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中国成立后和盛恒药行的生意由过去的直接出口为主转口贸易为辅,改为以转口贸易为主直接出口为辅,同时国内贸易大幅上升,药行整体的营业额较解放前比有了很大的提升。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听说朝鲜天寒地冻,志愿军战士因冻伤造成了非常严重的非战斗减员,田嫒英把高岳成留下的一个治疗冻疮的祖传药方交给了政府。同时积极响应政府炒制炒米和炒面号召,主动出钱买了三十担白面、玉米面和大豆,让药工和伙计们在药行的院子里支了两口炉灶,又是煮、又是炒、又是碾,加班加点地制作。
“人介们是街道上发米发面,个人就是帮助政府炒炒,您这纲又搭钱又搭人的,嫌尽做赔本的买卖。”田守业对田嫒红的做法不以为然,一边蹲在院里的灶火边添柴火一边嘟囔着。
田嫒红停下手里的活儿,把铲子搭在锅沿上问田守业:“俺问您,章们药行这会儿的生意比解放前咋样?”
“囊肯定是这会儿好嘛!驼队发了一趟又一趟的。”田守业被火燎得睁不开眼,侧着脸说道。
“要不是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章们的生意能做的皱么顺当?旧社会您也不是莫经过,遍地土匪,到处打仗,驼队去个天津就像过一趟鬼门关。”田嫒红数落后开导说:“一个男人嘛!胸怀要大一些,不能唯利是图,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不放。”
“知道了,四妹子,冈错了。俺一定好好改造自己,把旧商人囊种肮脏思想丢掉,做一个新社会的买卖人。你放心哇!俺绝对不给大伙拖后腿,”田守业心悦诚服地说道。
李成威去街道上开会回来了。这两年李成威的老寒腿愈来愈严重,没办法只好拄起了拐杖。这都是当年在紫荆关的山里招呼驼队落下的毛病,现在尽管岁数大了,但是还得为和盛恒药行的生意苦苦地支撑着。李成威来到近前从口里掏出了一张宣传纸,说道:“夫人,这是街道上开会发的关于开展支持抗美援朝千元捐献活动的倡议书,俺给捎回来了,你看看。”
“好!”田嫒红把铲子交给旁边的伙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倡议书接了过去。“哦!这是号召给抗美援朝捐款的倡议书,章们药行捐十万吧,您说呢?” 田嫒红看完倡议书后对李成威说道。
“行,听夫人的,俺回头就去办。” 李成威点头说道。
“甭啦!您腿脚不利落,甭来回跑啦,让田守业去办哇!交个钱他还不会?”田嫒红关心地对李成威说道。
“啥时候去?”田守业听到后顶着满脸的烟灰站起来问道。
“后晌就去,按照倡议书上写的收款部门交给洪州县抗美援朝分会就行了。”田嫒红一边嘱咐一边把倡议书交给了田守业。
田嫒红几个人正在说着捐款的事情,老伍头不知道啥时候站在了旁边,“夫人,这纲给抗美援朝捐款的事情,俺们药工和伙计能不能参加?刚才俺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大伙儿也想捐呢?” 老伍头朝旁边灶火旁正在忙着炒面的几个药工和伙计指了一下说道。
“囊有啥的不行?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全国人民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过您们几位都拉家带口的,捐款的事情要量力而行。”田嫒红感激地对老伍头说道。
“田大掌柜,囊你就晚一天再去给政府送钱,俺们发动一下药行里的七八十个药工和伙计,看总共能拢多少钱,明儿麻烦您一并送去。”老伍头看着田守业说道。
“跟您们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叫俺田大掌柜。俺这会儿不是大掌柜了,是药行的账房先生。”田守业看了田嫒红一眼愠怒地对老伍头说道。
“这不是皱多年了叫顺嘴了嘛!”老伍头被田守业呛白了一句不好意思地说道。
“行啦!甭在那八大不挨的灰说了。您记着把药工和伙计名字和捐款的数额都写清,回头一并叫到看美援朝分会吧!”田嫒红对田守业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知道了。你放心,俺田守业也不落后,俺先捐上五十块钱。”
“囊记得给俺写上一百块,俺一会儿就把钱给您。”李成威不甘落后地对田守业说道。
“到底是三掌柜,就是比俺这个账房先生觉悟高。好,三掌柜的一百块,俺记住啦!”田守业笑眯眯地跟李成威开着玩笑。
洪州县志愿军女英雄任秀梅随志愿军国庆观礼代表团回国到北京参加国庆活动,在怀仁堂参加了毛主席举行的国庆宴会。国庆观礼活动结束后,任秀梅奉命赴大同各县巡回演讲,洪州县特此为家乡出来的女英雄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田嫒英的儿子高延和被推举为儿童代表向女英雄任秀梅敬献了鲜花。
在县政府礼堂举办的英雄事迹报告会上,任秀梅向与会的各界人士介绍了志愿军在朝鲜战场的英勇顽强浴血奋战的英雄事迹,礼堂内人们激情高涨,不时对任秀梅的演讲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任秀梅做完英模报告后,范戈平副县长代表洪州县抗美援朝分会对全县为抗美援朝做出贡献的单位和个人进行了表彰。鉴于田嫒红的捐赠药方的义举,范戈平给她颁发了察哈尔省抗美援朝分会授予的奖章,并给和盛恒药行颁发了锦旗,对药行的全体药工和伙计进行了表彰。田嫒红代表洪州县工商界发出倡议,为支援抗美援朝购买飞机进行捐款,并带头捐出了五百块银元。
会议结束后,田嫒红正准备带着高延和离开会场,范戈平带着谢秀梅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高夫人,请等一下。”
“您先带着高延和回哇!”田嫒红对李成威说道。
“行,囊俺们先回去了。”李成威带着高延和走了。
范戈平走过来,对对身边一身戎装的谢秀梅说道:“俺来介绍一下,这是章们洪州县和盛恒药行东家的夫人田嫒红。”
“您好!高夫人,俺叫谢秀梅,就是章们洪州人,小时候东家高岳成还给俺看过病呢!” 谢秀梅上前握住田嫒红的说道。
“志愿军的女英雄好,您是章们洪州人民的骄傲,是章们洪州女人的骄傲。是你们这些志愿军战士舍生忘死保卫了祖国的安宁,俺们要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田嫒红握着谢秀梅的手激动地说道。
“您们兹些在祖国大后方的人们同样伟大,没有您们的支持,前方也打不了胜仗。您知道嘛!朝鲜战场上志愿军战士的冻伤减员非常严重,不少部队冻伤减员达到了三分之一。和盛恒药行的冻伤膏配制简单又方便携带,在朝鲜战场上挽救了无数志愿军战士们年轻的生命。我代表部队首长和战友们对和盛恒药行的东家和药工伙计们表示感谢。”谢秀梅说完给田嫒红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回到和盛恒药行后,田嫒英把装有奖章的盒子盖儿揭开,放在了堂屋桌子上,看着墙上高岳成的画像不禁心潮起伏。将近百年了,和盛恒药行在洪州深得百姓的爱戴,今天又获得政府颁发的荣誉,这是祖上的荣耀,也是和盛恒药行的光荣。
二
三年来田守业在账房的位置上可谓兢兢业业,唯恐田嫒红对他说半个不字。不过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重新坐回大掌柜的位置。眼瞅着李成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田守业觉得机会差不多了。可是这个话他又不能明着跟田嫒红说。他思来想去,最后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李世为。李世为是父亲田福林的老同僚,两家关系一直不错,由他这个长辈出面说合那再是合适不过了。拿定主意后,田守业把以前当大掌柜时为了招待客户置办的鸦片砍了一小块下来,然后上街买了几样点心和两瓶酒,拎上直接去了李世为家。
李世为家在城东的德合荣巷,是一处老宅院,还是李世为年轻时在洪州县国民政府上班时从别人手里买下的。小的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田守业是必须来给李世为拜年的,进门后跪在地磕上三个头,叫上一声李寿过年好,李世为哈哈一笑给上十几个铜钱,接过来高高兴兴地上街耍去了。成人后田守业虽然来得少了,但是熟悉的巷子、熟悉的路,凭借记忆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李世为家的门楼子。
李婶儿正在院子里蹲着搓玉米,看见田守业推门进来问道:“来了?守业?”
“婶子,您这是做啥呢?扒玉茭子呢?”田守业和李婶儿打着招呼问道。
“乡下的亲戚前些时送来些玉茭子,俺把玉茭子颗子扒下来,等晒干了磨成面,冬天了熬糊糊喝。”
“李寿在不?”田守业朝上房看了一眼问道。
“在呢!”李婶儿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冲上房喊道:“当家的,守业来了。”
“呀!守业来了?”李世为从屋里推开门出来,看见田守业手里的东西客气地说道:“来就来哇,还带啥的东西呢!”
“从街上的铺子路过顺便买了点。”田守业把手里的点心和酒递给了李世为。
“快进家。”李世为把田守业让进了家里,安顿坐下后问道:“这秋天了药行正是忙着收黄芪的时候,你咋还有时间来看俺呢?”
“这不是好长时间莫来李寿家了,心里一直惦念着。明儿个就是重阳节了,正好夜个把驼队打发走,今儿不太忙了,叼了个空过来看看您老人家。”
李世为心想一个重阳节算是啥节日,每年都过重阳节也没见你来看看俺。他知道田守业此来必定是有事情找他,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来个李寿家还这么客气,又是点心又是酒的。”
“囊纲都不算啥,俺还给您带了点稀罕货。”田守业说着从怀里把用草纸包着的一小块鸦片掏出来递给了李世为。
“这还真是点稀罕东西,哪来的?”李世为把包着鸦片的草纸打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道。
“以前招待西北来的那些客商剩下的,就丢下这么点了,今儿个给李寿一全拿过来了。”田守业带着几分讨好笑着说道。
“这得赶紧薹起来,甭叫你婶子眊着了。”李世为朝院子里望了一眼,把鸦片包起来藏到了镜框的后面。
“囊喀甭让俺婶子寻着呢!寻着就给您摱了。”
“不会的,俺先拾掇在囊里,回头再寻个好地方藏起来。你看,光顾着拉呱啦,连水也莫给你倒。”李世为说着打开茶叶桶捏出一小撮茶叶放进了杯子里,然后拎起暖壶把茶水沏上,问道:“兹程子营生还做的舒心哇?四妹子莫骂你哇?”
“骂啥呢骂呢?再咋说俺也是她冈冈。二一个俺出身就是账房,四妹子对俺手里那点营生非常放心。”田守业端起水杯吸溜着喝了一口说道。
“俺是你寿,所以俺还是要时不时地敲打你几句。你虽说是田家的公子,但是你四妹子喀是和盛恒药行的东家。这点裤裆应该能翻清楚哇?”李世为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说道。
“道理俺懂的,不就是古书上说的,俺就是个外戚,主家是外甥高延和,和盛恒药行总归是姓高家的。”田守业十分谦卑地说道。
“明白了这纲,你就懂事了。千万不要听外面人瞎说,又是田二东家啥的,记住,你永远也不是东家。”
“嗯!知道了,寿。在这洪州城里也就您最心疼俺。”
“说哇!你究竟是有啥事情寻寿呢?”李世为不再兜圈子了,直接把话挑明了问道。
“说起来也不是个啥事情。”田守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俺是心疼四妹子,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整天忙里忙外的。李成威这会儿也成了半个人了,心有余力不足。俺只是个账房,好些事情又不方便插手。要不了您跟四妹子说说,药行皱么忙,不行了就让她再寻上个掌柜,甭耽误了药行的生意呢!”
“昂,是这么个事情。话倒是能跟四妹子说,但是事情能不能办成喀不一定。”
“您是长辈,办成办不成,她在心里也得递懂一下。”
“囊……”李世为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不行了俺后晌过去一遭,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尽力帮你把这事情办成。”
“囊俺就先谢谢李寿了。李寿要是把这纲事情办成了,您后半生的养老俺来负责,从哪还给您扎不上几个钱花。”田守业一看李世为应承下来了,急忙信誓旦旦地表示道。
“囊倒是不用,俺这个当寿寿的也盼着大侄子能好呢嘛!”李世为打着哈哈说道。
田守业走后李世为一个人琢磨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他稍微迷糊了一会儿,睡醒后披上衣服出门直接去了和盛恒药行。一进药行大门,正碰见李成威拄着拐杖往后院去,李世为抬手打了个招呼,问候道:“三掌柜,吃了么?”
“吃了,您咋过来了?有事吗?”李成威架着拐杖笑着问道。
“莫事情,吃完饭在街上刮嗒,顺路就进来了。”李世为敷衍了几句接着问道:“四妹子在吗?”
“在呢!”
“哦!囊俺进去坐会,您先忙去哇!”
李世为刚走到上房门口,田嫒红从屋里出来了。“李寿,听见您和三掌柜拉呱了,快进家。”田嫒红热情地把李世为迎进了家里。
李世为与田嫒红寒暄了几句,很快把话引入了正题。“三掌柜的身体咋成耨样了,走路一拖拉一拖拉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年轻时候在紫荆关的大山里招呼驼队落下的毛病。”田嫒红给李世为一边斟茶一边问道:“李寿,今儿过来有啥事情吗?”
“莫事情,时间长了莫来药行了,进来眊眊。兹阵子药行挺忙的哈?”李世为打着马虎眼随口说道。
“就是个收黄芪,做黄芪,年年起来就兹点营生。”
“照俺说,你不如再寻上个掌柜的,药行皱忙,三掌柜俺看着走个路都费劲。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抛头露面的也不方便。”
“唉!谁说不是呢!三年前从天津回来时就思谋着让三掌柜回家养老了,结果药行出了点变故,就一直帮俺撑持到这会了。再说了,寻个掌柜的哪那么容易,以前的三个掌柜都是东家一手提携起来的。”
“是呀!人心不古啊!像大掌柜张贵才和三掌柜李成威这些能力又强、人又实诚的还真是不好找了。”
“是啊!老的都老了,年轻的还担不起担子来。”
“不过要论能力,守业就不错。你和东家在天津耨些年,还不是介孩子一个在洪州经营吗?而且还是战乱年代,真是不容易呢!”
“是他让您来寻俺的?”田嫒红听出李世为话里有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世为一听急忙解释道:“哪呢!不是介,是话说到这儿了,俺顺便提起的。该咋说呢?守业那孩子别的啥都好,就是爱耍个钱。喀这会儿是新社会了,黄赌毒都莫有了。兹几年在你眼皮底下做账房先生,营生干的也不赖,而且也再莫耍过钱。你说是不是?”
“俺冈冈兹几年确实变化挺大,做事情也上心。只要不耍钱,人绝对是个好人。”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会儿东家不在了,少东家还小,三掌柜迟一天也是个干不成,你得未雨绸缪,早早考虑一下药行掌柜的事情。国不能一日无相,和盛恒药行皱大的买卖,莫个驾辕拉车的喀是不行啊!寿和你爹是老弟兄,喀是真心替你着想啊!”
“俺知道了,李寿。”
“行了,囊俺走呀!”
李世为起身告辞,田嫒红把他送出了门外。这时田守业正好从倒座房的账房出来,跟李世为打了个招呼,然后替田嫒红把李世为送出了和盛恒药行。
三
药行后院的库房里码放了许多收来的黄芪,两个伙计站起黄芪垛子上往下扔着黄芪捆,老伍头带着几个伙计往出抬,准备弄到作坊里去加工。李成威拄着拐杖来到库房外面,刚进了大门,一捆黄芪就从上面扔了下来,被地上没抬走的黄芪捆垫了一下,翻落到地上,然后直奔李成威滚了过来。李成威躲闪不及,被黄芪捆撞到在地,满脸是血趴在了墙根的一堆黄芪芦头上。
“三掌柜,您感觉咋的个?”老伍头急忙跑过去蹲下把李成威抱在怀里。
“不碍事。”李成威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快,赶紧把三掌柜抬起来,扎回家去。”老伍头在一旁对几个发呆的伙计喊道。
几个伙计不由分说七手八脚把李成威抬了起来,将他送回了前院的东厢房。
李成威的额头和脸上共有三处大的刮伤,老伍头让伙计到药房拿来金疮药然后小心翼翼地给李成威敷上。他把被子拉过来给李成威盖好安慰着说道:“还好就是点皮外伤,有个三两天就好了。”
“俺知道也莫事儿,就是跌倒囊会儿头有些晕,眼睛有些发黑。”李成威歉意地笑了一下说道。
“老了,眼神不好,腿脚也不利索了。想当年您喀是三个掌柜当中身体最好的,又有点武术底子,三四个小伙子都近不了身。您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药行有个外号叫憨头的伙计,开玩笑闹哄起来叫您揪住胳膊一个绊子就摱了四脚朝天。”老伍头回忆道。
“是呀!小时候俺跟师傅学过些时,俺囊个师傅是从忻县搬过来的,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挠羊赛,能一连摔倒过六个人,是个有名的挠羊汉,俺跟上人介也莫学成个样子。现在俺也老了,不服来不行啦。”李成威感慨地说道。
田守业闻讯后赶忙告知了田嫒红,两人急匆匆地来到东厢房探望。进门后田嫒红关心地对李成威问道:“摔得厉害不厉害?”
“莫事情,夫人,就是跌了个圪碌子刮破点皮。”李成威怕田嫒红担心故作轻松地说道。
“俺才将给三掌柜检查过了,刮破三个口子,崩楼上一胡栏,脸蛋上两胡栏,不打紧。”老伍头在一旁对田嫒红解释道。
“个人腿脚不好,干活的时候您就甭往跟前凑了,您看这脑袋跌得跟个血葫芦似的。皱大岁数了真的跌坏了咋扎呢?”田守业对李成威埋怨着说道。
“守业说的对着呢!以后俺得注意了,尽量躲避着点。”李成威看大伙都这么关心他,心里非常得感动。
午饭的时间快到了,田嫒红对李成威说:“您就在炕上躺着哇!俺回去给您做上碗面条,一会儿给您端过来。”
“不用,夫人,俺去灶上吃就行。”李成威坐起来拒绝道。
“三掌柜,您不用去,俺一会儿给您从灶上把饭打回来。”老伍头在一旁对李成威说道。
“老伍头,不用往回打饭了,擀个面条一会儿的事情,也不麻烦。再说,晌午了俺不也得吃饭嘛!”田嫒红跟老伍头说完,转脸对李成威安抚道,“您先歇着哇,俺回去做饭去。”
李成威在家了一连歇了三天,田嫒红每天换着样的做饭,帮助他调理身体。第四天的时候李成威终于完全恢复了。他拄着拐杖来到了上房对田嫒红说道:“兹几天麻烦夫人了,俺已经好利索了,您不用再结记俺了。”
田嫒红看到李成威精神状态很好,心里非常高兴,急忙让李成威坐下,关心地问道:“今儿感到头不晕了吧?”
“不晕了,啥事情也莫了。”李成威坐在椅子上把拐杖搁在旁边说道。
“都怨俺。从天津回来就该您告老还乡了,结果三年过去了,还让您在这儿替俺支撑着。”田嫒红看着李成威歉意地说道。
“不打紧,兹点营生又不累人,就是在药行里转悠,比起在紫荆关苦喀轻多了。”李成威毫不在意地说道。
“兹几天俺也想了很多,觉得很对不住您。您皱大年纪了,腿脚又不好,早就应该让您回乡下颐养天年了。正好您过来了,俺跟您商量一下。”田嫒红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要不兹几天您就拾掇一下定上个日子动身回乡下去哇!”
“夫人嫌俺是个累赘了吧?”李成威一脸窘色地问。
“这话么说的,您是药行的掌柜,洪州的生意全指望着您呢!喀是俺不能啥事只为个人考虑,揪住您一个人让您死受。您能管了药行三年五年,但终究管不了它一世?算了哇!该回还是让您回去哇!”
“俺愿意在药行干,只要夫人需要,至死都行……”
“兹个话章们就不说了,俺是说啥也不留您了。”田嫒红把李成威的话打断。
“囊俺就回哇?”李成威不甘心地问道。
“回哇!”田嫒红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走的时候给您结上五年的养老费,另外俺从天津回来时还带回了十辆大车,都放在城东候三爷那跑运输去了。回头俺手守业往回扎上两挂,您回去后养上两挂大车,平常叫人招呼着,家里也能时常有个活钱。”
“夫人,这叫俺心里咋能过意得去呢?您不光给了俺养老费,连后面的生活都照顾全了。”李成威感激地说道。
“这都是应该的,平时有个啥困难就往城里捎个信。”田嫒红情真意切地劝慰道。
“嗯!嗯!”李成威心里一热,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你和大掌柜张贵才、二掌柜段德海在药行几十年了,和东家既是东家和掌柜的,又是朋友弟兄,为和盛恒药行立下了汗马功劳。兹些年来俺如果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还望您看在故去的东家的面子多多原谅。”
“夫人莫啥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只是……”
“三掌柜有话请讲。”田嫒红看李成威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
“俺是想问,俺走了以后谁来接替俺兹个掌柜位置?毕竟作为和盛恒药行的掌柜不仅要承上启下,还得能独当一面。”李成威鼓起勇气一股脑将自己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兹个事情俺也正想跟您合计一下呢!和盛恒药行是个百年药行,为了保住这块牌子,俺不想从外面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当掌柜,还是想从药行里面寻一个合适的人来干。”
“夫人心里有啥合适的人么?”
“倒是有两个人,一个是俺冈冈田守业,另一个是俺二姐夫王春林。喀是俺思谋来思谋去,也吃不准该用哪一个?”
“论人品,王春林那小伙子真是不错,为人实诚,做事细心,交给点事让人放心。就是有一点,莫有经手过皱大的摊子,需要点时间历练。再说,王春林兹会不是还在天津负责安国药材的采买吗?”
“囊倒是莫事儿,采买的事情喀以放下,交给旁人去做。”
“守业呢!人活泛,当过掌柜,独立经营过药行,以前就是好耍钱,不过兹些年也改了。唯一的不足就是听了不三句好话,人一给戴高帽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具体谁来做这个大掌柜,还得请夫人斟酌定夺。”李成威十分中肯地把王春林和田守业二人评价了一番。
“三掌柜分析得有道理。兹个事情不急,容俺再思谋思谋。”田嫒红十分认同李成威的看法,但是对于掌柜的人选没有下定论。
李成威走后,田嫒红一个人思考了良久,最后从抽屉里找出了三枚铜钱。她把铜钱握在手里对着墙上高岳成的画像念叨着,“俺准备换药行的掌柜,但是心里不定,还望当家的能够明示。”
田嫒红连着摇了三次铜钱,第一回两字一面,第二回两字一面,第三回一字两面。“看来命当如此,罢!罢!不想那么多了,就是他吧!”田嫒红心中暗暗地拿定了主意。
四
冬至的时候田守业如愿以偿再次成为了和盛恒药行的大掌柜。此次升任大掌柜后田守业为人做事低调和沉稳了许多,每当听到有人称呼他田二东家的时候,田守业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掌柜就是掌柜,甭成天介的瞎吆呼。对待药工和伙计们也不像以前一样大呼小叫了,而且每天早起拿起扫帚就扫院子,弄得药工和伙计们都不好意思了。
老伍头不止一次地当着田嫒红的面夸赞田守业:“您冈冈喀是变了,要不说新社会就是改变人啊!您看这会儿每天起来俺们做啥营生人介跟上做啥营生,就这还不误照应药行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呢!”
田嫒红也觉得田守业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三年的磨练让田守业的性子真的改变了许多,“只要不耍钱,这还不是个好人?”田嫒红觉得自己这回的决定应该没有错。
田守业有自己的盘算,那就是把大掌柜的位置坐稳。经营药行对他来说原本就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很快他就把和盛恒药行所有的事情都担当了起来。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一天田守业无意中想起黄芪王的事情。“是呀!皱长时间了咋一直就莫见过黄芪王?也从来莫有人提起过?”田守业越琢磨心中的疑惑越大,可是这个事情他还没法直接去问田嫒红。怎么办呢个?
田守业记得三年前田嫒红从天津带回来三十多个木箱子,都放在了后院的一个库房里。这几年里面的装的酒和茶叶该喝的喝了、该送人的送人了。不过还有四五个木箱子始终没打开过。那个库房的钥匙在田嫒红身上,田守业尽管进去过几回,但当着田嫒红的面也不好意思翻看,所以他断定黄芪王必定在那几个木箱子内。
田守业来到上房对田嫒红说道:“过几天就要给归绥发货了,囊些中药材都是些枝枝叶叶,得拿木箱子装。俺记得后院库房堆了三十几个空木箱子,留囊做啥呢?拿出来用哇!省的每次都从木器厂买。”
“有呢!每回发货的时候急,想不起来。放的年长了,不醒的还能不能用,给您钥匙,进去翻看翻看。”田嫒红顺手把钥匙摘了下来,递给了田守业。
田守业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钥匙弄到手了。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离开上房后直奔后院的库房,但是结果令他非常的失望。四五个木箱子中除了一个木箱中装了一些铜器和铁器,还有一个木箱子装的是医书,剩下的几个装的瓷瓶子就是瓷罐子,根本没有黄芪王的影子。
田守业让伙计们把木箱子都抬到院里,对这些木箱子进行检查和修整,然后把库房门锁了回到了上房。
“囊些空箱子有些木板子坏了,俺让伙计们都抬出去修理去了。”田守业把钥匙还给田嫒红说道。
“钥匙就您拿着哇!存个货发个货用起来方便。”田嫒红又把钥匙递给了田守业。
“俺看黄芪王不在库房里放着,不是从天津带回来了吗?”田守业直截了当地问道。
“问兹纲做啥?”田嫒红看了一眼田守业问道。
“俺这会儿是大掌柜,药行的家当不得盘清楚。再说,黄芪王是和盛恒药行的镇店之宝,赶上个时节不得请出来贡一贡?”田守业不紧不慢地说道。
“您说的对着呢!不过从天津回的时候着急,把黄芪王留在天津了。天津解放后二掌柜来过一封信,天津药行的五处院子有三处挨了炸弹,其中就有俺们住的囊处。囊天的仗打急,二掌柜老两口都躲到教堂去了。等回去一看,家里炸了个稀巴烂,等过了几天想起黄芪王咋寻也寻不见了。”田嫒红不明白田守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听黄芪王,所以没敢跟他交底
“囊说不定叫段德海黑儿迷了。”田守业半信半疑地说道。
“您这纲人翻逼麻叶的就会瞎圪嚼,二掌柜能做出兹种事情来?”田嫒红沉下脸了数落了田守业一句。
立春过后第二天,王春林随着天津的最后一拨驼队回来了。办完货物交割后,王春林被田守业叫到了倒座房的业务洽谈室。
“二姐夫,您们真会赶呢!正好明儿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田守业取出一盒大境门烟,从中抽出一支递给了王春林。
“今年立春早,往年立春都在大年以后了。”王春林把烟卷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说道:“守业尽吃好烟。”
“哪呢!是招待客户们用的。”
王春林划着火柴把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啧啧说道:“不赖,比小兰花好抽多了。”
“二姐夫喜欢抽就把这盒大境门装上抽个哇!”田守业说着把整盒烟扔给了王春林。
“囊俺就不跟你这个大掌柜客气了啊!”王春林笑着把烟装进了口袋。
“二姐夫,俺问您,三年前四妹子您们从天津起身的时候不是出事情了吗?”田守业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一个日本女人绑架了高延和,想换黄芪王。都三年前的事情了,咋今儿想起问这纲来了?”王春林警觉地问道。
“上个月俺拾掇库房,倒腾您们从天津带回来的囊些个木箱子,莫看见黄芪王。您们当初不是带回来了吗?”
“哪有呢!当时警察把四妹子和黄芪王带到警察所了,四妹子放出来后俺们就急匆匆地起身。黄芪王好像叫囊帮警察给扣下了。具体的俺也不大清楚,要不你问问四妹子哇!”
田守业从王春林嘴里没有套出话来,还白搭了一盒大境门,心中暗自懊恼。几天后田守业陪同大同来的客商上常山求签。在元灵宫常山爷的金身像下跪拜求签后,田守业和客商一同随李理道士来到禅房。李理道士解完挂签后,田守业看了一眼满脸虔诚的客商,然后对李理道士说道:“法师,俺有一心爱之物不知道哪里去了,已经有好些年了,想请您给推算一下,看看在啥地方能够找见。”
和盛恒药行平时对常山道观多有敬奉,李理道士对田守业也非常熟悉。他出去三枚铜器让田守业摇出了一卦,仔细看了看说:“此物为一个有灵性的木质宝物,现在正北方向,非有德行之人不能拥有。放心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李理道士的一番话把田守业弄得云里雾里。但是有一点他觉得李理道士说的很清楚,宝物在正北方,“那不是就四妹子住的上房吗?看来黄芪王就在和盛恒药行里,不着急待俺慢慢图之。”
五
开了春高延和就开始上高小了。上午上课的时候高延和摔倒了,据同学反映这一段时间高延和经常不由自主地摔跤,高延和的班主任董建芬老师觉得事情比较严重,急忙把田嫒红叫到了学校。
“高延和在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摔倒了。人倒是没有摔着,但俺看走路似乎有些费劲,平时在家也是这样吗?”董老师问道。
“他倒是得小时候过小儿麻痹。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皱多年来喀是从来莫犯过。” 田嫒红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会儿高延和正在上算数课,俺去喊他去。”董老师出了办公室去叫高延和了。
不大会儿功夫董老师把高延和领到了办公室。“妈,您咋来了?” 高延和看见田嫒红来了非常欣喜地问道。
“听老师说你跌倒了过来看看。” 田嫒红蹲下把高延和搂在怀里心疼地问道:“兹些日子总摔跤咋不跟妈说?”
“莫事儿,也不是总跌倒,偶尔站不住就跌倒了。”高延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这会儿腿难受不?”田嫒红关心地对高延和问道。
“不难受,就是身上发热,嗓子有些不舒服。”
“这孩子发烧呢!您最好带上去县人民医院看看。”董老师摸了一下高延和的额头对田嫒红说道。
“是有点发烧。”田嫒红摸了摸高延和的额头对董老师说道:“让老师费心了,俺这就带到去县医院。”
洪州县人民医院位于东大街,是洪州解放后人民政府建立的一所现代医院。医院的院子很大,有十几栋青砖平房,设有门诊和住院部,医疗科目十分齐全。近年来医院引进了很多的医疗设备,又分来不少学医的学生,是雁北十三县里数一数二的医院。
田嫒红挂了号后带着高延和来到了内科门诊。负责接诊的宁伟长大夫毕业于白求恩医科大学,调来洪州工作刚不到一年的时间。宁大夫给高延和量了体温,并检查了腿和嗓子,然后问田嫒红:“这孩子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
“是的,三四岁的时候得的,扎了扎针灸,吃了一段时间中药好了。兹些年一直莫犯过。”田嫒红惴惴不安地向宁大夫解释道。
“应该是小儿麻痹又犯了。现在体温有些高,肺部和气管有些发炎,需要住院输液治疗。”宁大夫一边写着处方一边说道。
“行,听大夫的。”田嫒红六神无主地说道。
“小儿麻痹症在医学上叫脊髓灰质炎,是由脊髓灰质炎病毒引起的急性传染病。这个病很难治愈,出院以后最好能到大城市的医院去看看。大医院的医疗条件总的来说还是比县里的要好,而且治疗手段也比较先进。”宁大夫把写好的处方交给田嫒红,吩咐道:“好了,拿着这个去办住院手续吧!”
“嗯!好的。”田嫒红接过处方刚要带高延和走,又被宁大夫叫住了。
“除了西医以外,如果有合适的中医也可以带着孩子去看看,中医有的时候对疑难杂志很有办法。俺听说以前洪州城有个开药行的东家叫高岳成,医术非常好,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好的,谢谢大夫。”田嫒红顾不上与宁伟长多说,匆忙去办住院手续去了。
高延和整整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咽喉好了,高烧也退下去了。回到家后田守业和赵小翠来到上房探望。
“俺要是以后走不了路喀咋上学呀?” 高延和知道自己这回住院是因为腿的问题,所以担心地问道。
“莫事,从明儿起妗子天天送你去学校,走不了妗子就背上你去。”赵小翠情真意切地安慰道。
“四妹子,要不了俺明儿上常山把李理道士请下来看看,甭跟上啥东西了吧?”田守业对田嫒红出着主意说道。
“信囊纲有啥用?现在新社会,提倡去除迷信,有了病还是得去医院治。”赵小翠白了田守业一眼说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讲究一下又有啥不好?你说了?四妹子?”田守业没搭理赵小翠抬头对田嫒红说道。
“囊就讲究讲究哇!”田嫒红无可奈何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李理道士来到了和盛恒药行。李理道士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拿着拂尘,在药行的前后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到上房后对田嫒红和田守业、赵小翠说:“宅院里莫啥的问题。”说完问田嫒红:“把孩子的八字跟俺说一下,俺给掐算一下。”
田嫒红一定赶紧把高延和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李理道士。李理道士推算了一下说道:“这孩子三岁的时候得过一场病,兹回又遇见一个坎。这个坎过去后就无大碍了。”
“是的,法师说的对着呢!是三岁得的小儿麻痹,那会儿叫他爹又是扎针又是喝中药的给治好了,兹回老毛病又犯病了。”田嫒红十分服气李理道士的推算,因为高延河当初得病的时候还在天津,李理道士并不在场,竟然过了这么些年了还是给掐算出来了。
“囊也是东家的医术好,当时给治好了,不过莫除了根。”李理道士叹息着说道。
“要是四妹夫还活着就好了。”田守业惋惜道。
“另外,这孩子尽管是木命,但五行却缺木,从方位上来说,适宜东方和东北方。家里适合种植一些花草,另外如果能改名字的话,喀以在名字里加上木字。”李理道士诚恳地出着主意说道。
“囊干脆叫高延森算了。三个木,够多的。”田守业笑着说道。
“不行,高延和的名字是他爹给起下的。”田嫒红摇了摇头说道。
“囊叫个啥呢?”田守业抓耳挠腮地说道。
“不过,这孩子从小就一个官名,一直莫小名。”田嫒红想了一下说道。
“囊小名叫个森儿吧!”田守业看着田嫒红说道。
“不行,兹个小名长大了咋叫呀?”赵小翠在一旁着急地反对道。
“有了,叫森权哇!”田守业拍了下脑袋说道。说完后他得意地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森字三个木,权字又一木。”
“四妹子,俺看兹个小名起的还差不多。你看呢?”赵小翠看着田嫒红说道。
“行哇!森权就森权吧!”田嫒红心不在焉地说道。
李理道士走后,田嫒英一黑夜反复在思忖他说的话。东方?天津不就在洪州的正东面吗?而且天津是个大城市,宁伟长大夫也建议她带着高延和去大城市看看。和盛恒药行本身就在天津有产业,自己又在天津生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一定要在洪州呆着呢?
此刻的田嫒红宁愿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在她的身上,也不愿意高延和再有其他任何闪失。她决定回天津了。
六
第二天上午田嫒红把田守业叫到了上房。田守业进门后看了一眼正在炕上的桌子上写作业的高延和问道:“今咋莫去学校?”
“哦!不去了。俺一会儿到学校告个假去。”田嫒红正在抹灶台,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道:“俺计划回天津呀!您明儿个或者后日叼个空去沙河桥给俺寻个马车。”
“咋了?还真的回天津呀?”田守业想起昨天送走李理道士后,田嫒红说起过实在不行就回天津,看来这是真的准备要走了。他心情极为复杂地问了。
“回哇!高延和的病耽误不得,再在洪州呆着也莫啥做的了”田嫒红心情沉重地说道。
“囊也不用到沙河桥雇马车。章们个人有的马车队嘛!明儿俺到候三爷那儿往回牵一挂就行了。”
“马车都在候三爷那跑运输呢!谁知道兹些日子在不在洪州。”
“在了俺就往回牵一挂,不在了再说。”
“俺走了以后您要好好地经由药行,切记不敢再耍钱。另外,象安六子、白季连还有朱殿江囊些个嘎杂子就不要再和他们来往了。”田嫒红不放心地对田守业嘱咐道。
“谁还和囊些个鳖子耍呢!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兹三年来俺喀是理解了啥叫世态炎凉了。自打三年前安六子不当洪州商会的会长之后,白季连和朱殿江平时也不跟他来往了。这会儿是新社会了,钱钱不叫耍了,大烟大烟不叫抽了,人们就剩下一个心思了,囊就是踏踏实实做买卖哇!”田守业态度极为诚恳地对田嫒红表示道。
“囊就好,踏踏实实做的买卖比啥都好,千万不敢违反政府的法令,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至于钱嘛!多挣一个少挣一个都行,能把洪州的药行维持住,把这七八十号药工和伙计养活了就行。”
“知道,四妹子。对了,你走的时候记着把上房的钥匙给俺佴什。房子时间长了不住人不行,俺莫事了打开门窗通通风。”田守业看着田嫒红说道。
“囊走的时候俺给你把钥匙丢下。”田嫒红毫不在意地说道。
第二天傍晚田守业让药行一个会赶车的伙计,从候三爷那儿赶回了一辆马车。第三天早上田守业坐着马车把田嫒红母子俩送到了大同。由于一路比较顺当,等到了东门外天还没有黑呢!
中午忙于赶路几个只吃了点干粮,这会儿几个人都饿得饥肠辘辘了。火车是晚上九点的,时间还比较富裕。田守业对田嫒红说道:“章们进了城先吃点饭再去火车站哇!”
“行!您看哇!”田嫒红坐在马车上一脸倦容地说道。
“延和,想吃啥?舅舅请你下馆子。”田守业逗着高延和说道。
“俺想吃烧麦,一咬一口油的囊种。”高延和一听要下饭店吃饭,高兴地说道。
“好说,进了东门有一家龙聚祥烧麦馆子,羊肉烧麦做得喀不赖呢!”田守业说完对赶车的伙计吩咐道:“进了城不远有家龙聚祥烧麦馆,章们到那儿吃饭,顺带歇歇脚。”
“好嘞!”伙计一边招呼着过往的行人,一边牵着缰绳把马车小心翼翼地赶进了城门。
晚饭后田守业把田嫒红和高延和送到了火车站。田嫒红刚在候车室的长木椅子上坐下,就听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高夫人。”田嫒红扭头一看,原来是洪州县财政经济委员会的李季兰主任,于是赶忙站起来问道:“李主任,您多会儿来的大同?”
“俺来了两天了。”李季兰看了看田嫒红身边的高延和,问道:“您这是出门子呀?”
“回天津呀!”田嫒红招呼李季兰坐下,说道:“回来六七年了,一直说走一直也莫走。这会儿洪州兹面都安排顺当了,也该回天津了。”
“回了回哇!天津毕竟是大城市,做起啥来都方便。再个孩子回去还能上个好学校。”李季兰抚摸了一下高延和的头,对田嫒红说道。
“李主任,您这是做啥去呀?”田嫒红看着李季兰随身带着一个帆布手提包不解地问道。
“俺兹几天本来是来大同学习的,前晌突然接到省里的通知,让到太原开会,莫想到在火车站碰见您了。”李季兰笑着解释道。
“您几点的火车?”田嫒红对李季兰问道。
“九点十五的。”李季兰取出车票看了一眼说道。
“冈,您早点走哇!伙计还在火车站外面伺等着呢!李主任在这呢!俺们拉呱一会儿就该上车了。”田嫒红说完接着嘱咐道:“黑了就不要住大车店了,寻个旅社好好歇歇,明儿一早不是还要回洪州嘛!”
“既然出来了就不着急回呢!明个早起先到东门寻个拉脚的,捎带拉什一车货再回洪州,顺带还挣两个。”田守业闪动狡黠的目光对田嫒红说道。
“您这纲人纯粹钻进钱眼了。”田嫒红嗔怪道。
“做生意嘛!就得精打细算。要不把马车放空回洪州不就赔钱了嘛!您说呢?李主任?”田守业一脸窘色对李季兰说道。
“对着呢!买卖人核算成本无可厚非。”李季兰笑着说道。
“冈,囊您在这招呼一下高延和,俺跟李主任拉呱几句话。”田嫒红忽然想到了什么,跟田守业说完后拉起李季兰,来到候车室的一个水泥柱子旁边。
“李主任,俺囊个冈冈平时做事情莫思寿,俺走了以后麻烦您多搭照着点,莫事了多敲打敲打他。您毕竟是政府,他得听您的,实在不行就麻烦您给俺拍上个电报。”田嫒红朝正在和高延和玩耍的田守业看了一眼,低声对李季兰说道。
“嫒红,您就放心哇!”李季兰安抚了田嫒红几句,然后接着说道:“前些年才搞完‘三反五反’刚完,兹会儿洪州各行各业发展的都很好。接下来很快就要进行‘一化三改’了。”
“‘一化三改’是咋回事情?”田嫒红疑惑不解地问。
“‘一化’就是社会主义工业化,‘三改就是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这是党中央提出的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目的就是充分调动社会各阶层、各行业、各产业、各个体的积极性,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大潮中来。俺这回去太原就是参加山西省‘一化三改’的动员会。”
“囊咋改造呢?”
“具体咋个改造,俺这会儿也不醒的,要等这次会议之后才能知道。不过,你就放心哇!开展社会主义改造,共产党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不管,都要把大伙儿带到社会主义道路上的。当然也包括和盛恒药行和您冈冈田守业。”
田嫒红对李季兰说的话似懂非懂,但当她听到不会丢下和盛恒药行与哥哥田守业不管时,还是感激地说道:“囊的话俺就放心了。”
开始检票了。田嫒红告别了田守业和李季兰,带着高延和随着旅客来到了站台上。火车还没有进站,田嫒红站在寒冷的风中,望着在星光之下泛着熠熠光辉的铁轨,心中涌起了阵阵波澜。
七年前的春天,田嫒红随年迈的丈夫第一次去了天津;七年后还是春季,她带着身体孱弱的儿子再次赴天津。所不同的是,她没有了丈夫,和盛恒药行也没有了东家。目前高延和岁数还小,她不仅是家人的希望,同时也是和盛恒药行的希望。因此,她必须要用自己柔弱的臂膀扛起所有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