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琴也转身往回走,在树林里她遇到刚赶过来的司斌对着她叫:“司琴,快回屋去,大头呢?”说着跑过妹妹身边,往草地跑。
“它带着马和牛回来了,小马还有鸭和鹅呢?”司琴大声问着。
“小黑带它们回去了!”司斌看到大头和牧羊犬已经赶着牛马爬上山坡,转身回到妹妹身边,拉着她说:“快走,一会儿蚂蚱就到了!”
“这些是蚂蚱?”司琴看着纷纷坠地的虫子问。
“别说话,快走!”司斌拉着妹妹往回跑。大头和牧羊犬很快就赶着牛马赶上他们。紧赶慢赶,总算在牛、马失去理智前把它们赶回圈里,那匹小白马已经在里面了,他们让牧羊犬分别和牛马呆在一起,关上门。司斌带着妹妹跑回屋里,奶奶、外婆正要出去,看见他们就对司琴说:“司琴,呆在屋里,把门窗关好。别出去!”然后匆匆走了。
司斌拿着把长扫把也跟了出去,还把大门锁上了。他太了解妹妹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干些什么,而人们没有多余的精力看住她。
司琴看哥哥也走了,立刻跑到厨房,试了试,厨房的门没锁,于是打开门,跑了出去。草地上已经落满蚂蚱。鸟儿纷纷来参加盛宴,草坡上黑压压的。司琴直接跑到马房,门奇怪地开着,司琴记得自己和哥哥是关好门才回去的。她顾不得许多,跑进去,从里面把门关上,马和牛安静了不少。牧羊犬看到司琴跑了过来,司琴拍拍它们说:“好样的!”就离开它们,往暗处的干草堆走去,她看见那匹小马正躲在那儿。大头走过来,舔舔司琴,跟着她来到小马面前,司琴伸手给它,它往后退了退。
“是我,白雪,你记得的!”司琴往前走了一步。
小马打着响鼻,警告她。大头立刻窜到司琴和小马之间,对小马发出恐吓的低嚎。小马不安地原地跺脚,司琴拉住大头说:“别,大头,她被吓坏了!一会儿就好!”
“白雪!”司琴伸开手心,让她看见手里的盐块,“来,白雪,别怕……”
“你不能现在给她盐!”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在草垛后面冒出来,司琴吓了一跳,盐从手里掉到地上。
司琴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问:“谁在哪儿?”大头听到她的声调,往前进了一步,哼哼起来,又回头看看司琴。
司琴顾不得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草垛,从那背后走出一个和司明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司琴奇怪地看着她,大头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可是司琴依旧紧紧攥着大头后脑勺上的毛,怕它跳过去咬人。
女孩同样直视着司琴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司琴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司琴放缓声调,好奇地问。
女孩儿伸手挠着小马的脖子,安抚她,让她安静下来。这才抬头来说:“我是小芸,白雪原来是我家的……”她看着司琴欲言又止,眼泪却流了下来。
司琴看着她想了想说:“你不想卖了它,你喜欢她。那么又为什么卖了它?”
小芸还是不说话,只是半蹲在那里抱着小马的脖子。小马安静地甩着尾巴,用脸蹭蹭她,和女孩很要好的样子。司琴安静地看着她们,蚂蚱不断地从屋檐下的木围栏缝隙里飞进来,跌在干草堆里,继而引来一些鸟,从缝隙里钻进来,在草垛间低飞,捕食,有的鸟儿嘴里满是虫子,还在不停地衔着。
两只牧羊犬悄悄来到司琴身边,趴在她身后,大头用脑袋拱了拱司琴,司琴松开抓住它的手。走到一捆干草前,爬上去,坐在上面,看着抱着马脖子哭的小芸,猜测她的来历。
过了一会儿,小芸哭够了,转过头来,发现司琴已经不在原地,她站起来,擦擦眼泪。小马上前几步要跟她走的样子,小芸低声制止她跟上自己。
“你可以带她走的,我不一定要她。我没法在城里养匹马!”司琴的声音打断了小芸和小马。司琴已经猜到她是谁,白雪原先的主人。
小芸看着小马啜泣起来:“我不能带她走,你留下她吧!给她一条活路!”她突然抬起头来,泪痕满面地看着坐在高处的司琴,大声说。
两条牧羊犬随着她的声音跳了起来。
“趴下!”司琴厉声对狗说。
狗儿低声哼哼着再次趴在地上。
司琴从草垛上爬下来,来到小芸面前问她:“给她条活路?那是什么?你不是喜欢她么?”
小芸奇怪地看着司琴问:“你不知道她是‘鬼马’?”
司琴笑起来:“啊,我听司明说过,哪又怎么了?”
小芸看着她说:“那么你不知道,‘鬼马’会带来什么。”
司琴看了看小马说:“会带来什么?”
“坏事情,家里会遭难。”小芸看着空中飞舞的蚂蚱悲哀地说:“这些蚂蚱会吃掉田里的庄稼,秋天没有收成,我们就会挨饿……”
司琴看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鸟儿恨恨地说:“鸟已经把它们吃了不少了。我要把它们扫起来,装在麻袋里晒干,喂鸡、喂鸭。”
小芸听到她冷冷的声音,吃惊地收回目光看着司琴,看上去她比自己还要小几岁,却是那样的有主见。
“你是独孤司琴?司明的妹妹?”小芸看着她问。
“嗯,司明和你说过我?”司琴的模样儿又变得乖巧起来。
小芸点点头说:“他和你一起去了上海,还带回好多书来,比学校里的都多。”
“他说我什么了?”司琴好奇地问。
“他说你是他见过最野的女孩,胆子大,脑子好用。”小芸小声地回答。
司琴笑起来:“他说我野丫头,坏丫头是吧?他已经当我面那么说过了!这些蚂蚱和白雪有什么关系?”
小芸被她弄糊涂了:“这里人说‘鬼马’会带来坏运气,比乌骨羊还要糟糕。不论哪家,只要有乌骨羊出生就会被立刻埋掉,说那是鬼投胎,会给家里带来麻烦!‘鬼马’就更少见,家里会有更大的麻烦!”
司琴看着白雪说:“我看不出她有什么麻烦。她就像童话里的一样漂亮!”
小芸听她这么一说,急切地对她说:“那么,你带她走吧,司明说你们那里有动物园,就让她去那里好了。只要别让村子里的人杀了她!他们不会放过她的,会像弄死乌骨羊那样弄死她!”
司琴吃惊地看着小芸,确切地明白了埋了乌骨羊的意思:“你说什么?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那么干?”
“他们觉得她不吉利,先是她妈妈在生她时死了,生下来时有星星从天上掉下来,后来我家厨房和粮仓被火烧了,房子也烧了一半。现在又是虫灾,怪到她头上!”小芸哭起来。
司琴不明白小芸的话,看看白雪,有看看小芸,实在看不出她说的那些事情和眼前这匹漂亮的小马有什么关系。看到小芸哭得那么伤心于是说:“她是我的,村子里的人能想杀就杀吗?”
小芸看着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他们会逼着司明爸爸杀了她!”
司琴笑起来:“那就别担心了,三叔不会杀了她的!爸爸花了大价钱也不会让谁来杀了她。村子里的人也太奇怪了,想着办法的卖了她,这会儿又要杀她,谁出钱来买它回去!”司琴的生意经又冒了出来。
小芸被她这么一说,觉得有理,放下心来:“那么,你就带着她回去吧,你不会让谁弄死她吧!”
司琴看着小马说:“我不会让谁弄死她,她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想来看她就来吧!”
小芸听她这么说,眼泪又下来了,她突然一跺脚,哭着往外跑,边跑边喊:“那么,她是你的了……”
司琴拔腿追着她喊:“小芸,小芸,你想看她,就来看她……什么时候都行……”
司琴站在草坡上看着小芸飞快地跑过大杉树,她的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小芸冲下草坡,跑进林子不见了。
司琴看到草坡上的蚂蚱已经所剩无几,稀稀落落地蹦着,于是叫出牧羊犬,打开家禽圈的门,把鸡鸭鹅放出来在草坡上追着蚂蚱跑。草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早上两只牧羊犬弄死的鸟。司琴走回牛圈,拿出一只大筐和大竹夹子,把地上的死鸟捡起来放在竹筐里。大头也来帮忙,渐渐的司琴已经拖不动竹筐了。收拾完家禽的围栏和附近的草地,司琴让大头把鸡赶回来,关在围栏里,再次赶着鸭子和鹅往水潭去。鸭子和鹅吃得太饱,一摇一摆地往水潭走。司琴却已经饿的流口水了。
到了地方司琴留下一只牧羊犬看着鸭子和鹅,自己带着大头往家走。她把大头留在门廊里,从厨房进了屋子,里面没有一个人。于是自己打开橱柜,拿出早上剩下的面饼,倒杯水,就着咸菜吃起来。心却一刻不停地想着小芸的话,盘算着等司明回来好好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司琴心里还在盘算,村子里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那匹小马到哪里果然就把厄运带到那里,才不到半天功夫,山上的独孤家就遭了蝗灾,田地里的东西只怕颗粒无收。蝗虫们反而没有光顾村里的水田和菜园,村民得以躲过一劫。
小芸默默地在村里听着那些越传越离谱的连篇鬼话,想起司琴那样的镇定自若,希望他们不会也信了这些话,要杀白雪。
晌午时分,奶奶、外婆和妈妈、司明回来,司琴已经把院里和走廊上的蝗虫扫干净,像她说的:装在麻袋里。这会子正拿着司明抓鱼的细网兜在草地上抓蚂蚱,她把它们扣住,装进口袋里,一边弄一边唠叨:“拿你们喂鸡鸭,我就拿你们喂鸡鸭……”
司斌又好笑,又好气,接过她手里的网兜说:“行了,行了,足够喂的了!你这样呀,要把它们都撑死了!”
司琴狠狠地踩死一只跳到脚边的蚂蚱说:“总得从它们身上补回些东西来!”
司斌拿起袋子拉着她往回走:“怎么补?这些虫子死了就烂了!”
司琴眉毛一扬:“晒干了不就行了?有人不就那么吃它们?”
“司琴……”司斌低头看着妹妹:“那不是这种,那是很小的那种!”
“鸡鸭又不介意它们是大是小!”司琴认着死理不放。
旁晚,独孤雷鸣和独孤雷震回来,到地里看了看,损失不像想的那么严重,来的只是一小群蝗虫。林子里鸟儿众多,也吃了不少。夏粮已经收割了,牧草已经晒在草场上。田里只是些玉米,黄豆,也已经结实。奶奶,外婆,妈妈已经把家里打扫干净,饭也快做好了,司琴在小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独孤雷震换洗好下来,司斌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包括司琴要从蚂蚱身上捞回本来。独孤雷震笑起来问:“司斌,你没把妹妹的战利品扔了吧?”
司斌笑着说:“谁敢扔她的东西!都在院子里晒着呢,那几只大簸箕里就是!”
独孤雷震抬眼往院子里看看,果然,地上放着一排的大簸箕,用支在田里防虫的细网照着,还有蚂蚱在里面不停地蹦起来。
“啊呀,这孩子,不会吃亏啊,我得多养几只鸡!”独孤雷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抬着两只杯子,第一只给哥哥:“老实说,我没想到那两只狗会听她的,有时候司明叫它们,它们也是爱理不理的。看看坡上的鸟毛,还有那些死鸟,司琴这孩子可是了不得,居然让它们把马和牛都赶回来!”
“马不是借给老杨家收包谷、牧草去了么?怎么就自己回来了?虽然也该收完了,可也不是这么个还法吧?”独孤雷震问他。
独孤雷鸣嘻嘻笑着:“他家,连鬼马都卖个好价钱,做完活哪还有白喂的道理?当然是立刻归还,连刷都不给刷刷!”
“得了,别那么刻薄他们,他家也够惨的了。说起来,小马呢?我怎么没看见?”独孤雷震想起那匹小马来:“我以为司琴会带她在屋里玩呢!”
司斌笑起来:“司明告诉过她了,大头是唯一可以进屋的动物,小马要呆在马廊里。她在那儿,另一只狗看着。下午我看见一个村里的小孩子跑下山去了,我正忙着,没仔细看清楚,小马跟着跑出来,没多远就被狗追回来了。”司斌想了想说:“我猜司琴知道这事。”
独孤雷鸣想了想:“我看是小芸,那孩子爱这马,本来他们要杀了这小马,她给出了这主意,卖到这儿来。放了那马儿一条生路!”
“就是她烧了房子?”司斌好奇地问。
“司斌,别听那些家伙胡说。小芸和其他村里的孩子不一样,她喜欢读书,边看书,边煮猪食,结果不注意火星飞出来烧着了稻草堆,火烧起来。把隔壁厨房和厨房上的粮仓烧了。她家太没收拾,稻草,柴火,厨房全在一起。着火是早晚的事。”独孤雷鸣喝口水说:“看来是她把马送回来的,将就看看白雪,她爱这匹马。村子里的人一直要杀掉白雪,她硬是不许。除了司明,这里的孩子都和她起哄,拿东西扔她。”独孤雷鸣看着司斌认真地对他说。
司斌看着三叔问:“他们干嘛和匹马过不去? 这马长得又不丑?”
独孤雷鸣拍着侄儿的肩膀说:“这就复杂了呀,司斌,以后你会懂。”
独孤雷震看着他们摇摇头:“你们先去吧,我叫醒司琴就来。”说着往小客厅去了。司斌和三叔来到厨房,饭菜已经做好,就动手帮着端到餐厅里。鉴于外面散散落落飞着的蝗虫,他们没法在走廊上吃晚餐了。
这天司明带着羊群回来的晚些,回来时他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下午村里去放羊的孩子已经把道听途说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匆忙聚拢羊群,赶着它们回来,半路上远远地看见乌云一般的黑影在草坡上空徘徊,还有很多鸟儿从自己头顶飞过,吵闹着飞往那个方向。司明急着招呼牧羊犬把羊群聚拢,偏偏这个时候羊群不肯回去,散在山坡上到处跑,还躲在灌木丛里不肯出来。好容易把他们赶到一块,一只母羊却不肯走了。司明拿它没办法,看样子它要生小羊了。没多久,小羊就咩咩叫着来到世上,司明只好处理完所有事情,让母羊休息够,小羊吃到奶,这才从新聚拢羊群,抱着小羊往回走。
司明回到家,把小羊交给奶奶,就到马房去了一趟,看到白雪还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大头守在草坡上,松了口气,这才回到屋里洗换衣服。等他下楼,一家人已经坐在饭桌边等他了,司琴打着哈欠,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看见他进来司琴乐了:“我有小马,你有小羊,今天还不算太坏!司明,别哭丧着脸,司斌还什么都没有哩。”
“我有一院子蚂蚱干!”司斌笑着逗她,“然后,你少吃几只鸡蛋,我好让老母鸡多抱几只小鸡!”
司琴“哈”一声叫起来:“先别说我,你自己吃的也不少!”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接着话题边吃边讨论来年的养殖计划,草场的承受能力,还要再开几块地种些什么东西。这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他们对未来的热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