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司琴早早起来,去马房把小马带出来,给她刷了刷毛,放到草地上。喂了鸡鸭鹅,把鸭鹅赶到水塘里,就跟着司明往村子里去,这天是老师检查作业的日子,司明得返校。他干脆带上司琴让她认识认识村里的孩子,还有他们家的老房子。司琴一直好奇,三叔是用什么木头做的那只琴,司明说是从前家里的老房梁,她想看看那是什么。司明一路笑她什么都不知道,到了村里,人们的说法就和司明完全的相反,他们认为司琴漂亮聪明,都拉着司明要他介绍一下,人人夸司琴懂事,如此等等……
司琴小小的虚荣得到无上的满足,从学校出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朋友了,司明先前的担心完全多余。司琴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她高高兴兴地听孩子们说话,竭尽全力听懂他们的语言。老师破例让她起来读书,司琴认认真真地读完指定的段落,老师大加赞赏,要同学们多跟她学,她的腔调,发音。他最最得意的司明完全被晾在一边。
放学,司明带着司琴去看家里的老房子,它和村里的其它房子一样,两层的石头房子,前面有宽宽的走廊,几根柱子撑着二楼的房间。房子比院子的地面高出两尺,房子前面有一圈院墙,院子里铺着青石,两棵果树种在院门的两边。房子比村里其它的房子要新,看上去刚换过梁瓦不久。院子不像其它没人住的房子那样杂草丛生。这里干净整齐,里面的花草,果树都被照顾得很好,树上已经挂果,司琴看得出来那是这里少有的苹果,另一棵树上的是梨。
“它们可以吃吗?”司琴看着树上的果子问。
“可以,这是很多年的老树了,等它们长熟,很甜的,水也多。”司斌打开屋子的大门。
司琴走进去,堂屋中间挂着毛主席像,八仙桌上放着一对花瓶,几把老椅子擦得光亮可鉴。司琴抬头看看,果然这屋子的几根梁看上去是新的,于是问:“三叔真的拆了房梁做琴?”
司明笑起来:“那几根梁有些地方被虫子蛀空了,很多年没换过。也该换了,不然房子要倒了。在做成你弹过的那琴前,已经弄废了好几根老木头。好在去年弄房子的人家多,我们弄到了好几根老木头,还有几根在后面呢。爸爸说那几根很少有,得留着等他做熟练再用,不然可惜了!没想到琴,你弹得那么好听。”
司琴笑起来:“你喜欢我教你好了,没多难,三叔还留着那琴谱吧?”
“那是他的宝贝!”司明说着带司琴离开堂屋。来到走廊上,从这里一侧的楼梯上二楼。在二楼的走廊上司琴可以看到村子散落在几座大山间的小盆地边缘,盆地里大多是水田,这时正是挂穗的时候。满眼都是绿色的稻田。村子建在一个缓坡上,依着一条主干道散开在山坡上。司明家的房子算是在得高的,可以看到大半个村子。每家的房子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很好看吧,司琴,这里是看风景最好的地方了,爸爸说这房子是他的爸爸、妈妈,我们的爷爷奶奶留下来的。所以把它买回来从新翻新留着。”司明已经打开几扇窗子给里面的房间透气:“不单是梁,还有瓦,墙都换过。比以前好多了,才买下来时都要倒了。”
“从前的人家不管这房子?”司琴看着头上的青瓦问。
“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嫁到别的村子去了,老人过世就没人管房子了。爸爸才从他家女儿那里买回来。”拿着抹布擦屋里的桌椅。
“你们不住这里,还买下它?”司琴刨根问底起来。
“我们从前住在奶奶的房子里,在那边,”司明指指快靠近水田的一个院子,那里这时正冒着烟,好像有人住的样子。“只是今年才搬到山上去,那里好照顾牛羊,我们在这里还有稻田哩,还有那边,在后面山坡上的果园。等谷子熟时我们还会来收谷子,水果,那时就得住在这里了。”
司琴惊奇地问:“你家到底有多大?山上,这里,还有水田和果园!你是大地主了吗,司明?”
司明想了一下:“没有啊,这里是按人头分的地,各家承包生产队的土地,只是爸爸还包了原来林场的山和土地。”
司琴点点头说:“你是大地主,你还会雇很多人,就像外婆说的那样。”
“你外婆说什么?”司明看着司琴。
“外婆说从前她家里雇很多工人和伙计,每年到乡下去收蚕茧和生丝,然后交给织造坊的人织成绸缎、织锦,再卖出去。”司琴努力把她想说的说清楚。
司明一听就明白:“这里也有合作社的人来收蚕茧和麻丝,不过大多数是织出来自家做衣服。你身上的就是奶奶去年织的布,用红枫叶和紫草染的。司琴,你就这么喜欢做生意?”
“生意?那是干什么?”司琴掀起一块盖在什么东西上的布问。
司明想了想,觉得自己解释不清,就说:“唔,买进卖出。那是织布机,你身上的衣服布料就是用它织的。”
司琴还想问司明,却被门外的叫声打断了:“司明,司明……”
司琴循声望去,几个村里的孩子正在大门外叫他。司明应了一声:“马上下来!”掉头对司琴说:“我们去看看,这两天可以抓鳝鱼了。”说着拉着司琴下楼,从耳房里拿出鱼篓和耙子,出门和几个伙伴会合,带着司琴往水田去。
关上大门,司明兴冲冲地和伙伴们讨论要去哪儿比较好。司琴跟着他们一路小跑。跑到村口,司琴无意间看见那天在马房里见到的女孩,想起来自己没在学校里看见她,有些奇怪,就问:“司明,小芸不上学吗?”
跑着的孩子们像着了魔一样停下来看着她,司明则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她?你见过她?”
“见过,她来看小马,刚才背着树枝的那个是她。”司琴扬扬下巴,看着正艰难爬上石阶的女孩子。
“你还留着那匹马?”一个男孩惊奇地问。
“她很漂亮!”司琴笑着说。
“你最好别要她,那是鬼马!”另一个男孩严肃地告诉司琴:“离她也远些。”他指指正在进院门的女孩儿。
“为什么?”司琴问。
“你们还走不走了?天一热鳝鱼就钻深了!”司明不耐烦地往前走。孩子们跟着他快步往水田里走去。
“你想和女孩玩,她们这会儿在场子上呢,一会儿带你去。”要司琴远离小芸的男孩告诉司琴:“不过,她们有什么好玩的?斗斗草,玩玩花,我们去抓鱼,下黄鳝,逮泥鳅……”
司琴没机会去和女孩儿认识,她连自己是女孩儿都忘得干干净净!她帮着男孩们用石块和稀泥在田里的水沟中筑坝,在水坝中间留一个口,男孩们把鱼篓卡在留出来的出水口里,然后跑到水沟上游再筑一个结实的高一些的水坝。司琴就拿着耙子从上游的水坝开始在水沟里两边的草丛里搅动,把鱼虾撵出来,往下游跑。不一会儿,司琴抓到了她的第一篓鱼虾,当司明举起那个鱼篓,露出司琴的劳动成果,司琴高兴得大喊大叫,把小马的事情都忘了。她拿起水桶,打半桶水递给司明,司明把鱼篓里的鱼倒进去,司琴高高兴兴地数她的收获:“一、二、三……”
司明被她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司琴,你数那么仔细干什么?你打算拿去卖了它们么?”
司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可以么?只是我不卖,我要带回去给老灰!”
司明一愣,继而笑起来:“倒是,它是唯一不买你帐的东西了!琴,别太勉强了,猫和狗不一样!老灰谁都不理,那是只野猫,我们搬过去前就住在那里了。盖房子时我们给它些吃的,它就留下来,住在院子里。”
司琴笑起来:“它才不是呢!它住在我屋子对面的仓房里,从谷仓抓老鼠,还在露台上抓鸟。昨天它抓了好多蚂蚱。”
“呦,你打算怎么办?”这下司明好奇了。
“给它鱼,没有不爱鱼的猫!然后抓住它给它洗澡,它把跳蚤弄得露台上到处都是!我猜大头见它就追为的就是这个!”司琴得意洋洋地说自己的计划。
男孩们大笑起来:“狗追猫是天生的!猫天生不喜欢狗,狗天生恨猫。”
几个男孩子在水沟边宽的地方升起火来。司明拿起捕到的鱼掏出内脏,穿在竹签上,放在火上烤。司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你要吃了它们?”司明看着她问:“你不试试?我们回不去吃午饭了!”司琴把头偏向一边,不信地看着男孩子们。可是他们的样子是要吃了那些烤鱼的样子!
司琴想了想,问司明:“谁住在你们从前住的房子里?我是说奶奶的房子?”
司明忙着弄他的烤鱼说:“小芸家,她家的房子不能住了,他们和奶奶算得上亲戚,奶奶就把房子借给他们住。”
“那么,我们是亲戚了?我去找她,你们吃吧!”司琴提起自己的那桶鱼,往田埂上去。
“不是告诉你离她远些吗?她不吉利……”先前的男孩大声劝她。
司琴对他一笑:“她是我家亲戚,我得去看看奶奶的房子!”
司明对着烤鱼叹口气说:“我和你一起去!”
“对对对,让司明跟着你去,有什么事就来叫我们!”男孩们围着火堆对山司琴说:“我们留着你烤鱼!”
司琴对他们笑了笑,爬上田埂,往村子走。司明接过她手里的水桶和她往小芸家去。
敲开门,来应门的是一位老太太,看见门外脏兮兮的司琴和司明吓了一跳,司琴也被她奇怪的打扮吓了一跳。大热的天她带着头巾不说,还用头巾遮去半边脸!
司明和她打招呼:“奶奶,这是司琴,我们来找小芸!”
司琴跟着司明叫她奶奶,倒把老太太弄慌了:“哦,哦,快进来,快进来!她在后面,她没做什么错事吧?昨天让她去还马,她倒早早回来了,也不帮着做点事,你们那么忙!真是个没用的丫头!”
“没事,奶奶,我饿了,司明只会拿火烧东西。小芸会做饭的吧?”说着把桶递过去,司琴突然说出奇怪的话来,把奶奶和司明听得不知如何是好。
“哦,哦,她会,来吧,小芸,小芸……”奶奶大声叫出在后院晾麻丝的小芸:“去煮点什么给司琴,她饿了。”奶奶领着司琴和司明来到井边,提起井边的水桶,对他们说:“赶快洗洗,瞧瞧你们。司明你怎么领着妹妹去掏鱼?她是女孩儿!瞧瞧她,会给村里人笑话的!来,奶奶给你洗洗!”说着拿起树上挂着的毛巾,给司琴擦干净脸,弄掉她头上,衣服上的泥巴。
等司琴和司明弄干净,小芸就端着一碗鱼汤、咸菜和两碗饭从厨房出来。她把托盘放在走廊里的矮桌上,司琴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奶奶,我饿了,我要吃了……”说完就埋头吃饭。
司明看着她叹口气说:“奶奶,不好意思,你家是住的最近的亲戚了!司琴又饿得慌……”
“没事,没事,奶奶家还有碗饭,你们来是好事……”说着杨奶奶到哽咽起来:“你们常来玩,常来玩。替我谢谢司琴爸爸,还有你奶奶……”
“还谢谢你们替奶奶看着房子呢,房子没人住就要坏了……”司琴抬起头来又说出没头没脑的话来。
“那里,那里,要说房子几家亲戚也不是没有,只是你奶奶肯借……”杨奶奶的眼泪流了下来。
“都是亲戚,我家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就住吧,奶奶。”司明避重就轻地说:“这些麻丝都染好了,怎么不织?”司明看着堆在廊下的麻丝问。
“哎,织布机烧坏了,没法用了。我也愁,过天该收谷子,就没空织了!”奶奶看着那堆麻丝说。
“唔,”司琴吞下一口汤说:“司明,那边家里不是有织布机么?奶奶在山上还用么?”
司明笑起来:“奶奶有新的在新房子里,这边的是老的。奶奶,你要用织布机就去老房子里用吧。我奶奶把麻丝,蚕丝都带到山上了,那里爸爸给她做了新的。一会儿让小芸跟我去拿把钥匙。”
奶奶高兴得什么似的:“那倒好,你去问问你爸爸和奶奶可不可以?”
“可以,记得给我做件新衣服就行了,奶奶……”司琴忙着边捞汤里的鱼边说:“我想跟着你学织布,奶奶……”
司明看着她无可奈何地说:“司琴,哪有你这样的……”
“没事,没事,司琴那么好看,是要穿新衣服!奶奶教,奶奶教……”杨奶奶高兴得语无伦次,“这么久没客人上门了,好孩子……”
吃过东西司明帮着小芸挑着两捆麻丝往老房子去,司琴提着筐蚕丝跟着他们往坡上走,不时向小芸问这问那,还没到老房子,她们已经很说的来了。路上司琴才知道,小芸奶奶是从前村子里织的最好的人,她织的锦像天上的朝霞一样漂亮,现在她的眼睛有一只看不见,另一只只能看见一点点,因此织布的活计是小芸和小芸妈妈在做。她现在发愁的是一匹早先定下的织锦,那家人家要在今年冬天嫁女儿,等着做嫁妆。
回到老房子里,司琴好奇地看着司明和小芸换织机上的梭子和挂丝的工具,弄好小芸才往织机上挂丝。
“为什么要换了那些?”司琴指着框里摆的整整齐齐的,像篦子一样的东西问小芸。
“那是织麻布的,现在要织的是蚕丝,蚕丝要细很多,丝要挂得密,织出来才均匀。”小芸熟练地摆弄着织机:“这是村里最好的织机了,我听说很好用,织出来的布细致均匀,三叔做的这些东西真好!”
司琴看了看织机,看不出它有什么好来,只是小芸一脸羡慕得不得了的样子叫她相信,这个织机是个好东西。
司明看着司琴哈欠连天的样子,笑起来:“得了,司琴你去睡你的午觉吧。别等回去时在路上又睡着了,我可背不动你,路又远。”
司琴真觉得自己要睡着了,于是对他们说:“好吧,我睡一会再学!”声音还没歇,人已经进了里屋,脱了衣服,爬上床睡着了。
司明看她睡着了,对小芸说:“你就在这儿织布好了,帮我看着她,别让她翻天。她会睡好一阵子,今天走得远了。我去把马找来,不然晚上回不去了!”
小芸点点头说:“雷大爹家的马得闲,你去问问他家吧!”
“好……”司明跑下楼梯,出门去了,心里还挂着水田边上的游戏。跑到水田里和朋友们玩去了。
小芸独自在织机前忙碌,她本想安安静静地做手上的事情,可是司明家的老房子在高处。下面路过的人抬头都能看见在二楼织机前干活的小芸。都会好奇地问她:“小芸,谁让你上去的?独孤大爹回来了?七奶奶回来了?”小芸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计,陪着笑解释一番。而传出去的消息是司明带着司琴回到老房子来住。不经事的小家伙们还让小芸到家里去干活。
司琴在一阵敲门声中被吵醒,她坐起来,想了想自己为什么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记起来司明带自己回到老屋子,还带了小芸来织布。司琴打算起来,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只好在屋里叫:“小芸姐姐,小芸姐姐,我的衣服呢?”“司琴,你等一下,我这就拿上来!”司琴听到小芸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于是坐起来等她给自己拿衣服来。却听见开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跟着传来:“小芸,你怎么在这儿?你独孤叔叔把这房子托给我看着,你怎么不问一声就进来?”
“司明回来了,他借给我们织机用,我们家的坏了,大叔……”小芸怯生生地回答。
“这孩子,怎么也不问问,真是不懂事!你去吧,我来跟他说。”来人看来很生气。
“司琴在上面,司明要我听着,她睡着了……”小芸更加怕了。
“这孩子,怎么丢着妹妹和空房子自己跑了!好了,你看着,我这就去找他!”说完转身走出去了。
不一会,小芸给司琴拿了衣服上来,衣服已经洗干净,晒干了,司琴猜自己一定睡了好一会。衣服都晒干了,司琴边穿衣服边说:“谢谢你,小芸姐姐,刚才是谁?干嘛那么凶?”
小芸帮司琴扣好扣子说:“那是你本家大叔。你三叔他们搬到山上去时托他给看这房子。有什么安排应该先和他说的,所以才生气。”
司琴看着小芸说:“这样啊!没事,一会儿我和他说说,这会儿司明该挨骂了!”司琴笑起来。
小芸却没有,只是淡淡地说:“他会去找司明,一会儿会送你们回去。他把这儿照看的很好。”
司琴看着小芸问:“你不喜欢他?他好像不喜欢司明呢!”
小芸替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说:“也不是了,他是个认真的人,不喜欢事情乱套。”
“呀,那么他要极讨厌我了!我是最最不守规矩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暑假给送到这里来。本来老师是要我去参加夏令营的。”司琴笑嘻嘻的说。
小芸笑起来:“他不会的,你是嫡亲,再怎么着,他也会护着你,大妈很和气的,还有几个姐姐也好。”司琴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
“司明是三叔的儿子,怎么他就不喜欢他?为什么你就觉得他会护着我?”司琴好奇地问。
“你是二伯的亲女儿,司明是……”小芸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妈妈回上海了,没有和三叔结婚。那又怎么样?”司琴替她说出来,看着她问。
“大伯不这么想,大伯有大伯的道理,司琴,别怪他。他其实是很好的人,我家着火,他是第一个来的人。我不肯让村里人杀白雪,他帮我说话,不然你见不到白雪!”小芸替司琴没见过的大伯解释着:“当初你三叔买回这房子时,好多人都说从新起地基盖就好了。是大伯说,再怎么样,这也是你家独孤家的老宅,得留着,将来给你哥哥或者你都行。”
“干嘛给我们?司明不是在这儿吗?我们又不在这儿,”司琴奇怪地问:“他怎么就想到我们?”
“唔,你们是嫡亲,司明和七奶奶顶多算是旁亲,姻亲。”小芸耐心地给司琴解释,可是司琴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也不明白她的话。
“奇怪,司明好好的,我们也不一定会回来,奶奶也挺好的,和外婆一样对我们!这个亲,那个亲在这里很重要吗?”司琴跟着小芸来到走廊上。看见太阳已经偏西了,自己果然睡了很久。织机上小芸已经织出一指宽的布了。有好几种颜色,几只绕满彩色丝线的梭子放在一边,挑线用的针放在织机框边上。小芸坐回织机前,踩下一只踏板,下面的纬线跳上来,小芸穿过梭子,又踩一下另一只踏板,刚才下去的纬线又跳上来,小芸再穿过一只梭子。司琴看着她熟练地摆弄梭子和针,她不时拿起一边的绕着其它颜色丝线的锭子,把丝线用针穿进正常的经纬线里。从她织好的那段布看,她穿进去的丝线在布底上形成色彩鲜艳的花纹,像是花瓣的样子。小芸织的东西布幅不宽,大约两尺的样子,司琴想了想问:“你织的织锦?”
小芸头也不抬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样子像!外婆给我说过怎么织。”司琴走到她旁边坐下来,仔细看小芸怎么弄那些线和针。
小芸笑了:“你想学吗?我慢些你就知道了。”
司琴笑着说:“看你织就好了,那么费神,我是学不会了!”
小芸笑起来:“司明说你定不住,你还真是。不过,你没必要学这个。城里人不织布吧?我听司明说,到商店里买,衣服,粮食,吃的。都不用自己做,有工作就有工资,有工资就可以去商店里买。”
“我不太清楚,大概这样吧!”司琴拿起一个绕满丝线的锭子,看这个玩意儿觉得有趣,就像猫对毛线球感兴趣一样。
“那你在家里都干什么,司琴?”小芸手脚不闲地问。
“我吗?捣乱,读书,像司明说的,这里比城里有意思多了,有好多事可以干。在家我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在巷子里和同学玩,那里没这儿那么宽,有山有水。有时我们到动物园,翠湖玩,不过那里还是不像这里那么有意思。”
“是吗?有书读不是很好嘛!”小芸轻描淡写地问。
“你喜欢读书?下次给你带些来,我妈妈工作的图书馆在清理旧书,她买了一大堆哩。”司琴没有看见小芸眼里的光亮,那是渴望,而又不可及的复杂光芒。
一阵大门的吱吱嘎嘎声打断了她们的闲聊,司琴探头一看,一个上年纪的男人开门进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司明。
司琴猜到这人是谁,忙着喊:“大伯伯,你好,我是司琴……”
来人抬头看着她喜笑颜开:“好孩子,你爸爸真该带你早些来,瞧瞧这孩子,多懂事!”
司琴离开小芸,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梯,来到院子里:“大伯伯,我上次见过你的,你忘了么?我还记得大伯母给我花生哩。”
“好孩子,好孩子……”大伯被司琴哄得团团转,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其它要办的事都忘了。
司明惊奇地看着司琴,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
司琴全然无视他的存在,忙着和大伯伯说话:“大伯伯,这院子房子真好看。我想和妈妈爸爸回来住几天呢!回山上我和他们说,走前在这里住几天。小芸姐姐真好,你看,她把我的衣服洗干净了呢!我在田里弄了一身泥。她教我织织锦呢,只是我笨,学不会。”
“没事,没事,你还小,等你大些就学会了,你还没那织机高!哪能那么快就学会?不急,不急……”大伯伯忙着安慰她。
司琴笑嘻嘻地说:“织机得常有人用才利索,我学不好,又不能长住这儿,奶奶又在山上,我想请小芸姐姐来这儿织布,免得织机被虫子蛀空了。像我的古琴一样,没人弹就被虫子蛀了。”
“行,行,行,真是好孩子,想得实在又周到!”大伯伯高兴得什么似的:“来,司琴,司明,到我家吃晌午,吃完大伯伯送你们回去,司明,你这孩子,带妹妹出来那么久,你奶奶一定急死了。快走,吃完晌午回去吧!”他又抬头对二楼的小芸说:“你织完布出来把门关好,别在这里用火,钥匙只许你拿着!别给其他人,知道了?”
“知道了,大伯,我会小心的!”小芸忍着笑,陪着小心回答他。
大伯伯这才高高兴兴地带着司琴和司明出门往自家去了。
小芸目送他们走远,看见司琴在巷口回头对自己微笑,她由衷地喜欢起这个城里的孩子来。虽然她的狡狯让自己有些不安,但是,她明确地知道,她是自己的朋友,这段时间来自己唯一的朋友。