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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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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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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盛恒药行》连载

第二十三章 清账

王丁香陪着田嫒红一直到给高岳成过了头七才离开洪州。送走王丁香后田嫒红心里空落落的,二姐田嫒莲怕她孤独寂寞时不常地来陪她说说话。嫂子赵小翠虽然只是两年前田嫒红回来送银元时见过一面,然而对自己这个当小姑子的非常亲热。而且赵小翠特别喜欢高延和,没事儿就领着他到处玩,让田嫒红少了许多拖累。

嫁进和盛恒药行已经五年了,田嫒红从父亲的女儿变成了孩子的母亲。如今父亲没有了,丈夫也不在了。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她不仅要把孩子拉扯大,还必须用柔弱的肩膀担负起药行重任。她知道身后有一百多双期待的眼神,所以她不能倒下,必须重新振作起来,笑对人生的悲欢离合,笑对生活的苦辣酸甜。

平时半晌午的时候二姐田嫒莲都会来家里,但今天没有来。高延和被赵小翠领走了,田嫒红收拾完家后无所事事,便出门在药行的院子里四下看看。临近小年了药行里没什么活了,院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后院是和盛恒药行的作坊和库房,有二三十个大小不等的屋子。以前田嫒红极少到后院来,现在不同了,她必须对药行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到了然于心。有四、五个作坊的烟筒还冒着烟,显然里面还有人。田嫒红走过去在一间作坊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她正要扣动门环,就听到里面的药工和伙计们正在议论药行的事情。

“后天就小年了,今儿还不给工钱。原指望东家回来了能给,这都七八天了,连个动静都莫有。”

“这也怨不着夫人,谁能想着到年跟前了东家不在了。再者说章们的工钱是田二东家和周荣寿掌柜开,又不是东家开。人家囊些从天津回来的药工和伙计动身之前就把工钱给了。回来以后直接就回家了。哪象章们这些个人。”

“章们这些个药工和伙计也走得莫剩几个了,就丢下章们这纲离家远的,傻老婆等野汉子似的等着人介给发工钱了。

“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成了大肚子老婆骑骣驴靠前不对,靠后也不对。”

“囊圪泡周荣寿就知道叫章们受,工钱拖了三个月了也不给。”

“周荣寿也是代田二东家受过。要不是田二东家天天耍钱,借囊些高利贷,章们的工钱早就发了。”

“明儿再不开工钱的话爷就不等了,先回家忙乱去呀!开动了您们无论谁给俺往村里捎个信。”

“球也莫一条回去做甚去呢?”

……

田嫒红没想到洪州药行的药工和伙计到现在了工钱还没发。她以为药行里还有些啥活没忙完,弄了半天大家是在等工钱。她想了一下然后扣动门环推开了房门。

一股又苦又涩的小兰花烟叶子味扑面而来,呛得田嫒红眼泪直流。作坊里十几个药工和伙计们正在围着灶火边抽烟边拉呱,看见田嫒红进来后都耷拉下脑袋不再吭声,一个个显得十分尴尬。

一个叫老伍头的年长药工抬头对田嫒红说道:“夫人,您咋到这地方来了?俺们几个莫啥事在这油逼圪嚼呢!您喀千万甭生气。”

“莫生气,是俺田嫒红对不住大家了。”田嫒红说着给药工和伙计们鞠了一个躬,歉意地说道:“您们很多人都是和盛恒药行的老人了,还有的是俺的长辈。俺莫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夫人,俺们不怨您。您和东家都是好人。”

“是啊!药行虽说兹程子生意不好,但是俺们愿意和药行同甘苦共患难。”

药工和伙计们的话深深打动了田嫒红。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摆了下手说道,:“大家不要说了。您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里都指望着您们拿钱回家过年呢!麻烦您们给走了的人们捎个信,最晚明儿后晌俺把工钱给大家全部发到手里,前面欠下的工钱一并给大家结清。”

“谢谢夫人,东家刚走了没几天,俺们不应该给您添乱。”刚才说话的年长药工愧疚地说道。

“不,老人家,是俺对不住您们。您替俺跟那些回了家的药工和伙计们道个歉,让他们明儿来城里领工钱吧!”

药工和伙计们一看田嫒红这个夫人非常的和蔼可亲,便纷纷凑过来跟她拉呱起来。其他屋子里的药工和伙计闻讯后,也都来到这间作坊,大家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拉呱着,让田嫒红感到非常欣慰。

就在田嫒红在后院的作坊里跟药工和伙计们聊天的时候,田守业和周荣寿正在前院倒座房的业务室里合计着如何把年关度过去。田守业抽了几口大烟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他瞅了一眼周荣寿,带着几分不满说道:“往年进了腊月就给药工和伙计们把工钱结了,这后天就是小年了,到这会儿钱还没个影子。”

周荣寿避开田守业的眼神,估摸一下说道:“府谷和归绥的钱,按说这几天该到了,朔县的钱应该也差不多了。”

“到了以后赶紧把这伙子药工和伙计打发走,啥活也莫了,天天弄耨些人做啥,浪费着炭火。”田守业心烦意乱地说道。

“钱到了先把口泉俺表兄的钱还上一些,上个月就拖了前天才给。这马上就过年呀……”

“就记住个您表兄。”田守业不耐烦地打断周荣寿的话。

“按照契约也该给了。”

“咋了?怕俺不给他呢?”田守业阴着脸说道:“东家虽然不在了,但是俺四妹子还活着呢!天津的药行还在,二掌柜段德海也还在天津。这会儿天津的仗也打完了,开了春不还是一样走驼队?俺和盛恒药行皱大的产业还能差下他囊两个钱?”

“俺不是兹个意思。这会儿共产党打击地下钱庄,白洋贩子的生意也不好做,兑换白洋一天比一天难。另外边区政府兹个月又开始发行人民币了,原来的边币马上不能用了,人们心里头空落落的没底。”

“大同这会儿不是还莫解放吗?囊些个国民党有儿今莫明儿的哪有心思管地下钱庄和白洋贩子的事情呢!等钱到了以后,您到大同兑换成白洋直接给了您表兄就行了。洪州这面俺想法从黑市上兑,兹个月也都发白洋,叫大伙儿也高兴一下。”

“行!”周荣寿应了一声,然后听了一下外面扭头对田守业说道:“好像您四妹子喊您呢!”

田守业听了一下赶紧推开门出去,对正在上房门口站在的田嫒红问:“四妹子,你叫俺呢?”

“嗯!跟俺进来。”田嫒红说完扭头进了堂屋。

田守业紧走几步跟了进去,对刚在太师椅上坐下的田嫒红问道:“四妹子,啥事?”

“这会儿账上还有多少钱?”田嫒红的问话听似很随意,但眉宇之间却透着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让田守业感到不寒而栗。

“莫几个钱,咋了?”田守业装作不明就里地问。

“俺问你,药工和伙计的工钱咋到这会了还莫发?听说都欠了三个月了?”

田嫒红显然是已经知晓了药行目前的状况,田守业硬着头皮惴惴不安地解释道:“兹几个月不是到处打仗吗?生意上受点影响。府谷、归绥和朔县的钱兹几天就回来了,钱一到就给他们发钱。”

“囊个周荣寿是咋回事?俺听说你还安了个掌柜?你才是个洪州掌柜,凭啥让他当掌柜?皱大的事情为啥不给俺们通过信?”

“囊都是人们瞎说呢!哪来的掌柜。周荣寿做黄芪有经验,干了几十年了。俺一个忙不过来,叫他帮俺打打下手。”

“囊高利贷是咋回事?还有你耍钱的事情咋屡教不改?”

“做生意的谁们不借高利贷?章们做黄芪生意都指望白洋呢?您们从天津寄回来的钱不是法币、金圆券就是边币,不借高利贷咋扎?至于耍钱嘛!无非是闲了耍耍,俺又不是个白化。”

田守业的一番话叫田嫒红也没挑出什么理来。她停了一下说道:“药工和伙计们的工钱总共钱多少?”

“这纲俺得问一下周荣寿。谁干了多少活,还有谁来了几天他囊里都有底子。而且前几天俺让他把工钱都算好了。”

“囊好,你把周荣寿给俺叫过来。”

田守业出去没一会儿把周荣寿喊了进来。“夫人,您找俺?”周荣寿哈着虾米腰,一进门后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现在总共欠着药工和伙计多少钱?”回来这些日子了,田嫒红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和周荣寿说话,她耐住心中的厌烦微笑着问道。

“药工们出满了工一个月八块白洋,伙计五块白洋。不过有的一个月能拿五块,有的三块不等。洪州药行总共三十五个药工,四十个伙计。三个月工钱总计的话,一共是一千二百九十块白洋。”周荣寿如数家珍地说道。

“囊好!您们通知所有在药行和不在药行的药工和伙计,明儿给大家开工钱。兹个事情不能再拖了,后天就是小年了。”

“啥?”田守业和周荣寿相视了一下,看着田嫒红惊讶道。

“兹个钱俺来出,您们在账目上记清楚了。”田嫒红坦然自若地说道。

“谢谢夫人”周荣寿鞠躬说道。

“四妹子,您喀是解决了俺的大难题了。”田守业大喜过望,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这纲钱俺不叫您白出。是药行的该划账划账,是你个人的俺一定得还给你。”

田守业和周荣寿走后,田嫒红陷入了沉思。洪州药行看来问题不少,可眼下就要过年了,她暂时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戳破。


今年过年和盛恒药行没有贴春联,也没有放炮仗。田嫒红本人更是深居简出,没有出去走动,整个一个春节都是在冷落寂寥的气氛中度过的。正月十五洪州城照例是耍故事、赏花灯。吃过晚饭后二姐田嫒莲和二姐夫王春林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田嫒红没有心情出去,于是嫂子赵小翠就把高延和带着跟上二姐一家人上街看红火去了。

喧闹的锣鼓声和唢呐声透过浓重的暮色不时传了过来,夜空中更是接连不断绽放出花团锦簇的焰火,此时的洪州古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节日的气氛之中。田嫒红插上街门的门栓,独自一人回到了屋里。

整个和盛恒药行里空荡荡,让田嫒红倍感孤独寂寞。她铺开了一张宣纸,在桌前凝神静气地坐了片刻,然后提笔蘸墨书写了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一首词: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搁下笔后田嫒红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两行清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她稍微缓了一会儿,然后把堂屋的油灯端进了东上房,拿起炕头上放着的一本《金匮要略》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起来。

街上的社火散得很晚,赵小翠带着高延和直到夜深了才回来。田嫒红把赵小翠背着的高延和接过来放在炕上,一边给他解着棉猴一边问道:“红火吗?”

“红火。那起火‘咚’一声上天了,然后‘哗’的一声就散开了。”高延和回来的路上趴在赵小翠的背上睡着了,到家后又醒了。他睁着朦胧的眼睛比划着说道。

“守业莫回来?”田嫒红扭过头对赵小翠问道。

“跟上俺们看红火,半途地叫人嘎溜走了。瓷眉杏眼的,肯定是又去耍去了。”赵小翠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

高延和是困坏了,田嫒红去堂屋送赵小翠的功夫,就趴在炕上睡着了。田嫒红赶紧铺炕安顿高延和睡觉。

第二天早上刚吃完饭,田嫒红便听到西厢房吵了起来。原来昨晚上田守业打麻将一夜未归,回来后被赵小翠一顿数落,于是两人便大声嚷嚷了起来,田嫒红急忙过去把两人拉开。她安慰了赵小翠几句,然后把田守业连拉带扯地拽到了上房。

“这才过了十五就吵吵巴火的,不怕街坊四邻们笑话?”田嫒红坐在太师椅上呵斥道。

“囊鳖子成天价就会逼逼叨叨,麻球烦死了。一天起来圪磁的,蹬鼻子上脸呀还。”田守业站在地上满脸怨气地说道。

“你是要一壶莫一壶,脑袋就像个酱油壶。打个麻将连家也不要了?还怨人介说你。俺看小翠做得对。下回再一黑夜不回来,俺连街门也迎里锁住。”田嫒红指着田守业的鼻子生气地数落道。

田守业尽管是当哥的,但是对田嫒红这个妹妹却非常怵头。论学识姐弟四个数田嫒红的学识最高;论地位田嫒红是夫人,而田守业只是个掌柜。所以在田嫒红面前他一点也嚣张不起来,只好嘟囔着狡辩道:“大正月的耍一耍能咋?不是还莫开工呢嘛!”

“一个大男人做啥事都要有时有晌。尤其是你,一个成了家的人,而且还是药行的大掌柜,成天价十咸巴塌的莫个正形咋能行呢?家和万事兴,以后少耍什会儿,把个人的家经由好再说。”田嫒红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行了,俺知道了。一会儿回去哄哄她。”田守业不耐烦地说道

“回去了多说什几句软话……”没等田嫒红叮嘱完,田守业便拉开门走了。

快晌午的时候田嫒红和了一盆面,准备包点饺子叫田守业和赵小翠过来吃饭。剁好馅后她让高延和去叫赵小翠过来帮着擀皮。

“妹子,你说你回来皱长时间了,俺们总是吃你做的饭,俺这个做嫂子的还一回都莫叫过你呢!”赵小翠洗过手后从脸盆架子上拽了块毛巾一边擦手一边歉意地说道。

“一个个人家的人哪来囊们多讲究,在哪吃不是个吃。”田嫒红把面板子放在了炕上,然后把调好的馅端过来。

“羊肉胡萝卜馅,好吃。”赵小翠从面盆里揪了一块面在面板上,抬头问道:“你家的面轱辘在哪呢?”

“停会儿,俺给您拿去。”田嫒红从堂屋取了一个小擀面杖进来递给了赵小翠,说道:“你尝尝俺拌的馅甜咸。”

“甜了甜吃,咸了咸吃。” 赵小翠接过擀面杖后,用瓷盆里的筷子夹起了一小撮喂到嘴里,咂摸着嘴说道:“不甜不咸正合适。”

“田守业在家做啥呢?” 田嫒红对正在擀饺子皮的赵小翠问。

“出街了。” 赵小翠头也没抬地说道。

“莫听见出去呀?”田嫒红边捏饺子边问。

“早就走了。您囊冈冈就是条游食的狗,天天跑得连家也不着。”赵小翠把擀好了的十几个饺子皮往田嫒红跟前推了推说道。

“这些年是不是天天这么个耍?”田嫒红知道田守业平时爱玩,但是由于这些年不在洪州对他现在的情况并不了解。

“兹些时好多了,洪州城大大小小的赌场都关了,也就是到别人家打打麻价、推推牌九。以前天天和安六子、白季连囊伙人趁哄起来耍。在洪州耍还不算,还到大同去耍。输得大同赌场来洪州找他要赌债,愁得他差点把咱爹留下的老院给卖了。”

“囊他不敢,俺就不答应。” 田嫒红一听生气地说道。

“卖不了房子卖老婆呗!洪州城的赌鬼卖老婆的还不有的是。”赵小翠一边擀皮一边牢骚满腹地说道

“他倒无法无天了,现在洪州是共产党的天下,是新社会,买卖妇女是犯法的事情。”田嫒红给赵小翠主持着公道说道。

“妹子,你知道嘛!” 赵小翠停下手里的活儿对田嫒红说道: “洪州药行这会儿仅高利贷就该了十来万?”

“啥?十来万?”田嫒红惊讶地问道。

“十来万白洋。大部分都是你囊兄弟耍钱该下的。” 赵小翠见田嫒红没有吭声接着说道:“俺囊舅舅也是个爬床货,高利贷都是从他表兄那借的,谁知道中间咋圪倒着呢!这会儿田守业名义上是大掌柜,实际上经营权早就给了俺舅舅了。和盛恒药行这会儿既不姓高,也不姓田,早就姓了周了。田守业囊纲人死狗扶不上墙,让人介几句好话谝哄的还以为真的成田二东家了。”

耍钱、赌博、高利贷、甩手掌柜、委托经营、药行易主……一连串的问题一遍遍反复不断地在田嫒红的脑海中掠过,使她捋清了洪州药行衰败的脉络,也搞清了洪州药行蜕变的原因。事态很严重,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她必须出手,不能再任由其继续演变下去了。


正月二十是药工和伙计们上工的日子。上午田嫒红到后院几个黄芪作坊转了转,给大伙儿拜了个晚年。聊天时她发现没有看见年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个老伍头,于是便随意地问了一句:“老伍头咋莫来?”

“叫周荣寿给撵走了,年前领完工钱就说了,叫年后不要来了。一坨儿撵走的还有一个药工和两个伙计。”药工和伙计们觉得田嫒红这个夫人不错,于是有人大胆说道。

“为啥撵人介?”田嫒红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年前要工钱,周荣寿嫌他黑眼,就不让他来了。”

“老伍头在和盛恒药行干了快三十年了,莫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叫周荣寿一脚板子给发出去了。”

田嫒红听了药工和伙计的诉说后没有说什么。回到前院上房后她一个人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让二姐夫王春林到乡下去请李成威。大正月里药行突然派人来,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李成威来不及多想跟上王春林就进了城。

见到田嫒红后李成威顾不上寒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夫人,啥事情这么着急。”

“三掌柜,甭着急,先缓会儿。”田嫒红说完对王春林吩咐道:“二姐夫,给三掌柜倒碗水喝。”

李成威从王春林手里接过碗来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桌上问:“夫人,有啥事情找俺?说哇!”

“莫啥大事儿,这不是马下开春又要走驼队了嘛!俺想问一下,这会儿高进在紫荆关咋样?”田嫒红没有正面回答李成威的问话。

“哦!高进那小伙子挺机灵的,兹会也能独挡一面了。再一个这会儿从洪州到天津一路上差不多都解放了,土匪啥的也莫了,他在紫荆关就是日常照料一下过往驼队。”

“哦!”田嫒红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俺记得年前在紫荆关的时候您曾经跟东家说,过了年准备告老还乡?”

“哦!俺也是五十几的人了,在和盛恒药行也干了三十年了。山里头气候阴冷,俺这条老寒腿受不了啦,想着甭耽误了东家的买卖。不过世事难料,东家年前刚莫了,俺咋能说撒手就撒手呢?”李成威猜测田嫒红这么急找他拉呱回家退养的事情,一定其他啥话要说,于是赶紧表态道:“有啥事情您就吩咐吧!东家在和不在是一样的。”

听到李成威的回答,田嫒红心中有了底。她扭过头对王春林说道:“二姐夫,辛苦了。您先回去哇!俺跟三掌柜拉呱点儿事情。”

王春林出去以后,李成威望着田嫒红说道:“夫人,有啥事情请吩咐哇!俺李成威绝无二话。”

“俺准备把田守业的大掌柜拿掉,由您出面暂时代替一段时间。”田嫒红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然后把她所了解到的事情跟李成威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莫想到和盛恒药行这会儿竟然到了这步田地。”听完田嫒红的话李成威大吃一惊,他接着说道:“夫人,您放心哇!和盛恒药行有难,俺李成威绝不会袖手旁观,说啥也得帮您渡过难关。”

“谢谢您,三掌柜,关键时候还得您这些老人出马,否则俺难以支撑下去。”田嫒红感动地说道。

“几十年了,东家对俺们几个掌柜囊真是莫的说。俺李成威愿意与和盛恒药行同甘苦共患难。”李成威发自肺腑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田嫒红让田守业把和盛恒药行近三年的账目全部拿了过来,然后闭门谢客开始查账。她和李成威用了一连用了三天的时间,总算是把洪州药行经营的情况弄清楚了。

药行的采购月营销账上有红笔标注的十二万五千块银元的收购款,应该是高利贷未还款,还有三十万人民币的未回款。库房盘点账上黄芪十八万斤,其他中药材五万斤。现金账上只有一万五千元人民币。这就是目前和盛恒药行的全部家底了。也就是说现在除了一万五千元流动资金,还欠着十二万五千块银元的高利贷。

“十二万五千块白洋按一块白洋三百元人民币,得三千七百五十万人民币啊!”李成威查完账后惊讶地说道。

“是呀!兹些高利贷田守业说是收了黄芪了,喀是俺听说大部分都是田守业赌博该下的。这还不算,您看这……” 田嫒红从一摞契约中抽出一张借据和一张委托经营协议递给李成威。这些契约是三天前田守业连同账本一起交给田嫒红的。

“守业这孩子咋皱么不机密,借高利贷就借哇!咋签了个皱协议?这么一来和盛恒药行既不姓高也不姓田,改成姓周了。” 李成威抖着手里的借据和委托协议书气愤地说道。

“是呀!现在已经迫在眉睫了,必须把田守业的大掌柜换掉,还有囊个周荣寿。”田嫒红斩钉截铁地说道。

“田守业倒好说,关键是囊个周荣寿。他是口泉他表兄的代理人,虽说章们喀以不认这份协议,但是毕竟该着人介囊么多钱,所以得慢慢来。”李成威老成持重地说道。

“钱的事情俺来想办法,现在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清出和盛恒药行,兹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田嫒红毅然决然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田嫒红让李成威把田守业和周荣寿叫到了上房的堂屋。她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严肃地说道:“兹几年由于打仗,加上东家身体不好,洪州的账一直莫对过。这会虽然说东家不在了,但是少东家还在,俺还在,和盛恒药行的生意还要做下去。兹几天俺和三掌柜把账目对了一下,发现洪州药行的问题很多。这会儿账面上只剩下了一万五千块钱的周转资金。田守业,俺问您,这开了春收黄芪咋扎?兹点钱能使上?”

“还有从安国运回来的中草药年前发出去还莫收回来钱呢!”田守业看田嫒红今天态度不比往常,小心翼翼地说道。

“囊三十万人民币也解决不了啥问题。”田嫒红不以为然地说道。

“剩下的都压在黄芪上了。”田守业忐忑不安地解释道。

“您说的是囊十二万五千块白洋的高利贷吧?俺正想问您呢!囊些个高利贷都收了黄芪了?”

“嗯!不收黄芪做啥, 要不然库房里囊么些黄芪哪来的。”

“十二万五千块白洋不只收十八万斤黄芪吧?”

“入了库的是十八万斤,还有不少年前给黄芪贩子付了定金了,年后运章来。”

“关键是这十二万五千块白洋的高利贷,这喀就象一座山样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囊莫办法,收黄芪都得用白洋,平川还好说,山里面就认白洋。不是拿法币就是边币兑换成白洋再收黄芪,着急了就得借高利贷。”

“您说的情况俺知道,但是这十二万五千块白洋都收了黄芪了?俺看其中起码多一半都让您赌博输掉了吧?”

“这……”田守业汗都下来,他不清楚田嫒红到底了解多少事情,所以低下头干脆不说话了。

“俺才将和三掌柜李成威商量了一下,从今儿个起田守业您这个大掌柜就甭干了。回头俺跟县政府和各个药行说一声,您囊个黄芪公会的会长也一并拿去。”田嫒红盯着田守业说道。

“不叫干了甭干,能咋!”田守业耷拉着头不服气地说道。

“嫌弃俺黑眼的话,你喀以带上赵小翠搬回老院去住。洪州药行交给三掌柜负责。” 田嫒红步步紧逼接着说道。

“你这是卸磨了杀驴呢!”田守业涨红着脸说了一句,然后拉开门气哼哼地走了。

“还有您,周荣寿,您有啥资格开除药工和伙计?” 田嫒红扭头对周荣寿说道,

“俺是和盛恒药行的委托经营人,开除几个伙计有啥不喀以。”周荣寿一看田嫒红对着他来了,一改平常谦恭振振有词地说道: “兹高利贷都是跟口泉俺表兄借的。您冈冈跟俺签了委托经营书,啥时候还完钱啥时候作废。”

“他田守业才是个掌柜,有啥权利让您委托经营?”田嫒红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囊得问您冈冈,委托经营书上有他的签字还有药行的戳子。”周荣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抻着脖子说道。

“您表兄不就是怕药行给不了钱才让您签的这个委托书吗?囊好!您跟您表兄说一声,俺一次性还他五万白洋,剩下的七万五还和以前一样逐月还。不过您囊个委托书莫用了,掌柜也做不成了。”

“和盛恒药行家大业大,您有钱的话就一遍清了。”周荣寿看田嫒红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了便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

“俺这会儿莫耨些钱,您放心,该咋还咋还,还不上了您找俺。” 田嫒红毫不客气地说道。

“囊行,既然夫人有诚意还钱,囊俺退一步。药行内部的事情俺就不管了,但是生意洽谈俺得参与,药行回款俺的知晓,相当于业务分管掌柜,待遇还和以前一样,您啥时候把钱还了章们再说。”

“您这说来说去不还是负责经营吗?既然您对您表兄负责,囊您的工钱应该由您表兄给,咋还从和盛恒药行领工钱呢?”李成威听到这儿不高兴地说道。

“行了,三掌柜,章们和盛恒药行皱的摊子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既然周师傅愿意在这儿干,囊就回头给他安顿点营生做。”田嫒红跟李成威吩咐完后扭头对周荣寿说道:“不过从今儿个起和盛恒药行的一切都由三掌柜说了算。”

“受苦章们不怕,本来就是个受苦人。等钱还清了不用夫人您吭声,俺周荣寿自动走人。”周荣寿毫不含糊地说道。

和盛恒药行的盖子终于揭开了,田嫒红一举收回药行的经营权。至于今后该怎么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毕竟还欠着七万五千块银元的高利贷。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昔日洪州城赫赫有名的田二东家被一撸到底,而且还要被逐出和盛恒药行,田守业被田嫒红突如其来的决定弄得颜面扫地。自从三年前从大掌柜张贵才手里接过洪州药行后,他觉得自己兢兢业业,在极其艰难的日子里苦心经营,没想到田嫒红回来后不念其辛苦不说,连情面也不讲了,当着外人的面一句话就把他的药行大掌柜拿掉了。

田守业感到非常委屈,他到后院的黄芪作坊找到王春林跟他絮叨两人半晌,然后不由分说拽上他去了王大女饭店。田守业的几个姐夫妹夫中,大姐夫和四妹夫岁数比他大得多,而且大姐没的早,大姐夫石英又长年不见,四妹夫高岳成是和盛恒药行的东家,与自己有地位上的诧异,因此对他俩从内心感到比较疏远,只有二姐夫王春林似乎跟自己更亲近些。

“田二东家来了?”王大女从饭店出来笑吟吟地对田守业和王春林说道。

“哪来的田二东家?以后洪州城莫有田二东家了。”田守业气哼哼地回了一句。

“这是咋了?”王大女被田守业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女,您甭介意,他不是对您。”王春林一看急忙解释道,然后接着吩咐说:“您给找个僻静的地方,拿上壶酒,随便上几样菜就行,俺俩拉呱一会儿。”

“昂!”王大女瞟了一眼田守业,把二人领进了一个包间,然后弄了几样现成的凉菜端了上来。

田守业拿起酒壶把酒倒上,酒一喝话便多了起来。“二姐夫,您是不知道,俺一个在洪州撑持这么大一个药行有多难。东家和俺四妹子偶尔回来上一遭,然后拍马走了去天津享福去了。俺在洪州一年不停歇地收黄芪、做黄芪,莫人了寻人,莫钱了寻钱、您当敢这营生好干呢?收动黄芪了阔洪州城的寻人兑白洋,他们寄回来都是些纸票子,球的用也不顶。”

“你的辛苦大家都看着眼里呢!你是从账房做起一步步成为洪州药行的掌柜的,而且大掌柜张贵才还栽培了你耨些年,能力上绝对莫的说。东家活的时候在天津多次当着俺们的面夸奖过你。兹些年东家身体一直不好,四妹子孩子又小走不开,洪州兹面全凭你招呼了。”王春林一边给田守业倒着酒一边说道。

“说实在的,也就二姐夫您能说句公道话。”田守业喝得脖子脸都红了,端起杯来对王春林说道。

“不过你这个耍钱喀是个灰毛病。男人嘛!莫事儿了耍耍按说也不是个啥事情,喀是每日每地赌博就是你的不对了,而且还输了耨多钱。”王春林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兹会儿洪州城的人都说你啥?说你是洪州城第一赌鬼,死狗扶不上墙去。连你二姐都知道了。”

“唉!咋说呢?俺也知道耍钱不对,兹些年因为耍钱赵小翠没少跟俺吵架,喀是又戒不了。”田守业长叹一声撸起袖子,说道:“您看看俺胳膊上的疤,都是俺个人用炭火烫的。”

田守业的胳膊上伤痕累累,足有六七处伤疤,看得出他确实多次悔改过、挣扎过。王春林看罢后说道:“只要你真心地想学好,大伙儿肯定会原谅你的。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了再爬起来,兹点沟沟坎坎算个啥?”

“喀是俺在和盛恒药行干了皱多年了,不干了能做啥?”田守业说着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甭哭了,你也甭怨恨四妹子和三掌柜。等过些时俺跟四妹子求求求情,让她给再你安顿点其他营生。”

田守业喝得舌头直发短,王春林一看赶紧找王大女结了账,然后搀扶着田守业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和盛恒药行。

赵小翠清楚地知道田守业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当她得知田嫒红拿掉了田守业的大掌柜后一点都不记恨,甚至觉得田家人早该出面来管教一下田守业了。可是当看到田守业酒气冲天地从外面回来时,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胸中点燃了,她没有顾及二姐夫王春林还在跟前,劈头盖脸地对田守业骂道:“看你囊个爬床样,坷墚瓦梢的还叫个人呢?”

“今天的事情怨俺,俺看守业心里不痛苦,跟他一起喝了几口酒。”王春林赶忙对赵小翠解释道。

“俺不是说他喝酒呢!耨大的男人,一天除了耍钱啥正业儿营生都不干。”赵小翠委屈地对王春林诉说着。

“你个鳖子说啥呢?”田守业本来心里就一肚子的火,没想到刚进门又让赵小翠数落一顿,顿时脾气就上来的,上前揪住赵小翠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

“你个圪泡敢打俺。”赵小翠顺手端起案板上的瓷盆摔在地上,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守业,你这是做啥呢?”王春林被弄得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你个鳖子赌去哇!卖房子卖地赌去哇!哪天把老婆也卖了哇!呜呜……”赵小翠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爷从今天起不耍钱了,谁再耍钱不是人。”田守业不知何时抄起了一把菜刀,他把左手的食指放在水缸沿上对着赵小翠说道。

“守业,快把菜刀放下……”

未等王春林把话说完, 只听一声惨叫田守业手起刀落把左手的食指剁了下来。赵小翠听到叫声抬头一看顿时吓得惊呆了。

“快到药房拿金疮药。”王春林大喊一声。

“俺不懂得。”赵小翠抖若筛糠地说道。

“你先找点干净的布子给他包扎上,俺去药房拿药。”王春林吩咐了一声,急匆匆出门去了倒座房的药房。

田嫒红和李成威闻讯后都来到了西厢房。看到田守业用右手抱着左手痛苦地蜷缩着蹲在地上,田嫒红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她和李成威一起把田守业搀到炕上,心疼地说道:“冈,都怨俺,你有啥火气冲俺发,咋能作害自己呢?”

“不怨你,四妹子,是冈冈不争气。你放心哇!冈以后再也不耍钱了。”田守业面色苍白难为情地说道。

田嫒红意识到自己的决定可能有些太草率了,她不但没有顾及与田守业的兄妹之情,而且一点希望都没有给他留,也难怪他能够如此般的如此自残之举了。


几天后田嫒红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让田守业到账房去记账,家也不用往老院搬了,还在和盛恒药行住着。二是让李成威通知药工老伍头回来上工。赵小翠十分清楚田嫒红的为人,所以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不过她真心地希望田守业能够以此为戒,彻底戒了毒瘾。

“到底是亲兄妹吧?你还成天价这呀那呀!这要搁上旁人,回家喝你的西北风去吧!”赵小翠不客气地说道。

“昂!当冈冈的莫拿出个样来,叫人介四妹子笑话了。兹回你就放心哇!俺是说啥也不耍了。”田守业愧疚地说道。

“做啥都是个趁哄,以后少搭理安六子和白季莲囊些人,跟上他们学不上个好。”

“你当赶想趁哄就能趁哄?这会不是和盛恒药行的大掌柜,人介们见了面要么逼低什你几句,要么连理都不理你了。俺还是踏踏实实做俺的账房先生哇!”

“你也就是左手,要是右手莫了,连算盘也打不了,账房先生的营生也莫的做了。”

田守业长袍也不穿了,礼帽也不戴了,披着一个老羊皮袄去倒座房的账房上工去了。

老伍头回来后听说了药行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和几个带班的工头合计完后找到了王春林,诚恳地说道:“药行的情况俺们都知道了,现在还该着周荣寿他表兄七万五千块白洋。俺们这些药工和伙计都是靠药行这点生机为生的,长的干了二十多年了,短的也有四五年来。兹会儿药行有困难,俺们不能袖手旁观。麻烦您去夫人那儿替俺们说一下,除了家里实在困难的以外,剩下的俺们愿意捐出来上半年的工钱,与和盛恒药行共渡难关。”

“老伍头,您的心意俺理解,但是这个话俺不能替您捎。”王春林听后婉言拒绝道。

“俺不是代表俺个人,是众人推举俺跟您说的。”老伍头心有不甘地说道。

“知道。”王春林思忖了一下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您个人直接去跟夫人说哇!”

“囊能使上?

“使上呢!”

“不行,不行。”老伍头连连否定道:“俺一个受苦人到时候见了夫人一着急连话也说不章来了。”

“那这样哇!俺给您拿纸写好,都有哪些人叫他们按上手印。到时候您把纸递给夫人就行了。”

“这俺看行,就这么个哇!”

老伍头按照王春林的指点把该办的都办妥后,第二天上午利用歇工的空隙来到了前院的上房。他来和盛恒药行当药工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东家所住的房间还从来没有进去过。所以到了大门外面,他几次想敲门,又忍不住把手收了回去。

“老伍头,做啥呢?找夫人呢?”李成威正好从和盛恒药行外面进来,看见老伍头犹豫不决站在上房门外便好意地问道。

“嗯!寻夫人有些事情。”老伍头懦懦地说道。

“囊就进哇!正好俺也寻夫人有事情。”李成威来到近前把门推开,带着老伍头进了上房。

田嫒红看见老伍头跟着李成威进来十分纳闷,笑着问道:“伍师傅,您来找俺是有啥事情吧?”

“有点儿事情。”老伍头紧张地出了一头汗。

“啥事情说哇!”

“大伙儿推举俺来寻您……”老伍头说着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纸从皮袄兜里掏了出来递给了田嫒红。

田嫒红接过去看了一下递给了李成威,然后对老伍头说道:“大伙儿的心意俺明白了,但是真的用不着您们出钱,高利贷的事情俺来想办法解决。”

“这……”老伍头一时语塞,尴尬地看了看田嫒红和李成威。

“回去替夫人谢谢大伙儿,兹件事情真的不用您们嘎记,俺们自然会有办法解决。”李成威把摁着手印的纸还给了老伍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囊……俺走呀!”老伍头见自己的想法根本没有实现的的可能了只好一脸无奈地走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药行兹点事情兹会儿外面都传遍了。才将俺在街上碰见范副县长和李主任还问起来这事情。”

“哪个范副县长和李主任?”田嫒红自年前从天津回来后,先是忙着给高岳成办丧事,之后又忙于处理药行内部的事情,很少与外界接触,所以听李成威说起范副县长和李主任后不解地问。

“范副县长就是以前民政科的科长范戈平,现在被提拔成副县长了。李主任就是以前晋察冀边区银行洪州支行的行长李季兰,现在是洪州县财政经济委员会的主任。他们跟俺说明天来章们和盛恒药行了解一下情况。”李成威说完后忐忑不安地问道:“您说章们药行个人的事情,官府介入进来好不好?”

“好不好也无所谓了,反正兹会儿叫章们还钱是还不了。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把药行封了哇!”

“俺看共产党囊两个当官的和颜悦色的,不象是周荣寿把章们告了。要是那样的话直接传章们到县政府过堂就完了,还来药行做啥?”

“三掌柜说得对着呢!”田嫒红思谋了一下说道:“明儿他们来了一是要热情接待,二是见机行事,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哇!”

“俺在紫荆关和共产党的干部打过交道,礼不收饭不吃,喀不近人情呢!”

“囊就把章们从天津带回来的好茶叶用上,总不至于连水也不喝一口哇?”田嫒红说到这儿长叹了一声,说道:“要是大姐夫还在洪州就好了,他不是在共产党里面当着个啥连长,这会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共产党调动起来喀机密呢!根本不跟旁人说,要不然人介们就能得了江山?说不定哪一天您大姐夫又回来了。”李成威见田嫒红有些伤感,急忙在一旁安慰道。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先去忙吧!”

“是,夫人。”

李成威应承了一声,拉开门出去然后把门轻轻地带上走了。


第二天上午范戈平副县长在李季兰主任的陪同下来到了和盛恒药行。二人进门后先对堂屋供奉着的高岳成的遗像深鞠了一躬,然后范戈平对田嫒红说道:“年前和盛恒药行忙着办丧事,俺们怕打扰药行就没有过来。这开春了来看望一下您们,另外看看药行有什么困难需要政府提供帮助。现在全国还没有解放,洪州作为解放区要积极发展经济,为解放战争提供支持和保障。”

“俺们没有困难,现在天津和北平都已经解放了,天津囊面二掌柜段德海已经捎过信来了,社会秩序完全恢复了,俺们准备过几天就开始往天津运黄芪了。”田嫒红招呼李成威给范戈平和李季兰沏了茶。

“和盛恒药行是一家百年药行,在洪州城享有极高的声誉,俺们对高岳成老先生非常敬仰。而且抗战期间和盛恒药行还多次给根据地购买药品,为此天津的二掌柜段德海还被日本鬼子抓起来过。”

田嫒红是第一次与范戈平、李季兰这样的共产党干部接触,不过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看,不像是不讲道理之人。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这喀不是小事情,这说明和盛恒药行是为抗战做出过贡献的。只要是为国家为民族做过有益的事情,共产党是不会忘记的。”范戈平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听说田守业现在不再做和盛恒药行的大掌柜了?”

“是的,年后俺做了下调整,和盛恒药行的业务现在有三掌柜李成威来负责。”田嫒红轻描淡写地说道。

“俺还听说和盛恒药行现在欠了别人七万多银元的高利贷?”范戈平接着问道。

“是的。”田嫒红感觉脸上一阵发烫,敷衍着说道。

“俺今天和李季兰主任来就是帮助和盛恒药行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范戈平说完扭头对李成威问:“三掌柜,囊个周荣寿这会儿在不在?在的话让他过来一趟。”

“应该在,俺出去眊一下。”李成威说着转身出去找周荣寿了。

“发展经济离不开资金的支持,和盛恒药行的经营更是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为维持,如果在资金上有困难的话喀以找俺,也喀以找李季兰主任,县政府一定会想办法帮助解决。”

“谢谢范戈平副县长,目前还能应付的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俺会跟政府申请的。”亘古以来买卖人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的问题,像这种政府主动上门扶危济困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田嫒红感到心里热乎乎的,急忙感激地说道。

李成威把周荣寿带进来了,看着屋里坐着两位共产党的干部,周荣寿不免有些紧张,他硬着头皮问道:“范副县长您找俺?”

“是的。有些事情俺们需要跟您了解一下,能解决的就现场解决,解决不了的话哪天去县政府解决。”范戈平郑重其事地对周荣寿说道。

周荣寿一看这阵势急忙表态道:“您问吧!俺听政府的。”

“听说和盛恒药行欠了您七万多高利贷。”李季兰拿着一个小本子一边记一边问道。

“不是欠俺的,是欠口泉俺表兄的,共计七万五千块白洋。”周荣寿未加思索地说道。

“首先俺跟您说明三点,第一,人民政府虽然鼓励民间借贷,但指的是私人互助借款,封建高利贷作为剥削制度是必须要废除的。您们之间借贷最好能参照人民银行的利率标准重新确定一下。第二,现在人民币是华北人民政府发行的法定货币,所有公私款项收付及一切交易,均以人民币为本位货币。和盛恒药行欠您表兄的高利贷需根据人民银行兑换比例,折合成人民币支付,不再支付银元。第三,和盛恒药行为洪州县重要的工商业,人民政府将以政府信誉为担保,所欠款项在议定的年限内还清。以上三点请您与您表兄沟通一下。”

“大同这会儿还是国统区,您不叫还白洋,改成还人民币了,这咋能行?”周荣寿十分不满地说道。

“您叫您表兄认清形势,华北地区大部分都解放了,就剩下太原和大同两座孤城,还有绥远一带没解放,但也是迟一天早一天的事情。另外,洪州人民政府已经多次发布公告,禁止银元流通,禁止银元买卖。所以这个念头还是不要有了。大同国统区现在通货膨胀,百姓民不聊生,买一个烧饼都需要两百万金圆券,您表兄自然会明白人民币的价值所在。他要是能来洪州最好,来不了的话让他给您写个委托书。章们三家对个头一起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囊行吧!俺抽空去什遭大同,看看俺表兄是啥意见。”周荣寿见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好自己找了个台阶说道。

“兹个事情希望您尽快和您表兄联系,洪州县人民政府从今儿起就正式介入此事了。旧协议到今天为止不再履行了,新协议如果迟迟不签订的话就视同为自动放弃权益。” 李季兰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对周荣寿说道。

“好哇!俺明儿个就上大同。”周荣寿无可奈何只好表态道。

周荣寿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大同,直到第五天才带着他表兄签名的授权书从大同回来。经过洪州县财政经济委员会调解,利息由原来的五分下调到了三分,以前所约定的“驴打滚”“利滚利”一律作废。所欠七万五千银元折合人民币两千二百五十万,以政府信誉为担保五年之内全部还清。回到和盛恒药行后,田嫒红让李成威给周荣寿结算了工钱,周荣寿自此正式离开了和盛恒药行。

待一切都办利落后,田嫒红开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对李成威吩咐道:“三掌柜,您给咱把田守业喊过来。”

不大会儿,田守业跟着李成威进来了。“咋了?四妹子,有事情呢?”田守业知道和盛恒药行高利贷的事情解决了,心里非常感激,听李成威说田嫒红叫他,马上兴冲冲地跟了过来。

“冈,您兹几天抽空去买什二十担小米。另外,寻上两挂马车,再雇什一拨吹大鼓的。”田嫒红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买耨些小米做啥?还雇上拨吹打鼓的?”田守业疑惑不解地看着田嫒红问道。

“夫人的意思是给周荣寿送去?”李成威在一旁问道。

“对着呢!”田嫒红若有所思地说道。

“工钱也给他结清了,凭啥还送给他耨么多粮食?”田守业非常不满地说道。

“俺递懂过来了。”李成威笑着对田守业说道:“夫人的意思就是想向全城的父老昭示,周荣寿从此与章们和盛恒药行再莫关系了。”

“这纲有文化的人就是想得周全,囊俺后晌就去办。”田守业心悦诚服地答应道。

第三天上午,一拨吹鼓手敲锣打鼓带着两辆满载了粮食的大车离开了和盛恒药行。田嫒红亲自执鞭子走在头一辆马车旁边。来到西大街看热闹的人纷纷跟了上来。张甫从公安局里出来,看见后笑着问田嫒红:“你这又敲锣又打鼓的做啥去呀?”

“这不是药行以前的掌柜周荣寿不干了,给他您送点粮食去。”田嫒红聊了下脸上的头发帘笑着说道。

“好呀!两大车粮食,这得吃到啥时候去呀!”张甫啧啧地说道。

白季连在人群中看见田守业把他拉到一旁说道:“买了皱多粮食,您咋不寻俺,俺能给您便宜些。”

“下回,下回哇!”田守业把白季连拨拉到一旁趾高气扬地走了。

来到了石牌楼巷,早有人把消息告诉了周荣寿。听到巷子里的锣鼓声后周荣寿不得已只好迎了出来。

“夫人,您这是……”周荣寿不好意思地问道。

“这些年来您在和盛恒药行也算是兢兢业业,俗话说莫功劳还有苦劳呢!尽管现在不在药行干了,但是人情还在嘛!兹些粮食是俺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田嫒红坦诚地对周荣寿说道。

周荣寿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囊既然送来了,而且还是夫人亲自来送的,囊俺就收下了。”然后对李成威、田守业和王春林等人作揖说道:“辛苦诸位了。”

“来哇!吹打鼓子的,给章们吹打点来。”李成威的话音刚落,铿锵的锣鼓和欢快的乐曲声便响了起来,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把不大的石牌楼巷挤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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