后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选择了到五台山落脚。五台山各寺庙的和尚与洪州有着不解之缘。文殊道场原来不在五台山,而是在正北二百余里的洪州龙山。

龙山位于洪州西南,距离县城八十多里,属于常山山脉。龙山上有一座寺院,叫大云禅寺,俗称大云寺。早在东晋时期,龙山即为高僧道安与师弟竺法太修行之处。两位高僧借助恒岳这块灵山宝地,讲经布道广招门徒,建立了一支数百人的庞大僧团,使龙山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佛教传播中心。

清朝初年,大云寺在重修文殊殿时,将宝殿建筑的十分宏大,有人密报朝庭说:“龙山大云寺,殿广柱粗,营造讲究,超过金銮大殿;寺院星罗,僧众过千,个个如狼似虎,膀大腰圆,整日舞枪弄棒,研习妖术……名为弘佛,实则聚众谋反,如不早除,必成大患。顺治皇帝听后,勃然大怒,即刻下旨派官兵将寺院焚毁,寺内的和尚纷纷南下避难到了五台山。因而,中国佛家自古有“烧了龙山,兴了五台”之说。

魏和尚到了五台山后,凭借其以前在洪州城圆觉寺时的度牒,很容易便获得了五台山寺庙的收留。但是六年来的土匪生涯,已经使得魏和尚难以静下心来事佛。每每想到目前的窘境,他便心有不甘。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那颗黄芪王。有了钱有了地位他才能够真正的呼风唤雨。魏和尚猜测黄芪王现在一定还在洪州县城,他决计潜回洪州,慢慢打听,徐徐图之。于是,在台怀镇的晨钟暮鼓中修行了几个月后,魏和尚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五台山。

从五台山到洪州沿途皆为崇山峻岭。魏和尚一路化缘,风餐露宿在峡谷中穿行。山谷里人烟稀少,经常走几十里路才能见到一个小村落,他渴了就饮山泉水,饿了就摘山上的野果充饥。第二天的傍晚,山里下了一场大雨,把魏和尚浑身上下淋了个精湿。

半山腰上恰好有个山神庙,魏和尚手脚并用踩着湿滑的草丛爬上去。山神庙里空无一人,魏和尚把僧服脱下来拧干,搭在门头上晾了晾。晚上睡觉时为了御寒把潮湿的僧服又穿在了身上。

一觉醒来天已经放亮。魏和尚站起身来,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的酸疼,嗓子就跟找了火一样。他记得昨天来时不远处有股山泉,于是坚持着出了山神庙,没走多远便腿脚一软,晕倒在了山坡上。等他醒来时正躺在了一户人家的炕上,身上不知道谁还给盖了一个羊皮大衣。

“这是在哪儿?”魏和尚睁大了眼睛把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他想爬起来,但是四肢疼痛根本不听使唤。

“醒来了,快甭动。您是叫雨淋着受了风寒了,俺才将出去买了点红糖,一会儿给您熬点姜糖水,喝了发发汗就好了。”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个纸包从门外进来。

“这是哪儿?您是做啥的?”魏和尚疑惑不解地问。

“这是王庄堡。俺是做豆腐的孙老三。夜儿黑将下了一场雨,今儿早起俺说出去采点蘑菇,走到山神庙那儿看见您晕过去,就把您背了回来。”孙老三一边生火熬姜糖水,一边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出手相救。”魏和尚哑着嗓子说道。

孙老三拉动着风箱,很快就把姜糖水熬好。他盛了一碗端给魏和尚,让他喝了下去,然后问道:“看您一身僧人装束,一定是从五台山来的哇?”

“是的。俺是个游方僧人,从五台山来,准备到洪州去。”魏和尚喝了姜糖水之后感觉鼻子出气通畅了许多。

“听口音,您就是洪州人吧?”孙老三把魏和尚手里的碗接过去放在了锅台上。

“俺本是洪州城圆觉寺的和尚。民国二十六年日本人攻占了洪州城,毁掉了圆觉寺,打囊以后俺就四处游荡化缘为生。”魏和尚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您既然是圆觉寺的和尚,囊妙贤师傅和您是啥关系?”孙老三觉得很意外。

“妙贤师傅是俺的师兄,俺的法号叫妙可。自打圆觉寺被毁后,俺们师兄弟已经六年未曾见面了。孙施主认识俺师兄?”孙老三看上去与妙贤师傅很熟,这让魏和尚感到非常惊喜。

“认识。兹些年来妙贤师傅经常来王庄堡,每回来都要来俺这里歇个脚。半个月前妙贤师傅还在王庄堡,四五天前刚回的城里。您要是早些日子来就好了。”孙老三惋惜地说道。

“俺师兄近来可好?”魏和尚一听来了精神头。

“妙贤师傅很好。他不辞劳苦满世界地募集善款,就想着把圆觉寺早点修建起来。”孙老三喋喋不休地跟魏和尚念叨起来。

“兹次多亏了孙施主了。俺稍微歇歇,过了晌午就走。”孙老三有恩与自己,魏和尚不想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此去洪州城尚有百十里地,而且一路人烟稀少。晌午走,走不了多远就天黑了。”孙老三一听有些着急了。他安慰道:“您刚大病一场,就在俺这儿多住上几日,把身体养好了再走,这样俺也放心。俺家里就俺一个人,住着也方便……”

孙老三一脸的真诚,弄得魏和尚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便踏实地住了下来。好在到了王庄堡也就到了洪州地界了,心情已不似原来那样的急迫了。听着乡音,感受着乡情,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熟悉和亲切。

王庄堡位于洪州的东南,与莎泉县打交界,是个古老的商贸集镇。堡子里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有着二十多家商号。除了集市和商号外,还有一些专业市场,如马市、炭市、粮市等。另外,还有运输业、旅店业和各类作坊。

魏和尚病好后在王庄堡盘桓了数日。他为镇上的几个大户人家看阴宅和阳宅的风水,另外,还为几家商铺的老板占卜财运,几天下来挣了有十几元钱。临离开王庄堡时,魏和尚掏出了两元钱给了孙老三,结果被孙老三数落了一顿。最后孙老三说:“妙贤师傅为了重修圆觉寺,四处化缘募集善款。兹个钱就算俺捐赠吧!您拿上,回了城里给了妙贤师傅就行了。”

从王庄堡到洪州城需要翻越常山山脉,尤其是千佛岭一带地势险峻,经常有强人出没。孙老三担心魏和尚路途上的安全,特意打听了一个商队让他相跟上,以便路上有个照应,并为他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就这样,经过一波的奔波,第二天的傍晚,魏和尚终于回到了洪州城。

进了南城门没走多远,就望见了夜空中高高耸立着的圆觉寺塔。魏和尚朝着宝塔的方向摸黑走到了石桥巷,心情沉重地来到了圆觉寺的大门旁。宝塔的风铃响动着,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初王天庆率部三打洪州城时,魏和尚带人冲进城里,曾经回到圆觉寺看过一次。那时的圆觉寺除了宝塔尚存,其他荡然无存,四处皆是砖头瓦砾。如今不管怎么说,起码围墙、大门和门楼都建了起来。

魏和尚扣动门环,随着“吱纽”一声门响,妙贤师傅的小徒弟明心把大门打开。“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师傅,您找谁?”明心见魏和尚一身出家人的装束,双手合十施礼问道。

“俺找妙贤师傅。你是谁?”魏和尚看着眼前陌生的明心小和尚,回了个佛礼问道。

“俺是妙贤师傅的徒弟,法号明心。师傅您是……?”明心打量着魏和尚问道。

“这么说来,你是俺的师侄了。俺是妙贤师傅的师弟,法号妙可。”魏和尚笑着对明心说道。

“噢!原来是师叔回来了。快!往里面请。”明心将寺门关住,带着魏和尚去了妙贤师傅的禅房。妙贤师傅正在禅房的炕上坐着,听见外面明心带着人走过来,赶忙下地。“师傅,妙可师叔回来了。”明心推门进来高兴地对妙贤师傅说道。

魏和尚跟在明心小和尚的后面进了禅房,妙贤师傅举起煤油灯一看,悲喜交加,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来:“妙可,你喀回来了。皱些年了,可想死俺了。”听妙贤师傅这么一说,魏和尚的眼泪也顿时流了出来。明心一看悄悄地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皱么些年了,就您一个人在这儿?”情绪平复后魏和尚就着灯光看了下简陋的禅房问妙贤师傅。

“是啊!圆觉寺被毁后,十几个师兄弟各奔东西。前年俺带着新收的徒弟明心回来,简单拾掇了一下住下。想着慢慢地再把寺庙盖起来。”妙贤师傅看到魏和尚心里非常高兴,他仔细端详着魏和尚说道:“刚开始囊会儿听人说你上常山投奔了土匪王天庆,后来再就没了你的音讯。”

“当初日本人毁了圆觉寺,俺一气之下上常山投了王天庆。王天庆被乔铁成杀害后,俺到牛头寨将就着混了几年,之后四处漂泊,最后在五台山落了脚。兹次在王庄堡遇到一个叫孙老三的,听他说起您,所以决定回来和您一起重修圆觉寺。”魏和尚把分手以后几年来的过往避重就轻地跟妙贤师傅叙述了一番。

“难得你一片诚心。走,俺带你到外面四下看看。”妙贤师傅心气很高,带着魏和尚出了禅房。

寺院内除了宝塔和几间禅房外,没有其他建筑,在璀璨的星光辉映下显得十分的空旷。砖头瓦砾打扫一空,昔日破败景象已经完全不存在了,看上去非常的整洁。西墙根摆放着十几根粗大的木料,看上去是准备将来用作当大殿的房梁使用的。北墙根堆放了许多大块的花岗岩石头,还有成垛的木料。看得出妙贤师傅为重建圆觉寺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了。他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跟魏和尚聊着重建圆觉寺的想法和规划。

“你此次回来一定要深居简出,莫没事了就跟俺一起多去乡下走走,千万不敢招惹是非。现在汪梓和是洪州蒙疆军的团长。当初他也在王天庆手下做过事,一定认识你。”回到禅房后,妙贤师傅嘱咐说。

“师兄所言极是。汪梓和是个汉奸,俺绝不会与他为伍的。另外,俺现在就是个出家人,与世无争,想来他也不会难为俺。”魏和尚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十块银元,说道:“这是俺在王庄堡化缘时募集的十块钱善款,交给师兄将来修庙用。”

“修庙的事情得慢慢来,兹些个钱留着个人花哇!”妙贤师傅没有接魏和尚递过来的钱。

“俺能有个啥花处?回到了圆觉寺就是回了个人的家。天天和师兄在一起,有盐同咸,莫盐同淡,一起重建寺庙,比啥都高兴。”魏和尚不容分说硬是把银元塞给了妙贤师傅。


今天是田福林出殡的日子。田福林过世后,田守业的二姐田嫒莲问他,用不用给远在天津的田嫒红报丧。田守业面露难色,思谋良久后说,算了吧!一来得专门派人到大同去打电报;二来田嫒红现在怀有身孕,怕经不住远途奔波。只通知洪州的远近亲戚就行了。

田福林的灵柩停放在田府的堂屋。阴阳先生看了日子,说需要停灵十日方可下葬。田守业和几个堂兄弟,以及二姐田嫒莲、姐夫王春林日夜守灵,药行大掌柜张贵才安排了几个伙计前来陪伴。

十天来,田福林的生前故交,以及受过田家恩惠的洪州各界人士闻讯后纷纷前来田府进行吊唁。贾金海、李世为等几位田福林以前的旧同僚更是忙前忙后,帮着田家人张罗丧事。张贵才请了几拨吹鼓手,并请了常山元灵宫的道士李理带着道乐班来田府做道场。

今天早起,田家众孝子在灵柩前磕过头后,田守业端起老盆摔碎。随着一声“起灵”,十六个粗壮的汉子用杠子将灵柩抬出了田府。走在最前面的是放炮仗的,接着是抬金柜银柜、金山银山摇钱树和纸马纸驴纸牛的,之后便是吹鼓手和沿路撒纸钱的。

田守业面色悲哀扛着引魂幡慢慢地走着,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几个堂兄弟,再后面是五服之内的侄子,以及外甥表侄等。王春林和田府的其他女婿一起跟在后面。男性孝子的后面,十六个抬棺人抬着灵柩缓慢行进,所有的女孝子跟在灵柩的后面。

送葬的亲朋好友多达数百人,以至于半个洪州城都被轰动了。人们纷纷涌上街头自发送别田福林。张甫小队长率十几名警员主动上街维持秩序。看见田福林的灵柩过来,张甫小队长不禁泪流满面,下意识地脱帽致敬。受了张甫感染,沿街所有的警察均自发行注目礼。

大街上的轰鸣的炮声和凄惨的哀乐声传到了圆觉寺,魏和尚和妙贤师傅在禅房里正坐在炕上闲聊,听到后问妙贤师傅,“这大街上闹哄哄的,是谁家发阴呢?”

“是田福林死了,今儿个出殡呢!”妙贤师傅把耳朵凑到了窗户边听了一下说道。

“田福林?就是田府的囊个田福林?按说岁数不大呢!咋给死了?” 魏和尚感到非常意外。

“县公署为了给日本天皇祝寿,让和盛恒药行奉献黄芪王,药行莫给,就把大掌柜张贵才抓了,而且还要抓田家的大公子田守业。为了救人,田福林去大同寻了他的堂兄田福康,结果回来后被人们说成是汉奸,闹得是满城风雨。田福林一时想不开,就吞大烟死了。”妙贤师傅对魏和尚解释道。

“师兄,俺想出街上逛逛去。回来七八天了,天天呆寺院里,快把人憋屈死了。”魏和尚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妙贤师傅说道。

“囊你就出去哇!不过要小心一点。”妙贤师傅吩咐道。

“噢!”魏和尚应承了一声,下地穿鞋出了禅房。

魏和尚出了石桥巷,来到了永安大街,送葬的队伍刚走过去,街上的人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议论。忽然他在一伙人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叫李老三,是当年王天庆手下的一个联络副官。只见李老三探着头看了一会儿远去的出殡队伍,溜达着朝西大街走去。魏和尚远远地跟着李老三来到了一个杂货铺。

李老三刚进了杂货铺,魏和尚跟着就进来了。他着实被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问:“魏团长,咋个是您?甚时候回来的?”

“回来时间不长。”魏和尚反手把门关住。

“您不是在牛头寨给胡三爷当参谋长吗?咋……咋回洪州了?”李老三不知道魏和尚此番回洪州所为何事,更不知道他回来带了多少人。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结结巴巴地问。。

“俺跟胡三爷早就一拍两散了。兹会儿俺啥也不是,就是一个游方僧人。” 魏和尚拍了拍李老三的肩膀说道:“才将在街上看见你,过来跟你拉呱拉呱。”

“囊俺给您烧壶水,一会儿沏点茶喝。有甚需要兄弟俺效劳的您就吩咐。”李老三见魏和尚并无恶意,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莫啥的事情,不用麻烦了,俺坐会儿就走。”魏和尚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已经不再是过去在王天庆手下当团长的时候了,所以态度变得和蔼了许多。他叹了口气说道:“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你说,田福林,一个多受洪州人爱戴的人,就这么个走了。”

“虽说不是呢!全是囊黄芪王给闹腾的。起初囊鳖子县长马维图抓了大掌柜张贵才,逼得莫办法,田守业拿着黄芪王送过去,不料想棵假的。马维图说田守业哄他,给限定了三天时间,拿不出来连田守业一起抓。田福林这才去大同寻他冈冈田福康,把事情平了下来。照俺说囊黄芪王就是个惹事的根苗,谁沾上谁倒霉。去年秋上祭拜常山爷时就死了耨些人,兹回又把个田福林给闹腾死了。” 李老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开始一五一十地念叨了起来。

“囊就是说,真的黄芪王不在和盛恒药行?”魏和尚让李老三这么一说弄得有些摸不着北了。他自言自语道:“兹个高岳成背后一定有高人支招,弄了皱些个假黄芪王来偷天换日。”

“应该是不在和盛恒药行。要是在的话,囊种情况下,凭田守业囊纲人管你宝贝不宝贝呢,早就拿出去给了县公署了。” 李老三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忽闪着眼睛问:“您才将说高岳成弄了好些个假的黄芪王,不就是田守业拿出去一棵吗?”

“噢!俺就是随便一说。” 魏和尚把话岔开问:“你在洪州城开铺子,汪梓和还跟你有来往吗?”

“章们这会就是一个小百姓,人介是蒙疆军,能看得起章们一个小买卖人。甭说联系了,走对面都当成不认识。人介这会儿是眼睛长在脑门子上头了,只会往上看。您看看这几天田福林死了把个他忙栏的,为甚?还不是因为介田福林的冈冈田福康是大同省的省长?人介田省长一个电话,大掌柜张贵才就给放回来了,而且日本顾问松尾还得亲自登门道歉。” 李老三忿忿不平地说道。

“不管咋,如果尿盆子问起不要跟他说俺回了洪州了,俺不想招引他。” 魏和尚神情严肃地嘱咐道。

“您放心,俺知道轻重,不会做囊种不仁不义的事情的。俺和尿盆子……” 李老三生怕魏和尚不相信,想极力把自己撇干净。

“不用说了,俺相信你。”魏和尚打断李老三,说道:“囊俺走呀,不打扰你做买卖了。”

“着忙甚呢!坐上会儿再走哇!”李老三急忙起身相送。

“不了,你先忙哇!”

魏和尚说着话,打开门离开了杂货店。他将妙贤师父和李老三所说的话相互印证了一下,又结合在街上听看热闹的人说的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黄芪王没有被日本人弄走,但也没在和盛恒药行存放。那么,假的黄芪王到底有几颗?真正的黄芪王到底在哪儿呢?他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思着。

魏和尚沿着西大街没走多远,就被四五个人迎面拦住了去路。他抬头一看,这几个人气势汹汹,知道来着不善,于是扭头拐进了傍边的一条胡同,然后撒腿就跑。没想到那几个人也跟着进了胡同,并一路叫喊着追了过来。

这几个人不是警察局的官差,也不是土匪强盗,而是和盛恒药行的伙计。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春林。他和四五个伙计刚从东门外出完殡回来,有个伙计边走边悄悄跟他说了一句:“您看前面过来的囊个人是不是魏和尚?” 王春林经过提醒定睛一瞧,果不其然是魏和尚,于是便带人拦住了去路。

魏和尚在胡同里前面跑,王春林带人在后面追,最后魏和尚终因体力不支被王春林等人撵上。几个人把魏和尚围在当间左一拳右一脚,打得他直个劲地哭爹喊娘,最后被两个伙计摁倒跪在地上。王春林用手扣住魏和尚的下巴问道:“魏和尚,你个鳖子还认识俺吗?”

魏和尚抬起头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王春林松开手,然后拍了拍魏和尚的脸说道:“俺叫王春林,是和盛恒药行的伙计。在牛头寨章们见过面。当时你偷了俺们药行的黄芪王想逃跑,在大石岭被俺们逮住过。咋了?皱么快就忘了?”

“噢!想起来了。黄芪王的事情怨俺当时鬼迷心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俺一回吧!不过囊棵黄芪王真真切切是假的啊!俺可没哄你。”魏和尚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当面认怂。

“上次在大石岭要不是八路军搭救险些遭了你的黑手。你不是有枪吗?枪呢?” 王春林气咻咻地质问道。

“哪有枪呢!俺早就不当土匪了,兹会儿重回圆觉寺当和尚了。”魏和尚颜面扫地,低声下气地说道。

“就你?还是圆觉寺的和尚?” 王春林不相信魏和尚所说的话。

“俺真的是圆觉寺的和尚,妙贤师傅是俺的师兄。六年前寺庙被日本人毁掉,俺才上山当的土匪。” 魏和尚真切地说道:“圆觉寺跟和盛恒药行都在石桥巷,成天在一个巷子里出出进进的。药行里面岁数大一点的伙计应该对俺有印象。”

“春林,他还真是圆觉寺的和尚,法号妙可,俺认识他。”一个稍微年长的伙计对着王春林说道。

“既然如此,看在妙贤师傅的面子上,兹回就放过你。以后要恪守佛门戒律,好好当你的和尚,要是再做坏事绝对饶不了你。滚哇!” 王春林厉声呵斥道。

两个伙计松开了手,魏和尚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神情沮丧地离开了胡同。


圆觉寺自金朝建寺,八百年来历经大的战争劫难数十次,仅近十年来就经历了两次浩劫。一次是三十年代初的直奉战争,圆觉寺为奉军所占领,被当作了奉军的司令部。大殿及配殿的佛像被尽数捣毁,僧众被扫地出门。另一次为日军攻占洪州之时,日军围城时以圆觉寺塔为参照,发射了数十发炮弹,虽然未伤及宝塔,却把大殿和配殿炸毁。日军进城后为了修建军营,将圆觉寺内断壁残垣中的木料全部掠走,至此圆觉寺院瓦砾一片,仅剩下了一座宝塔。

魏和尚走后,妙贤师傅把明心小和尚也打发了出去,让他背上背篓,去沙河桥买八九根粗麻绳,准备上山拉木料用。妙贤师傅知道魏和尚生性好动,这一出寺庙便会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啥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而明心去沙河桥买东西,一来一回没有半个时辰也办不完事。 所以,二人出门后妙贤师傅便把寺门从里面插住。然后从西墙根搬过一个梯子搭在了圆觉寺塔的南面。

圆觉寺塔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第一层东西南北四个门中有一个是真门,那就南门。南门很有意思,门边雕有一个半掩门的侍者,明明是假的,但却像是开门准备迎宾一般惟妙惟肖。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南门应该是个假门,若是真门谁敢这么设计。瞒天过海,这正是建塔者的高明之处。而且,塔看上去是实心砖塔,且底座就有四米高,没人专门上去对四个门一探真假。即便真的上去了,南门边雕刻的侍者身上藏有机关,不知道奥秘的人是无法将门打开的。

从南内进入一层塔体内部后,里面辟八边形塔心室,壁上为仿木构四铺作斗栱并承圆形天花藻井,藻井上绘制神灵佛主,塔内壁绘有佛教人物壁画,斗栱及普柏枋上编绘写生花,样式古朴。密室存放有多卷佛教创世经本,以及数尊佛像和一块佛碑。除了一层密室外,其余各层均为实心,无阶可攀。

圆觉寺塔这个秘密从金朝建寺以来,从来只传给每代的掌门人,其他的和尚是不能让其知晓的。妙贤师傅自光绪年间担当圆觉寺大任以来,严守圆觉寺塔的秘密,从不对他人透露半个字。即便在奉军和日本人的淫威下,他也毫不屈服。即便他们把圆觉寺塔毁掉,他也不会说出塔中的秘密。

圆觉寺虽然在城里,但占地面积极大,加之四周建有高大的围墙,即便站在外面民居的屋顶,也只能看看见宝塔的上半部分。四周巷子里的人只能仰头看见宝塔尖。

妙贤师傅攀着梯子爬到了圆觉寺塔的基座上面,用手拨动门边侍者雕像上的一个暗藏的机关,然后轻轻地将砖门朝里推开。密室的供案上有一个油灯,他进去后拿起火镰把油灯点亮,然后返回头把密室的砖门掩上。他端起油灯将密室四下照了一遍。然后把油灯放下,朝着供案上的几尊佛像施了一个佛礼。

密室的墙根摆放着一个樟木箱子。妙贤师傅过去把箱子打开,然后从怀里取出两百块银元放了进去。这两百块银元是今年过年后几个月的化缘所得。他用手摩挲着箱子里的银元,心中估算着,从前年到现在差不多募集了有五千块银元。虽然距离修庙所需钱款的目标还差的很远,但毕竟希望已经越来越大了。

过去几年只是他一个人在为修庙做着努力,虽然心中有希望,但总觉得遥遥无期。有时候心想即便这辈子修不成,下辈子修成也行。现在不同了,妙可师弟回来了,再过些日子也可能会有更多的师兄弟回来。众人拾柴火焰高,到那个时候,师兄弟们各显神通,重塑圆觉寺昔日的辉煌应该指日可待。想到这儿,妙贤师傅心里充满了欣喜。

樟木箱子旁边的地上摆放了几块砖头,上面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精致木匣。这个木匣是和盛恒药行东家高岳成临去天津前交给妙贤师傅的,里面放着的正是被很多不怀好意之人惦记的黄芪王。当时高岳成想着圆觉寺是佛门净地,更何况已经破败不堪,应该是个安全之所在。更何况多年的相交,高岳成对妙贤师傅非常信得过,所以非常放心地将黄芪王寄放在圆觉寺。当初做假的黄芪王迷惑他人视线是妙贤师傅给高岳成出的主意。所以当高岳成把真的黄芪王交到他的手里时,他义无反顾地接受了。

当时妙贤师傅并不知道把黄芪王放在哪里合适。黄芪王是棵药材,又怕潮湿有怕虫蛀。好在药行的大掌柜张贵才已经对黄芪王做了放虫蛀处理,这点他不用再担心。可是既要防潮又要安全,把黄芪王到底放在哪里呢?他想到了圆觉寺塔的一层密室。这个密室下面虽然是实的,但毕竟离地面四米之高,且处于半空之中,门的缝隙中间还可以透风,不至于太潮湿,是个最为理想的存放之地。

妙贤师傅把木匣打开,用手摸了一下,还不错。几个月了黄芪王完好如初,没有受潮霉变。从黄芪王出世,到祭拜常山爷伤人,再到到张贵才被抓,以及这回田福林的自尽,围绕着黄芪王发生了多少事情。后面还将会发生什么,他不清楚。但是既然高岳成把黄芪王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必须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妙贤师傅出了密室把门好,然后顺着梯子下来,之后又把梯子依旧搬到了西墙根。他把寺院的大门的门栓打开,然后回了自己的禅房。刚上炕坐了不大会,魏和尚便扶着个腰、拖着个腿回来了。

“咋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咋成了皱样了?快赶紧上炕。” 妙贤师傅赶紧下地,把魏和尚扶上了炕。

“唉!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好好的街门上不知道哪个妨主货硬生生地挖了个疙壕。看完发阴的往回走,一不下心跌进去了。摔点俺腰也疼腿也疼。” 魏和尚扯着谎说道。

“看这跌的,来,俺给看看。”妙贤师傅帮着魏和尚把衣服解开看了看,不象是摔伤倒象是被人打的。魏和尚没说啥,妙贤师傅也不好意思多问,于是便说道:“还好没伤着骨头,养个三五天就好了。俺还说叫你跟上明个一坨上山去呢!这不是叫明心买麻绳去了。”

“上山做啥去?” 魏和尚头朝下趴在在炕上问。

“前一阵子从王庄堡回来,路过青瓷窑的时候,村里一个叫王有财的大户捐了两根圆木,又高又粗。俺看了一下,将来盖大殿的时候当柱子正合适。当时不方便就莫往回扎。” 妙贤师傅用碗和了一点黑色的药膏,说道:“来,抹点药膏活活血,好得快点。

“囊咋跟山上往下扎呀?” 魏和尚翻身坐起来靠在墙上,疑惑不解地问。

“俺这几天看南峪柳河的水挺大的。明儿个上了山,如果抢风岭上的山水大的话,就寻上十几个山民,把圆木滚到河槽里。然后前后拴上麻绳,拽住顺水放到唐庄。到了唐庄以后把它拽到河沿上,就着山坡把它骨碌到南门,然后底下放上细圆木就拉回来了。外面西墙根囊十几跟粗圆木都是这么扎回来的。” 妙贤师傅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呀呀咦!真是不容易呢!”魏和尚感叹道。

“明儿个上去先看看再说。如果山水不大,就到南山上先化上几天缘,等水大了再往下扎。这天气雨水多,只要一下雨,山水就大。走的时候俺把明心给你留下。你身体不方便,叫他给你做个饭啥的。”

“不用,俺不用人照顾。您一个人上山,身旁莫个人咋能行。”魏和尚不同意妙贤师傅把明心给自己留下,停顿了一下懊悔道:“唉!只是俺现在这个样子,正是该给师兄分忧的时候,却啥忙也帮不上。”

“甭一天的瞎寻思,来日方长,慢慢来。旁的你先不用管,啥不啥的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妙贤师傅不容分说,把第二天上山的事情安排了下来。


城南柳河的水来源于上游抢风岭的几条支流。妙贤师傅上山后才发现尽管下游的水很大,但是青磁窑村旁边的河水还不足以将圆木漂走。于是往城里运送圆木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青磁窑村村落不大,仅有几十户人家。村民们除了在山地种植农作物外,就是利用祖传的手艺烧制瓷器。青磁窑村从辽代就开始烧制瓷器,所烧制的瓷器为黑釉粗瓷,主要是碗、盘、枕、罐、瓶、盆、炉、瓮等一些日用器皿,在附近各县很有名气。

王有财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除了拥有数百亩山地外,还拥有三个烧瓷器的窑。妙贤师傅与王有财结缘是因为曾经救他的父亲。当时常山土匪王天庆有个特务营驻扎在青磁窑北面的小岭村。营长吕浩天经常向附近各村要钱要粮,并且绑架人质。不按期交纳钱粮的村庄就扣杀村长,票质逾期不赎者则杀之,人们称之为“吕肉铺”。

小岭村离青磁窑村八里地,一天吕浩天带领手下闯进村里催粮要款。王有财的父亲是青磁窑村的村长,由于拿不出那么多钱款来,便被吕浩天抓到了小岭村。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五日之内如果不将钱款送到小岭村就撕票。村里的人慌作一团,王有财一家人更是终日啼哭。

妙贤师傅在圆觉寺被毁后四处漂泊,这天正好来到了青磁窑村。听说此事后,妙贤师傅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便只身一人到小岭村去找吕浩天。

妙贤师傅对吕浩天说,你把村长抓了,更没人给你张罗钱粮的事情了,你总不至于把全村几百口子人都杀了吧?不如把俺留下,把村长放回去,再多宽限些日子,让他募集钱粮。国不能一日无君,村里也不能一天没有村长。现在的青磁窑村已经人心惶惶乱做了一团了。

吕浩天觉得有几分道理,就把王有财的父亲放了回来。同时觉得妙贤师傅古道热肠一身正气,所以也没有难为他。也正是在吕浩天那里,妙贤师傅得知魏和尚投靠了王天庆。

王有财的父亲虽说死了有两年了,但是王有才不忘救恩。听说妙贤师傅要重修圆觉寺,准备把家里的两根放了很久的圆木捐给妙贤师傅。这两根圆木是他爹活着的时候给村里搭戏台时候剩下的。

“这是正儿八经的红松,兹会附近的山上像皱高皱粗的树已经很少见了,俺爹那会也不知道从哪扎回来的。不过今天儿您上来的不是时候,河里的水不大,放不下山去。”王有财在院子里用脚踢了踢墙根的圆木,对妙贤师傅说道。

“囊不着急,既然上来了,兹几天俺就到附近的大点的村子转转,化上几天缘。过几天山水大了再往下扎巴。”妙贤师傅说道。

王有财让家人准备了饭菜,请妙贤师傅一起用餐。吃饭时王有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妙贤师傅,您是不是有个师弟叫妙慧?”

“是啊!有一个,俺们十几个师兄弟都失散了。”妙贤师傅停住筷子问:“咋了?您见到妙慧师弟了?”

“前一阵子俺去了趟龙山,在大云禅寺碰见了一个僧人,刚从口外回来不久,说以前在城里圆觉寺出家,是妙贤师傅您的师弟。”王有财把在龙山大云禅寺遇见的情况详细地跟妙贤师傅讲述了一番。

“囊一定是妙慧师弟了。”妙贤师傅听了王有才的描述肯定地说道。他接着对王有才说:“俺兹些日子正准备去附近山上的村庄化缘,索性就去趟龙山,看能不能见到妙慧师弟。”

从青瓷窑村走山路到龙山差不多四十余里。妙贤师傅告别王有才后,顺着山势一路向西南,经过小桦皮沟、小川岭、牛圈沟等地,艰苦跋涉数日后终于来到了龙山的大云寺。

大云寺建在龙山顶峰一处林木茂密的洼地,人称寺洼,坐北向南,背依龙山峰巅,面向雄狮岭。最早大云寺有七十二座寺院主庙,寺院琳宫错落,规模宏大,蔚为壮观,占尽了龙山风光。民间云:“龙山寺庙七十二,尽在林涛云海间”。

自从清朝初年大云寺被毁到如今,历经三百多年的重建恢复,虽不似以前那样殿宇轩昂,楼阁参差,信徒云集,倒也香火鼎盛。目前共有寺院主庙二十余座,僧侣一百余名。

妙贤师傅到大云寺的正殿拜见了宗昊大师,并向他讲明了来意。宗昊大师叫了一个小沙弥过来,在小沙弥的引导下妙贤师傅终于在半山坡的一座独立的寺庙里找到了妙慧和尚。二人见面时妙慧和尚正躺在一张病榻上,形容枯槁面色苍白。

“师兄,咋会是您呢?您怎么来了?” 妙慧和尚见到妙贤师傅格外惊喜,硬撑着着坐起来。

“兹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咋成了这样了?快,别起来,躺下来说话。” 妙贤师傅见状把妙慧和尚扶着躺下。

“唉!甭别提了,日本人毁了圆觉寺后,兹些年俺一直在口外四处化缘谋生。前一阵子在集宁遇见一位大云寺的游方僧人,说师兄您还在洪州,就跟他一起回来了,结果走到大同就病倒了。原想着先到大云寺落个脚,把身体养养再说,莫曾想这一病就是十几天。”妙慧和尚有气无力地说道。

“俺在青瓷窑听一个叫王有才的说起在大云寺见到过你,所以就一路化缘寻将过来了,莫想到你竟然病成这样。”妙贤师傅说到这儿用手背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莫事儿,师兄您不用担心。”妙慧和尚看到妙贤师傅心里非常难过,便换了个话题,问起了修庙的事情:“听说师兄您现在正忙着张罗重建圆觉寺?兹会咋的个了?”

“忙乎了三年了,募集了一部分钱款,木料也收集了一些,不过离盖庙还差得很远。前一阵子青磁窑的王有才捐献了两根大圆木,俺这次上山就是想把它运下去,莫想到山水不大。”说起修庙的事情,妙贤师傅情绪好了许多。他把这几年化缘募捐的事情跟妙慧和尚大概说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抓紧好起来哇!等身体养好了,章们好一起建庙。噢!对了,你的二师兄妙可也回来了。”

“是不是,妙可师兄也回来了,多会儿回来了?俺听说他不是上常山跟上王天庆当了土匪了吗?”妙慧和尚欣喜地问道。

“早就不干了,回来也有几天了。兹些年和你一样也是饱经风霜到处游荡,最后去了五台山。前几天把腰和腿跌着了,要不然兹回就跟上俺上山来了。你先在大云寺好好养病,过些日子俺叫妙可上山来接你。”妙贤师傅安慰着说道。

“囊感情好。章们师兄弟三个很快就能见面了。说话间离开圆觉寺都已经六年了。哎!师兄,您把那个背囊帮俺拿到炕上来。”妙慧和尚指着地上木柜上的一个破旧的背囊说道

妙贤师傅把背囊抱过来放在了炕上。妙慧和尚把背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包裹,故作神秘地问:“师兄,您说这里面是啥东西?”

“俺咋能知道。” 妙贤师傅不明就里地说道。

“师兄,您看……” 妙慧和尚把布包裹解开,里面竟然是一个精致的铁鸟。只见这只铁鸟大概有一尺多长,昂首翘尾展翅,通体黝黑,造型别致,惟妙惟肖。两只爪子踩在一个小圆铁片上,铁片下端是一个两寸长的铁转轴,是用来往宝塔顶端的长铁杆上插接用的。“这是章们圆觉寺塔顶上的翔凤,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风候鸟。”

这只风候鸟从圆觉寺建塔就在塔顶,八百年来无论风吹雨打,始终在塔顶登高眺望,只要有风就不停地转动,而且还会发出清脆的鸣叫。当初圆觉寺被毁时,日本兵往外驱赶和尚,妙贤师傅并未注意到风候鸟被日本兵开枪射落了。直到数日后他返回破败的寺庙中查看,才发现圆觉寺塔顶的风候鸟没了。

“风候鸟咋会在你手上。”妙贤师傅是头一次目睹风候鸟的真容,于是惊喜地问道。

“当时日本兵一部分往庙外驱赶僧人,还有一部分忙着拆宝塔北面大殿和配殿的木料,整个圆觉寺乱成了一团。俺刚走到山门的那儿,就听着北面大殿那面响了一枪,接着塔顶上的风候鸟就掉落了下来,正好掉在了俺的面前。俺乘人不备赶紧拾起藏在僧袍里,逃出了圆觉寺。六年来,俺与这只风候鸟日夜相伴,一会儿都莫分开过。正好师兄您来了,就把它带回圆觉寺吧,将来修庙的时候好用。” 妙贤师傅用手抚摸了一会儿风候鸟,然后把它递给了妙慧和尚。

“这只风候鸟是章们圆觉寺的魂,你想想多少洪州人都是打小就听着风候鸟的鸣叫声长大的。这回修庙一定要把它重新安置在塔顶上。不过俺过几天还要去青瓷窑运木料,带着风候鸟不方便。这样,风候鸟还是留在你的身边,等你回圆觉寺的时候再把它带回去。” 妙贤师傅按住妙贤师傅的胳膊,没有接他手里的风候鸟。

妙贤师傅在大云寺照顾了妙慧和尚三日,第三天晚上天忽然降下暴雨。妙贤师傅取出三枚铜钱排了一卦。妙慧和尚这几天气色好了许多,凑到近前问,“算啥呢?”

“俺算算这雨能下几个时辰。” 妙贤师傅用笔在一张纸上画着卦说道。

“您是想看看这场雨过后柳河的水大不大,能不能运木料哇?” 妙慧和尚盯着卦看了一会儿说:“圆觉寺里兹回都谁在呢?俺咋看着象是要招贼呢?”

“莫旁人,就是妙可师弟,还有俺前几年新收了一个小徒弟。” 妙贤师傅没有十分在意妙慧和尚所说的话,看着卦随意答道。

“囊不打紧,俺也是随便说说。要论周易还是师兄的道行深,俺在您跟前囊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妙慧和尚把炕上的油灯往妙贤师傅的跟前推了推说道。


从山门到圆觉寺塔,再到以前北面的大殿,三个庞大建筑原来都在一条中轴线上。如今大殿以及配殿已经荡然无存,山门和围墙虽然已经重新建了起来,并在东墙跟盖起了四五间禅房,但寺院的中间仅存一座孤零零的宝塔,使得圆觉寺显得格外的空旷、孤寂和冷清。

明心上午去了城西南的东坊城村。圆觉寺的大殿以前有一个硕大的铜香炉,寺庙被毁时被埋在了瓦砾中,被人刨出后几经辗转最后流落到了东坊城村一个的财主家。这个财主夫妇都是善男信女,得知妙贤师傅要重修圆觉寺,主动把铜香炉奉献出来。妙贤师傅临去青磁窑之前交代给了明心,让他这几天去东坊城村将铜香炉请回来。

明心走后,只剩下了魏和尚一个人独自留在寺中。他心中有事,在禅房里坐不住,便扶着腰拖着腿蹒跚着围着圆觉寺塔慢慢地溜达。宝塔上端的数层砖檐上落了许多的麻雀,当魏和尚转到宝塔的南面时,一泡鸟屎正好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掉在了他的秃头上。魏和尚气得冲塔上大喝一声,麻雀“呼啦”一下全都飞走了。

魏和尚回到禅房舀了一瓢水把头顶洗净。当他再一次来到刚才落鸟粪的地方时,情不自禁手搭凉棚朝塔上望去。这一望不要紧,他的心里陡然生起了一个疑窦。原来在四米高的基座上方有两个凹陷的小坑。这两个凹痕相隔约两尺,大小相对,高低对称,非常得不显眼。

如果光线过强或者光线过弱根本看不出来,而此时正好是半上午时分,光线恰到好处。尽管如此也要仔细观看才能看得出来。

魏和尚晃了晃酸困的脖子,然后将宝塔基座的其他几面都进行了查看,发现唯独南面基座的上方有凹陷的痕迹。他目测了一下两个凹痕之间的距离,又看了看西墙根放着的梯子,心中似乎有了些判断。他费力地将梯子拽了过来,用尽全身之力将梯子搭在了宝塔的南侧,然后缓慢地爬上了宝塔的基座。

魏和尚猜测得不错,宝塔基座上的凹痕确实是长时间搭梯子磨出来的。圆觉寺塔自从金代建塔以来,明代成化五年修葺过一次,再就是清朝咸丰九年修缮过。咸丰九年修缮完到现在已经七八十年了,历代住持间或搭梯进塔,导致基座磨损处两个凹痕。尽管这两个凹痕不甚明显,但是今天还是被魏和尚发现了。

塔的基座与一层塔身只有半尺的距离。魏和尚扣着砖塔的棱角小心翼翼地攀爬着站了上去。他仔细观察着刻有浮雕的南门,发现这个砖门虽然造型是半掩着,但是根本推不动。他试了几次,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他准备放弃时,右手无意中触碰到了门边侍者雕像的食指。只听“咯吱”一声轻微的响动,砖门自动地慢慢地向里开启了。

魏和尚欣喜万分,待砖门全部开启后,小心谨慎地进入了塔中的密室。密室内视线昏暗,就着砖门射进的光线,魏和尚看见了供桌上的油灯和火镰。他将油灯点亮,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花岗岩雕成的莲花宝座,宝座上面是一尊高大的坐佛。他口中念叨着:“弟子无心,佛祖恕罪。”赶紧跪下诚惶诚恐地对着佛像磕了几个头。

魏和尚站起身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墙根摆放着一个笨重的樟木箱子。他走过去把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元,顿时感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他双手颤抖着把油灯拿过来,照着箱子里的银元,初略估算了一下足有五千块。

樟木箱子旁边的地上另外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精致木匣。魏和尚把樟木箱子扣住,将油灯放在上面,然后用双手打开了木匣子。令魏和尚没想到的是匣子里装着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黄芪王。这回不会是假的吧?魏和尚将长木匣子抱到砖门口,就着光线打开一看,心中不由地一阵狂喜:“俺的天爷呀!没有到黄芪王竟然藏身于塔中。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命中注定就该俺得呀!”

魏和尚的心情非常激动,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要说樟木箱子里的五千块银元,就是这个装着黄芪王的匣子都拿不走。“先不要着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办再说。”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东坊城村离洪州城只有五里地。魏和尚推断明心小和尚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于是便把装有黄芪王的匣子放回了原处。他吹灭了油灯,出了密室把砖门关闭,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下到了地上。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呲着牙咧着嘴把梯子搬回了远处。

自从得知圆觉寺塔的秘密后,魏和尚心里抓肝挠心般的难受。首先他不希望黄芪王存放在圆觉寺,因为窃取了黄芪王就等于和妙贤师傅翻了脸。其次反正是个翻脸,那么那五千块银元拿还是不拿?他有些吃不准。另外,这件事他一个人做不了,得找帮手。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万一哪天妙贤师傅回来了,就一切都白搭了。

这事得做,而且事不宜迟,得从速做。魏和尚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县城里开杂货铺的李老三。李老三本就是土匪出身,开这个杂货铺是生活所迫情不得已。当听说魏和尚愿意做内应,和他一起盗取圆觉寺内的银元时,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入夜天气异常的闷热,看来是要下雨了。魏和尚看着明心住的屋子灯灭了,蹑手蹑脚来到了门外,悄悄用吹管顺着门缝往里面喷了迷香。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明心应该昏睡过去了,便从窗外低声叫了几声,听到屋里没有回应,他放心地走到山门,把寺院大门的门栓拉开。

李老三在山门外已经等待多时,进到寺庙里后魏和尚先把他叫到禅房交代了几句。他把一团绳子和两个布袋子交给李老三,吩咐道:“密室内右手的墙根有一个大樟木箱子,你上去后把里面的银元装在这两个布袋子里,然后系好用绳子捆住往下来。另外,樟木箱子旁边还有一个长木匣子,你把它也给俺用绳子掉下来。”

“长木匣子里面是甚?”

“莫啥,是张美人图。俺腿脚不利索,就只能辛苦兄弟你了。俺在塔下面接应你。”魏和尚扯着谎说道。

李老三最关心的是银元,对什么美人图不感兴趣。既然魏和尚喜欢,反正是上塔了,就给他取下来。

李老三从西墙根搬过梯子搭在塔上,非常麻利地上了塔的基座。按照魏和尚刚才交给的方法,他顺利地打开了砖门。由于怕光线外泄,他不敢滑动火镰,更不敢点燃油灯。凭着魏和尚的描述,他十分顺利地找到了樟木箱子,打开后把里面的银元装进布袋子里,然后把两个沉重的布袋子扎好口,用绳子吊到了塔下。之后在樟木箱旁边他又摸到了魏和尚所说的长木匣子,他抱起来感觉木匣子非常轻。他没有多想,同样用绳子捆好,把木匣子吊了下去。

魏和尚在塔下提前准备了一辆鸡公车。二人手忙脚乱地把布袋子和长木匣子放到了车上捆扎起来。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随着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倾泻了下来。李老三推起鸡公车出了庙门,魏和尚关住山门后,两人推着车冒雨去了李老三的杂货铺。

“这雨下得真他妈的大。” 李老三把鸡公车上的东西搬进了屋里,揪了个毛巾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说道。他略微缓了一口气,然后解开布袋子取出一把银元问:“白洋是到手了,接下来该咋办?”

“咋办?俺是圆觉寺的和尚,拿了寺庙的白洋能咋办?远走高飞呗!” 魏和尚兴许刚才太过紧张了,他感觉到口渴要命,揭开水缸盖子舀了一瓢水“咕咚咚”喝了一气。

“喀是,您这一走俺也呆不住了。洪州城里凡是在山上当过土匪的在警察局都有登记,尤其是俺还给王天庆当过联络副官。凭着尿盆子的聪明劲儿,只要圆觉寺一报官,顺着魏团长您这条线自然就找到俺了。”李老三的联络副官没白干,分析其事情还真的在理。他思忖了一会儿对魏和尚说道:“魏团长,您有甚好去处吗?俺想好了,要走一坨走。”

“暂时还莫个好的跌歇处。”魏和尚思索了一下说道。

“要不了章们去张家口吧?俺有个侄子在张家口开油坊呢!只是……”李老三迟疑地说。

“只是啥?”魏和尚问道。

“只是皱多的白洋,带在身边实在是不方便。” 李老三面带愁容地说道。

“兹个好说,明儿一早章们把白洋存到城里的顺康钱庄。兹个钱庄总票号在北平,在晋陕蒙一带都有分号,通存通兑走到哪儿都能取。反正这会儿城门已经关闭,想出也出不去,索性明儿个再走。妙贤师傅一天两天回不来,明心估计也不知道圆觉寺塔里的秘密。” 魏和尚拿定了主意说道。

“章们得留出来一部分路上花哇?不能都存起来哇?”李老三不放心地问。

“你说的对头,数出两百块白洋,剩下的明儿存起来。” 魏和尚趁着李老三拿银元的档口从长木匣中把黄芪王取了出来。

“不是美人图吗?咋是根黄芪?” 李老三数完银元看见魏和尚拿着个大黄芪端详不解地问。

“让你开开眼,这就是人们传说的黄芪王?” 魏和尚把黄芪王朝着李老三举了一下说道。

“这喀是不祥之物,您拿它做甚?” 李老三从内心反感这个人们都趋之若鹜的所谓宝贝。

“有福之人自有天相,无福之人才带来灾祸。这个黄芪王是俺的,是福是祸都和旁人不相干。到了张家口后如果想东山再起就跟着俺一块干。如果不想出人头地,俺也不勉强你,到时候章们把白洋分了,章们各奔东西。”

李老三现在还顾不上想以后的事情,只能听从魏和尚的安排,先把银元存了,其他的一切等到了张家口再做打算。


一场暴雨过后,青磁窑村旁的河里水位上涨了许多。妙贤师傅回到青磁窑村后,王有才从周边的几个村子里找来了十几个年轻的精壮山民,并从附近的小岭村请来一位绰号“蔺山汉”的中年山民。蔺山汉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在放送木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王有才吩咐家人做好了午饭,并拿出两坛子洪州老白干来款待所有前来帮忙的山民。妙贤师傅端起一碗茶水对蔺山汉说,“感谢蔺施主前来相助,贫僧以茶代酒略表敬意。”

“应该的,妙贤师傅重修圆觉寺对洪州百姓来说是件大事,俺等有幸能为修庙做点奉献也是一种福分。” 蔺山汉非常直爽地说道。

“好吧!”妙贤师傅站起来向在场的所有的人施了一个佛礼,然后说道:“众位乡亲,俺在这里谢谢大家,同时祈求佛祖保佑章们此次放送木料一路顺风顺水。”

吃过午饭后,在蔺山汉的指挥下,山民们用杠子从王有才家的院子里把两个圆木抬到河边。大伙儿用麻绳把圆木的两端系住,然后有的拉绳子,有的用挠钩,把两根圆木放进了河水中。

这条河属于柳河上游的干流,河宽约十几丈,水深约四五尺。由于山谷峰回路转,以至于水流或急或缓,人们需要从两岸拉住麻绳,不断调整圆木的方向。蔺山汉在河边前后奔走不停地高喊着,一会儿让左岸的人使劲,一会儿让右岸的人们用力拽。在他的指挥下,两伙人拖着两根硕大的圆木顺着河水一前一后鱼贯而下。

水流平缓的河段比较省力,人们只需要拽着麻绳,保持着圆木在河中漂浮顺流而下即可。遇到水流湍急的河段,人们则需要用力抓紧麻绳,用脚蹬住河边的石头缓慢移动脚步,不能让圆木漂得太快,以免失去控制。有的河段河面比较宽,河水也骤然变浅,圆木容易蹭住河底的鹅卵石而导致搁浅。这时候两岸的人需要踩着河水将麻绳搭在肩头,用力拖着圆木在河流中行走。遇到圆木被河中或者河边的石头卡住,人们还需要用挠钩把圆木拨拉开。

妙贤师傅和王有才干着急搭不上手,只能跟着大家慢慢地在河边行走。当大家来到一个叫下盘铺的地方时,突然山上有个放羊的老汉一边摆手一边冲着他们高喊:“山水下来了。” 蔺山汉驻足一听,赶忙让河两岸的人们停了下来。这时只听到身后的山谷中传来一阵隆隆作响的声音。“快!大家赶紧把绳子扔掉,往两岸的山上跑。”蔺山汉高声叫喊着,让人们离开了河岸,爬到了两侧的山坡上。

山谷中一个数尺高的水头宛如一条游龙从上游奔袭而来,顷刻间将河水的两根圆木冲得无影无踪。不一会儿夹着树枝、草叶等杂物的洪水便逐渐弥漫着溢满了河谷。浑浊的洪水波涛汹涌,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着两岸的岩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好危险呀!要不是刚才囊个放羊老汉,章们全叫洪水冲走了。”妙贤师傅非常不放心,让王有才把人全部清点一遍,直到听说两面山上的人都齐了这才心里踏实了下来。

“这天气真日怪呢!天上太阳红愣愣的,猛不丁就下来山水了。”王有才探着头朝河谷里望着说。

“章们这儿晴天,说不定其他地方下了。王有才,吆喝人们回哇!今儿啥也做不成了。”蔺山汉搓了搓手上的泥说道。

“囊两根圆木也不知道冲哪去了,章们不用顺着河找找?让其他人弄走咋办?”王有才不放心地问蔺山汉。

“莫事,丢不了。离这儿十里地有个乔湾,圆木肯定被冲到那儿了。乔湾是个胳膊肘弯,无论多大的水圆木都拐不过弯去。南边是悬崖,高约十几丈。悬崖下是个深水潭,最深处有两三丈。从悬崖到北面的浅滩有二十几丈。你不信的话,过上两天洪水小了章们过去看,囊两根圆木肯定还在那儿。”蔺山汉胸有成竹地说道。

“囊,您看……”王有才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妙贤师傅问道。

“这纲天气太危险了。章们都听蔺施主的,过几天再说。”妙贤师傅替王有才拿着主意说道。

王有才站在山坡上连喊带吆喝,两面山上的人听到喊声后纷纷散去。妙贤师傅送走蔺山汉后,跟着王有才回到了青磁窑村。两天后,洪水的势头小了许多,王有才再次把人们召集了起来。大家到了乔湾一看,那两根圆木果真静静地漂浮在悬崖下的水潭边上。

正当人们发愁如何把圆木弄过来时,只见蔺山汉一边脱衣服一边对大伙说:“人们都叫俺蔺山汉,以为俺不会水。今儿俺叫大伙看看啥叫浪里白条。”

蔺山汉把一团麻绳斜着背上,赤足下水,走到深水处往水里一钻朝圆木游了过去。蔺山汉踩着水用绳子把圆木系好,然后把麻绳捆在腰上又游了回来。人们接过麻绳把水潭里的圆木拉了过来。不一会儿两个根圆木就全部拉到岸边。

出了南峪口就是唐庄了。唐庄离洪州城还有五里地,不过是一路缓坡。人们连拉带拽把两个圆木从柳河里打捞上来。圆木在水中浸泡了几天非常沉重,把大伙儿累得精疲力竭,好在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大伙儿歇了半晌,然后把圆木横过来放在山坡上,一边在后面拽着绳子,一边用木杠子撬动着圆木朝山坡下骨碌。到了离南城门外不远的地方,蔺山汉喊众人停了下来。

快进城了人多街道狭窄,不能横着骨碌,只能竖着拉了。蔺山汉找了几根木棒垫在圆木下面,指挥大伙用前后接续垫木棒的方式拉着圆木一截一截地往城里走。

旱地拉圆木非常得不轻松,大伙儿一个个青筋暴露汗流浃背,鼓足了劲地往前拉。好在快进城门了,人们的心情也不像在山间的河谷中那样紧张和急迫了。旁边围了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也有一些人主动上来帮着拉绳子和垫木棒。

“蔺施主和王施主,您们二位先带着大伙儿慢慢往城里拉,俺回寺里安顿一下,让妙可师弟和明心徒弟过来接应您们。”妙贤师傅望了一下城里高耸的圆觉寺塔,对蔺山汉和王有才说。

“好的,妙贤师傅。这就快到了,您皱大岁数,就不用跟着俺们忙乱了。”蔺山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

“妙贤师傅,您回去让寺里面给烧上一锅开水,一会儿大伙儿好喝。”王有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

“好,俺一会儿先让明心给送一担开水过来。”

妙贤师傅风尘仆仆满身疲惫地回到了圆觉寺。一进山门便急切地对明心说道:“烧上一锅开水,一会儿给南门拉圆木的人们送过去。你师叔妙可呢?让他赶紧到南门照应一下拉木头的人们。”

“俺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妙可师叔了。自打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后就没见着过他。头天晚上睡觉前还在寺里,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明心一脸迷惑地说道。

“囊就先不说了,你先抓紧烧水吧!”妙贤师傅回禅房看了看,又到妙可住的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样。嘴里嘟囔着:“兹个妙可回来几天啥也指望不上。”

妙贤师傅帮着明心把水烧开,明心取过两只桶来,把锅里的开水舀进桶里,用扁担挑上出了门走了。妙贤师傅把伙房的门带上,来到西墙根想挑选一个放置圆木的地方。这时他发现那个木梯竟然立着搭着墙头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走时这个木梯是顺着墙根倒着放的,而且平时寺里用得上这个木梯的时候并不多。

妙贤师傅想到妙可的突然失踪,心里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他吃力地把木梯搬到了塔下,搭了好几次才把梯子搭在了塔的基座上。他的心情异常的紧张,四肢颤抖着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妙贤师傅进入密室后点燃了油灯,然后端着油灯走到了樟木箱子旁。他打开箱盖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再往旁边一看,装着黄芪王的长木匣子也不翼而飞了。妙贤师傅脑袋一片空白,手里的油灯掉落在地上被摔了稀碎。地上洒了一大片油污,燃烧着的灯芯在油渍中跳动了几下,最后彻底熄灭了。妙贤师傅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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