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安静地听她唠叨,不时地抖抖鬃毛像是在说同意。司琴自顾自地笑起来:“那么说,你同意了!”
“白雪怎么会在这儿?谁送她来的?”司明的声音打断了司琴的自得其乐,她转头看见司明和司斌提着鸡蛋篮子、空桶从树篱后走过来。看来他们已经喂完家禽和猪了。司斌身上还有一股子煮焦了的猪食味。
“爸爸说过,会有一匹白马,我想这就是了,她真漂亮!”司琴高高兴兴地说。司明来到他们面前,把篮子递给大头说:“送到厨房去!”大头叼起篮子自然而然地在司琴和司斌惊奇地目光中得意洋洋地往厨房去了。
司明看着小马说:“她不该在这儿,不是我们家的。”小马对着司明哼了哼,好像不喜欢他的样子。司明笑起来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你不是我家的马!再说你走了小芸怎么办?”
“她就要是了,爸爸会买下它来的!”司琴自信地说。
“是吗?二伯知道它是什么吗?”司明不确定地问。
“我想知道吧,它是一匹马,好看的马!”司琴用手梳理着小马的鬃毛说。
司斌突然开口问:“司明,她到底怎么啦,一匹小马有什么问题?”
司明想了想说:“爸爸说只是些山里的迷信,就像村子里的人会来找奶奶解梦一样。”
“怎么回事?”司斌执着地问。
“她是纯白的,连蹄子都是白的,这附近没有一匹这样的马,她妈妈很丑,除了在地里干活,你没法让她驮点东西,赶街子那就更不可能了。没有哪家愿意让自己家的马和它配,也没有那匹公马会走近它。没人知道在哪儿得的种。有人说一定是放马时在山里得的,那就说她是鬼马的种,它的样子也和鬼马一样。全身雪白,眼睛乌黑,眼睫毛是黑的。”司明看着司琴和司斌说:“鬼马是山里的幽灵,会带走村子里的马,有时还会带走小孩子,它还会变成人的样子到村子里来骗女孩子。神汉,祀娘都抓不住它,还被它给扔到冥河里淹死了。有时它会干些奇怪的事情,让谁家的家畜突然顺利地长大,增多,田地里的收成奇怪地好。连走路都会遇到老山参,狗头金……”
“啊呀,你也信这些?”独孤雷鸣的声音在司明背后响起来:“你不会以为她是鬼马的女儿吧?你不会怕它吧?儿子!因为在司琴回去后,你得替她好好照看她的马!”
司琴的尖叫声把小马儿吓了一跳,跟着她的声音用两只后腿站立起来嘶鸣。司琴却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跑去,客厅和小客厅里没人。她转身跑进厨房,妈妈爸爸果然站在窗前看着草地上的小马儿。听见女儿的声音,他们回过头来看着她,司琴冲到爸爸面前跳起来,窜到他弯下腰来的怀里,大声叫着说:“谢谢你,爸爸,妈妈,谢谢你……”然后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子跑到草地上。
宋韵笑着在她背后喊:“小心她的蹄子,让大头跟着你们……”
独孤雷震笑着问她:“你不怕那些传说?”
宋韵回头看着草地上的小马说:“那么我就当它是瑞兽好了。听说老昆明的滇池里有一匹宝马,也是白色的,老人们总是把自家最好的母马放到滇池边上去,希望得到那宝马的种,那是无上的荣耀,那是瑞兽。我在想,当年徐悲鸿是不是也见过滇池驹呢?如果他见到现在这匹马又会有什么样的画作呢?在我来说,司琴身体好,高兴就好。只是你给那价钱可不是这马儿的价钱!不过算了,那家人家老是被缠在这些无聊的假语村言里,也是很无奈。你给的钱也够他们买些种子,粮食过冬了吧?也可以再去买牛犊,或者再买匹小马。我只是不明白,你都打算不还价,干嘛还和他讲那么多?”
独孤雷震一笑:“他们穷,又遇上这马儿出生时有流星过,母马又死了,家里又闹了火灾。这村里真是什么话都找上了。不过他们不是叫花子,也不是骗子。他们讨价还价是挣他们应得的!这小马真的很好,我们见过那么多马,你记不记得有比她好的!”
宋韵想了想说:“真的,当初在边境上见过蒙古马,新疆马,川马。是没那匹比她好,四肢匀称,马背不塌,也不弓,蹄子大,稳实,看这样子会长得很高大,不像才两个月的小马,好在这里还有两头奶牛!”
独孤雷震轻轻地笑起来:“我们退休来做牛马生意怎么样?你很会相马!”
宋韵笑起来:“把资本主义的老行当捡回来?你行吗?”
“嘿嘿,谁说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那马儿已经不吃奶了!给些豆饼,麦麸就好了,两头奶牛?哈,哈,哈……”独孤雷震笑着出去了。
司琴跑出门去,三叔已经在和司明给小马刷毛了,司琴直接跑到小马面前,小马退了两步,摔着尾巴。司琴有些失望地说:“它好像不喜欢我呢!”
“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司琴,过几天就好了,她还不认识你。”三叔笑着把刷子递给司琴:“来,给她刷刷毛,慢慢就认识了。”
司琴接过刷子,学着给小马刷毛,学习照顾小马,头两刷子马儿抖了抖皮毛,有些不满意。不一会儿小马就放松了精神,任由两个孩子为她打理皮毛。
不一会儿,奶奶来叫司明和司琴去吃早饭,司明带着司琴把小马拉到矮树篱边的一棵大树下,把她拴在树荫里,对司琴说:“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她,别老喂她,别让她到屋里去,别走太远。吃完早饭我要去放羊,去一天,昨天是小芸和老八帮我带过去的,今天我要去看看。然后下午我们去村子里把马带回来,你也认识认识村里的小孩,别嫌弃他们,司琴,比起上海弄堂里的小孩,他们对你更好。”
“我想跟你去放羊,带着大头。”司琴对司明说。
“今天不行,我们会走很远,有些地方马上不去,得自己爬上去。再说你走了谁照看白雪?她现在是你的马了!”司明用严肃地声音,看也不看她说。
司琴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为什么叫她白雪?你不高兴它到家里来吗?我不能带她回去,妈妈也不会让我留在这里,我走后,你不就要照顾她吗?你不喜欢她?她是暖和的,不是鬼!司明!”说着,说着司琴激动起来,话也说得快起来。
司明看看她,又看看小马。叹了口气说:“算了,她在这里会比在别人家好,至少我们不会打她,会给她吃饱。她叫白雪是因为她像雪花一样白,跑起来也一样,像风一样!”
拴好小马,司明往房子走去,司琴看着小马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司明怎么了,直到大头轻轻舔舔她的脸,她才醒过来,拍拍大头的头,跟着它往门廊去。桌子已经摆好了,司琴到厨房洗了洗手,出来吃早餐。餐桌上人人讨论着这天要做的事,司明要去看羊群。外婆去照看鸡,猪,回来收拾屋子。奶奶和司斌去菜地,做完那里的事,再到田里和妈妈会合。妈妈要去田里除草,爸爸和三叔要去看几处荒废的林地,找出水源。已经雇了原来林场的工人,在他们得闲时来种树,说好工钱按亩算。司琴听出来,自己只好照顾自己了,没有玩伴,司琴下意识地叹口气。却被精明的三叔听到了:“啊呀,我们司琴孤单了。”
司琴接嘴说:“谁说了!我去放鸭子和鹅!”
“你会吗?”独孤雷震逗她。
“会,大头会帮我。”司琴自信地回答。
“好吧,你试试!”独孤雷震总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实践他的自然教育法。吃完饭司琴帮着外婆收拾碗筷。然后和她一起出门,提着空篮子往家禽圈去。帮着外婆拣完鹅蛋,把鹅赶出来,大头恪尽职守地在外面的草地上躺着,鹅看见它就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司琴又去把鸭子赶出来,把鸭蛋捡完,才从鸭圈里出来。外婆已经打扫完鸡圈出来了,鸡已经在草地上溜达。司琴提着篮子抓出里面的玉米粒撒在草地上,家禽们迫不及待的吵闹着抢吃。鸭子、鹅在围栏的另一边也急切地叫起来,司琴走到他们那边的围栏里,往他们的食槽里倒些玉米和麦麸煮的饲料。直起腰来,司琴才发现这农场生活也不是闹着玩的!自己一直被鸡、鸭、鹅赶着做事,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在鸭和鹅吃东西时,外婆打扫了鸭圈鹅棚。这会儿往猪圈去,那里一大早已经被三叔打扫干净了,外婆舀些已经凉下来的猪食,倒进食槽,猪欢快地吃起来。然后和司琴一起,各自提着满满的一篮子鹅蛋、鸭蛋回屋里去。路上外婆笑着问:“司琴累了吧?”
“我?还好,一会儿它们吃完了,我把他们赶到水潭就回来帮你,外婆。”司琴懂事起来实在让人心痛。
“哎,我们司琴长大了!家里没多少事了,司琴,放完鸭鹅,玩去吧,和你的小马多待会。”外婆笑着:“她可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小马了,从前外婆见过的英国马,俄罗斯马都没她漂亮!”
“是吗!外婆见过英国马,俄罗斯马,骑它们的人呢?王子和公主吗?”司琴来了兴趣。
“啊,司琴,他们是些漂亮的人儿,可是,没有我们司琴漂亮,那些马儿也没我们司琴的马儿漂亮……”
“我漂亮吗?不会这会儿有人在问镜子吧……”司琴高高兴兴地往前跑,那树影下的马儿看见她跑过来,也跳起来,跺着前蹄,很高兴的样子。
外婆高兴地笑起来:“司琴,你可是我们幸福的公主,哪会让你受苦,我的心肝宝贝!”
一切尽在远处草地上躺着的大头眼里,那马儿尽在它的掌控中,于是它继续躺着看着草地上的鸡、鸭、鹅,听着祖孙俩高高兴兴地聊着远去……
司琴很快从屋里回到树篱前,解开拴着的小马,对她说:“我不想拴着你,你不会跑了吧?你跟着我好吗?我也不想让大头追你,它太胖了,跑不动!”小马像是听懂了,打了个响鼻。司琴绕好栓马的绳子,抓住垂在马儿肩上的鬃毛,带着它往鸭圈走,小马调整了步伐,跟着司琴来到草地上。大头站起来摇着尾巴走过来,小马警觉地退了几步,司琴抱着她的脖子对她说:“别怕,它不会咬你的,这是大头。大头别靠近,它怕你!”大头在原地坐下来,看着她们。
司琴对小马说:“你将来比大头大,别怕它。它不会咬的,对吧?大头!”
大头哼哼了两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司琴笑着说:“来吧,我们把鸭子和鹅赶到水潭去。”司琴拽着小马的长鬃毛走到围栏边,打开围栏的门,大头威吓地叫两声,几只鹅在后面赶着鸭子走出围栏,嘎嘎叫着往水潭方向走。司琴等最后一只鹅走出围栏,关好门,拉着小马跟着大头往坡下走,大头开始在鸭群左右小跑,把走散的鸭子赶回来。鹅也在一旁高声叫着,聚拢鸭群,而鸭子们总是边吃边走,一时间不知哪里来了许多飞虫在草地山跳着,飞着,鸭子很喜欢这道点心,不停地啄这虫子。
围栏里的鸡也飞出来追着这些虫子,兴奋地叫着,享受盛宴。鹅也开始不听指挥了。司琴不得不拉着小马加快步伐离开草坡,因为正从树林里飞出无数的鸟儿,直扑到草坡上,抢食那些虫子,一时间草坡上黑压压一片如乌云般的鸟儿发出可怕的嘈杂声。大头发出奇怪的嚎叫,但是这也阻止不了那些疯狂的鸟儿。在大头的咆哮里,司琴只能驱赶着虫子,跟着马儿往山坡跑,马儿用身体挡着司琴的一边,在她身边小跑,跑过草坡上的大杉树,虫子少了些,司琴抬起头来回头看看,大头已经把鸭子和鹅赶了出来。
有两只狗正冲出远处的森林往草地上跑来,它们发出有力的恫吓,直扑进鸟群里,不一会鸟儿就散开了,草地上多了不少鸟儿的尸体。两只狗丢开没死的鸟儿,奔跑追逐着被吓得跑散了的鸡、鸭把它们从矮树篱,灌木丛里赶出来,聚拢,往围栏里赶。司琴认出那是前一天爸爸介绍给自己的几只牧羊犬中的两只,它俩今天的工作是在林子里的草地上看奶牛,之前它们已经在野外山上看了一个星期山羊。昨天刚换回来洗了澡,吃饱东西, 还和司琴,司明玩了一会,也算相识。
司琴放开小马对大头说:“大头,看住它们,别让它们也跑散了。”就往鸡圈跑,草坡上到处都是羽毛,死鸟,它们被牧羊犬咬得七零八落,有些还没死,仍在挣扎。司琴顾不得许多,跨过那些死鸟往鸡圈赶,等她赶到,牧羊犬已经把鸡赶了回来,司琴数数少了几只,看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了。
司琴吆喝着,把鸡从围栏里往鸡舍赶,两只牧羊犬帮着她把惊魂未定的鸡赶回鸡圈里,司琴关上门,插好门。回过身来,两只牧羊犬坐在离她不远处看着她,等着她的命令。司琴想了想,对它们说:“我们去看看奶牛,别把它们吓跑了!”嘴上这么说,司琴心里却是砰砰跳,她的心还从未这么跳过!她努力克制自己,抬脚果断地往山坡后面的林子里走去。牧羊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往林子里小跑,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司琴走进林子时它们已经不见了,她定定神,睁大眼睛在树林里找它们的踪迹,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司琴想了想。奶牛很大,应该在宽阔的地方,于是她决定往有阳光的地方走。走不多远,她就看见另一块不大的林间草地,地势比这边低很多,底部像一口大锅一样斜躺在山脚。两只牧羊犬已经跑下去,赶着两头奶牛和几匹马往山上走来,在他们后面远远地有一片奇怪的云在飞快地移动,司琴有些不好的感觉。她看到很多鸟儿飞出这边的树林往那片云飞去,不一会天空里就充满鸟儿的鸣叫,阳光被它们的身影撕碎,地面的光线暗下来。
马跑起来,牧羊犬追着它们。试着把它们聚拢,奶牛也不安起来,犹豫不决地四下观望,发出惊慌的叫声。两条狗逼着它们往司琴的方向来,但是它们小一号的体型对马和奶牛有些力不从心。司琴打算自己下去帮忙。大头从另一个方向冲了出来,直接跑到领头的马面前,对它们发出低沉的咆哮,马转头跑回来,牛有些退缩了,大头立刻乘胜追击,赶着它们走,两条牧羊犬在两边跑着,和大头一起赶着牛马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