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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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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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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盛恒药行》连载

第一十一章 安国奇遇

一 

王春林和药行伙计高进昨天早上从天津的三岔河口搭载了一条捎脚的货船,沿大清河向西,途经白洋淀之后向西南进入潴龙河,经过两天一夜的水上颠簸,等达到安国的伍仁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伍仁桥是个水旱码头,商旅众多,贸易发达,是安国南部一个有名的古镇。此去县城还有三十里,今天晚上肯定是去不了。下船后王春林对高进说,“一会儿章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儿早上再进城。”

“好。镇上有个燕华客栈,俺常在那儿打尖,要不章们就在那儿对付一晚上?” 月光下高进闪着征询的目光问道。

“行,囊就还住燕华客栈哇!”王春林说完和高进一起背起行李离开码头朝镇子里走去。

王春林是五天前才从洪州回到天津的。高岳成对王春林前一段在紫荆关的表现非常满意。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从驼队的反映以及自己对驼路的了解,知道王春林在紫荆关那几个月真的是不容易。“行,是条硬汉子”,这是他对王春林做出的中肯评价。

目前和盛恒药行的生意越做越大,而几个掌柜却不再年轻了。高岳成有意给王春林多加些担子,以便在将来能够担当大任。他跟田嫒红商量说,王春林这个人年轻有文化,而且头脑也很灵光。今年洪州往陕蒙的走货量比往年大,俺的意思是让他以后不要再跟上驼队跑了,负责一段时间去安国那面药材采买的事情。

王春林是自己的娘家人,田嫒红不好做更多的表态。只是说,您是一家之主,用人的事情还是您说了算哇!俺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替您拿主意。高岳成见田嫒红没有其他不同意见,便给洪州捎了个信,让王春林跟随驼队一起到了天津。

在二掌柜段德海的指点下,王春林每天在药行的库房里熟悉药材,对产于南方的南药,产于华北的北药,以及产于西部的西药等进行识别。尤其是对陕蒙一带比较缺货的南药,诸如,茅苍术、南沙参、太子参、枳实、枳壳、牡丹皮、木瓜、乌梅、艾叶、薄荷、龟板、鳖甲、蟾酥、蜈蚣、蕲蛇、石膏、泽泻、莲子、玉竹等进行重点了解。

半个月后高岳成经过与田嫒红和段德海商议,提拔王春林为和盛恒药行四掌柜,以后专事安国药材的采买,并给了一定的相机决断的权利。以前安国药材的采买一直由段德海负责,由药行伙计高进具体承办。但天津的一摊子事就够段德海忙碌的了,有时候安国那面遇到事情,段德海分身乏术,忙得是焦头烂额。

和盛恒药行是安国药市的老主顾,与供货的卖家大多有着几十年的合作了。大宗货款不需要现钱交易,卖家只需要按照单子配货即可,二掌柜段德海每个月的阴历十五前会来一趟安国把账结了。一些紧缺药品或稀缺药品的单独采购则需要现款现货当面交易。

前天下午快收工时,段德海把把王春林和高进叫到了经理室,对采买药材的事情做了安排。当天晚上高岳成和田嫒红把王春林叫到了家里吃饭,就一些采买细节做了一番交代。就这样王春林和高进一起经水路来到了安国县的伍仁桥。

伍仁桥镇只有一条古老破旧的街道。沿街有许多挂着幌子或牌匾的商铺,但是由于天黑了大都上了门板。“看,囊就是燕华客栈了。” 高进指着不远处门前挂着灯笼的门楼说道。夜色中两只分别写着“燕华”“客栈”的红色灯笼尽管泛着微弱的光亮,但却给人以信心和力量。王春林拖着疲倦的身躯跟在高进朝着客栈走去。

“这会儿过了饭点了,也莫地方吃饭了,章们买几个烧饼吃算了。您说呢,四掌柜?”不远处有一间开着门的烧饼铺子,离老远就闻见了烧饼的香味,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叫啥的四掌柜呢?”王春林嗔怒道。

“四掌柜就是四掌柜嘛!听着多大气,一听就知道章们和盛恒药行生意兴隆买卖大。”高进笑着说道。

“囊也不分个里外啦?以后还叫春林哥。”

“好,叫春林哥。走,过去看一下,想夹啥肉?”

“牛肉、驴肉都行。”

“好!”高进应了一声,走过去对正忙着的老板说道:“给俺们拿上六个烧饼,三个牛肉的、三个驴肉的。”

伍仁桥的名曰“马蹄烧饼”,属于地方名吃,非常有名气,传说清朝乾隆年间就有了。这种烧饼是用花椒水和面,用手将剂子压成马蹄形,一面沾满芝麻,另一面放进吊炉烤制。烤熟后里面可塞上拆骨肉或猪头肉、牛肉、驴肉、熏肠等。

“刚下船吧?二位稍等一会儿,这一炉马上就好,俺给你们弄几个现烤出来的。”老板很擅言谈,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拉呱着。

不大会儿功夫烧饼烤好了。老板的手艺非常娴熟,用小铲子铲下烧饼,下边用一个大勺子接住,把烧饼开口的地方用手一掰,热腾腾的热气立即冒了出来。然后把案板上提前切好的牛肉和驴肉分别夹进去,香喷喷的马蹄烧饼就做好了。

王春林和高进两人拎着装着烧饼的纸包来到了燕华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农家院子,有大大小小的七八间客房。客栈老板端着油灯把王春林和高进带进了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送过来一个暖壶和两个粗瓷大碗。

王春林就着煤油灯一边解着用纸包着马蹄烧饼的绳子一边说道:“俺头一次来天津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是吗?”高进一边往碗里倒着开水一边问道。

“是啊!说有个叫高进的伙计在安国被抓了劳工了,莫想到今儿个章们竟然一起来安国了。要俺说还真是个缘分。”

“章们过来时您莫看见村边的大道旁有个炮楼?就是为修囊个炮楼被治安军抓的差。”

“你不是常一天跑安国吗?咋还能叫治安军抓了差呢?”

“唉!囊天也真是倒霉。俺和另一个伙计一起来安国买药材。药材装船后,俺寻思船还得一会儿开就到街里买几个烧饼,好带着路上吃。刚返回到码头,就叫治安军抓住了,船家一看码头上在抓人开船就走了。囊些个鳖子治安军非说俺是八路,其实是各村摊派的人头不够,随便抓点人凑数,为的是修囊个炮楼。”

“囊是真够倒霉的。来,吃烧饼吧哇!”王春林拿起一个塞满了肉的烧饼 ,小心翼翼地捧着吃了起来。

“囊回也多亏了二掌柜了。” 高进一边吃着烧饼一边说道:“二掌柜在安国兹面认识的人很多。来了以后又是托关系又是塞银子的,这才把俺保了出来。俺不像其他人都是当地的,在治安军看来俺就是个盲流。要不是二掌柜,修完炮楼还不知道把俺扎哪儿去了呢?”

王春林和高进一边吃着烧饼一边闲聊着。忽然王春林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高进问道:“这一天净忙着赶路了,也忘了问你了,你是洪州哪儿的人?”

“李峪村的。” 高进没有当回事,一边吃着烧饼一边随口说道。

“就是城西南囊个李峪村的?” 王春林接着问道。

“嗯!咋了?”高进一听立马警觉了起来。

“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五了?”

“对呀!”

“你脖子后面有一块铜钱大的胎记。而且,你还有个冈冈叫高宝。”

“您到底是做啥的,俺家这点事情您咋啥也知道?”高进被王春林的问话彻底搞懵了,不明就里地问道。

“不瞒你说,前些时俺在紫荆关碰见你的父母了。你们高家的遭遇,以及你们兄弟俩的事情,都是听你爹高志彬讲的。”

“俺父母咋怎么去了紫荆关呢?”高进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这样……”王春林把高进父母如何流落到紫荆关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高进听后放声大哭起来。

高进离开洪州已经十几年,离家的时候他哥哥高宝十五岁,而高进只有十二岁。在洪州老家出事后,兄弟两人翻山越岭一路流浪到了保定。高宝进了乾义面粉厂做工,高进则到了一家药材行当伙计。七七事变后日军进攻保定城,大轰炸时高进和哥哥高宝走失。后来为了谋生,高进到了天津在和盛恒药行当伙计,一直干到了今天。

“不要再哭了,你的父母还健在,这凭啥都强。”王春林拍着高进的肩膀安慰道。

“他们都好吧?”高进一边抽泣一边问道。

“都很好,而且你的弟弟高玉也已经成家了,现在和父母在一起。” 王春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事情已经过去皱多年了,你早就应该回去看看了。”

“你说的确实没错。可是,俺冈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音讯都没有。俺和他一起出来的,一个人回去算咋回事情啊!所以,这些年了就拖着一直没有回去。”

“你想的太多了,给自己增加了太多的负疚感,兹个包袱会越背越沉的。你的父母一直很惦记你们,这样,等这趟货办完后,回到天津俺去跟东家说一下,你去紫荆关看望一下你的父母。”

“谢谢您,春林哥,十几年了俺负案在逃,时时刻刻地小心提防,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家乡的事情更是不敢随意打听。今儿您不光是为俺找到父母,更是帮俺解开了心结,您就是俺的恩人啊!”

“好了,不多说了。时间不早了,吃完东西早点睡觉吧!明儿章们还得去安国县城进货呢!”


俗话说,草到安国方成药,药经祁州始生香。从安国县城的南关一下马车,一股中药材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大街两侧店铺林立,从事药材经营的店堂商号鳞次栉比。大街上开车的、赶车的、推车的、担担儿的、开铺面的、摆地摊的等等,售卖中药材的人比比皆是。新疆的藏红花,宁夏的枸杞子,甘肃的当归,山西的党参……凡是能叫上名的中药材,在这里都能见到,甚至还有一些百年不遇的珍奇药材。

安国古称祁州,有着“大江以北发兑药材之总汇”之称,被称作“药都”和“天下第一药市”。安国药市起源于药王庙,庙中祭祀的“药王”邳彤是安国人。他是东汉光武帝刘秀手下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不仅忠心耿耿、英勇善战立下不朽战功,而且精于医理,经常行医于民间,深得百姓拥戴。邳彤死后葬于安国南关。相传邳彤在宋朝“显灵”,为宋秦王治愈了顽疾,于是便封王并建庙祀之。

自从南门外建了药王庙,各地善男信女常来进香,一些从事药材经营的人也乘机进行售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闻名遐迩的药市。到了清朝末期安固全城有药材商户五千家之多,城内城外遍布药材经营门店。仅南关立有字号的本地商户就有五百余家,帮商一千五百家。

“走吧!春林哥,章们先进城安顿住,一会儿出来再看。”王春林正蹲下在和路边一个摆摊卖蝎子的人拉呱,被高进喊了起来。

两人进城后住进了迎恩大街的福临旅馆。稍事歇息后,王春林对高进说:“章们抓紧出街哇!耨多的药材要买,怕是几天也弄不完。”

“不急。一会儿俺带您先趟去药王庙,然后再去进货。凡是来安国买卖药材的都要先去药王庙拜谒一下。”

“你说的对着呢!要不是拿着行李,章们才将路过时就应该进去拜一拜。”

两人离开福临旅馆后出了南城门,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王春林对高进问道:“安国这儿的药市每天都皱多人?”

“今儿赶上初一人多些,平时莫皱多人。要说人多的话,还得说是以前的春秋两季庙会,各地的善男信女们都到药王庙烧香,天南地北的药商云集安国城。唱戏的、耍猴的、卖艺的、跑马戏的、演魔术的、说鼓书的和拉洋片的,哪哪都是人。现在这个年月兵荒马乱的,庙会早就不办了。”

两人边走边拉呱没一会儿就到了药王庙。药王庙坐东朝西,庙门前是一个高大的木质牌楼。牌楼为四柱三楼式,庑殿顶,琉璃瓦面,斗拱飞檐。正面额书“显灵河北”,背面额书“封加南宋”。牌楼两侧两侧竖有两根铁柱旗杆,旗杆上铸有两条盘龙,三重吊斗,顶铸翔凤,中悬铁柱对联“铁树双旗光射斗,神庥普荫德参天”。

药王庙是个三进院落,有马殿、药王墓亭、正殿、后殿、名医殿、碑房、钟鼓楼等。药王正殿是药王庙的主殿,殿中正位为药王身着龙袍的全身坐像,神采奕奕,端庄而又慈祥。药王墓亭在药王庙的中院。墓为亭式,木拱起脊,琉璃瓦顶,外形玲珑别致。墓碑上书有“敕封明灵昭惠显王之墓”。王春林和高进在正殿和墓亭外的香炉前分别敬了香,并十分虔诚地进行了叩拜。

从药王庙出来,高进带着王春林去了经常进货的福德昌药行。福德昌药行就在南关大街的东侧,出了药王庙左转走了一小会儿就到了。药行掌柜郭进德俯在柜台上正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看见高进和王春林进来,在地上蹲着整理药材的小伙计站起来对郭进德说:“郭掌柜,天津和盛恒药行来人了。”

“哎吆喂,高进来了?您二位稍等片刻,俺这儿马上就齐活儿了。”郭进德抬起头打了个招呼,低下头又忙了起来。

“好的,您先忙。”高进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乘着这个功夫,王春林用目光四下看了一遍。铺面不算太大,柜台上放了许多药材的样品,地上小伙计正在整理几包准备发运的药品。柜台旁边后面的墙上有一个小门,可以直通后面的院落。透过虚掩着的小门可以看到院子里堆得跟小山包一样的药材。

“怠慢了,二位。”郭进德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拱手说道。

“郭掌柜,俺给您介绍一下,这是俺们和盛恒药行的四掌柜王春林,以后专门负责安国药材的采买。” 高进说着把王春林引荐给了郭进德。

“郭掌柜好,俺叫王春林,头一次来安国,还望前辈多多指教。” 王春林作个揖说道。

“好说,好说,快往里面请。”郭进德扭头对小伙计说道:“小李子,你在这儿盯一会儿,俺和高掌柜他们到后院谈点事情。”

“嗯!”小伙计边干活边应了一声。

王春林和高进跟着郭进德顺着柜台旁边的小门进到了后院,穿过了堆成一座座小山般的药材垛子来到了后面的堂屋。郭进德招呼两人坐下后抄起茶壶倒了两碗茶水,说道:“来,二位先喝点茶。”

“郭掌柜,福德昌药行看来生意不错啊!”王春林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水搭讪道。

“安国药市做的就是北药南运、南药北输的生意,全凭各路客商的照顾。”郭进德说完对旁边的高进问道:“这回来需要进些啥货?”

“稍等,俺看一下单子啊!”高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瞅了一眼,然后缓慢地说道:“白芷,菖蒲、党参……”

“您慢点念,俺用纸记一下。”郭进德铺开了一张纸,用小楷毛笔在一个小碟子里蘸了蘸墨水。

高进见郭进德准备停当,接着念道:“白芷,菖蒲、党参花粉、红花……这些各两千斤,连翘、瓜蒌……各五百斤。”

“好的。”郭进德记完后把毛笔架在盛墨水的碟子上,说道:“您要的货大部分都有,只有少数几样数量差点,这样俺给您攒攒货。”

“四掌柜,您看呢?” 高进扭头对王春林问道。

“好吧!囊就这样吧!”王春林此番来主要是了解一下安国药市,并且熟悉一下药材采购的各个环节。具体的业务办理还得仰仗高进。

“囊好吧!”高进把货单揣进了怀里,然后对郭进德说道:“囊就还像以前一样,三天后俺们来提货,完后您安排车把货给俺们送到伍仁桥码头。”

“没问题,您二位敬请放心。”郭进德笑着说道。

“囊,郭掌柜,俺们就不打扰了。今儿刚到安国,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办,您就先忙着哇!”王春林告辞道。

“再坐会儿吧?” 郭进德客气地挽留道。

“不了。等办完事了再聊吧!” 高进拱了拱手说道。

离开了福德昌药行后,边走边对高进问道:“俺刚才看了一下,有些药材福德昌药行就有,为啥不才将不从他这儿进货呢?”

高进一听解释道:“这些商家由于来货渠道不同,每家都有他的主营药材,其它药材虽然也有一些,但不是他的特色。章们是大宗采购,各种药材需要量的很大,一定要找对了路子。这样不仅药材的品质能有保证,而且价格也能相对便宜一些。”

“哦!兹里面的道道还不少呢!”

“俺也是那会儿跟着二掌柜学的。这纲营生是个熟能生巧的事情,做的时间长了就啥也醒的了。”

“章们这会儿去哪儿?”

“往前走有家鑫顺药行。章们去他们家订上些栀子、枳实、枳壳,有厚朴、雄黄。”高进朝前面指了一下说道。

王春林没想到事情办得之快,甚至没有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一桩生意就谈完了。他决定接下来去鑫顺药行一定要多用点心思。

“刚才那个人一看就不是药材贩子,不懂装懂还冒充内行。”

“就是。不过他拿的那个黄芪王看上去倒像是真的。”

“给了黄芪帮的那些商铺还能当个镇店之宝蒙蒙事,咱们要那东西没啥用。”

……

鑫顺药行离福德昌药行不太远,高进和王春林进门时药行掌柜许玮璐正和两个伙计聊着天,一见来人了赶忙说道:“高进,来了?”

“嚯!真热闹,聊啥呢?”高进笑着对许玮璐问道。

“闲聊呢!刚来了一个蒙药贩子,带了一个黄芪王问俺收不收。俺这儿不做黄芪生意,这倒在其次,主要是要价太离谱了。”

“要多少钱?”

“三百块银元。”

“俺的天爷呀!真敢出价啊!”

“虽说不是呢?俺看他不像是做药材生意的,保不齐是偷人家谁的呢?而且是头一次来安国,对药市也不了解。可能俺们的门头比较扎眼吧,就冒冒失失地进来了。”

许玮璐聊完蒙药贩子的事情后,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王春林,态度谦和地对高进问道:“这位掌柜跟您是一起的?”

“哦!光顾着听您说蒙药贩子的事了,忘了给您介绍。这位是俺们和盛恒药行的四掌柜王春林,以后专门负责安国的生意。”

“许掌柜,您好!”王春林拱手施礼道。

“王掌柜,幸会,一路辛苦了。”

回完礼后,许玮璐对王春林和高进问道:“您二位今天准备进些什么货?”

“上回走货的时候俺让您备的栀子、枳实、枳壳各一千斤都弄好了吧?”高进问道

“都准备好了,俺估计您这几天也该来了。”

“再增加厚朴、雄黄两样,各五百斤,三天后提货。”

“好嘞!您放心,肯定不会耽误您事情。”

刚才听了许玮璐说黄芪王的事情,王春林心里一直犯嘀咕。订单下好后,他忍不住问道:“许掌柜,冒昧地问一句,您刚才说的蒙药贩子是蒙古人吗?”

“不是,只是穿着蒙古人的衣服。还别说,口音跟您差不多。刚走了不大会儿,跟二位也就是前后脚。”

“是吗?”王春林若有所思地说道。

王玮璐把王春林和高进送到了药行门口正要道别,忽然指着不远处的盛祥泰药行说道:“看,就是那个人。”

王春林和高进顺着王玮璐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身穿蒙服的中年人刚从盛祥泰药行出来。看样子,货已经出手了。王春林决计去盛祥泰药行一探究竟。


安国药市自宋朝兴起后,由于各地前来进行药材交易的人特别多,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客商便以地域和药材经营品种分为十三个帮会。安国本地商人以经营晋、陕、蒙等地的黄芪为主,所以安国药商被称之为黄芪帮。黄芪帮有将近三百商家,盛祥泰药行是其中之一。

赵永铭在盛祥泰药行做掌柜将近二十年了,经手的黄芪生意无数,可是类似黄芪王这么大的黄芪还是头一次见,而且还是正宗的正北芪。对于专营黄芪的药材行,这可谓无价之宝,所以,尽管东家朱文泰不在药行,赵永铭还是当机立断收下了这个黄芪王。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知道东家在这件事会感激自己的。

赵永铭正一个人美滋滋地欣赏着黄芪王,没想到从药行的大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不言不语径直来到柜台前。他急忙把黄芪王放进了柜台上的木匣里,扣住盖子问道:“二位,想要点什么货?”

“这个黄芪王是才将的囊个蒙药贩子卖给你的吧?”王春林指着赵永铭双手摁着的木匣子问道。

“你咋知道是黄芪王?你们是干嘛的?”赵永铭一看这两人根本不认识,惶恐不安地问道。

“俺们是洪州和盛恒药行的。”王春林快言快语地说道。

“和盛恒药行俺知道,在洪州和天津声名赫赫,但是你们二位俺不认识。请问,有啥事情?”赵永铭一听不是劫匪,这才放下心来。他疑惑不解地问道。

“俺跟你说,这个黄芪王是俺们的失窃之物。”王春林缓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对赵永铭说道。

赵永铭听王春林这么一说,有些急了,急赤白脸地说道:“这个黄芪王是俺刚花了三百块大洋买的,还能你们说啥就是个啥?”

“别说是里面的黄芪王,就是兹个匣子也是俺们药行特制的木匣子。”王春林指着木匣子上面的镂花说道。

这个木匣子留给王春林的印象非常深。当初王春林是第一次走驼队,对装有黄芪王的木匣子关照有加,只是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匣子里装着的黄芪王是假的。

“俺算是看明白了,八成你们和那个蒙药贩子是一伙儿的吧?哼哼!找错地方了。”赵永铭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头冲后院喊了一声,一会功夫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便来到了店铺里。赵永铭怒气冲冲地吩咐道:“把这两个没事找事的家伙给俺轰出去。”

几个伙计闻令而动,连说带喊伸手就要往出撵人。高进一看势头不妙,大声对赵永铭说道:“掌柜的,俺们四掌柜脾气急了点,您消消气,能不能听俺把话说完。”

“慢!”赵永铭扬起手喊了一声:“听他把话讲完。”

几位伙计住了手。高进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俺叫高进,是和盛恒药行药材的伙计,和安国的药材行商家打交道已经七八年了,只不过章们之间没有处过事儿。这位是俺们药行的新任掌柜,头一次来安国,言语不敬之处还望您多担待。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黄芪王的确是俺们和盛恒药行的。您看您花了三百块大洋收的,俺们同样花三百大洋赎回来还不成吗?”

“开啥玩笑?俺买的东西凭啥要让给你们?就算你们真的是和盛恒药行的,干嘛非要跑到安国来和俺们小本买卖过不去?” 赵永铭不依不饶地说。

“这不是和您商量吗?怎么是和您过不去呢?”高进辩解道。

福德昌药行位于街口,过往行人很多,听到盛祥泰药行里吵吵嚷嚷的,都纷纷挤进来看热闹。赵永铭本就是坐地户,现在一看人多了底气更足了,他对王春林和高进大声说道:“你们走不走?不走俺可就报官了啊?”

“报官就报官,莫非还怕你不成?”王春林原本想着这场争端是由于自己刚才太冲动引起的,正准备给赵永铭道个歉,没想他竟然得理不让人,不由地脾气上来了。

“算了,算了。”王春林本来还想说来,被高进从人群中拉了出来。高进安慰了王春林几句,然后说道:“在这儿说不成个子丑寅卯寅来。走,章们去安居堂。”

安居堂是安国药材商家自发组织的民间机构,专门处理商家之间或帮会之间的各种纠纷。即便是安国本地药材商户如与十三帮商户发生纠纷,经安客堂调处,即使本地人有理,也要向客商赔礼道歉,以示对客商的尊敬。安居堂在安国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了,尽管民国成立后安客堂改组为商会,继承安客堂遗风,按旧规章办事,但是人们还是习惯于把商会叫作安客堂。

安客堂就设在药王庙的北院。每逢初一十五前来安国进行药材交易的客商比较多,所以堂主卜久荣一上午待在安居堂,哪儿也没敢去。接到王春林和高进的投诉后,卜久荣没敢耽搁,马上差人把黄芪帮帮主丁国瑞和福德昌药行掌柜赵永铭都叫到安客堂。

卜久荣端坐在安客堂议事厅上首的太师椅上,左手坐着的是黄芪帮帮主丁国瑞,右手坐着一位安客堂的书记员。投诉人王春林、高进和应诉人福德昌药行掌柜赵永铭分别坐在议事厅的两旁。

卜久荣是清末拔贡,颇有些儒雅之气。他用手捋了一下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左右环顾一下说道:“接洪州客商之投诉,本堂主今日开堂,处理洪州客商王春林、高进与安国盛祥泰药行之纠纷。望双方据实陈述,本堂主会不偏不倚进行调解。洪州客商王春林掌柜,俺问您,凭什么说,盛祥泰药行的黄芪王是贵药行失窃之物呢?”

王春林站起来对着安客堂堂主卜久荣和黄芪帮帮主丁国瑞分别施了个礼,说道:“众所周知,虽然说晋陕蒙都盛产黄芪,但黄芪佳品正北芪却为洪州所独有。和盛恒药行为洪州之百年药行,去年秋天承蒙常山爷眷顾,收获了一棵黄芪王,并将其作为药行的镇店之宝。东家高岳成临去天津之前将其寄存在城里的圆觉寺内,今年五月被窃贼盗走。今日盛祥泰药行所收购之黄芪王正是俺们药行的失窃之物。”

“盛祥泰药行掌柜赵永铭,请把今天收购黄芪王的事情据实说来。”卜久荣将目光投向了赵永铭说道。

“盛祥泰药行从事黄芪生意已经二十多年了,一向本着和气生财公平交易的原则苦心经营。今天上午一个蒙药贩子带着黄芪王到了俺们店里,俺一看这个黄芪王属于稀世珍品,所以虽然要价极高,但还是花了三百块大洋将其收下了。谁料想蒙药贩子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上门了,硬说这个黄芪王是他们药行的失窃之物。强取不成又假意赎买。俺怀疑他们就是一伙行骗之徒,正准备报官呢!”

“是啊!盛祥泰药行掌柜赵永铭是正经生意人,而您们二位身份不明,咋证明您们是和盛恒药行的人呢?” 卜久荣目光犀利地看着王春林和高进问道。

“和盛恒药行的东家高岳成去年秋天新娶了一房夫人,俺们四掌柜王春林正是新夫人的二姐夫,也就是俺们东家的连襟。至于俺们二人的身份辨认起来很简单,俺们上午刚跟福德昌药行和鑫顺药行订完货,您只需跟这两家药行的掌柜打听一下,就知道俺们是不是和盛恒药行的人了。”高进态度诚恳地回答着卜久荣的提问。

“如此说来,您二位应该是和盛恒药行的人,这个不应该有假了。” 卜久荣说完扭头对身边的黄芪帮帮主丁国瑞说道:“丁帮主,您是黄芪行的行家,您看看这个黄芪王是不是洪州所产之正北芪”

赵永铭将盛有黄芪王的木匣子端到丁国瑞跟前,丁国瑞仔细查看了黄芪王的花纹,并折下一小节须子放到嘴里嚼了嚼,细细地品了一下,然后对卜荣说:“回堂主的话,这个黄芪王确实是洪州所产之正北芪。和盛恒药行是洪州的百年药行,这是黄芪帮人人都晓得的事情,而且药行东家高岳成是俺们非常敬重的前辈。只是洪州城离安国相隔千里之遥,经营黄芪的商家有上百家之多,乡民个人经营黄芪生意的也大有人在。短时间怕难以认定是和盛恒药行失窃之物。”

“这个好办,俺们东家高岳成现在就在天津药行,只要送个信过去几天就会赶过来。他来了就能把事情说清楚了。”高进胸有成竹地说道。

“从丁帮主刚才所言可以看得出,和盛恒药行的东家高岳成在黄芪业界中德高望重。但是,安客堂办事从来不只听信一家之言。现在要么有洪州官府方面的缉拿文书,要么有窃贼的供词为证。否则不好认定此黄芪王为和盛恒药行的失窃之物。当然,盛祥泰药行如果愿意将黄芪王转让给你们,那就另当别论了。”

卜久荣的话音刚落,赵永铭便气哼哼地说道:“如果当初好好说话,转让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现在既然已经弄到这个份上了,给多少钱俺还就不卖了。否则的话传出去以后知道的还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俺们盛祥泰药行是销赃窝点呢!”

“二位年轻人,不是安客堂不主持公道,但今天的事情也只能是这样了。凡是来安国从事药材生意的客商一旦发生纠纷,安居堂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但你们和盛祥泰药行之间的纠纷涉及到官府,已非安客堂能力之所为。在这里老朽奉劝一句,做生意和为贵,你们双方最好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以求得圆满解决。” 卜久荣态度诚恳地说道。

王春林和高进知道事到如今再纠缠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眼下还有许多正经事情没办,黄芪王这件事情只能就此作罢。


从安客堂出来已经临近中午了,王春林和高进回到了城里,在迎恩大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准备吃完饭后再去城里的几家药材行订些货,另外采买一些珍奇名贵的药材。

“今儿的事儿都怨俺,当时有些太性急了,一听到黄芪王就按奈不住自己了。”王春林非常懊恼,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炒饼一边说道。

“俺是没见过黄芪王,只是听说章们药行去年收了一个黄芪王,而且还出了许多的事情。您能确认兹个黄芪王确实是章们药行丢的囊个吗?” 高进剥了几个蒜瓣,递给了王春林。

“咋不能,俺连匣子上都雕了啥花都能说章来。” 王春林吃饭急了点,接连不断地打了几个嗝。

“怨不得呢!看您才将囊急头白脸的架势,恨不得跟人家干上一仗呢!” 高进让饭店老板倒了两碗开水过来。

“甭提了,这会儿想起来俺还牙根痒痒呢!”王春林端起碗喝了水说道。

“事情过去了,就甭想囊么多了。章们刚到安国,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呢!”高进就着蒜瓣把碗里的炒饼吃完。

结过账后两人出了饭店,沿着大街朝北走了一小截,然后向右拐进了一个胡同。这个胡同里同样有许多店铺,而且药材店居多。两人正顺着胡同走着,忽然高进便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王春林,说道:“你看,前面过来的那个人不就是前晌囊个蒙药贩子吗?”

王春林透过人群定睛一瞧,一个身穿蒙服的中年人刚从前面的一个叫金满楼的妓院出来,正逛荡着他俩走了过来。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春林激动地差点喊叫出来。

“莫错,就是囊鳖子。”

“先甭做声,等一会儿走近了章们再动手。”

蒙药贩子看上去身体瘦小,两个人对付他一个应该绰绰有余。王春林和高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迎着蒙药贩子走了过去。

这个蒙药贩子穿着一身油腻破旧的蒙古人衣服,看上去一副落魄的样子。他其实不是蒙古人,而是当初与魏和尚一起从圆觉寺盗走黄芪王的李老三。数月前的那个风雨之夜两个人盗窃黄芪王后,第二天一早离开了洪州城,然后晓行夜宿一路奔波逃到了张家口。两个人找到了李老三的侄子,在他家的油坊里暂避风头

魏和尚是个想做大事的人,现在黄芪王到手了,钱也有了,只差人枪与地盘了。他连威逼带利诱说服李老三跟他一起干。李老三知道魏和尚这个人手段比较黑,既然上了这条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为了行动方便,魏和尚在清河桥附近租了一个院落作为据点,之后开始四处联系隐藏在张家口的各方势力。

当年常山匪首王天庆投靠乔天成后,被送到张家口让日本人的狼狗活活咬死,这让他一直难以释怀并且心有余悸,而且三打洪州城时魏和尚也曾经亲手打死过十几个日本兵,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投靠日本人。他试图与绥远的傅作义、山西的阎锡山以及重庆的蒋介石等方面的代表建立联系,以求得他们对自己的支持。

有一天魏和尚在大烟馆认识了一个名叫冷伦的蒙古人。几番接触后冷伦告诉他,自己是傅作义派驻张家口的少校联络官。魏和尚以为攀上了贵人,于是便将黄芪王的事情和盘托出,想为自己谋个前程,没想到冷伦竟然是坝上草原的一个马匪。

认识后没多久,冷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张委任状,上面写着任命魏和尚为察南游击军上校司令,并且欺骗魏和尚说傅作义司令过几天会给他拨付三百支枪。在清水河边进行交货时,魏和尚发现是个骗局,拒绝交出黄芪王。冷伦凶相毕露,最后让手下捆住魏和尚的手脚,将其投进了清水河中。

当时李老三正藏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他亲眼目睹了冷伦残害并溺毙魏和尚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魂飞魄散。趁着冷伦一伙人不注意,李老三抱着黄芪王悄悄逃离了清水河。他不敢在张家口停留了,索性向北出了大境门一气跑到了坝上的太仆寺旗。

历经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李老三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无奈何,他只好从口外回来,在察南诸县四处漂泊。半个月前他从涿鹿县的一位老郎中那儿得知,河北安国有个特别大的药材市场,号称“天下第一药市”,这才带着黄芪王来到了安国县。

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昨天傍晚刚到安国县城,今天上午就将黄芪王顺利出手,并且还卖了三百块银元。李老三回到旅店后把银元藏到背囊里,然后出去在县城里四下闲逛了起来。路过金满楼时李老三想进去找个姑娘快活一下,不料妓院老鸨却嫌弃他又脏又穷。直到看见李老三从怀里掏出的银元时才笑逐颜开的将他请进了金满楼。

李老三在温柔乡里销魂之后,准备回旅店拾掇一下,下午离开安国去保定。他出了金满楼正一个人哼着小曲往前走,忽然被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扭住了胳膊。“好你个鳖子,终于被爷抓住了。” 李老三尽管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一听是洪州口音,知道坏事了。他就势往下一蹲,然后一个后空翻腾空而起,将身体挣脱了出来。

李老三毕竟是干过土匪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像样功夫,但也绝不白给,否则也成不了王天庆手下的联络副官。他尽管身材瘦小,可是动作非常灵巧,一般的人想要制服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王春林没防住李老三会来这一招,被李老三才能够空中反腿一脚踹在了脸上,当即便捂住脸蹲在了地上。高进被李老三的另一只脚踹在了肩膀上,连着几个趔趄险些摔倒。

李老三落地站稳后,没等到转过身来,高进便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其拦腰抱住。李老三一边用力挣脱,一边用手掰高进的胳膊。怎奈高进有一把子力气,两只手抱的紧紧的,李老三怎样使劲都无济于事。情急之下李老三屈身从靴子里拔出了一个短柄蒙古刀,抬手就要往背后的高进身上刺,这时候只见王春林猛地一下从地上起来,抄起路边一根木棒子,一棒子打在了李老三的胳膊上。李老三疼痛难忍,不由自主地把持刀的手松开,只听“咣当”一声,蒙古刀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只听见“砰砰”两声枪响,接着四五个警察端着枪从胡同口冲了过来。“松手,蹲在地上,抱头别动。” 高进被警察一枪托砸在后背上,他顺开手和李老三一起抱住头蹲在了地上,王春林见状扔掉了木棒子也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人送绰号“槽子糕”的曹巡长怒气冲冲过来,边走边骂道:“你们这几个王八蛋成心是咋的?今天新所长头一天到任你们就给俺来这一出,给俺上眼药是怎么着?看一会怎么收拾你们。”

这时胡同口的大街上,一辆停着的黑色小轿车响了几声喇叭。曹巡长听到后立马面向胡同口站好,向着不远处正在准备开走的小轿车立正敬礼。车里坐的显然是曹巡长的顶头上司。小轿车开走后,曹巡长接过警察从地上捡起的蒙古刀看了看,气急败坏地说:“在俺的眼皮底下竟然还敢舞刀弄棒,把他们全都带走。”

在路人的围观之下,四五个持枪警察连推带搡、边打边骂把王春林、高进和李老三带到了南关警察所。


由于药市的缘故,南关警察所的所长历来就是一个肥缺。这个位置一般都是由保定的省会警察局指派人来担任,安国县公署和警察局很难染指。此次新任的警察所长高宝就是省会警察局下派的。上午高宝来到安国县城,县公署和警察局一众官员为他接风洗尘。饭后派了一个小轿车送高宝到南关警察所上任。还没到南门就发现胡同里有人在持刀打架。高宝急令街上执勤的巡警前去缉拿。这才导致了王春林和高进与李老三搏斗时被警察抓捕。

南关警察所离南城门不远,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南关地区包括整个药市的治安统归南关警察所管辖。警察所设有庶务股、督察股、预审股、书记股、差遣股、侦缉队、巡警队、保安队等机构,除警察教练所和拘留所外,凡县警察局有的职能南关警察所具备。

王春林和高进与李老三被押到了一间拘留室里。这间拘留室是临时羁押人犯用的,设施简单,非常宽敞。李老三是第一个被带去问话的。可能是由于他随身携带了凶器的缘故吧!去的时候人还没事儿,回来时的时候是被两个警察给架回来的,看样子是受了不少的罪。脸被打肿了,腰也打伤了,一个人躺在墙根直个劲儿地哼唧。

“这喀咋办呀?”王春林见到这种情景心里十分发怵,忐忑不安地对高进说道。

“甭紧张,一会儿警察问啥就说啥。千万要记住,不要和他们呛着来。兹些个黑狗皮蛮横惯了,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们是老三。另外,不要有的莫的乱说,甭莫事再扯出点事情来。” 高进虽然比王春林岁数小点,但毕竟常年在外面跑,经历的事情比较多,所以看上去要沉稳许多。

“俺是担心章们订了那么多的货,结果人却被关到了这里。到时候喀咋办呀!” 王春林满面愁云地说道。

“不打紧,章们是正经生意人,兹点事情应该不叫事儿。实在不行俺给外面几家药行老板捎个信出去,让他们给章们出面具保。也就是花点银子的事情,你放心吧,肯定能出去。”高进也没想到此次来安国竟然还能出这么个事情。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尽可能地安慰王春林。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嘀咕着,拘留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察站在门口朝王春林和高进两人扫视了一眼,然后指着王春林喊道:“你,出来。”

王春林看了一眼高进,然后惶恐不安地望着警察,不想动地方。

“看啥看?说的就是你,快赶紧起来。” 警察厉声喊道。

王春林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了口门。“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打架时的狠劲儿跑哪儿去了?”警察朝王春林的肩膀上推了一把,把他押出了拘留室。

预审室里,绰号“槽子糕”的曹巡长正叼着一根烟坐在审讯桌后面。 王春林被警察带到预审室后,被一把推到了审讯桌前。警察把枪背好站到了一旁,曹巡长抬起眼皮看了看王春林,然后把烟头放进烟缸里拧灭。

“姓名?”曹巡长目光冷峻地看着王春林问道。

“王春林。”王春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大点声。” 曹巡长颇有些不耐烦地大声喊道。

“俺叫王春林。” 王春林鼓起勇气说道。

“哪里人氏?”曹巡长问话声音降下来许多。

“大同省洪州县人。” 王春林顺着曹巡长的问话回答道。

“来安国做什么?”

“采买药材。”

问到这儿曹巡长停顿了片刻,然后盯着王春林说道:“你小子挺生猛的,竟敢用木棒子打人。知道后果吗?”

“俺看他要动刀,情急之下才抄起木棒子打他的。” 王春林此时已经不再惧怕了,据实辩解道。

“你和那个李老三认识吗?”

“不认识。”

“为啥打架?”

王春林刚要回答,预审室的门“吱扭”响了一声,进来一个身穿笔挺警服的警官。曹巡长一看马上停止问话,站起来立正敬礼,恭敬地说道:“高所长好!”

“在审讯吗?”

高宝摆了摆手,曹巡长把手放下,然后从审讯桌后走出来,站到了一边。高宝走到审讯桌的后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审讯记录翻阅了起来。

这位高所长以前是治安军十四团的一个排长。在一次对冀中八路军的讨伐中救了三营营长周显荣。周显荣调任保定省会警察局当处长后,将高宝也弄到了警察局。此次出任安国县南关警察所所长,就是周显荣通过上下打点,给高宝谋得的一个位置。

从高所长与曹巡长对话的口音中,王春林听出这个所长应该是洪州人。可是,一个洪州人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安国当警察所长呢?王春林没敢抬头,只是一个人在心里瞎寻思着。

高宝看完了审讯记录,用食指叩了叩桌子问道:“你是洪州人?”

“是啊!”王春林抬起头惴惴不安地答道。

“洪州啥地方的?” 高宝的问话不像曹巡长那样言语犀利,而且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恶意。

“城里的。”

“做生意就好好地做生意,为啥要当街打架?”

王春林一听把黄芪王如何在洪州失窃,以及今天如何在安国药市发现李老三销赃一事详细地讲述了一番。高宝听后问道:“你是说和你们一搭囊个也是洪州的?”

“嗯!”

“囊个人叫个啥?”

“叫高进。”

高宝听罢点燃了一颗烟沉思了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曹巡长命令道:“把他先押回去,把囊个叫高进的带过来。”

“是!”曹巡长一挥手,旁边的警察上来照着王春林的肩膀推了一把,把他带出了预审室。

“他们莫打您吧?”

刚一回到拘留室,高进就关心地问王春林。王春林正要回答,警察便冲着高进喊道:“该你了,走吧!”

高进被警察带走了。拘留室里只剩下了王春林和李老三。李老三这会儿似乎缓过来许多,也不叫唤了,似睡非睡地半倚在墙上歇着。王春林一个人坐在地上的麦秸上瞎思谋着,他希望高进能和自己一样,顺利地度过了这一难关。

还真是那句话,亲不亲故乡人啊!王春林庆幸自己今天遇到贵人了,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可是他左等右等,眼看着窗外已经没有阳光了,可是还没见高进回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所长审问自己的时候,也没用多长时间呀?这都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王春林不停地猜测着,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正当王春林一个人胡思乱想时,曹巡长来了,一进门便态度谦卑地对着王春林说:“王老弟,让您受委屈了。高所长有请,请随俺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王春林心里非常纳闷。他不敢多问,只是耷拉着头跟在了曹巡长的后面。路过预审室时,王春林停住了脚步。曹巡长回头喊了一声,把他直接带到了所长办公室。

一进门,王春林简直有些惊呆了。只见高进和警察所长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正相谈甚欢。高进见王春林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走过来把他拉到了警察所长身边。

“春林哥,夜黑了俺不是跟您拉呱说,俺有个失散的哥哥叫高宝?”高进喜形于色地说道。

“嗯!”王春林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俺哥哥高宝。” 高进指着高宝对王春林说道。

“俺说你咋和他拉呱得这么热乎呢?” 听高进这么一说,王春林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过来。

“春林兄弟,您帮俺们兄弟两个找到父母的事情,俺都听高进说了。俺得谢谢您啊!” 高宝上前拉住王春林的手说道。

原来高宝自从和弟弟高进走失后一直没有离开保定。他想着高进不会走远,如果活着的话两个人一定能够见面。日军占领保定后百业凋敝,高宝找不到正经营生做,只能四处打零工,后来为了生存下去不得已参加了治安军。到保定省会警察局当了警察以后,他曾动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弟弟高进的下落,但几年下来一直无果。没想到兄弟二人今天竟然在安国得以重逢。

“难道是药王爷显灵了吗?这喀真是莫想到的事情啊!” 王春林看着眼前的情景感慨万分。他激动地对高进和高宝说:“俺在紫荆关应承你们父母的事情莫想到今儿竟然实现了。你们一定要早点回去看望一下二老。”

“会的,会的。等俺把手头的事情安顿好,就和俺兄弟高进一起去紫荆关看望他们。” 高宝眼含着热泪说道:“大恩不言谢。来,高进,章们兄弟俩一起给春林哥磕个头吧!”

没等王春林说话,高宝便拉着兄弟高进一起跪在了王春林的面前。王春林见状急忙俯下身来将兄弟二人搀扶了起来。


王春林打心眼里为高宝和高进兄弟二人的久别重逢而感到高兴。晚上三个人在一起高宝的警察所宿舍里喝了不少的酒,第二天一觉醒来醒来竟然已经日出三杆了。想着今天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办,王春林和高进便匆忙回到了福临旅馆。等二人拾掇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没想到盛祥泰药行掌柜赵永铭竟然找上了门来。

“王掌柜,可算把您们给找着了,俺都来了两趟了,旅馆的人说您二位昨晚压根就没回来……” 赵永铭走得气喘吁吁,掏出手帕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说道。

“您来做啥?”王春林看着赵永铭不客气地问道。

“是呀!黄芪王您们也得了,还找俺们干啥?难不成是来看俺们的笑话的?”高进气哼哼地说道。

“俺是受俺们东家之命前来寻您们的?找不到的话今天的差怕是交不了的。”赵永铭缓了口气说道。

“您们东家?”王春林不知道赵永铭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疑惑不解地问:“您咋知道俺们在这儿住?”

“俺是从福德昌药行掌柜郭进德那儿打听到的。”赵永铭终于缓过了劲儿来,面带笑容地说道:“是这样,昨晚俺们东家从保定回来了,听说了黄芪王的事情以后,把俺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俺不知道,俺们东家年轻的时候曾经与和盛恒药行有过一段很深的过往,民国初时曾经救过俺们东家的命。所以,东家让俺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二位掌柜找到,中午特意在宴宾楼给您二位赔礼道歉。”

“您们东家是谁?”高进不明就里地问道。

“马毅鸿。”赵永铭脱口说道:“在安国黄芪帮内坐二把交椅。”

“马毅鸿?莫听说过。即便有过这样的事情,囊也是前辈们的陈年往事,给俺俩赔礼道歉受用不起。俺们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和您多聊了。”王春林说着话摆出了一副要出门离开的架势。

“且慢,王掌柜,您听俺把话说完。”赵永铭伸手挡住了王春林,说道:“俺们东家有意将黄芪王归还给和盛恒药行,所以,请您二位务必赏脸拨冗赴宴。另外,为了表示诚意,还特别邀请了安客堂堂主卜久荣、黄芪帮帮主丁国瑞,及黄芪帮数位有威望的老板作为见证人。”

“要不中午章们就过去一趟。又不是龙潭虎穴。给的话就说声谢谢,不给也不在那儿听他们胡咧咧。”高进听赵永铭说到盛祥泰药行愿意归还黄芪王,直截了当地对王春林说道。

从赵永铭态度上看,其所言不像有假。王春林略加思索后说道:“囊好吧!您回去禀告您们东家,就说俺俩晌午一准到宴宾楼。”

宴宾楼就在药王庙旁边,是安国档次最高、最有牌面的酒楼,往来用餐的宾客大都是天南海北从事大宗药材经营的东家或掌柜,一般人很少涉足。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得出盛祥泰药行道歉的态度是十分诚恳的,是给足了王春林和高进面子的。

当王春林和高进中午来到宴宾楼时,赵永铭早早地就在大门外迎候了。进到包间时盛祥泰药行东家马毅鸿、安客堂堂主卜久荣和黄芪帮帮主丁国瑞等一众人等早已经到了。

“王掌柜,您是和盛恒药行东家高岳成的连襟,又是药行的四掌柜,所以请您一定要坐在上席。” 马毅鸿尽管与王春林头一次见面,但是态度非常热情,执意请他坐上席。

“马老板,这喀万万使不得。在诸位面前俺只是个晚生后辈,绝对不能坐上席。这个上席一定得由安客堂堂主卜久荣老先生或者黄芪帮帮主丁国瑞老先生来做才合适。”王春林拱着手谦虚地对几位在坐的前辈说道。

“那这样,就请卜老先生移步就座吧!” 马毅鸿伸出手来,把卜久荣请到了上席就坐,然后把王春林和高进安排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王掌柜,年轻有为。”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安客堂堂主卜久荣一边落座,一边夸赞着王春林,黄芪帮帮主丁国瑞在一旁随声附和地夸奖着。

马毅鸿今年五十六岁,从事药材经营已逾四十年了。清朝末期的时候开始在安国的药行里当学徒,经常跟着商帮到晋陕蒙一带收购黄芪。民国后在安国开办了盛祥泰药行,专业从事黄芪的收购、加工与销售。与和盛恒药行只经营洪州正北芪不同,盛祥泰药行与安国黄芪帮的众商家一样,只要是黄芪他们都经营,而且生意同样做的很大。

宴宾楼的菜肴以药膳见长。独家特色的卤煮鸡,是在老汤中加砂仁、豆蔻、丁香、肉桂、白芷、山奈等十八种中药调料,慢火文煮,老汤焖浸而成。远近闻名的紫砂坛炖肉是用二十四味中药材熬制出老鸡汤和红方炖制而成。此外还有用天冬、麦冬制作的“二冬糕”,用人参、百合、黄芪、枸杞熬制的“四君粥”;用香附、白术、绿豆、黑豆、牛乳、麦芽等制成的“清宁糕”等。

菜很快就上齐了。酒过三巡后,马毅鸿端起酒杯对王春林和高进说道:“王掌柜、高掌柜,前几日马某不在药行,不料想却因为黄芪王一事跟您二位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情。幸亏您们还没离开安国,否则俺内心难安呀!为了表达歉意,马某与两位掌柜同饮此杯。”

“马老板太抬举俺们了。”

马毅鸿这么一说弄得王春林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和高进一起与马毅鸿碰杯后一饮而尽。

“诸位有所不知啊!”马毅鸿让赵永铭给王春林和高进把酒斟满,然后对在坐的人们说道:“光绪年那会儿,俺在洪州那儿采买黄芪,不小心身染重病,在旅店里长达二十天时间卧床不起。那时候和盛恒药行的老东家还在世,亲自给俺把了脉开了方子。高岳成见俺一个人在洪州没人照顾,每天从药行熬好了药然后给俺送到了旅店。此等大恩大德,俺今生都无以为报啊!”

“和盛恒药行虽然以经营药材为业,但东家祖孙三代都精通黄老之术。俗话说,医者仁心,和盛恒药行在洪州有口皆碑,救人无数,兹点事情您不用记挂在心上。”王春林端起酒来回敬了马毅鸿。

“看来老朽是误会两位了。”卜久荣端起杯来对丁国瑞说道:“丁帮主,不如俺们两个一起与二位青年才俊喝个酒,咋样?”

“好的,好的。”丁国瑞忙不迭地举起了酒杯,对王春林和高进说道:“药材行新人辈出,俺们都老了,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各位前辈宝刀不老,俺等后生晚辈还需要得到诸位的提携。这次来安国货办得急了点,时间仓促了些,改日俺专门去给各位前辈拜拜码头。来,晚生敬二位前辈。”王春林说着话和高进一起举起酒杯表示敬意,然后把酒干了。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昨晚回来后得知本药行无意之中收取了黄芪王之后,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整整一晚上夜不能寐。这是药王爷给了俺马某一个回报和盛恒药行的一个机会啊!”马毅鸿激动不已,稍作停顿后对赵永铭吩咐道:“将黄芪王请上来。”

“是,东家。”赵永铭退下后不大会便将一个用红缎子包裹的木匣子捧到了马毅鸿的面前。

马毅鸿将桌子上的碗筷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把木匣子接过放在了餐桌上,人们见状全都自发地围观了过来。只见马毅鸿轻轻地解开红缎子,把木匣子盖揭开,露出了黄芪王的真容,包间内顿时响起了阵阵唏嘘和惊叹之声。

“这个黄芪王是和盛恒药行的镇店之宝,自从出世以来受到各方势力的觊觎,最后不慎落入贼人之手。今天盛祥泰药行有幸替和盛恒药行把黄芪王收了回来。现在俺将黄芪王完璧归赵,还给和盛恒药行,请王掌柜将黄芪王交给东家高岳成。”马毅鸿将木匣子扣住,用红缎子重新包好,然后双手端起递给了王春林。

“既然盛祥泰药行这么有心归还黄芪王,那俺在这里替东家谢谢马老板了。”王春林深深鞠了一躬,接过木匣子。他将木匣子交给了身旁的高进,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盛祥泰药行在回购黄芪王的时候花费不少银两,这张五百元的银票请马老板务必笑纳。否则,俺回去没法向东家交代。”

“王掌柜,这样说可就见外了。俺马某是诚心诚意向和盛恒药行交还黄芪王的,您这样让俺以后没法在药材行做人做事。您放心,俺不会让您作难,您自当将黄芪王带回去,他日见了您们东家高岳成,俺自当把事情讲清楚。”马毅鸿拒绝接王春林手里的银票。

“马老板与和盛恒药行的情义非钱财所能衡量。”

“是啊!情义二字值千金啊!”

……

在众人的劝说下,王春林只好将银票收了起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次来安国不仅无意中帮紫荆关的高大爷找到了两个儿子,而且还意外收回了黄芪王。看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一切皆有定数,万事不可强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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