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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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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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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盛恒药行》连载

第一十七章 将军上门

张宗翰将军是雁门关外朔县人士,早年投身军旅,在晋绥军陈长捷长官的部队服役,以其勇猛善战,为人侠义,从士兵到班长、排长、连长步步擢升。抗战初期,陈长捷率七十二师参加南口战役。由于汤恩伯的国军第十三军惨败,致使怀来下花园地区的阵地被日军占领。为夺回第十三军丢失的阵地,陈长捷奉命率七十二师反击。经过二十三次冲锋,终于夺回怀来下花园地区的阵地。但是此时第十三军已经完全溃逃,七十二师六千余人孤军作战,陷入了日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经过向上峰请示,陈长捷师长决定率部突围。为了杀日军一个措手不及,他决定向日军最密集的方向突围。全师以四一六团一营为突击营,而张宗翰任连长的二连则为全营的先锋。入夜后张宗翰率领全连剩余的六十多人悄悄潜伏到了日军的眼皮底下。午夜时分,随着三发红色信号弹升起,张宗翰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带领士兵冲向敌阵,杀得日军丢盔卸甲夺命而逃,迅速为全师突围打开了突破口。此役之后陈长捷师长亲自下令,将张宗翰调到了七十二师师部担任警卫营长。

张宗翰与夫人王杏花相识于七十二师撤至金城县整训期间。一天张宗翰独自去警卫营三连巡视,走到西门的佛宫寺附近时忽然发现一个绰号“五麻炮”的地痞正带着三个小地痞围殴一个小伙子,旁边有一个年轻女子一边哭泣一边向路人们哀求着。只见小伙子尽管势单力薄,却毫不畏惧,奋力与众流氓厮打,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小伙子明显处于下风,没一会儿便被打倒在地。“小子,还他妈的骨头挺硬。” 五麻炮照着地上的小伙子踹了一脚,然后拉起旁边正在哭泣的女子就走。年轻女子一边挣脱着一边大声喊叫。

“住手!”张宗翰走过去一把攥住了五麻炮的胳膊。

“哎呀!”五麻炮疼得喊了一声松开了被拉的女子,然后用力把胳膊从张宗翰的手里挣脱出来。

张宗翰没有理会五麻炮,走过去准备帮着年轻女子把地上躺着的小伙子扶起来,五麻炮招呼其他三个小地痞一起把张宗翰围了起来。

“哥几个,给俺打这个丘八。” 五麻炮一声令下,三个小地痞便和张宗翰交起手来。

张宗翰左手揪住一个小地痞的手腕侧身往后一带,这个小地痞一个狗吃屎趴倒在了地上。接着他顺势一个转身,飞起一脚踢在另一个小地痞的胸口上,这个小地痞原地晃了几圈倒在了地上。五麻炮见此情景一撩衣襟抽出一把匕首,张宗翰见对方有凶器,眼神蓦然变得凶狠起来。他一闪身躲开刺过来的匕首,然后就势拔出手枪顶在五麻炮的脑袋上。五麻炮瞬间吓傻了,手里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旁边一个小地痞吓得也不敢动了。

“营长,啥情况?”警卫营三连的一个姓李的班长正好带着巡逻士兵赶了过来。

张宗翰把五麻炮推到了李班长跟前,命令道:“把这几个圪泡给俺全都押到警察局去。”

“是!”李班长带着巡逻士兵把五麻炮和三个小地痞都押走了。

张宗翰见小伙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胳膊和腿还有好几处伤口鲜血直流,赶紧把小伙子和年轻女子就近带到了警卫营三连驻地,并叫人从师部请来了军医。军医做完检查后对张宗翰和年轻女子说道:“都是皮外伤,无大碍。一会儿俺给他上点药,几天就好了。”

张宗翰经过了解得知小伙子叫王丁卯,年轻女子叫王杏花,两人是兄妹,来自天镇县。半个月前日军攻陷天镇县县城,对城里的百姓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们的父母双亲被鬼子抓住,用刺刀捅死在北门瓮城。王丁卯带着妹妹王杏花躲藏在残垣断壁之中躲过了一劫,出城后兄妹二人一路逃亡来到了金城县。

刚才在佛宫寺门前的大街上,王杏花和哥哥王丁卯不小心走散了,她一个人不敢动地方,就站在路边的一间杂货铺前等待。五麻炮带着三个地痞过来,见王杏花虽然穿着破旧,但长得十分漂亮,加之又是外乡人,就动了歪心眼,想把她拐卖到妓院去。正在拉扯的时候,王丁卯听到喊声跑了过来,动手和五麻炮等人打了起来。

张宗翰送王丁卯兄妹俩离开警卫营三连时问:“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王丁卯无可奈何地说:“家是回不去了。俺们有个二叔在太原开饭店,盘算着去囊里看看能不能落下脚来。”

“好吧!既然如此,俺给你留个字条。俺们七十二师留守处在太原,现在部队正在整训,过些时队伍就要开拔了。如果回防太原的话,你喀以去部队寻俺。”张宗翰掏出纸和笔来写了张纸条递给了王丁卯。

王丁卯兄妹俩走后,没过多久七十二师开往代县参加平型关战役,接着又参加了忻口战役。随后七十二师在已升任六十一军军长的陈长捷长官率领下撤往了吕梁山腹地的吉县。部队安顿下来没多久,七十二师太原留守处便带着全师军官家属从太原撤到了吉县。

在去接应留守处人员归来的时候,张宗翰竟然意外地碰到了王丁卯的妹妹王杏花。原来在太原保卫战的时候,王丁卯和二叔一家人都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王丁卯一个人无依无靠,为了逃难找到了正准备撤退的七十二师留守处,谎称是七十二师警卫营长张宗翰未过门的媳妇,就这样乘坐运送七十二师军官家属的汽车来到了吉县。

张宗翰当兵十几年来一直是腿贴灶王爷,身穿二尺半,以部队为家四处征战,三十多岁了身边一直没个婆娘。王杏花一来弄的七十二师中高级军官都以为是张宗翰未婚妻找来了,搞得他百口莫辩。张宗翰看着王杏花确实真心实意地想跟自己,另外兵荒马乱的也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没着没落的,索性就弄假成真把王杏花认作了自己的媳妇。他向陈长捷长官讲明了原委,最后由七十二师出面张罗,红红火火地举办了一个婚礼,帮助张宗翰把王杏花娶进了门。

之后的几年里陈长捷长官因为战功卓著,被誉为抗日常胜将军,先后担任第十一集团军副总司令和第六集团军总司令。作为警卫营长,张宗翰始终跟随在陈长捷长官身边。及至陈长捷长官与阎锡山生隙,脱离二战区调任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中将副总司令,旋又调任伊盟守备军中将司令,也只从二战区带走了张宗翰的警卫营。

抗战期间张宗翰跟随陈长捷长官四处转战,和媳妇王杏花聚少离多。每次张宗翰离开家,王杏花都是满腹的担忧,一个人冷冷清清,只有孤灯为伴。她既担心张宗翰个人的生命安危,又害怕张宗翰像其他军官一样在外面找女人娶外室。久而久之,王杏花患了严重的精神衰弱,有时候整晚地睡不着,精神恍惚,头痛欲裂。不仅如此,将近十年了王杏花没有为张宗翰生下一儿半女,这让她的病情更加的雪上加霜,每天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精神衰弱越发严重。

光复后张宗翰转任天津警备旅旅长后,由于生活相对安定,王杏花精神衰弱的症状相对也减轻了不少。可是自打日俘日侨遣返开始,由于张宗翰兼任天津市军警宪联合指挥部总指挥,经常早出晚归,忙起来甚至有时候三五天都不着家,王杏花的精神衰弱又变得严重了起来。人常说接收大员是金子、房子、票子、车子、女子五子登科。天津是个花花世界,而此时的张宗翰正当位高权重,王杏花为此十分担心,她真的害怕哪一天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眼瞅着王杏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整个人都变得憔悴起来,但是张宗翰没有任何办法,他每天非常的忙。好不容易抽出一点时间带王杏花去医院找大夫看看,也只能开些个镇静和安眠类的西药片,吃了以后每天昏昏欲睡,弄得张宗翰是一点辙都没有了。


日俘日侨遣返工作还没告结束,国共双方就正式开战了。华北一带烽烟四起,小规模的战斗和大规模的战争时有发生。根据十一战区天津警备司令部的命令,张宗翰的警备旅负责执行从塘沽港口往张家口、大同和集宁一带押运军事物资的任务。上午张宗翰去塘沽港口司令部参加军事物资押运工作协调会。下午回到警备旅后立即让副官处通知全旅团级以上军官到旅部开会。

与会军官到齐后,张宗翰来到了会议室。他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参会军官,神情严肃地说道:“接十一战区天津警备司令部命令,由警备旅负责往十二战区部分城市押运军用物质。预计动用一个营的兵力,运送周期暂定三个月,具体情况视战况进展情况而定。参谋处负责与北平的第五联勤司令部联系车辆调集的事宜,作战处负责押运兵力的安排与调度,后勤处负责与塘沽港口司令部办理物质的出库手续。命令宣读完毕,大家还有甚要说的吗?”

“旅座,运送补给的事情不是一向由联勤司令部负责吗?这回咋交给咱们警备旅了?”一位副团长站起来问道。

“是呀!旅长,咱们只是天津的地方部队呀?”

“没错,这可是跨战区押运呀!交给咱们合适吗?”

……

众位军官议论纷纷。

“诸位,安静一下。” 张宗翰举手示意,会议室里霎时静了下来。他咳嗽了一声,镇定地说道:“联勤司令部负责运送物质这莫错,但是一般情况下谁的物质谁来押运。现在十二战区乃至十一战区到处都在打仗,根本抽不出人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天津警备司令部将此次任务交给了警备旅,囊就请大家散会后抓紧执行吧!”

“是。”众位军官齐声应道。

散会后张宗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神情疲惫地说道:“唉!警备旅成甚了,谁想起来谁用,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旅座不要叹息,就十一战区天津警备司令部而言,您是警备旅旅长,在天津市府,您还是军警宪联合司令部总指挥。这恰恰说明了警备旅的作用是莫人喀以替代的。”

申仕文副官看张宗翰神情有些落寞,赶忙把水烟袋装好烟丝递了过去。

“话虽这么说,你看俺这一天忙得不得闲,家里家外的甚都顾不上。来天津一年来干的活儿比八年抗战打小鬼子的时候还多,想想看,干这纲警备旅长还真不如上前线打仗舒心。要不是看在十二战区傅作义是章们的老长官的面子上,俺才懒得蹚这趟浑水。”张宗翰接过水烟袋,用火柴点着了抽了一口说道。

“旅座,是不是兹些日子嫂子的头疼病又犯了?”申仕文听出来了,知道张宗翰是在为家里的事情犯愁。作为副官他非常清楚张宗翰的为人,对上峰赤胆忠诚,对妻子有情有义。

“喀不是吗?老病根了,原指望来到天津,能寻个大医院看看,喀是看了好几家医院了根本无济于事。”张宗翰唉声叹气道。

“西医不行的话要不寻个中医看看?”申仕文副官关心地说道。

“在伊盟的时候又不是莫找人看过,归绥城的,宁夏城的请过不少。有个包头的蒙医,俺记得还是你去给请的。”

“是的,囊是陈长捷长官推荐俺到守备军二十六师参谋处任副处长时,您交代办的第一件事情。说起来当时多亏您收留了俺呀!”

“不说这纲了。前晌在塘沽港口司令部,俺让你打电话通知宪兵团参谋长许文斌后晌来一下警备旅,咋到这会儿还莫来?”

“应该快到了,要不就是路上有啥事情耽搁了。”申仕文冲门口张望了一眼说道。

“报告旅长,宪兵团参谋长许文斌求见。” 申仕文的话音还没落,勤务兵进来便进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快请。”张宗翰一听笑着说道。

勤务兵出去不大会儿,许文斌就进来了。他身着整齐的中校军服来到近前给张宗翰敬了个礼说道:“宪兵团参谋长许文斌前来报到。”

“许老弟,不必多礼,请坐。” 张宗翰笑着对许文斌说道。

“旅座,您有公务要谈,俺先回避一下。” 申仕文尽管与许文斌非常熟悉,但是作为张宗翰的副官,他非常注意分寸。他安排许文斌坐下,倒好了茶水后,对张宗翰说道。

“不必,许参谋长又不是外人,再说你们也是老熟人了。” 张宗翰大度地说道

张宗翰与许文斌认识的时间较短,但是自从去年日俘日侨遣返开始后,天津警备司令部从宪兵团抽调了一个营,交由参谋长许文斌负责,听从天津市军警宪联合指挥部调遣。在长达一年的合作中,张宗翰对许文斌的工作能力非常认可,也十分欣赏他的才干。

“张将军召卑职来有啥指示,请吩咐!”许文斌十分恭敬地说道。

“是这样。接下来警备旅的主要精力喀能会放到军事物资的押运方面。日俘日侨遣返还有一些扫尾工作,还需要宪兵团和警察局治安大队继续配合把它弄完,善始善终嘛!”

“是!”许文斌站起来立正说道。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现在国共已经正式开战了,为了加强对运往共区物资的管控和禁运,天津警备司令部要求军警宪联合指挥部加大过境物资的检查力度,尤其是军用物资、医疗药品等。”

“各个卡点不是都有警察局派人值守吗?”许文斌疑惑地问道。

“真正搞军用物资走私的都是些有军方背景的人,警察局查老百姓还喀以,查禁运物质恐怕有些力不从心。记住不管是谁,只要是涉及物资禁运先抓起来再说。”

“是!” 许文斌干脆利索地答道。

“另外,有一件事情俺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张宗翰沉思了一下,神情严肃地说道。

“请长官训示。”

“是这样,警备旅司令部参谋处处长准备调往他处,俺想请你担任这一职务,不知许参谋长意下如何?”

“谢长官提携,文斌愿意服从军令。”

“好,如果你莫有啥意见的话,十一战区和天津警备司令部囊面俺来协调。过一段时间即可下达调令。”

“是!”许文斌干脆利索地回答道。

“行了,文斌,兹回你到参谋处,俺在副官处,章们喀以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 申仕文高兴地说道。

“还望申副官多多指教。” 许文斌谦虚地说道。

“谈不上指教,章们一起在张将军账下听令,共同把长官吩咐的事情办好。”

“是的。”许文斌转过身来对张宗翰问:“长官莫有其他事情的话俺就先回宪兵团了。”

“好,军务为重。”

许文斌敬了个礼,刚要转身离开,被申仕文喊住了。

“有事吗?申副官。” 许文斌问道。

“你稍等一下,耽误你几分钟。” 申仕文拦住许文斌问道:“俺记得当年在洪州的时候你跟俺说过,你囊位女同学嫁给的药行东家是位老中医?”

“是啊!和盛恒药行的东家高岳成,三代为医,洪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咋啦?” 许文斌一头雾水,诧异地问道。

“旅座的夫人患有头疼病,已经快十年了,咋看也不顶事。哪天要不请高岳成老先生给看看?” 申仕文把张宗翰心里的烦心事跟许文斌讲述了一番。

“为旅座分忧是属下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最近听说高岳成自己也瘫痪了,怕是徒有虚名,甭耽误了夫人的病情。” 许文斌担心地说。

“哎!再好的医生也看不了自己的病。喀是这人在洪州,远水也接不了近渴呀!” 张宗翰听罢后问道。

“旅座有所不知,和盛恒药行主要做药材进出口生意,在天津有分店,这个高岳成长年就在天津。”申仕文在一旁对张宗翰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囊就再好不过了。医术高不高超到时候试试便知道了。” 张宗翰高兴地说道。

“文斌,咋样?定个日子咱们一起去?” 申仕文看着许文斌说道。

“不用定日子,高岳成先生天天都在药行,随时都喀以去。” 许文斌有些难为情,就他内心来说,想让申仕文直接带着张宗翰夫妇去。

“囊就等空闲去,到时候俺让申仕文提前通知你。”

“是,张将军,俺随时等申副官的通知。” 许文斌没想到张宗翰竟然就这么决定了,他无法推脱,只能不动声色地答应道。

出了张宗翰的办公室后,许文斌对申仕文说道:“俺囊个女同学你不是也见过吗?你直接带着张旅长去不就行了吗?”

“囊不是莫你熟嘛!再说了章们去了是药行东家高岳成看病,也不是让你的女同学看病。”

“囊好吧!” 许文斌无可奈何地说道。

一辆美式吉普从旁边开了过来。申仕文与许文斌互致军礼告别,目送许文斌乘坐吉普车离开了警备旅的大院。


连续数月的战争给驼队运输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导致天津和盛恒药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往海外发货了。国外客商以及国内的代理商的催货电报左一封右一个封,弄得高岳成和田嫒红焦头烂额。一天田嫒红接到了一张天津地方法院的传票,原来是马来西亚黄氏集团董事长黄约翰在中国的代办李超把和盛恒药行起诉了。得到消息后,广州客商王俊毅和香港客商宋天琪急匆匆地来到了和盛恒药行。

“这个黄约翰怎么能这样做事情呢?” 广州客商王俊毅忿忿不平地说道。

“应该不是黄约翰本人的意思,是马来西亚黄氏集团的中国代办李超起诉的。” 香港客商宋天琪看完传票说。

“李超人在上海,咱们都跟他不熟悉,用不用给黄氏集团董事长黄约翰发个电报,把事情讲一下?” 王俊毅接过传票看了一遍说。

“如果需要的话,我来给黄约翰打电报。”当初是宋天琪把宋天琪介绍给和盛恒药行的,此时他的心里非常得过意不去。

“电报就不用打了,后天就开庭,即便黄约翰真的通情达理,也来不及撤诉了。”高岳成坐在炕上对大伙说道。

“田夫人,您把合同拿出来我看看。”王俊毅对田嫒红说道。

田嫒红走到躺柜边从上面拿过合同来递给王俊毅。神情落寞地说道:“这仗打得还没完没了,日本人在囊会儿也莫象现在这样打过仗。要不是不打仗就莫这场官司了。”

合同为外贸通用成单,计有绪言、付银、争论、关税、保火险、货物存栈、提货、货物遗失或缺少,以及装运、议罚、取销、人力难施各办法等9项条款。合同约定,未在指定起运限期内装船,准展限十日。起运限期满后一个月起运,买主有权从指运限期满后第十日或取消订货,或承认再行展期。如在再行展期内还未起运,则需要退还定金,并支付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

“十五万美元的合同款仅违约金就需要支付五万啊!加上前期支付的定金五万元,得需要退十万美元啊!” 王俊毅看完合同后惊讶地说道。

“莫囊么多了,合同是年初的时候签订的,已经履行了十万元了,还有五万元的货莫发。” 田嫒红解释道。

“噢!我算是看明白了,发了十万美元的货,打官司退回五万定金,再索取五万元的违约金。合着想白得十万元的货啊!这个李超居心不良啊!” 王俊毅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还不算啥,签合同囊会儿一美元兑换二十元法币,现在一美元要兑三千三百五十元法币。不到一年就赔了三亿三千三百万法币。里外里和盛恒药行赔大了。” 田嫒红心情焦躁地说道:“这个黄氏集团有啥事情不好跟同业公会讲,非得要打官司。”

“打官司是洋人们解决经济纠纷通用的方法,章们中国人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通过同业公会来解决。说来说去还是怨章们莫按期给人家发货啊!” 高岳成无可奈何地说道。

“唉!这个李超,等到开庭的时候我得好好说说他。有什么事情不能谈的,非得对簿公堂?这样后面的事情还怎么做?” 宋天琪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照我看,黄氏集团之所以这样,是不准备再与和盛恒药行做生意了。另外,李超现在人在上海,开庭的时候一定会指定律师出庭,他本人不会来。”王俊毅猜测着说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尽管章们和盛恒药行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抬起头来面对。开庭的时候跟人家好好说说,获得人家的理解。实在不行了,也无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不过就赔他们钱罢了。”高岳成表情凝重地说道。

第三天上午,田嫒红在二掌柜段德海的陪同下乘坐马车来到了位于南马路的天津地方法院。天津地方法院是一座三层青灰色楼房,民事审判庭设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天津中药材同业公会会长郑锦华、广州客商王俊毅、香港客商宋天琪等一众和盛恒药行的生意伙伴都来了,田嫒红的好朋友于薇闻讯也赶来旁听。

原告的委托代理律师叫张津荣,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灰色西服,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看就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之人。

上午十点审判长带着一名书记员来到法庭,验明了原告的委托证明和代理律师的身份证明,以及被告的身份证明后,开始正式进行诉讼审理。

“被告天津和盛恒药行,原告马来西亚黄氏集团诉你方未按照合同约定履行供货,要求退还五万美元定金,并向原告支付五万元美元的违约金。原告的诉讼请求是否属实?” 审判长正襟危坐对被告席上的田嫒红问道。

“确有其事。” 田嫒红忐忑不安地回答着提问。

“原告,请你方陈述合同履约状况,并讲明诉讼请求的理由。” 审判长接着对原告代理律师说道。

“好的,审判长。” 张津荣把面前摊在桌子上的文件简单看了一下,说道:“马来西亚黄氏集团与被告方签订的是一份黄芪外贸供货合同,支付货币种类为美元,总货款为十五万美元,支付定金五万美元,共分三个批次供货。前两个批次供货已经完成,并已经支付货款十万美元。第三个批次按照合同约定以定金抵支付货款,但是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被告方迟迟没有发货。介中间依据合同约定曾有过两次展限,每次十天,共计二十天,但依旧没有发货。故而向法庭请求,要求被告方退还定金,并按照合同支付违约金。”

“被告方,原告代理律师提出的诉讼请求,你方是否同意。”审判长一脸严肃地对田嫒红问道。

“第三次供货莫有如期履约,五万美元的定金理当退还,这一点莫有意见,但是违约金一事俺方怕是难以接受。众所周知,现在大同、张家口一带正在爆发战争,使得和盛恒药行的药材运输严重受阻,并非俺方有意拖延供货。还望法庭对俺方的意见酌情考虑。”

“原告代理律师,你对此有何意见?”审判长问张津荣。

“人力难施的条款约定确为一般商业合同所遵循。但是马来西亚黄氏集团是与天津和盛恒药行签订的供货合同,而非洪州和盛恒药行。如果天津和盛恒药行是从天津发货去往马来西亚的途中遇有战争、自然灾害、罢工停工等导致合同无法履行,违约一事可以另当别论。但是现在战争发生在大同和张家口一带,也就是和盛恒药行内部的药材运输受到影响,和本次合同的履行没有直接关系。”

“原告和被告双方还有其他要陈述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暂时休庭,俟后宣判。”审判长说完和书记员一起离开了法庭。

田嫒红刚在于薇身边坐下,郑锦华、王俊毅、宋天琪、段德海都围了过来。原告代理律师张津荣见状把桌子上散乱的文件塞进了公文包里,识趣地离开了法庭。

“刚才你嗦到人力难施的时候,我以为事情会朝着有利于和盛恒药行的方面发展,没想到那个姓张的律师太精明了,一下就把局面给板回去了。”于薇非常遗憾地说道。

“是呀!那个姓张的律师一看就是个讼棍,滴水不漏,步步紧逼。”王俊毅气愤地说道。

“今天这个事情我看悬,审判长虽然没有当庭裁决,但看形势明显对和盛恒药行不利。就看一会儿判决时有没有转机了。” 宋天琪忧心忡忡地说道。

“高夫人,您不要着急,和盛恒药行在天津卫经营数十年声誉极佳,高岳成老板的品行更是我等楷模。如果判和盛恒药行败诉,赔付上有困难的话,俺可以替高岳成老板垫付一些。”同业公会会长郑锦华安慰道。

“放心吧!高夫人,我和王俊毅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宋天琪表示道。

“是呀!高夫人。”王俊毅连忙表态道。

“谢谢您们!风雨见真情。这点钱和盛恒药行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如有需要,俺一定向诸位拆借。”田嫒红被众人感动得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张津荣律师回来了。没一会儿,审判长说完和书记员也进来了。审判长敲击了一下法槌说道:“休庭结束,现在继续开庭。根据原告与被告之陈述,本法庭特做如下判决:天津和盛恒药行一月内向马来西亚黄氏集团归还中药材黄芪供货定金五万元美金,并向其支付违约金五万元。现在请原告与被告方在书记员交给你们的判决书上签字。被告方天津和盛恒药行如对本法庭判决有异议,可在十五天之内向河北高等法院天津分院提出申诉。”

庭审结束后,田嫒红在法院大门口送别了郑锦华、王俊毅和宋天琪等人。于薇握着田嫒红的手说:“要不我送你回药行?”

“不用了,有二掌柜呢!”

田嫒红送罢于薇刚要和段德海坐马车离开,张津荣律师从法院的大院里走了出来。他挡住马车,对田嫒红说道:“田女士,刚才在法庭上情非得已,没办法我吃的就是介碗饭,请您多理解。我给您留个名片,以后再生意纠纷上有用得着我地方就打电话。”

“好的,谢谢!” 田嫒红微微笑了一下,优雅地接过了名片,然后吩咐车夫驾马车离开了天津地方法院大门。


田嫒红坐着马车刚拐进了估衣街,一辆美式吉普车便迎面而来贴着马车的边开了过去。“街皱窄,人皱多,开皱快做啥呢?”她心里嘀咕了一句,也没看清吉普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马上在估衣街繁华的街道上缓慢地朝前走着,忽然透过街上的人群缝隙,田嫒红看到一辆乌黑铮亮的小轿车停在和盛恒药行的大门口,旁边还站在两个当兵。这两个当兵的一位是警备旅旅长张宗翰的副官申仕文,另一个是开车的司机。

“咋回事?出啥事情了?”田嫒红紧张地身旁的段德海。

“不知道啊!出来那会儿还嘛事没有呢?”段德海神情紧张地朝前张望了一下纳闷地说道。

马车来到和盛恒药行近前停了下来,段德海抢先下了马车朝小轿车走了过去。

“俺说介位老总,你们把车停在药行门口,俺们还嫩么做生意?你们是干嘛的?”段德海瞅着申仕文像是位军官,不客气地问道。

“不好意思,俺们是警备旅的。俺们旅座来找药行东家高岳成给夫人瞧病。街上店铺太多,不太好停车” 申仕文说着话让司机发动轿车,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

段德海一看这几个当兵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转回身对刚从马车旁走过来的田嫒红说道:“夫人,没嘛事,是国军的旅长找东家给夫人看病的。”

“高夫人好!”申仕文看见田嫒红迎上前去敬了个礼说道:“俺叫申仕文,是许文斌的战友。章们曾经见过面,在鼓楼旁的天茗阁茶楼,那天俺和许文斌去喝茶,正好碰见您在和客户谈生意。”

“哦!申副官,幸会。”田嫒红客气地回道。其实她对申仕文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与许文斌的几次简单的交往中听谈起过。

“俺和许文斌今儿陪旅座来找高岳成先生给夫人看病。许文斌也调到俺们警备旅了,现在参谋处任处长。刚才参谋处有紧急公务,许文斌把俺们送过来就匆忙地走了。”申仕文和善地说道。

原来刚在在估衣街的街口碰见的那辆美式吉普车里面坐的是许文斌。田嫒红的心里好像被什么波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囊叫上你的弟兄到药行里面喝点水吧?”

“不了。旅座和夫人在里面,俺们进去不方便,就在这儿候着行了。”申仕文客气推辞道。

“既然如此,囊就不勉强了。有啥需要就跟二掌柜说。”说罢田嫒红扭头对段德海吩咐道:“二掌柜,替俺把这二位长官招呼好了。”

“是,女东家。”段德海俯首答道。

“谢谢高夫人,谢谢二掌柜。”申仕文立正敬礼目送田嫒红款款迈步进了和盛恒药行的大门。

刚进到院子里,田嫒红就听到上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人在跟高岳成大声地聊着天。这时石迎春系着围裙从西厢房出来,一见面就急不可耐地问道:“回来了?咋样?”

“不咋样,输了。”田嫒红知道石迎春在问官司的事情,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她冲上房看了一眼说道:“家里来客人了吧?”

“嗯!来了个当大官的,找东家看病,还带了许多的礼品。”石迎春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田嫒红随意应了一句,接着问道:“高延和呢?”

“到间壁眼镜铺找他家小儿子玩去了。” 石迎春朝大门外瞥了一眼说道。

“那你先忙哇!” 田嫒红一边说话一边朝上房走去。

进了上房的堂屋,刚撩起东房的门帘,田嫒红就看见屋里的炕沿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军官,正跟炕上坐着的高岳成闲拉呱。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后背靠着一个枕头坐在炕上的墙根,头上、脸上、肩膀上、胳膊上扎了至少十几根银针。

中年军官正跟高岳成说着话,看见田嫒红进来,赶紧下地打招呼: “是高夫人回来了哇?”

田嫒红笑了一下正准备搭言,高岳成坐在炕上对田嫒红说道:“嫒红,这是张宗翰将军,带他的夫人看病来了。”

“张将军好,夫人好。”田嫒红笑着对张宗翰和夫人王杏花说道。

王杏花脸上扎着银针,针尾还挂着燃着的艾绒团。由于不方便说话,便努力用笑容和目光跟田嫒红打了个招呼。

“快请坐吧!张将军。俺给您沏点茶。”

“田夫人,不用麻烦,俺和高先生一见如故,正拉呱着呢!”

“来一会儿啦?”田嫒红取过茶壶放在炕上,一边用暖壶倒着水一边对高岳成问道。

“才来,刚把针扎上。” 高岳成看了一眼田嫒红问道:“咋皱么快就回来了,法院最后咋说的?”

“还能咋说?赔人家钱呗。”

“赔就赔哇,总归是怨章们莫给介把货发过去。” 高岳成安抚着田嫒红说道。

“咋了?遇见甚麻缠事情了?”张宗翰在一旁关心地问道。

“不当紧,生意上有点儿小纠纷,已经解决完了。”高岳成不想再当着客人的细问官司的事情,于是就把话岔开对田嫒红说道: “这张将军说起来还是章们的老乡呢?”

“怨不得呢!听说去就象雁北口音,就是莫听不出是哪个县的。”田嫒红了一杯茶放到了张宗翰的面前。

“俺是朔县的,十五岁就出个当兵啦,在外乾三十多年了,口音杂了。”张宗翰咂摸着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洪州俺也去过,当年七十二师从南口撤下来后,在金城县的乔堡整训,俺在师部当警卫营长。有一天乔铁成他爹跑到师部报告,说他负案在逃的儿子乔铁成从天津潜逃回乔堡了。俺奉陈长捷师长的命令,带警卫营抓捕了乔铁成,并把他送到了洪州的监狱里。”

“原来乔铁成当年是被您抓住的?囊鳖子去年九月在吴城被花公鸡给打死了。”高岳成对张宗翰说道。

“是不是?不管咋,今儿能在天津这个地方遇上雁北老乡,俺心里感到格外的亲切。”张宗翰开心地说道。

“是的呢!俗话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嘛!照俺说张将军和夫人晌午就不要走了,俺吩咐人给将军炸油糕,另外,俺这儿还有洪州老白干呢!晌午一起喝点。”

张宗翰为人做事非常豪爽,今天一见面就送了两匹江南绸缎、两斤上好的西湖龙井和两瓶进口的法国洋酒,另外付了两条小黄鱼当诊疗费,说看好了并另有重谢。高岳成百般推辞都不行,张宗翰执意要他收下。张宗翰之所以愿在高岳成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一是血雨腥风多年把钱财看的很淡,二是和成药行是百年药行,而高岳成又是三代为医,想来是有些真功夫。既交人就要交心,这是张宗翰多年来一贯的做事品德。而张宗翰此举却弄得高岳成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礼物既然推辞不掉,他便想诚心实意地把张宗翰夫妇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你这身体现在喝酒还能行吗?”张宗翰看高岳成瘫坐在炕上,下肢非常不方便,开着玩笑地问道。

“不打紧,少喝点不妨事,而且对俺这个病还有好处。一会儿俺把段德海叫过来陪您喝酒。”

“今儿就不了,等改日哇!” 张宗翰看高岳成当真了,连忙推辞道:“兹些日子国军和共军在大同、张家口一带正打得一塌糊涂。军情紧急,耽搁不得。”

“打仗的地方离天津远着呢!八竿子也打不着,您们忙啥呢!”高岳成纳闷地问道。

“给前线运军火,今儿大同,明儿张家口,后天集宁的。”说到这儿张宗翰突然想起来些什么,问:“哎!就是的,您要是有甚往洪州捎的就吭声啊!车队一出去就是十几辆卡车,有多少东西也捎得了。”

“莫啥捎的。既然皱忙,囊就改天哇!时候差不多了,俺先给夫人把针起了。”高岳成用手撑着身体挪过去,把王杏花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了下来。

“感觉咋样?”张宗翰一边给王杏花披衣服一边问道。

“感觉胸口不那么发闷了。” 王杏花笑着说道。

“你兹个病得到年头长了。前三天每天扎上一次,后面隔一天来扎一回。另外,一会俺再给你开了方子,吃上些汤药。虽然不敢保证给你把根去了,但是肯定能缓解不少。”高岳成嘱咐道。

“听高先生的,以后俺每天叫申副官把你送过来扎针。高先生祖传的医术还看不了你这点毛病。”张宗翰对着王杏花夸赞着高岳成的医术。

“张将军过奖了。”高岳成对张宗翰摆了摆手,然后对王杏花嘱咐道:“你这个病就是从情志上得的,就是调理好了也甭总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莫事了多跟人拉呱拉呱。”

“就是,高先生一说就说到根上了。俺常年在外面当兵打仗,她总是一个人在家瞎思谋。不是担心俺打仗打死了,个人以后莫了依靠了,就是疑心俺在外面有了女人了。”张宗翰毫不见外大大咧咧地埋怨着王杏花。

“夫人,您长俺几岁,俺就叫您杏花姐吧!您以后不管看病不看病,莫事就常来药行坐坐,章们聊聊天拉拉体己话。药行里人多热闹,还有二掌柜媳妇石迎春,俺们相处得就跟亲姐妹一样,闲了章们还可以一起逛逛街看看电影啥的。”田嫒红满脸真诚地说道。

“今天是个啥好日子,让俺碰上你们这一家好人家。好,你这个妹子俺认下了。” 王杏花说着话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

“好姐姐,不哭,不哭啊!” 田嫒红被王杏花这一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中断了长达数月之久的驼路终于通了。在人们望穿双眼的期盼下,洪州驼队终于姗姗来到了天津。二掌柜段德海正在大伙巷黄芪加工厂里招呼驼队卸货,库房的电话响了。一个伙计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冲着正在忙碌的段德海喊道:“二掌柜,东家电话。”

“驼队掌柜张易峰是在大伙巷还是在薛家胡同囊面?”

电话是田嫒红从和盛恒药行打过来的,段德海对着电话说道:“在大伙巷这面。”

“囊好,你把装卸货的事情交给俺二姐夫王春林,你带着张易峰一起回药行来哇!东家有事要跟他拉呱。”田嫒红在电话里吩咐道。

“好的,这就回去。”

段德海找到张易峰,把情况说了一下。张易峰拍了拍身上的土说:“俺还说一会儿叼出空来去见你们东家,田守业让俺给捎了一封信。”

“那正好一会儿见了面交给东家。”

出了胡同口,段德海招手叫来一辆三轮车。薛家胡同离估衣街不是很远,两人坐着三轮车不大会儿便到了和盛恒药行。

“张掌柜,辛苦了。路上还顺当吧?”一见面高岳成看到风尘仆仆的张易峰关心地问道。

“辛苦倒说不上,干的就是这纲营生。只是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让高老板挂念了。”张易峰接过田嫒红递过的水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路上还不好走?” 高岳成不解地问道。

“仗是暂且不打了,就是走一路上尽碰见过部队,一会儿八路军一会儿国民党,一过就是半天。赶了几十年骆驼了,从来莫见过耨大的阵仗,好在莫赶上打仗。原本半个月的路途宁腾了二十来天。”

“看来这仗打得才开了头,大的阵仗还在后头呢!不知道后面的驼队能不能如期来天津。”高岳成忧心忡忡地说道。

“要是按日子算,后面的驼队这会儿差不多到了紫荆关了,再有个七八天差不多就到天津了。俺们回去的路上肯定能碰上。噢!对了,高老板,田守业让俺给您捎了一封信。” 张易峰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高岳成。

高岳成从窗台上取过老花镜戴上,然后打开信看了起来。信写得很长,足有三页纸之多。高岳成侧过头来就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页一页翻看着,渐渐地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田守业来信说了两件事情。一是资金告急。去年秋天国民党接收了蒙疆银行,一元蒙疆币只给兑换四角法币,而且收兑时间仅有三个月,洪州药行为此损失了不少钱财。今年春天法币开始一路贬值,可与此同时国民政府却加强了对银元的流通管控,地下钱庄轻易不敢做银元的兑付。加上国共双方到处开战,即便是熟客,地下钱庄也只给兑付本地的银票,外地的银票一律不再兑付。山民们出售黄芪本来就有收银元的习惯,没有银元基本上啥也干不成了。田守业希望高岳成想办法调拨部分银元,以解洪州药行资金周转上的燃眉之急。二是田守业结婚了,向高岳成和二姐田嫒红告知一声。

“守业结婚了。”高岳成把信递给田嫒红说道。

“是吗?多会结的?”田嫒红欣喜地接过信。

“两个来月了。”高岳成说道。

信中主要反映的是洪州药行的经营情况,只有寥寥几行说到了结婚的事情。田嫒红看完信问张易峰:“新媳妇是哪的人?”

“王庄堡的,是黄芪贩子周荣寿的外甥女。囊个女子俺见过,虽说是山里的孩子,但是为人办事非常得体,喀不象他舅舅。结婚的时候俺和候三爷都去了,办得挺热闹。俺问过田大掌柜,前两个月由于打仗,药行比较闲,所以就把婚事办了,也莫通知你们。”

高岳成对二掌柜段德海说道:“德海,你带上张易峰到前面的柜上支一百块白洋,用于回去路上的吃喝用度。几十口子人还有牲口人吃马喂的一路上不少花费。一旦像来的时候耽搁耨长时间,路上莫吃莫喝囊喀就麻烦了。 ”

“用不了耨些。” 张易峰客气地推辞道。

“拿上吧!穷家富路嘛!”高岳成毋庸置疑地说道。

“囊就谢谢高老板了” 张易峰见推辞不过,便起身来对高岳成做了个揖说道。

田嫒红看段德海和张易峰出去了大门外的药店,心存疑惑地对高岳成问道:“章们不是时常往洪州捎银票?两个月前不是汇过钱吗?咋就一下缺钱了呢?”田嫒红不解地问。

“法币这会没人要了,人们只认白洋。喀是钱庄这会儿只给兑付本地银票,外地的一律不给兑付。”

“为啥?”

“估计和打仗有关,现银无法长途调拨。” 高岳成叹口气说道。

“囊喀咋办?莫有周转资金,洪州囊面很难维持下去。”田嫒红焦急地说道。

“唉!眼下正是黄芪收购的季节。如果今年秋冬收不上来黄芪,明年开春就受影响了。去年光复以来章们药行增加了不少国外的新客户,万一黄芪在供货上无以为继,说不定又是一场官司。不是所有的客商都象斋藤、王俊毅和宋天琪一样。他们是和盛恒药行几十年的老客户,起码还通情达理,互相体谅,其他人不讲这个。说到这儿了,黄氏集团的赔款准备的咋样了?”高岳成扭过头问田嫒红。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用法币跟银行兑换了八万美元,剩下的二掌柜已经跟钱庄的人说好了,用银票兑换。这几天弄好了就给黄氏集团汇过去。这法币贬值贬的,一会儿一个价。前几天一美元还能兑三千三百五十元,这几天就成了四千多了。”

“先不说这些了。你这会儿前面的药店去,看段德海给张易峰办完了吗?要是莫走的话叫他回来一趟,俺有事情要跟他合计一下。”

“好,俺这就去。”田嫒红应了一声出去了。

段德海刚给张易峰支钱的事情办完,听说东家找他,就匆匆与张易峰告别,跟着田嫒红重新进了和盛恒药行。

“东家,有事?”进屋后段德海站在炕沿边恭敬地问道。

“先坐下再说。” 高岳成让段德海坐下,然后把田守业来信的内容跟段德海详细地说了一遍。

“如此一来麻烦可就大了,一年下来全指望着介段时间收黄芪呢!没钱可嫩么办呢!”段德海一听心里万分焦急。

“章们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银票?”高岳成看着段德海问道。

“大概有十七八万银票。上午俺刚问过柜上,因为介几天要找钱庄兑美元,柜上粗略估算了一下。”段德海思谋了一下说道。

“囊这样,这段时间把药行的事情先交给王春林,你集中精力找钱庄兑换一部分现银出来。”

“换多少?”

“咋也得二十万吧!莫这个数弄不成事情。一定要在下次驼队到来之前把这个事情弄利索了。”高岳成十分郑重地嘱咐道。

“行,地下钱庄的老板俺都熟悉,介个应该不是啥问题。只是介样一来加上还要兑换两万美元,咱们的账上可就只剩下五六万银元了。账上虽然还有不少法币,可是嘛用也不顶啊!”

“莫事,只要章们能正常走货就不打紧。囊些外商尽可能地让他们用美元和英镑结算。外汇实在受限的话,万不得已再汇兑成法币。”

“好的,俺抓紧办。只是现在狼烟四起到处都在打仗,介么多的银元嫩么运回洪州去呢?”

“八路军也好国军也罢,正规的部队不会跟生意人过不去,怕只怕土匪和溃兵。从天津到紫荆关、牛头寨到洪州城,这两段路程基本没啥问题,最担心的是紫荆关到牛头寨那二百多里地。到时候派快马提前给胡三爷捎个信,让他派人到紫荆关接应。”

“事关重大,到时候俺亲自押送吧!”段德海一听急忙表态。

“你不用去,你一露面反而不利。人人都知道你是和盛恒药行的二掌柜,你一出头都知道此行非同寻常了。”

“那嫩么办?”

“王春林这一段不是在嘛!叫他暂时先不要去安国了,到时候叫他负责押运。年轻人要多历练,多吃点苦也莫啥。再说到了紫荆关还有李成威呢!应该问题不大。”

“那俺就明天抓紧先去办银元兑换的事情。”

“兑换银元的事情不要过于声张,装银元的木箱子一定要弄结实了,千万不要露白。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高岳成不放心地嘱咐道。

“好的,东家,俺一定把介件事情办稳妥了。”

田嫒红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见高岳成把用驼队运送银元的事情确定了下来不无担心地问:“从天津到洪州七八百里地,用驼队运白洋,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呢?”

“做生意哪有不冒险的,但是现在只能是铤而走险了。再说也不见的能背时到哪去。年轻的时候俺常一天从天津往洪州运白洋,最多的一次运了三十几万呢!只要胆大心细,能随机应变,这些都不叫个事情。遇到啥事情说啥事情哇!

田嫒红见高岳成注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经过两个月治疗,王杏花的身体明显好了起来,而且性情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变得爱说爱动了,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彷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更为重要的是,快十年了竟然头一次有喜了。得知这个消息后张宗翰高兴得就像个孩子一样,“老天开眼,这回俺们老张家总算是有后了。”

“这都多亏了人家和盛恒药行的东家,你喀得好好感谢人家。” 王杏花头一次感觉到了做母亲的幸福,脸上洋溢喜悦说道。

“不会有错哇?” 张宗翰回过神来后不放心地说道。

“俺的月事皱多年来一直不正常,自打扎上针吃上药后月事正常了,喀是兹个月过去好多天来却一直没来,把俺着实吓了一跳。昨天俺让高先生给号了下脉,才知道有喜了。” 王杏花嗔怒道。

“错应该不会,就是猛地一下就要当爹了,俺咋感觉好像在梦里一般。不过你说的对,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高先生。喀是送点甚好呢?” 张宗翰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抓耳挠腮地思索着。

“你记不记得前几天俺跟你说过,春天囊会儿日本人送给你的囊棵黄芪王有喀能是和盛恒药行的?”王杏花在一旁提醒着说道。

前一段时间王杏花和石迎春聊天时听闻了黄芪王的事情,回来后便跟张宗翰说了。早在头一次去和盛恒药行的时候,张宗翰就想过要把黄芪王当作礼物送给高岳成,只是考虑到和盛恒药行本来就是做黄芪生意的,怕高岳成不待见。听王杏花回来讲了黄芪王的故事后,张宗翰断定家里存着的黄芪王就是和盛恒药行的,正想着抽空给高岳成送过去呢!

“夫人说的对,囊棵黄芪王应该就是和盛恒药行的,章们明儿过去把它还给高先生。另外,再备一份厚礼答谢一下他的治病之恩。”

张宗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帆布箱子,打开后取出一个木制盒子,揭开盖子拿出了一个银壶和一对银碗。

“这不是当年陈长捷长官送你的银碗和银壶吗?咋?你准备把它们送给高岳成吗?”王杏花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对银碗和这个银壶,是当年在伊盟时蒙古王公送给陈长捷长官的。陈长官因伊盟事变被撤职,临去重庆陆军大学上学时把它们送给了张宗翰。张宗翰把银壶和银碗捧起手里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重新装进去把木盒拿到了床头柜上。

“俺老张戎马半生,向来不为钱财所累。一辈子只信奉两个字,忠与义。高岳成古道热肠,重情重义,是俺老张非常敬重之人。所以,俺决定把这对银碗和这个银壶连同黄芪王一起送给高岳成。”

第二天上午,张宗翰带着王杏花坐车去了和盛恒药行。王杏花已经对和盛恒药行熟门熟路了,下车后一边和熟悉的人们打着招呼,一边径直往大门里走。张宗翰带着勤务兵携带着礼品紧随其后,进了和盛恒药行。

田嫒红在上房隔着窗户看见张宗翰和王杏花来了,急忙出去把他们接进了家里。张宗翰让勤务兵把带来的礼品放在了炕上,拱手对高岳成说道:“高先生真乃神医,手到病除,张某今天特来感谢。”

“张将军过奖了,这都是夫人的造化。” 高岳成笑着谦逊地说。

“高先生不仅治好了杏花的病,还让俺老张有了后,于俺是有大恩的。兹棵黄芪王在俺手里已经有半年之久了,前几日听杏花说了黄芪王的事情,俺想一定是和盛恒药行的,所以今天特地来原物奉还。”张宗翰把盛有黄芪王的木匣子往高岳成跟前推了推说道。

高岳成刚才就看着这个木匣子似曾相识,没想到里面装的竟然是黄芪王。他打开木匣子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问道:“这黄芪王确实是和盛恒药行的不假。只是咋到了将军手里?”

“半年前日租界发生了一起日本学生抗拒遣返的事件。张某在处理囊一事件的时候,一个日本军官替一个日本商人请托特意送给俺的。”张宗翰把事情的原委向高岳成解释了一番。

“囊一定是斋藤了,黄芪王在他的手上,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俺说囊天去码头送别时,斋藤一脸愧疚的说,为了救女儿把黄芪王送人了。”田嫒红在一旁插话道。

“还有这对银碗和这个银壶,是当年俺给陈长捷长官当警卫营长时陈长官奖赏给俺的。俺也派不上甚用场,今儿就把它们转赠给高先生了。”张宗翰说着话打开木匣子取出了一对银碗和一个银壶。

“这喀万万使不得。黄芪王要俺收就手下了,银碗、银壶皱贵重的器皿,俺喀不能收。况且还是长官赏赐之物,还是将军自己留着用比较好。”高岳成连忙推辞道。

“高先生千万不要打俺老张的脸,俺只是略表心意,别无他意。俺老张是个粗人,漂亮话也不会多说,既然俺出手相送。囊就烦请高先生务必收下。

“囊就谢谢将军的美意,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高岳成见盛情难却,只好让田嫒红把礼品收了下来。

“杏花,来,帮俺把这些东西拿到西房去。”田嫒红招呼王杏花一起把炕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两人拿着去了西房。

屋里只剩下了高岳成张宗翰两人,高岳成随意问道:“看报纸说这程子战事好像消停些了,张将军不太忙了吧?”

“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此战俺的老长官傅作义将军采取围魏救赵的战术夺取了集宁大同战役的胜利,并采取避实击虚声东击西的方式一举攻占了张家口,堪称是战争之典范。但是长达数月的战斗,物质消耗极大,所以这一段时间并不比以前轻松。后天还要给大同的楚溪春将军运送一批军火过去。楚溪春将军这次一战成名,和傅作义将军一样成了国军著名的守城名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国民政府特此拨了一大批美械装备海运到天津。”张宗翰兴致勃勃地说道。

“从天津运军火到大同得几天?”高岳成有意无意地问道。

“两天时间足够了,顶多三天。除了南口到居庸关有四十多里山路外,其余的地方都是一马平川,车队喀以放开了跑。”

“囊是比驼队快多了,驼队快了快了也得半个多月。” 高岳成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路上安全吗?”

“车队所经之处都由国军重兵把守,而且每个车队都有俺们警备旅一个连的部队押送。囊些个土八路根本不敢打运输车队的主意。几个月了一直都非常顺当。咋啦?高先生有需要往洪州运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请发话,举手之劳的事情。”从高岳成的问话中,张宗翰猜想着高岳成一定有什么事情想托他办。

“这么说来俺还真有事情想麻烦将军,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高岳成试探着问道。

“高先生这就见外了啊!自己人的事情,有甚方不方便的,车队运甚不运甚章们说了就算。”张宗翰信心十足地说道。

高岳成见张宗翰确有诚意,便将往洪州运送银元的事情和盘托出,临了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您放心哇!甚麻烦都莫有。您把皱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俺来办,足见对俺老张的信任。不过二十万银元咋也得七八个木箱子,到时候专门用一辆车来运,不和囊些军火掺和。”

“行,全凭将军安排。”

“为了确保这批银元安全运达,俺派警备旅参谋处的许文斌处长亲自押运,他就是你们洪州人,对回去的路线也比较熟悉。到时候你们药行出上一个人,回去办货物交接就行。”

“如此一来张将军可就解了和盛恒药行的燃眉之急了。要是用驼队运送一来时间太长,二来安全也莫保证。”

“这不正赶上运送军火嘛!捎带脚的事情。即便以后不运军火了,俺警备旅还有几台车,只是出不了战区,在天津本地跑无所谓。高先生以后在天津有用车的地方直接跟俺的副官说一声就行。”

“谢谢张将军,遇见你真是遇见贵人了,以后少不了有麻烦将军的地方。”

王春林得知东家将派自己押运银元回洪州时非常高兴。想着这次出来又好长时间了,想着给田嫒莲和几个孩子买点吃穿用品,正好坐车回时间短而且还带着方便,于是出发前的头天下午便去了劝业场,没想到过马路时不小心被一辆小桥车撞倒,被送进了医院。身体其他部位倒是无大碍,只是头被磕了一个口子,右胳膊骨折了。

运银元的卡车明天早上就要随军火车车队出发,而段德海一方面年纪比较大了,怕经不起长途的颠簸,二是黄芪加工厂这几天着实太忙了,根本腾不出身来。田嫒红思前想后,最后经过和高岳成、段德海合计,最后决定由她带两名伙计,押送银元前往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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