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协定并没有好好执行,司琴在学校里的功课难不倒她,学校的活动倒多起来,一会儿合唱比赛,一会儿体育比赛。还有各种兴趣小组,司琴忙着呢。寒假的冬令营,暑假夏令营,老师都让她去,已经推辞过一次,再不好说不去。三年级的暑假司琴只好就在城里,参观工厂,部队,气象局,植物研究所,动物研究所,如此种种。司斌关于暑假里药用植物学的文章得了大奖。成绩又好,他被老师直接送去参加升高中的考试,不负众望,轻松容易就考上了重点高中。看来他十六岁就会上大学,宋韵高兴得合不拢嘴。倒是外婆说,慢些有慢些的好处,她不让女儿、女婿逼司琴也这么干。独孤雷震根本的教育方针是任其自然,也就乐得地附和岳母的说法,只要司琴学习过得去,身体好,没什么大毛病就行。司琴得了她同学们没有的自由,只是她学得不差,别人也就没有看出端倪。
一阵风似的速度中,司琴的四年级寒假开始了,宋韵按当初的协定一家人到三叔家去过春节。一路颠簸,好在没有下雨雪,也算顺利。从村子到山上的路还是不好走。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雪,还可以骑马进出。当一家人到村子里时,奶奶已经和司明在老房子里最备好待客的东西,独孤雷震一家到时正好是除夕,村子里热闹非凡。司琴顾不得疲倦跟着司明到处跑,放鞭炮,烟花,年饭吃成百家饭,亲戚们都给他们送年菜来,这家一样,那家一碗,足够吃到十五!初一,初二拜完年,走了该走的亲戚。
初三独孤雷鸣带着马匹回到村里,收拾好东西,一家人早早离开村子往山里去。司琴心猿意马地骑在‘白砂糖’背上,向三叔和司明打听白雪。而得到的回答老是:“啊,你自己去看,她好着呢!”不过司琴在村子里隐约听到一些消息,似乎那马儿有些不寻常!小芸家还住在奶奶的房子里,似乎也是因为那马儿的缘故。她家去年修缮房子,还没弄好,雨季提前来,又被大雨给毁了。村里的说法,他们不该卖了那马,而是该按规矩来做事。小芸反驳说马儿就没给山里的牧场带来什么坏事情。村里的人却说那是因为司琴是贵人,镇得住那马儿。说归说,没几个村里的人真见过白雪,但见过的人都说那马儿不是凡物。没人骑那匹马,她也不干什么活,真应了独孤雷震的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能当瑞兽来养着,赔钱货。
绕过山坡,核桃树上压满积雪,草场和森林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司琴完全认不出那个生机勃勃的农场。群山另显出它严酷的一面:刺骨的寒风带着大片的的雪花呼啸着驰过山谷,夏日喧闹的鸟儿全无踪迹。牛羊马匹都待在圈里,山谷看上去毫无生气,除了咆哮的风雪。
司琴不得不裹紧棉衣,抓紧马鞍上的铁环,透过手套依然感到刺骨的冷。独孤雷震反而越走越精神,在前面大声说着话,他骑的马都被他感染了,小跑起来。独孤雷鸣大笑着,看着他在雪地里策马奔跑:“喂,看着点,你不年轻了……”
走完核桃小路,司琴觉得眼皮发沉,眼前白花花一片,转过路口,来到山坡上,远远的有什么东西往他们面前飞快地飘过来。司琴努力睁开眼睛,她感到了迎面而来的是什么,于是毫不犹豫地催动‘白砂糖’往前去。越过司明和司斌,‘白砂糖’撒开四蹄跑上草坡,迎着在风雪中飞奔过来的白雪跑去。白雪像水墨画一样充满灵气与活力,飘逸的长鬃毛,美丽的形体,看上去也比一般马高大。司琴高声呼喊:“白雪,白雪……”那马儿远远冲她嘶鸣着划破风雪飞奔而来。
独孤雷震看到女儿骑的马飞快地从自己身边冲过去,以为马惊了,正要冲上前去。“终究是她的马!”独孤雷鸣追上哥哥,立在他身旁,阻止他冲过去。独孤雷震吃惊地看着弟弟大声问:“你说什么?”独孤雷鸣指着风雪中隐隐约约的影子大声说:“白雪!那是白雪……”
宋韵看到女儿飞奔出去也策马赶上来,她不担心女儿,因为在她冲出队伍的那一霎,宋韵听见她再叫:白雪……
司琴跳下马背,‘白砂糖’立刻往一边跑去。白雪冲出风雪出现在她面前,再次见到白雪司琴高兴得抱住她不放。白雪远比司琴长得快,司琴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得到她的胸脯,若不是白雪低下头来,她根本够不到她的脖子。白雪低下头,用脸轻轻蹭着司琴的背,像是拥抱她的样子。大头这时跑了过来,绕着司琴和马儿呜嗷叫。司琴伸手拍拍它的头,大头把尾巴摇得像风扇。
一家人来到他们身边他们都不知道。独孤雷震看到白雪大吃一惊,都有些要相信传说了。白雪的确很大,比一般的马高大许多,而她刚两岁。和她的名字一样,浑身雪白,在风雪中像是一个精灵而不是一匹真实的马。白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直到司琴放开她的脖子,这才抬起头来。
宋韵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匹马,骄傲地抬起头来,镇静地看着他们。司琴高兴地回头看着他们大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记得白雪了么?她是白雪啊!”
“好,她记得你,我们走吧,雪下大了。”独孤雷震笑着跳下马背,走到女儿身边,把她抱起来放到马背上,“抓住它的鬃毛,别掉下来。”
司琴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白雪转身迈着稳健的小碎步,自信地往风雪中看不见的家走去。
走了一段才看见隐隐约约的灯光,司明已经先到了。他走到门口,看着白雪走过来,“她还记得你,司琴,我们快进屋吧,雪下大了!”司明喊着说。
司琴伸手拽着白雪的长鬃毛,任她带着自己和大头往房子的方向走,白雪好像知道司琴需要什么,直接把她带到前门的门廊下。避开风雪,人们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传得神奇的动物。白雪比一般的马大,长长的鬃毛漂亮地垂下来直到前腿上。眼睛明亮,通人性,目光温和,额头宽,脸型饱满,体型匀称结实,步态轻盈优雅。难怪刚才看她跑过来像在风雪里飘一样。
独孤雷震看着马儿问:“老三,你拿什么喂她?长成这样!”
“你打算站在外面?我快冷死了!”独孤雷鸣笑嘻嘻地打开大门,把驮马背上的东西往屋里搬。司明拉着几匹马往马房走,同时对司琴说:“带着你的马过来,司琴,我看你不带她过来,她会在那儿站一整天!”
司琴抬头对白雪说:“谢谢你来接我,我们过去吧,司明要不高兴了……”白雪点点头,好像听懂了,跟着司明往马房去。
宋韵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厨房的窗户里看着往马房走的马儿问:“白雪没干什么活吗?奶奶。”
奶奶笑着说:“她那个样子,谁舍得她干活嘞。只要她在草场上跑跑,看着都舒心哩!”
“真对不起,让你们白养活她!”宋韵忙着道歉。
“哪里的话!我们都高兴你买下它,那么好看,要是给糟蹋,丢了性命才可惜嘞,多好的生灵!”奶奶高高兴兴地说:“我每天看她在草场上跑,就说不出的高兴。就像看到琴在高高兴兴地长大,多好的生灵!”
“她真漂亮,难得少见。”独孤雷震插进话来,“还记得司琴,真少有。”
外婆笑着说:“前年你们走了,她一个夏天都骑在她背上,怎么会不记得!好像也只有司琴能骑!”
“还真是,除了司琴,到现在还没人骑过她!”独孤雷鸣提着木炭走进来,“好了,到客厅去吧,我在壁炉里生了火,那儿已经暖和过来了。”
大人们走进客厅,司斌正往壁炉里添木炭,壁炉前摆着一圈沙发。坐在壁炉前暖和过来,大人们开始聊起各种新闻来。司明和司琴在二楼的过厅里,大头好奇地跟着他们转。司琴忙着打开她带来的背包,里面是给司明带来的书。另有一包是给小芸的,不过暂时寄放在村里的老房子里,小芸去织布时可以看,如果她有时间的话。司斌提着暖炉上来,把过厅里的炉子升起来,就着花窗外,下午风雪中昏暗的光线和炉子温暖的炭火,三个孩子各自拿着一本自己喜欢的书读起来。大头满意地躺在司明脚边,老灰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看见大头,直接往厨房去了。一个寒冷的冬日下午就这么安静愉快地度过。
做晚饭时雪停了,司琴从椅子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放下书拿起大衣说:“我们该去喂牛马了吧,司明。”
司斌抬起头来看看墙上的钟:“该喂鸡、鸭倒是真的!不然一会儿该看不见了!”说着也站起来。
司明笑着穿上大衣说:“就像你们没离开过一样,还记得这些事情。”
司斌笑着盖上炉子,关好炉门。三人有说有笑地下楼,来到客厅,奶奶和外婆在厨房里忙着热带回来的百家菜。妈妈已经和爸爸、三叔出去了,看来他们已经先一步去照看牲口。
司琴跑进厨房告诉奶奶外婆,自己要和哥哥们去喂家禽和马匹。就和哥哥们出了客厅的后门,来到院子里。原先的地基上已经起好院墙,在房子对面另一栋房子也盖好了,和住的房子一样也是青石墙,有角楼,女墙,飞檐,只是看上去窗户要窄些,没有这边的走廊阳台,看上去像是库房。眼尖的司琴一眼就认出房子前面的几棵玉兰树,虽然还在积雪下,她已经看见毛茸茸的黄褐色的花苞。司琴想起自己的梦笑起来。
“咦,三叔还真种几棵玉兰花呀!?”司斌看着院子那头的库房说:“栽在库房前面,啧啧,司琴……”
司琴笑着狠狠给司斌一拳:“满院子梅花,腊梅你不看……”
司明笑着说:“奶奶可说了,就栽在那儿,对着茶花!不许移一寸!”大头像是强调他的话,嗷嗷地附和。
“那边不住人?”司斌问。
“仓房搬到那边去了,这边住人,那边库房。”司明带着他们走到院墙的一角,打开一扇门,门外竟是一条长廊,一直伸到树篱边,从这里他们不用走过深深的积雪,直接走到家禽圈前。接着长廊是用石头铺成的小路,他们没弄脏脚就走到鸡舍。司明拿起篮子捡鸡蛋,往食槽里放些食料,又添了些水。
司琴直接去了马房,白雪看见她来,很高兴的样子,司琴往她的食槽里添些食料。拍拍她低下的头说:“我老是梦见你,你会不会做梦,也梦见我呢?你已经不是小马了,谢谢你还记得我!”马儿静静地听她唠叨,自己如何的思念这农场,如何的想来却来不了。很想在和她一起在草地上跑,在小溪边散步……
“哎,司琴,你真的以为她会听懂你说什么?”司斌突然冒出来,走到他们面前:“白雪真是让人惊奇,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前年还和你差不多高,现在有你一个半那么高,她还会长呢,我好奇她会长到多大?”他伸手摸摸白雪的肩:“真结实!别人是白马王子,你是什么,司琴?白马公主?”司斌从上高中开始,总是忍不住要逗妹妹。
司琴已然习惯和他斗:“如何?你想骑她吗?你会成王子吗?骑上这匹马,一定是了,秀梅一定这么想吧……”
司斌摆出一副要打她的样子,司琴丢下一串笑声跑了,司斌追了出去。
等孩子们进了门,奶奶和外婆把饭菜从灶台上端到厨房中间的橱柜上,司明和司斌把餐厅里的椅子搬了过来,围着橱柜摆好。司琴忙着拿碗筷。发现奶奶和外婆没有在自己熟悉的沼气灶上做饭,而是在另一个灶眼上做饭。这个灶眼上从前放着一块盖板,当台板用的。司琴好奇地伸头看看,发现里边烧的是没有烟的木炭和壁炉以及二楼的茶炉一样。
司琴奇怪地问:“司明,为什么不用沼气了?我们晚上没有灯了么?”
“这孩子,眼睛真是毒!戳到我的痛处了!”独孤雷鸣接着司琴的话走进厨房,手里拿着两只枝形烛台。
外婆笑着说:“这孩子,就这么精灵古怪!”说着把几只好看的彩色蜡烛插在烛台上:“司琴,知道烛光晚餐么?我们今天就吃烛光晚餐,这是外婆见过最漂亮的香草蜡烛。”
司琴看着三叔笑嘻嘻地点燃蜡烛,司明接过烛台分别放在餐台的两边。她转身从窗台上抱起一只梅瓶放到餐台中央,跑出去从院子里的梅树上折了两枝梅花来,插在花瓶里,说:“这像烛光晚餐了吧?”
司斌拿着盘子说:“啊,像了,一会儿你得多洗几个盘子,要不你少吃几样菜,这梅瓶,嘿,可是高了些?”
司琴一声不吭地捡起掉在桌上的梅花,朝司斌扔过去:“你这个扫兴的家伙,不在图书馆呆着,跑到这里来上课!”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变成大头和老灰了?”司明拿起一块炸排骨往嘴里送,看着他们说:“也好,等你们闹完了,我也把好的捡完了。”
司琴哼了一声仰仰头,在司明身边坐下来,一支烛台刚好在她面前,有股好闻的香茅草味道。司琴仔细看了看蜡烛问司明:“这是谁做的蜡烛?怎么会有香气?不像我们在商店买的烟熏火燎的。”
独孤雷鸣笑起来:“我说你这孩子,果然的眼光毒,这不是商店里买来的,是小芸做的,对吧?司明。”
司明笑起来说:“司琴,这是小芸给你做的蜡烛,听说你要来,怕天冷沼气池不好用,就做了些蜡烛给你备着。这些可是上好的蜂蜡蜡烛,还有玫瑰油,橙花油所以有香味。”
“她会做蜡烛?我还不知道呢,记得前年见她在收拾那些野蜂窝,我问她是干什么,她说可以做药,做蜡烛,没想到她还真会!”司琴看着烛台上的蜡烛说:“怎么过节时没见到她?我还带了书给她,都是她想要的,种这种那,养这养那的书。”
“唔,她大姨家嫁女儿,她帮忙去了,在另一个村子,还得几天才回来。她可算是家里能写会算的人,又做得一手好菜,织得一手好锦。”奶奶递给司琴一块年糕说。
“瞧瞧,司琴,人家可是念书、家务都不误,你呢?”宋韵抓住机会就进行现场教育。
“啊呀,三叔,你可不可以给我也弄个织布机带回去?我也不想落后不是?在玉兰树旁边种两棵桑树,万事大吉……”司琴不等妈妈话音落下就嚷出一段来。殊不知,妈妈在前,还有爸爸在后:“慢着,还是先跟着外婆把鲤鱼海棠绣好,再来养蚕织布。那鲤鱼先不说,这海棠枝好像还没有的吧?几年了?”
司琴再没料到爸爸也会这一招,一下子像鲤鱼一样瞪着他,一桌子人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司琴倒吸一口气,恨恨地说:“白白的给你们用我的蜡烛,哈……”
独孤雷鸣看着侄女说:“哎,司琴,没那么难,你教会我弹古琴。我也给你备了个玩意儿。过天和奶奶学学怎么织锦。那玩意儿小巧,你可以带回去玩。”
司琴想到小芸手里的丝线,嘴里不禁发出嘶嘶的声音。屋里的人笑得更厉害了,宋韵看着女儿说:“这下,你得学了吧?再没什么理由了吧?”
一家人这么说笑着,把一年里发生的事情讲出来,家里的,村里的,城里的,国家的,海外的,满是新奇生动。厨房里的炉子上坐着茶壶,司琴帮着外婆、奶奶收拾完厨房,已经十点。奶奶、外婆的房间在一楼,奶奶的紧挨着小客厅,外婆的斜对着小客厅。司琴提着木炭跟她们到各自的房间,往她们房间里的暖炉里加好碳,检查通风口。等她们洗漱好出来,房间已经暖和了,司琴向她们到了晚安,这才拿着烛台到二楼。爸爸、妈妈和三叔还在过厅里聊天,看上去很愉快的样子,司琴过去在妈妈身边坐了一会,听听他们聊些什么,又去看看书房里的司斌和司明。他俩正组装一个飞机模型,司琴想起来,那是上海的舅舅给司斌的生日礼物,司明也有一个。寄来的那天,司斌给司明写信说他会把两个模型一起带来,他们一起打开组装。
司琴多少有些失望,她原以为他们会在看书,聊天什么的。看了一会儿,司琴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离开他们回到过厅向长辈道晚安,说自己累了,想早些睡就上楼。司琴拿着烛台来到自己房门前,老灰正卷着身子躺在门口的毛毡上,看见她来,爬起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不停喵喵叫着。
宋韵听见了猫叫,走到楼梯口对司琴说:“司琴,不许把猫带到房间里去。”
司琴放下老灰回答:“知道了!”说完对老灰小声说:“一会儿你下去吧,过厅里的炉子很暖和的。”说完拍拍它的头,把它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